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自家爷们自家疼 作者:心水淼 辅国大将军从狼口救回个小娘子,本打算养在府里浇浇树种种草,顺便挡挡烂桃花,没想到这一挡,就挡进了他心里……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文名文案不正经,其实作者很正经。 轻松架空甜爽文,客官来了里边请! ==================   ☆、第1章 暴死的小妾   “将军,夫人不让花轿进门。”   亲信来禀报时,尹蘅刚从宫里出来,微一点头,略加快了脚步,走了几步又变得不紧不忙。   他身边跟着户部侍郎,心想这又是哪家大臣着了魔,硬将闺女塞给尹蘅做妾?这是看他平反贼立了功,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用各种方式拉拢他?   只不过,辅国大将军家有恶妾,名声在外,一般人也进不得那个门。   将军家三进三出的小院儿里,李诺趴在杏树下的软榻上,慵懒的晒着太阳,身旁侍着四名长相标致的丫鬟。   由春娇捏着肩,李诺漫不经心的望着向墙外茂盛开放的红杏说:“轿夫全拉肚子?吃了什么了?”   春娇手下力度收了收,又用小拳头给李诺砸着背说:“谁知道吃了什么,反正轿子当街一扔全跑茅房去了,那轿子上的小姐顿时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责怪说定是那内院恶主子干的,不让她进门。”   李诺坐起来,甩甩还没干透的头发,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黑黑的大眼睛睫毛长长的,鼻子嘴本身就带着点娇,个子倒是不高,但该凸凸该翘翘,绝对的美人胚子。   “这妹子能不能成?真那么想嫁,没了轿子自己走进来不就行了,来都来了还非要在大门口给我加点恶名,走,会会她去!”   生香和解语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心想外面那小姐今儿怕是过不去了,她们家夫人品性全没有坊间传的恶劣,但脾气是有过之无不及,一点儿亏都不吃。   “夫人最讨厌别人当面骂她娘亲了,万一那小姐不识趣,轿子被炸上天……”生香还在担心,解语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夫人不是乱来的人,做事皆事出有因,不管怎么说外面那位也是大家闺秀,不会没教养的惹怒夫人。”   生香还是不放心,拽了拽冬媚的袖子,她看起来倒是相当镇定,四个丫鬟里属她个子最高,一看就知道曾是个练家子。   “怕什么,闹了没准以后真没人再敢往进来送了。”冬媚说罢颇有深意的看了已经快跨出小院儿门的夫人一眼,嘴角浮上一抹含义深刻的笑容。她清楚的很,这位来路不明的夫人背景不简单,看着傻白,实际一肚子心眼儿,情商高智商高,手里攥着至少三块免死金牌,皇上给的,太后送的,连皇后都给过她一块。   所以,就是惹出再大的乱子,也死不了。   李诺此时拉着春娇已经快走到大门了,春娇是真的急了,用力拽住李诺说:“夫人,您这身子状况还不明朗,月事可是推了一阵子了,保不准就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万一惊了胎,得不偿失,咱还是别去了吧?”   春娇也是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了,随口编了一句。   “怕什么,怀没怀我能不知道么?”李诺嘴角一抹坏笑,她和她那相公房都没同过,怀孩子?天孕的?走了几步,李诺转身问跟过来的生香和解语:“外面那小姐什么来头?”   解语声音喏喏的说:“那位小姐是左丞相刘大人的嫡长千金。”   李诺本来都要跨出门了,听罢解语的话突然就顿了脚步,后退几步,低头盘算。   如果硬碰硬的招惹,她肯定讨不到好处,想必是刘大人给了很大压力,要不然尹蘅自己就挡回去了,能让这烫手山芋被抬到门口来,就已经不简单。   李诺叹了口气,她答应过尹蘅,除了她以外什么女人都不能抬进将军府,但外面要嫁进来的姑娘一次比一次级别高,她也要招架不住了。   李诺心里早就默认了尹蘅在男性功能方面有缺陷,她不戳穿是给他留面子,男人嘛,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他保她吃穿不愁就行。   李诺也很清楚坊间都把她传成什么了,估计她现在招摇上街,口水都能扑过来把她淹死。   想到这里就来气,李诺双手插在小蛮腰上,一脸不满的说:“都是你们那混帐将军闹的,一个抡刀打仗的武夫,长一张走哪儿都惹桃花的脸,还都是烂桃花,自己不收拾就丢给我,让我……”   还没埋怨完,一抹玄色出现在李诺余光里,她倒是自然,小脚一跺,身子扭搭几下,背对了玄色撒娇样的立刻换了音色,态度也跟着大转变:“让我一日不见都想得慌……你们说说怎么就有这么多女人这般讨厌?我们家将军确实英明神武,前途无量,可他说过的,就喜欢我一个,我也是将他宝贝在心窝子里的,哪儿容得下别人!”   春娇和生香被麻了一身鸡皮疙瘩,解语若有所思,看到将军回来也就明白了,冬媚嘴角挂一抹浅淡笑容,夫人这秒怂的性子,从她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一点儿没变。   四位丫鬟先给将军行了礼,李诺这才假惺惺的转过身,装出一个好像特别惊奇将军怎么突然回来了一样的表情。   尹蘅知道自家这小娘子是什么德行,也不和她计较,一边朝门里走一边伸手拉住了就要出门去的小娘子手腕说:“外面的小姐,麻烦你给扶进来,就安排住在西院吧。”   说完松开李诺,尹蘅头也不回的走了。   “夫人,要去扶么?”春娇小声的说:“要是扶进来了一个,岂不是将来抬起来就没完了?”   要说这京城里闺中女子最想嫁的男人,殊王第一,将军第二,如今两人差不多要并列第一了。李诺看着尹蘅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你怕什么,将军都不愁养不起,来多少只要他让进门,便都让进来!”   话虽这么说,李诺心口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人嘛,和小狗儿没啥区别,自己的地盘占领时间长了,突然闯来个陌生人,总归是不爽的。   刘小姐到底给扶了进来,她只带了一个陪嫁丫头过来,连个说媒的婆子都没有。   堂也没拜成,倒不是李诺阻拦,尹蘅回来后,在李诺屋子里吃了饭,什么都没交代就又出去了,一晚上没回来,完全不记得今天刚抬进来一只夫人这件事。   李诺从来是到点就睡,横竖她也不是当家主母,拜不拜堂她才不管,睡不好有了黑眼圈那才是最可怕的。   第二天,坊间闲话炸裂,到处都在传刘小姐成了三年来第一个强势入住将军府的女人,她身世显赫,府上原来那狐媚子搞不好就要给扫地出门了。   就在大家都等着看狐媚子被扫地出门的好戏时,传来了刘小姐暴毙的消息,就在她进入将军府的第三天,连着丫头一起,死的透透的。   ☆、第2章 是坑也得跳   尹蘅依旧不在府上,京城县衙里的捕头将这件事直接告知了锦上司,专门为皇上彻查案件的机构,他们派了几名资深上司使来调查此事,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东院的那位主子,李诺。   刘小姐和丫鬟都死于炭烟,且不说春日里不冷根本就不需要烧炭,就算是烧了,也万万不该晚上直接压小了火放在密闭的屋子里。   “刘小姐是大家闺秀,来的时候万万也没想到将军府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的近身丫鬟也不是日常粗使丫头,不懂得烧炭的道理,那就只能是有人专门教给她们这么做的。”上司使的头儿分析罢了看着李诺。   李诺任由上司使用罗刹锁铐了她的手,她一句都不争辩,心里却不停的盘算着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那刘小姐想自杀?否则没道理就这么被人给宰了。   “夫人恐怕要和我们回一趟锦上司了。”上司使的头儿张大人说话听不出语调,反正不怎么客气。   李诺知道,既是屎盆子,总是得扣下来的,只能静观其变,如果是阴谋,肯定还会有下一出。   走出东院,刘小姐和丫鬟的尸体都在地上,蒙着两块白布,李诺蹲下来看了看,伸手把其中一块拽了下来,上司使都给她的举动吓着了。   张大人心想这女人果然不简单,见到尸体面不改色,如此镇定,看样子杀人的十有**就是她了,外面传的她恶毒还真是只有更甚没有最甚,挡不出去的直接要了命,这女人委实恶毒了些。   还没等李诺被带出将军府,尹蘅已经站在了大门口,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是得到了消息赶回来的。   李诺刚要说话,尹蘅已经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像护着最宠爱的猫一样的将她抱的严严实实,一副不管是不是我女人杀了人,我就是要护她到无法无天的表情。   “张大人,内人柔弱,万不能做那害人之事,望大人明察。”尹蘅说话的时候言语间充满了焦急,被他蒙着脸的李诺却拧起了眉头。   不夸张的说,她嫁给尹蘅三年多,多过十个字的对话都没超过几句。   这几天尹蘅就好像是故意躲出去一样,李诺心里确定刘小姐的死和他百分百脱不开干系。   在被带走之前,李诺踮起脚尖趴在尹蘅耳边说:“是不是借刀杀人我不管,让我帮你顶岗也没什么问题,但你最好快点把我弄出来,牢饭我吃不惯,也得保证我安全,我要是受了伤……”   “你待如何?”尹蘅微低着头,眉眼间尽是淡然的望着李诺。   他这样的表情一出,就是真的要生气了。   李诺从不作死,突然就变了脸,嫣然一笑,眼神柔的都能掐出水来的看着尹蘅说:“不管别人如何污蔑我,夫君信我就够了,夫君,你可要快点为我澄清冤屈呀!”   李诺说罢还配合的抹了几滴小眼泪,用小拳头砸着尹蘅的胸口,麻的周围人一身鸡皮疙瘩。   李诺清楚的很,尹蘅和她是伺主和宠物的关系,她偶尔被他推出去顶个什么事儿也见怪不怪了,反正他的事情完了总会将她弄回来继续养着,她么无非损点名声,横竖她也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   李诺被带走之后,门关上的那一刻,尹蘅脸上的焦急全部散去,换成了冷漠,转身回了住处,换了身干净衣服,听着冬媚的汇报,罢了才微回过头说了一句:“夫人可能猜到是我做的了。”   冬媚低着头说:“夫人聪慧,想必也瞒不住,她对大人做的事向来不感兴趣,替您出头也从没怨言,可那锦上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上司总使又和刘大人交好,若不尽快将夫人救出来,恐怕会吃了苦头。”   尹蘅自然知道,他还知道冬媚这姑娘现在心思被李诺收了一半,替她说话和担心很正常,但这一次不行,李诺不但得留在锦上司,还必得受酷刑。   戏演不真,狐狸不会信。   李诺被带回锦上司就给扔进了死牢,隔壁班房里都是被打的昏迷不醒的犯人,她本来不怕的,现在心里也打起了鼓,说起来尹蘅虽然以前也经常坑她,却从没有让她真的涉险,这一次他又是什么想法?   “夫人,这是尹将军派人送进来的,让您收好。”上司使说着递进来一只小包,李诺打开一看拧住了眉头。   包里面是太后娘娘送给她的纯金打造的如意坠子,送她的时候还说了,这便是免死的凭证,就算是皇上要杀她,也先得问过太后才行。   一股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尹蘅此时将这东西送进来,是告诉她境况凶险,他都不能护她周全了么?   “有个电话多好,发个短信问问就都解决了,这破地方……”李诺靠在墙边坐下,刚将坠子戴好就有人过来,开了牢门。   瘟星说来就来,门口站着穿玄红色长袍的老家伙,这是文官朝服,配合他的官威以及怒气,应该是刘大人。   “犯妇可曾提审?”刘大人问身边的上司使,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李诺。   “回刘大人,张大人刚将她带回来,还未来及提审。”   “那就现在审吧。”   李诺不甘示弱的瞪着他说:“我还在拘留期呢,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对我用刑?”   刘志阴着声音继续说:“提审和用刑是两回事,不过问你几句话,你态度便这般蛮横,妄图污蔑朝廷命官,既然你这么着急被打,那就打。”   她什么时候要污蔑他了?   上司使适时插了句话,小声的提醒说:“刘大人,她毕竟是尹将军的……”   不提尹蘅还好,这一提刘志反而更火大:“尹将军能让她进这里,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况且这恶妇在坊间名声本就不怎么样,本官教训她,也是顺应民心!”   李诺被两个上司使拖了出来,摁在木架子上绑起来的那一刻才明白,这回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了。   李诺强装镇静的说:“我是你们拖进锦上司的,生死都由你们负责,横竖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可能还有身孕,你们打了试试……”   刘志怒的更明显:“和她废话什么,打!”   ☆、第3章 往死里打   两位上司使一脸尴尬,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等不及尹蘅来了,李诺为求自保继续说:“我颈子上戴的是太后钦赐免死金牌,皇上要打我都得问问太后同不同意,你们真的要打?”   上司使这一次是真的被吓着了。   “既然这样,”刘大人起身走到李诺面前将她脖颈上带着的小金坠拿了出来,一用力便扯断了,“拽去便是,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什么情况?李诺惊呆了。   这个刘志没了女儿悲伤是真的,但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这已经不是打她的事儿了,这分明就是大巴掌往太后和皇上脸上扇了!   “刘大人……”两位上司使是绝对不敢动手了。   “不打是不是?不打我来打!”刘志说着将上司使手里的鞭子接了过来,对准李诺的肚子就是一下,就好像听她说可能怀孕了专门打的一样。   李诺哪儿受过这样的疼,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再也不嘴硬了,立刻求饶:“刘大人您别打了,您女儿真不是我杀的!”   刘志又是一鞭子,李诺真的是把能想到的所有道歉的好话都说了一遍,鞭子还是没停下来,终于忍不住,特别大声的吼了句:“刘志,你这老狗!你是不是要谋反?你信不信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你藐视天威!”   刘志突然停了,阴险的望着李诺说:“小姑娘,你说对了。”   李诺傻了。   谋反?   尹蘅穿着便服站在京城内最红火的客栈顶层的客房里,房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此时也穿了一身便服,在只开了一条小缝的窗边望着街上的行人,缓缓开口:“尹爱卿的意思朕明白,可让尊夫人涉险,实在是……”   尹蘅很冷静的说:“不出三月,刘志必反,所以在他彻底准备好之前,不如提前他反的时间,我们也能将他与在京城内的同党彻底铲除。”   皇上回头问:“他真的会对尊夫人动手么?倘若他不呢?”   “探子回报,他已经动手了。”尹蘅说的没什么感情,虽然心里某个地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   “这……你那小娘子可能受的了?”   尹蘅垂着眼想,受的了么?他不知道,打一顿鞭子死不了人,刘志若是真的下了杀心,锦上司也会有人接应,她无性命之忧,只是……   她心里会有多不舒服,他还不能确定。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这一次又猜到事情和他有些关系,怎么哄好她才是他接下来需要想的。   “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牺牲小我都是值得的。”   “好吧,你这就回去吧,待除了刘志,朕再亲赏你那位被牵连受伤的小娘子吧。”   尹蘅出行不喜欢坐马车,若不是路途遥远,基本都是步行,从客栈回到将军府的路途径锦上司,他便是故意加快了脚步,没做任何停留便走了。   只是回到府上,还是有些隐隐担忧,那个家伙到底能不能受的了这个疑问徘徊在心头一直散不掉。   他也有些想不清楚自己了,经过锦上司的时候居然很想进去,好在是克制住了。   ☆、第4章 保住了小命   李诺被抽了多少鞭子,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那老家伙打累了休息,休息好继续打,要不是上司使极力拦着,烧红的烙铁和铁签都招呼上来了。   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来月经了,被一顿毒打,小腹也开始坠痛的厉害,锦上司牢房昏暗,没日没夜的,起初还会觉得饿,到后来被血腥味儿熏的连饿都感觉不到了。   一阵阵昏迷,浑身除了撕裂的疼,就是满心积攒下来的怨气。   刘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根本就不打算问出来是谁杀了他女儿,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打的就是那块免死金牌,打的就是皇上的脸。   本打算等尹蘅来了设计抓住他将他打废呢,没想到尹蘅看起来那般疼爱他这夫人,关键时刻也扔了不管不顾。   只不过这女人倒有点本事,太后居然给了她金如意,这如意他知道,总共就三个,是太后手中的免死金牌。   他更不能轻视尹蘅了,他身边名不见经传的妾都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尹蘅本人到底和皇上有多深的交情,让人难琢磨,朝堂上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提到正二品之后,皇上好像就将曾经救过他命的尹蘅忘了。   而刘志看中的是尹蘅手中十万禁军的调令,虽然早就猜到了尹蘅不识抬举,本打算女儿被退回来之后在朝堂上来番争执,借此进一步激化大臣们的矛盾,顺便打打那小皇帝的脸,可谁想尹蘅居然将刘小姐收了去,然后直接给杀了。   昨日早晨,刘志去皇帝面前要说法,不但没讨到好处,还被那个混蛋小子数落了一番,话虽然说的各种绕弯子,其实就是说他为老不尊,不顾体统,非要将女儿送去受辱,横竖就是一句死了活该。   他是要反的,却不是现在,但看来时间也该提前一些了。   反正他免死牌子砸了,鞭子打了,气也出了,大业之事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江山总该换换主,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当初若不是有他扶着,也坐不到那位置上去。   李诺被泼了两桶水才勉强醒过来,刘志将已经被他砸扁的小金坠重新挂在了她脖颈上,大笑着转身走了。   李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这是保住小命了么?   “谢谢上司使大人了,若不是你,我今天真的废了……”李诺说话特别费劲,上司使长叹一口气说:“夫人,对不住,我们也不敢忤逆刘大人,臣下已经通知将军,他马上会来接您。”   李诺冷笑,但已经笑不出声音了,他来接她,他是该来接她了。   今天这一出,他导的戏确实够逼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算好了要让她遭殃,此前还专门把免死金牌送来。   虽然李诺现在不能完全想明白尹蘅想干什么,但他得到的一定不少,刘小姐一死,估计不会有人再将女儿送来将军府了,刘志的谋反之心也被逼到明面,尹蘅若能平叛便是大功一件,成为正一品护国大将军都有可能,而她的免死金牌也被他掏去一块……   她之前就猜过,他之所以能这么安心的养着她,和金牌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双绣工精良的玄色带蛟龙纹皂靴出现在了李诺眼前,配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冰凉的手指触到李诺的下巴,心疼的啧啧了两声,用很中性的声音说:“你这脸都差点毁了。”   ☆、第5章 殊王驾到   李诺岔气的咳嗽了几声,虚弱的说:“带我回去,我不想看到尹蘅。”   殊王缓缓回头看着跪在身后的几名上司使,不紧不慢的说:“刘大人脑袋浆了,你们锦上司的人脑子也被油炸了不成?夫人受此大刑,居然就这样一直吊着?既然脑袋没用,何不摘了去?”   为首的上司使暗中叫苦,刘大人留下的烂摊子果然够他们受了,将军还没来找茬,比将军还难对付的殊王居然来了……   上司使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她被打的浑身都是伤,趴也不是躺也不是,我们只能将她吊在桩子上,还能稍微好点……”   “想不到刘志那老东西半只脚都进黄土了,打起人来也这般发狠,我倒要怀疑他到底是个文官还是个武将了。”殊王说着已经亲手将李诺身上的绳子解开了,李诺直接软在了他怀里。   和尹蘅相比,殊王的容貌阴柔的多,斜插入鬓的剑眉透着英气,细长的眼睛右眼角有颗泪痣,鼻梁高挺,嘴唇颜色微红好看,常年养尊处优,皮肤光洁如玉,若不是穿着男装,险会被人认成绝色佳人。   “瞧你,身上没有能看的地方了。”殊王说着长叹一句,由亲信一起将李诺放在了卫兵抬进来的架子上。   李诺身上确实没什么能看的地方了,她一向喜欢穿浅色衣裳,如今已经全被血染红了,被打裂开的衣服间露出烂肿的伤口,血淋淋的。   “若是尹将军来了,告诉他,他这夫人我先接走了,让他到我府上来接便是,至于你们,所有锦上司的人都每人去领五十鞭子,本王今日心情好,就不和你们多计较了。”殊王说罢便转身走了。   殊王府的马车缓慢离开之后,街角处的尹蘅才现了身,眉眼间透着不悦的情绪。他身高本就比一般男子高一些,常年带兵身材也结实紧凑,但不喜奢华的性子,穿着打扮和向来花枝招展的殊王比起来确要逊色一些,但论男人味儿,那殊王差了他好几个京城。   “夫人又要惹闲话了,上一次她在殊王府住了三日就给将军惹了不少麻烦,这殊王也真是的……”尹蘅身边跟着一长相也算俊朗的黑衣亲信小声的埋怨,他本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的吩咐亲信说:“莫夜,去药铺买些上好的金创药。”   莫夜紧张的问:“将军哪里伤了?金创药军医那里是有的。”   “我去接夫人,买来给她用。”尹蘅说罢唤来了自己的马,莫夜赶忙说:“将军,要到约定的出城时间了,属下怕将军来不及将夫人送回府上……”   将军的追风就是跑的再快,现在出城其实都已经有些晚了,何况再去殊王府纠缠一番?   “我会将夫人带在身边,你勿要声张,且先出城去,我稍后就到。”尹蘅说罢已策马离开。   莫夜不可思议的看着尹蘅的背影,他真的没听错吧?带兵一向纪律严明的将军,居然要自己违抗军令,带女人去军营?   ☆、第6章 诱饵   尹蘅一路骑行至殊王府后墙,勒马之后拍了拍它的头说:“且在这儿等着我。”   说罢足下一登,两丈高的墙便轻松越了过去,正落在墙后一棵高大的李子树上。   此院落乃殊王府内院,上一次李诺来就住在这里,此番他也没时间和那殊王纠缠,打算将李诺直接带出来。   有丫鬟从屋内出来,怀里抱着被血染透的衣衫,尹蘅手抖了抖,轻到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殊王府的守卫算不上森严,但时刻有人换岗,尹蘅上一次来的时候观察过换岗的时间,所以很轻易的就避过守卫到了李诺住的屋外,方才他看着殊王离开,想必她已经睡了。   屋内没有丫鬟守着,但是扑鼻而来的一股药味儿冲的尹蘅凝了眉头,李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衣服已经换过了,露出的脖颈和手腕脚踝上全都缠着白布,脸侧无法包扎的位置涂着浓黑的药膏。   尹蘅想过李诺会受伤,但他万万没想到刘志那个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家伙居然能将她打成这个样子,看样子他平日里颤颤巍巍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有了这想法,尹蘅心一沉,她伤成这样,他想的还是旁人的心机,着实有些对不住她。   刚想俯身抱她,便听闻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你这是正规途径都省了,直接来偷人么?你就不问问我乐不乐意和你回去?”   想她平日里也很少和他说话,但凡开口也都是装出来的嗲,这般正经清冷的声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生气了,还气的很严重。   尹蘅抬头看着李诺,她虽然面无血色,嘴唇都干裂了,但一双眸子却晶晶亮的,盯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脸上刻两个字。   “睡吧。”尹蘅说着在李诺耳后点了一下,她便又晕了过去。   这样的时机,着实不是哄女人的好时候。   刘志野心昭著,最快今日就会有所动静,不管怎么说那老东西都是朝内一根硬钉子,想要拔除他,不正面交锋不可能。   他早就察觉到禁军之内混有不少叛徒,今夜这一仗打的就是自家内战,肃清了门户,才能安心的对付外敌。   抱着李诺按原路线回到墙外,尹蘅本想骑马带她快速出城,但她伤成这样,一路颠簸过去恐怕会吃不消,尹蘅勒住缰绳,低头看着在怀中昏睡着的可人儿,思索半天,终是骑马先去了一趟车马行。   租了辆马车,行进速度很慢,他眼见着天黑将至,还是不能放心将她一个人交给车夫,便陪着她一路朝城外缓行。   终到距营地五里的位置时,尹蘅遣返了车夫,用大氅将李诺裹了,骑马带着她缓缓回了营。   莫夜已差人准备好了营帐,但尹蘅抱着一个神秘人回来的情形还是被有心人看了去,而且在进营帐的时候,李诺的小脚还是从大氅里露了出来。   “大人,这些都是金创药,内服外用的都有,属下还准备了几套小一些的男子衣衫,备将军使用。”莫夜说罢便打算出营帐,被一直望着李诺出神的尹蘅叫住了。   他其实在犹豫一个决定,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将夫人在营中并且受了重伤的消息小心的散出去,掺着我也受伤的假消息一起散。”尹蘅说罢,不可察觉的握住了李诺的手。   莫夜微一点头,他明白将军为什么带夫人过来了,这是让夫人做诱饵……   ☆、第7章 带香味儿的迷药   营帐内安静下来后,尹蘅看着李诺出神,心里一阵阵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是这一次将她骗的太狠了么?方才故意将她的脚露出来,这会儿又去散布她受了重伤在这里的消息,所以心有愧疚么?   本来也是说好的,互相照应,各取所需,怎得就在心里生出这番不知何意的情谊来?看来他得重新换个夫人了,同一个人在身边时间久了,就算再不接触,还是会生出感情。   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将士之间也开始逐渐显示出派系来,有的认为将军这样做没什么不妥,反正现在是太平盛世,偶然偷偷宠个老婆,只要不耽误正事,就算不得是触犯军规,这也是将军有血有肉的体现,有的则认为将军这样非常不对,严以律他人,松懈待自己,不足以服众人。   就在将士们私下吵得很厉害时,将军的营帐灯火熄灭了,看样子是休息了,将军休息的时候都是莫夜代为巡营的,于是莫夜刚走,就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将军的营帐。   那人轻手轻脚的靠近卧榻,从怀里掏出两只相同的小瓶,光线不明,他正在努力辨认时,尹蘅转了个身,吓得那人赶忙随意拔开一瓶在空气中挥了挥,转身又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尹蘅背对着营帐门,实际已经睁开了双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闻了倒不让人觉得讨厌,如今的迷药都升级自带香味了么?   时下流行的迷药也就几种,为防中招,尹蘅已服了解药,所以闻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倒是在这早春寒夜中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约莫半个时辰后,莫夜回了营帐,稍作休息又一次去巡营,之后便可以来唤醒将军,换班去休息了。   而莫夜刚走,又有人趁着空隙溜了进来,行走全无声息,会轻功。   一柄短小利刃闪着寒光,直朝尹蘅后心位置扎来,像是知道尹蘅肯定已经昏迷了一样,完全没任何防备,直到脖颈上被扫过一道白光,那人才瞪大了眼睛。   手中的利刃掉在了地上,脖颈白光划过之处在喷血之前被翻身而起的尹蘅用莫夜放在一边的男子衣服捂了,鲜血冒的厉害,衣服很快就湿热了。   那人像翻在岸上的鱼一样浑身抽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尹蘅,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死了。   莫夜巡营回来,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尹蘅将那人尸体放在地上,平静的抬头对莫夜说:“你先出去,我换了他衣服马上溜出去,你就按着平日里二次来叫我的时间过来,然后迅速从帐内跑出去。”   莫夜点点头,很淡然的走了。   尹蘅换了那人身上的衣服,偷偷摸摸的从帐内溜了出去,躲在了距离营帐不远的林子里,此处他已提前布置了亲兵,而莫夜二次折返,刚进营帐,就立刻跑了出去。   站在林子中,尹蘅察觉到守夜的卫兵看到莫夜的反应后有两三个有了动静,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而隐藏在他身边的几位亲兵得了他的令,迅速离开。   ☆、第8章 梦里轻薄   不多时,那几个脱岗卫兵所属的营帐内所有的士兵都被秘密抓了起来,尹蘅还在仔细观察着状况,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两个候补离开的卫兵以及同营帐内的士兵全部抓起来之后,尹蘅这才回营。   刘志的反军必然就在不远处,但没有确认他死没死,刘志也不敢轻举妄动,趁此先将内部的奸细除了,再直接正面袭击刘志,杀他个措手不及。   若这些奸细里有人供出刘志及反军的藏身处,就更稳妥了。   本打算连夜审问,可尹蘅想起营帐里那具死尸,觉得还是弄走为好,以免李诺醒来看到,她虽是不怕的,可毕竟现在受着伤,又在生他的气,看到了心情定然更不好。   回到营帐,那股淡淡的花香还在,尹蘅让莫夜将刺客的尸体暗自拖了出去,本打算看看李诺有没有醒过来再走,可恰恰就有那么一束月光,透过营帐顶部的天窗透进来,洒在她的脸上。   月光下她眉头微蹙,呼吸清浅,娇小的嘴唇带着点小倔强的抿着,他本来只是浑身发热,此刻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从小腹直冲心头,心跳顿时加快了很多。   喉咙也开始泛干,尹蘅移开视线,鼻尖还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虽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看身边的李诺,她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的心。   走向营帐大门,本想出去吩咐莫夜提审叛徒,可掀开营帐的那一瞬间,身体的感觉越来越控制不住。   “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你。”尹蘅说罢都没有顾莫夜的反应,转身回到了榻上。   李诺依旧昏迷不醒,但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看样子她也受这香味儿影响了,尹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李诺的嘴唇上,就好像那是世间最美味的存在,是他此刻倾尽所有都想占有的美。   他也见过李诺刚出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情景,不是不动心的,可冷静的时候尚能克制得住,此时他心里对她本就有怜惜,她又被月光衬的这样美……   “不管了。”尹蘅一咬牙,俯身咬住了李诺的唇,而她干净的衣衫就此被他褪了去。   李诺觉得自己做了噩梦,回到了当初,茫茫戈壁上有阴冷的风,还有与她对视的那只孤狼,她彼时浑身伤痕累累,那只狼扑在她身上疯狂的咬她,在梦里它越发的沉重,尤其喜欢咬她的脖颈,还有她的嘴。   她快要窒息了,怎么推也推不开它,接着周围就开始燥热起来,明明是黑夜,却像是掉进了火焰山,热浪一股股的推着,将身子烤的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直冲天灵。   这炎热的梦境中,她看到了尹蘅,她以前确实不小心看到过他洗澡,在现代女性的审美观里,尹蘅是完美的,浑身肌肉比例很好,尺寸可观,虽然可能功能有些障碍,但当座雕塑欣赏还是不错的。   尹蘅长的也是很好的,墨黑的长发不管是束起还是披着都好看,眼神有时深邃有时清澈,让人很难看透,平日里一身便服偏偏能穿出贵族气质来,若是套上那身闪亮的铠甲,更是让无数少女为之尖叫。   但再英俊都不如他不穿衣服时候好看,李诺傻傻的笑。虽然是梦,也不想醒的太快,咽着花痴的口水,李诺一边对梦里的尹蘅伸出手不停召唤着他过来,一边内心窃笑的想着快点发生点什么吧。   于是,在梦里,他就真的将她轻薄了。   ☆、第9章 笨蛋采花贼   做梦居然也是有些疼的,这种疼和身上那些伤口的疼还不一样,说不出的感觉,疼中带着甜,甜中带着虐,虽然李诺脑袋浑浑噩噩的只是被这奇怪的感觉折磨着,可在最终的最终,她居然放肆的叫了一句尹蘅的名字……   身上的热慢慢褪去,梦又恢复了黑暗,伤口也开始疼起来了,李诺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躺在哪里,只觉浑身无力,实在是困,看样子刚被梦境折磨的紧。   李诺勉强翻了个身,有人帮她将被子盖好,她眼皮困的睁不开便又一次睡了过去,只留下尹蘅看着满床的混乱痕迹沉默不语。   她出了不少血,连他身上都染满了。   他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   可方才那**的感觉促使着他恨不得再来一次,伸手挥开鼻尖依旧残留的余香,有些想不通进来投迷药的人到底什么身份,为何挥了这样的东西。   而就在一个时辰后的京城,西街上最大的妓院里翻进去了一名采花贼,偷摸进一个没有客人的姑娘房中,挥了挥手中的小瓶子,虽没有什么味道,但很快屋内的姑娘就陷入了昏睡,而挥瓶子的那个人自己也跟着晕了过去。   开着的窗口又跃进来一个男人,落地无声,一身黑色劲装,白色面具蒙面,踢了晕倒的男人几下,用根很细的鲜红色绳子将其捆了,带着他翻窗而出,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刘志还在等待着禁军营那边的信号,按理说这都快要三更了,不应该死气沉沉,但是他向来沉得住气,尹蘅不是个好摆平的主,他收买的奸细也经过精挑细选,各个懂得随机应变,此刻没有动作,说明时机不好。   晕倒的男人醒了,但依旧被拎着,此番更是立在高高的杉树上,倘若提着他的人一松手,他能直接摔成肉饼。   “好汉,饶命啊……”晕倒男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越看地面越晕,这高度实在太可怕了。   “那边可是刘志的营地?”黑衣人声音很低,说着还将晕倒男又提的悬空了一些,他不停的狂点着头说:“是是是,就是的!”   “如此甚好。”黑衣人说罢就用刀抹了晕倒男的脖子,松了绳子,任由他砸在了地上。   一支细且短小的羽箭在尹蘅提审士兵时穿透营帐扎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箭翎上有个很特殊的标志,尹蘅将箭上的字条打开望了一眼便直接连字条带箭都丢进炭火盆烧了。   “不必审了,将他们都关起来,确定是奸细的那几个立即军法处置,其余的,等战事结束再说,莫夜,点兵,随我夜袭。”尹蘅说完便出了议事帐,他手下的几位将军校尉都整装待发的侯在外面。   尹蘅还未来得及换装,将之前就已经拟定好的突袭计划再次确认之后,便回了李诺所在的营帐。   换好铠甲,尹蘅用大氅将李诺包的严严实实,抱出营帐后放在了自己的马上,奸细确实是除了,可还是要提防有心之人做一些后院放火的事。   ☆、第10章 夜袭和伪袭   夜袭讲究的是速度和隐秘,除了几位将军,其余兵士均是步行,行军履上也绑着专门派发的棉垫,走起路来都没有什么声音。   按着字条上的指示,刘志的营地很快就被找到了,探路来报,至少一万人,虽说这点人和十万禁军硬碰硬不太可能,可若是用于搞偷袭,再有人内部接应,足够瓦解禁军的大部分力量了。   尹蘅微眯着眼,站在密林中望着营地的方向,想不到这刘志老东西这么短时间就能召集这样正规的叛军,他担忧的没错,最先拔除刘志还是很正确的。   也不枉他这夫人受了这么大的罪。尹蘅轻笑着低声对怀里大氅中的李诺说:“待会儿就替你报仇。”   李诺全无动静。   “莫夜,待主军杀进去,半柱香后你带人去点他们的火油车。”尹蘅吩咐后,莫夜点点头离开了。   “朱将军领五千兵马绕去正北方向,围堵刘志,见到之后就地斩杀,不必向我汇报。”   朱将军提马上前一步,略显犹豫的问:“将军,真的无需将刘志那老贼带回去由皇上亲自审问么?”   尹蘅嘴角挂一抹冷笑,将怀里的李诺抱紧了一些说:“叛贼只有死路一条,没什么可审的,为防夜长梦多,见到他就直接杀了。”   让他苦于不知道怎么哄他家这难缠的小娘子,给他添堵的人,管他是什么,杀!何况,他本来就在名单上,更该杀!   “左将军,东北方向上风口在火油点燃之后放烟,熏马。刘将军西南位置接军马,至于人,见一个杀一个,我们不需要叛军俘虏。”   “领命!”   刘志不知道,就在他和军师为了彰显冷静于营帐里下棋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已经被包围了,破空之中一声嘶吼,蠢蠢欲动的士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吼出了一个杀字。   尹蘅手执长剑指天向前,眼见着不到一炷香功夫,原本为了隐藏行迹非常安静的营地已经火光冲天,被派出的大将陆续派了军使来汇报任务完成。   刘志就这么给灭了。   到底不是带兵打仗的人,又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跑了没几步就给朱将军一刀砍了脑袋。   周围太吵,尹蘅怀里的李诺不安的动了动。   尹蘅收了剑,将她换了个姿势,以为她可能是腿麻了,却听她哼哼了一句,接着就开始拽大氅,想把脑袋伸出来。   放火的莫夜已经回来了,尹蘅心生一计,俯在莫夜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一扬鞭,追风拔腿就跑。   李诺被突然一颠,侧腰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的她倒抽冷气,周围好像混乱极了,有烧焦的味道,兵器的碰撞声。   带着她跑的这匹疯马上同她在一起的是尹蘅那个混蛋,他和她没同床共枕过,可他衣服的熏香是她做的,一闻就知道。   盘算着掐他哪里最疼,李诺还没动手,她就跟着尹蘅一起从马上掉下来了。倒是没摔疼,她跌在了尹蘅身上,伤口被震的又疼了一下,李诺闷哼了一声。   被抱起来又是一阵狂奔,尹蘅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抱紧我!”   他的声音满是焦急,李诺想起之前被狼差点咬死的时候,他抱着她也是这般焦急的,看样子情况有些危险,她还是老实点,不掐他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他终于坚持不住,和她一起跌在了地上。   李诺将大氅掀开,发现她和尹蘅身处一座破了顶的茅屋内。   “暂时先躲躲。”尹蘅面色略苍白,手提长剑机警的看着外面,李诺揉了揉颠的生疼的脖子,身上的伤口就更不必说了,关键是不知道为什么,屁股更疼,好像还在向外流什么,该不会是现在来月经吧?   “他们追过来了,我引开他们,你躲好。”尹蘅说着将李诺藏在了稻草堆后面,自己先一步跑开了。   他们?谁们啊?   李诺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只记得尹蘅来殊王府找她了,之后的事就完全断片儿了。   有人进来,李诺屏住呼吸,可还是被人翻开了草垛,抓住了。   这些人都穿着黑衣,手里提着的刀沾着血,莫不是尹蘅被砍了?   “这是尹蘅的夫人!”有个黑衣人指着李诺喊了一句,李诺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尹蘅呢?”为首的黑衣人一柄钢刀直接架在了李诺脖子上。   “往那边跑了!”李诺伸手特别肯定的指着尹蘅逃走的方向,也就是她吓的站不起来了,不然现在让她领路她都去。   黑衣人跑出去了三个,就在此时,尹蘅从破了的屋顶跳落,将站在李诺身边的黑衣人打趴在地,接着就和他们缠斗起来。   李诺才不管那么多,转身往稻草堆里爬,刀剑不长眼,砍了她算谁的?而尹蘅跟那几个人打的略显吃力,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连连被踹倒,跳起来再打。   李诺其实心里有些愧疚,她怂的有些厉害,这些人还没打算杀她呢,怎么就把尹蘅去哪儿了供出来了?以后不可以这样了,不供出来没准还有的活,遇到混蛋不讲规则的,供出来一刀就把她抹了。   尹蘅摔在了她面前,还是勉强站起来将李诺挡在身后。   李诺微偏着头看着他的背影,气归气,关键时刻,尹蘅还是护着她的,这么一想,气就散去了一半。   李诺自然是看不到尹蘅的表情,也没注意尹蘅面前蒙着脸的莫夜的表情。   临走的时候,尹蘅交代他,假扮刘志的追兵,追到之后当着夫人面狠狠打他一顿,越狠越好,最好再像模像样的砍他一刀。   莫夜想,打是没什么问题,砍就算了。   “尹大将军,你也有今天,我就先劈了你女人,让你也知道刘大人的丧女之痛!”莫夜此番戏演的好,将已经成了死鬼的刘大人再拉出来遛一遛。   他说着又和尹蘅打在了一处,尹蘅倒是不放水,将除了莫夜之外的几个黑衣人都打趴在地,饶是英勇神武,莫夜也不敢掉以轻心,假戏真做,自当提升武力,认真切磋。   ☆、第11章 互怼   终于得了一个机会,莫夜抬手就砍,结果手腕子突然抖的厉害,做做样子行,真砍哪儿可能?尹蘅为了防止他露馅,抬手接了上去,拉住莫夜的手向下一拉,短刀扎在了他身上。   莫夜差点惊叫出来,尹蘅一挥手将莫夜连人带刀直接打飞,自己后退几步,单手扯住李诺,将她抱紧转身迅速跑了。   李诺其实还在想那个问题,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是尹蘅夫人的,可这些不明显的蛛丝马迹还是被尹蘅身上的血腥味儿冲散了,他们刚才那番打斗绝对不是乱来的,那几个人是真的对尹蘅和她有杀心。   他这是为了保护她,被砍了?   她……她确实想让这些人抓住尹蘅打他一顿的,报一报她被浑身被他坑去抽鞭子的痛仇,但她没想过尹蘅居然直接给人砍了一刀?   尹蘅抱着李诺没命的跑,跑到终于跑不动跌在了地上,被刀戳过的伤口周围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泡透了,尹蘅也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他的手,却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怎么掰都不肯松。   “你这辅国大将军的名号是买地瓜赠送的吧?”李诺无语的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尹蘅,扯开他伤口周围的衣服,好在这一刀不深,可总归是伤了皮肉,那些人还会不会追过来不好说,让他这么流血也不厚道。   李诺没有能包扎的东西,只能深吸一口气将尹蘅背起来,疼的浑身颤抖,她这身子骨和以前的比差远了,又都是伤,走出没两步就坚持不住又趴下了。   李诺成了尹蘅的人肉垫子,平趴在地上半天未动,尹蘅幽幽的睁开眼睛,也没有起身,就这样将她展展的压在下面,盘算着他这小娘子不知道下一步又要做什么,是掀翻他还是拱开他爬出去?   他差不多都能想象的到,她一脚把他踢开的模样了。   李诺却是实实在在的晕过去了,本来就被打的不轻,又被尹蘅一番**的折腾,刚才一用蛮力,气血不畅,晕了。   等了又是小半天,尹蘅无趣的自己翻身坐了起来,伤口血早就已经不流了,倒是李诺,依旧面朝下趴着,尹蘅将她翻过来,见她眉头紧锁,沾了一脸的泥灰,手指抠在地面的泥土里,看来她是想挣扎一下翻身的,但没坚持住就晕倒了。   她的手指一向很柔软,如今也被磨破了皮,还有几处连指甲都被掀开了,右手的手背上被鞭子打到过,红肿的厉害,他都没有来得及看她的伤口,此一看才觉触目惊心。   早知如此,没有将刘志抽筋扒皮,真是让他死的太便宜了点。   尹蘅眉眼间不经意的镀上一层担忧,抬手想帮李诺顺一顺侧脸的发,非常寒冷的声音透过林子突然传了过来:“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尹蘅几乎要碰到李诺的手指又蜷了起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刘志已死,名单上另一个人的踪迹我已替你找到,你时间不多。”   “我知道了。”尹蘅将李诺放在地上,起身回答时,眉眼间的担忧早就已经不见了,声音也变的异常清冷。   莫夜追了过来,换好衣装他就在担心将军的伤势,此番看他完好的站在这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将军,共缴获军马八百匹,刘志以及另外两位朝中大臣都已就地斩杀,剩下三千多名叛军归顺投降,刘将军拿捏不定,请将军回去定夺。”   “全杀了,一个不留。”尹蘅答的没有半分犹豫,将没对刘志发完的火儿都归咎在了叛军身上,莫夜微叹了口气,他想过将军会这样做,可刘将军不肯相信,总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   “把追风带过来,我带夫人回去。”尹蘅眉眼间闪过几分倦色。   莫夜遣人将追风送了过来,尹蘅抱着李诺一路共乘回去,走的很慢,过了夜晌午时分才进城回到了将军府。   昨夜城外一场恶战,一万多条命就此没了,城内百姓的生活还是一片和睦向荣,尹蘅带着李诺路过集市,想了半天,发觉自己竟不知道他这夫人喜好吃些什么。   随意买了一些店家说女子都喜爱的梅子,还有一筐看起来极其诱人水灵的果子,回去之后差春娇都装盘摆在李诺床头,尹蘅还没来及回房休息,冬媚便来告知,殊王来了。   尹蘅给伤口上了药,套了干净衣衫就去外院的正厅会客,北海之战后,皇上升他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时是打算破例赐他府邸的,但他以品阶不够推拒了。   这小宅子对于一个二品将军来说确实寒碜了点,连个拿得出去的会客厅都没有,不过平日里尹蘅不拉帮结派,也不像王爷文臣养些门客,没什么人来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殊王则不一样,殊王府光是住人的房间就有大小八十余间,用于会客的正厅在府中东南西北各一个,按着春夏秋冬的风格装饰点缀,到这儿算是开了眼界,这哪里配称府?   他是听李诺说了她家挺小的,没想到小成这样。   尹蘅一身便装见客有些不妥,可殊王倒是也不在意,反正他今日来也不是专程拜会尹蘅的。   “既然将军都是便装见客的,我们之间互打招呼的礼仪也就免了去吧。”殊王看到尹蘅出现,站都没站起来,将手里的茶碗往桌边一放,神色不悦的望着尹蘅说:“将军的英武不用在上阵杀敌上,翻人墙头倒是顺手。”   他将李诺带回府上不过半日就听丫鬟说李诺不见了,能自由进出殊王府还不是走正门,又把李诺悄悄带走的除了这位辅国大将军也没别人了。   尹蘅淡淡一笑怼回去:“王爷的风流不用在寻一正妃成婚上,慰人妻妇倒成了习惯。”   世人皆知,殊王早已过了成婚年龄,府上美女如云,可是连一房侧妃都没有,更不用提正妃了。殊王被尹蘅这一损,原本自在放着的手攥了拳。   为了不失风度,他倒是没有立刻发作,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只药瓶放在了茶碗边:“这药膏对尊夫人的伤势有帮助,本王听闻夫人已休息了,便不去打扰,但走之前还要嘱咐将军,身为男子,既然夫人都已经娶进门了,理应好好对待,若是无法倾心对待,倒不如让于他人的好。”   尹蘅垂在袖子中的手也攥了拳,眉眼间依旧波澜不惊的说:“下官的夫人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将军好走,下官有伤在身,便不远送了。”   殊王走后,尹蘅将那只药瓶拿起,直接捏碎了。   ☆、第12章 夺命饺子   “将军,这殊王欺人太甚!”一直在听墙角的莫夜现了身,要不是殊王身份特殊,不能给将军惹麻烦,他都要看不过眼去教训他一顿了。   “军马的事可办妥了?”尹蘅方才一瞬间的醋意在莫夜出现后就立刻消失了,对于下属还是谈论正事要紧。   莫夜拱手回答:“刘志那老家伙算好了要里应外合,所以没有准备太多军马,不过捕获的那些匹匹都是好货色,全部都是苍山谷的马种。”   尹蘅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慵懒的笑:“看来苍山那些养马人是好日子过腻烦了,你便准备一下,待我奏请后,随我去一趟苍山谷。”   名单上的第二个人,就在那儿。   李诺醒过来已近黄昏了,被人大卸八块又拼凑起来的感觉实在不好,看到一脸尴尬站在身边的春娇,李诺斜眼瞥了瞥床边案子上摆着的鲜果和梅子。   这是和她有天大的仇啊?她梅子过敏,还放这么大一盆在这里,不过瘾还多放着一盆各个绿的泛光的青梅,这是打算要她命啊?   春娇一脸无奈的解释:“夫人,并非奴婢执意放着,确实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李诺忍着没攥拳头,笑眯眯的问春娇:“你们大人最不喜欢吃什么?”   春娇望着那一大盆绿莹莹的青梅:“好像,也是不喜这梅子的。”   李诺很严肃的点点头说:“那你就去把这一盆都打成碎泥,明日中午我要亲自下厨,做一顿梅子宴,感谢咱家大人的关照之恩。”   春娇无奈的端着两盆梅子出去了,尹蘅正好差人从东街的送香坊买了清蒸鱼头回来,李诺很喜欢吃,他却是不喜河鲜的,总觉得有股子去不掉的腥味儿。   尹蘅亲自提着食盒进来时,李诺正站在镜子前看后背上的伤,看到她光洁的后背,尹蘅突然就想起了在军营大帐时,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看尽了。   想来他们也做了三年多夫妻,有夫妻之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看起来她好像还完全不知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样的事瞒不瞒得过去,她自己又有没有察觉,一向自信的他也没谱。   李诺太能装,演技也是一流的,真有心瞒他,他也看不出来。   既然都不打算承认,那就这样也罢。   “吃鱼,还热着。”尹蘅将食盒掀开,递给李诺一双尖头红木筷子,她平日里都是狗腿的为他递餐具的,如今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了筷子落座,虽然牵扯到伤口疼的呲了牙,但脖子仰的像是骄傲的小母鸡。   尹蘅不可察觉的笑了笑,又恢复了清冷:“我过些时日要去苍山谷,那里风景优美,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   李诺一筷子戳在鱼眼睛上,狠狠一揪就将眼睛扯了下来,塞进嘴里一边奋力嚼着一边说:“尹蘅,我身上大大小小八十多处伤口,姓刘的那老东西抽了我整一百七十五鞭子,砸坏了我的金坠子,不是你一顿蒸鱼外加一次公费旅行就能补偿的了的。”   尹蘅早就知道她会这样,便耐着性子放低姿态又问:“那你说该如何?只要你开口,我便都答应。”   李诺本想着怎么绕弯子让尹蘅答应她些什么呢,既然他这般热情直接来个开门送,她也不会推了拒了,当即一点头说:“我还没想好,你既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好,绝不反悔。”尹蘅平静的看着李诺,心想你要是知道我还把你给轻薄了……   尹蘅正了正心,账不能这样算,反正他俩之间向来能赖就赖,她不提,他也不提,她看起来已经没那么气了,证明他和莫夜的苦肉计还算有效。   果不其然,李诺吃了半条鱼,便放下了筷子,平日里不吃光一条是不会罢休的。   “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李诺知道尹蘅抗折腾,带兵练武难免磕磕碰碰,但扎那一刀又带着她跑来跑去的,也是吃了苦头的,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亏着他。   尹蘅拍了拍伤口的位置说:“无大碍了,谢夫人关心。”   “你这一伤,话倒是多了不少。”李诺鬼精的看了尹蘅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鱼,这样好好谈话真算是破天荒第一次,一向大冰块的尹蘅也能这般温和的和她聊天,看样子他亏心事绝对不止这些。   尹蘅默然不语,拿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杯水,李诺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对我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了?”   李诺其实也就是那么顺口一问,尹蘅手里的茶杯却险些掉在桌上,只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滑,并没有让李诺看出来。   他抿了口茶,斜睨了李诺一眼,没再多废话,起身走了。   李诺这也才放了心,看样子尹蘅是没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见好就收吧。   尹蘅从李诺屋子走回自己屋子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腿软。   春娇这小丫头是相当实诚的,说把梅子砸成碎泥,就连一块大于小指甲盖的碎块都没有,第二日端到李诺面前来的时候,李诺一只手捏着鼻子,看着那一大盆绿色黏糊糊的果子泥对春娇说:“你且弄些白面来,就用这梅子汁和面,大人不是最喜欢吃饺子么,我们今天中午就做梅子皮包梅子渣的饺子。”   春娇纠结的说:“夫人,您这样一盆饺子做出来,大人不可能会吃的。”   李诺挥挥手说:“你只管去做,他吃不吃是我来操心的事儿。”   李诺算盘打的准,反正尹蘅答应她会做一件她要求的事,大不了她就要求他把这一大盆饺子全给吃了。   青色饺子皮,咬一口酸到死的饺子馅儿,煮熟之后整个将军府都飘着一股让人闻了就口齿生津的酸梅子味儿,李诺满意的坐在小院里,一边让春娇给摇着扇子,一边等进宫复命的尹蘅回来。   看我夺命饺子杀!李诺嘴里哼着拐调小曲儿,将饺子一只一只在盘子里摆好,想象着尹蘅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一仰头却看到西院屋顶上闪过一个黑影。   “冬媚,你可看到了,方才那不是猫吧?”李诺知道冬媚也感觉到了,便问了一句,冬媚已经将袖里剑攥在了手里,倒是没有动,只是提高了警惕。   ☆、第13章 以为是假实是真   李诺拿着筷子打算再将饺子拨一拨,以免粘在一起,刚一抬手就察觉到冬媚手一晃,叮的一声脆响,眼前飘了个小火花,随着笃笃笃几声,小拇指那么大的小匕首亮闪闪的扎在了李诺面前的木桌上。   暴雨梨花针?李诺扔了筷子拔腿就往屋里跑,正跑的时候冬媚跳过来将她一推,倒下去的一瞬间,又是一阵叮叮作响,也就是冬媚推了她,不然她就被扎成刺猬了。   “这是指剑!对方是用暗器的行家,快进屋去,不要站在窗边!”冬媚说着已经踏脚一翻,直接上了房顶,扔暗器的人看样子已经跑了。   春娇惊慌失措的将李诺护在身后,实际她自己已经抖若筛糠。   李诺摔了一下浑身伤口都疼,还是不忘推了春娇一把说:“去床上躲着,冬媚这傻姑娘怎么就跑了,现在要是有人调虎离山,咱俩都完蛋了。”   “夫人,不会的……”   春娇刚说完,门就被人一脚踏开了,这人也不是进来说台词的,手里长剑剑花一挑,朝着李诺就刺了过来,春娇见势就要向上挡,被李诺一脚踢倒,剑尖已经到了她胸口。   又是叮的一声,剑尖歪了一下,黑衣人看样子也察觉到了外面来者的实力,不着急取李诺性命了,夺门而出,和门外的人战在了一起。   李诺这才呼出口气,望了窗外一眼,尹蘅回来了。   “苦肉计演一次行了,怎么演起来没完没了了?我都不气了,你不至于这样敬业吧?找演员也是要钱的。”李诺一边嘀咕一边坐在门栏上,单手支着下巴,无奈的看着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个人。   她这两天想通了,那些个围堵她和尹蘅的人,根本就是演来逗她的,打的确实那叫一个精彩,但其实都是避开了要害的,否则尹蘅也不可能一开始处于弱势,突然就爆发小宇宙了一样的将所有人都打趴下。   今儿这一场打的更精彩,暗器都玩上了,何必呢……   李诺刚想再喊一句别打了,差不多就行了,方才冬媚追去的屋顶位置又出现了一个人,扬起手的一瞬间,飞出的东西却是朝着尹蘅后心去的。   明箭易挡,暗箭难防。这不是闹着玩的!   李诺反应过来时,后心的刺痛已经将她震的要晕过去了。   屋顶上那人已经被追回来的冬媚打飞下来,摔在地上没了生息,和尹蘅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也因为处于弱势自尽了。   李诺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尹蘅的后背上,尹蘅回头接住她,满是震惊的表情,在她倒下去时声音模糊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李诺陷入昏迷之前,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将军府白日遭袭,一朝之间,京城人心惶惶,殊王亲带府上亲兵辅助尹大将军连查五日,将刘志余党抓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来将军府行刺的人,都是刘志养的死士,总共五个,当日死了三个,其余两个也在五日内全部被抓,尹蘅同样没有上奏,亲自全给砍了。   大家都知道尹将军心情不好,因为他那位被人称为狐媚子的夫人,整整五日了还徘徊在生死边缘。来府上看病的郎中换了一波又一波,李诺身上的三枚暗器拔出了两枚,另外一枚靠近心脉,哪位郎中都不敢下手。   殊王亲自放出话来,遍寻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将军夫人的伤,赏黄金百两。   黄金这东西,在梁国是稀缺又稀缺的物什,整个殊王府上下估计也就最多几百两。   此一番折腾,坊间的闲话已经彻底传疯了,当初李诺和尹蘅闹别扭在殊王府住了三日,尹蘅日日去寻都不见夫人回来,已经被人说的绿帽乱飞,如今殊王这般直白的干涉将军夫人的生死之事,让人说他对夫人没心思,人都不信。   招医的榜文贴出去第二日就给人揭了,殊王的亲信尚未寻到揭榜之人,那位已经站在将军府东院的杏树下了。   药石之味弥漫在小院上空,来者是位白衣年轻男子,出尘不染的,用白纱遮着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长相。   尹蘅也是得到冬媚的消息迅速从城北赶回来,城北那位老中医说什么都不肯来医治李诺,尹蘅已经连续去了几日了。   院中人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小木头箱子,看到尹蘅回来,微一点头,开口第一句就是:“不知这榜文上应允的黄金百两,是问您领还是问殊王大人领?”   莫夜耐不住先接了话:“你这人怎么尚未医治就谈起价格,若是我家将军夫人有什么不测,别说黄金了,你能不能直着走出这里,都难说!”   白衣男子也不气,脸上全是自信笑容的说:“我既有本事来,自然有本事走,但你们都是权贵,权贵的钱不好赚,遇到不讲信用的,到最后我难免徒劳一场,所以要先问清楚了,这才公平。”   “我给,只要你治好夫人,黄金百两,我给。”尹蘅沉声开口,他知这天下奇人异士不少,这一位看样子不像普通的江湖郎中,但该有的警惕也是要有的。   白衣男子拎着药箱就进屋,尹蘅手提长剑跟了进去,在白衣男子坐在李诺身边的同时,尹蘅将剑指在了白衣男子眼前:“人命由天,你就告诉我一句,夫人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少,若不足五成,你趁早离开,若你答应她能活,她若是死了,你也休想离开这里。”   “她百分之百能活。”白衣男子看了看李诺的伤口之后更自信了,想到尹蘅可能听不太明白自己的话,便又加了一句:“十成,十成的把握让她活。”   尹蘅将剑尖收回,沉默的看着李诺,她一直都在发热,此时烧的都有些糊涂了,嘴唇很干,春娇一直用温热的布巾帮她擦着都没有用。   “你们让开些,别妨碍我。”白衣男子说着在李诺身边摆了一只平瓷盘,在上面摆了一排锋利的小刀。   春娇吓的手指都在抖,尹蘅握着剑的手也在隐隐发抖,若不是极力忍着,他真的想立刻就制止这男人的一切动作。   ☆、第14章 白衣神医   白衣男子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器具全部摆好之后,还从药箱里掏出一双透明的手套戴上,也顺手递给了春娇一双道:“帮我把你家夫人衣服解开。”   尹蘅手中剑攥的更紧了些,那男人也察觉到了不善的杀气,回头特别淡定的对尹蘅说:“你可以去准备黄金了,手术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完成之后我就要见到黄金,若你到时候不给,我还得戳死她。”   尹蘅压着火,提着剑出去了,现在不论什么都不如救了那家伙的命重要。   春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神秘大夫动手,他往李诺舌头下压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然后又将她重新翻的面朝下趴好,察觉到伤口周围已经发炎溃烂,拿起一把小刀就开始清创。   “有点疼,压紧你家夫人,不能让她乱动。”白衣男子吩咐罢,春娇赶忙压住李诺的肩膀,腐肉清理干净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圆管,前面是细细的钢针,扎进了李诺的伤口周围皮肤,推了什么东西进去。   这样治疗的手法,从未见人使用过。   春娇凝住呼吸,按着大夫的吩咐打着下手,这大夫也是狠,几刀割开了伤口周围的肉,用一把很长的金属夹子探进去,一用力,那颗指头大小的小刀头直接给挖出来了,血自然也冒的厉害,可这大夫异常淡定,用手探住李诺的手腕,片刻后放下心来说了句:“没伤到动脉。”   说罢他便用叠的很整齐的白布沾血,一边熟练的用钢针进行缝合,春娇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皮肤能被像缝被子一样的缝成这样。   “这是美容针,不会留下太大的疤痕,但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就得找别的奇人了,这不是我的工作范畴。”白衣男子完工后将器具又一样样的收回去,坐去桌边喝茶。   尹蘅回来时,他两盏茶都已经喝过了。   李诺依然趴在床上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均匀,额头也没有之前那么滚烫了,春娇也不好直接形容治疗的过程,只是担心的看着李诺,一边心疼的抹着眼泪。   “为何夫人还不见醒?”尹蘅看着在白衣男子手边的杯盖上放着的沾血指剑刀头,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定了一些。   白衣男子例行公事的交代:“这里没有效果特别好的麻药,所以只能给她吃了一片药效比较强的安定,你这夫人痛觉神经好在不是特别发达,这一瓶药是用来消炎退热的,你每日三次,一次一粒给她服下,伤口好好养着吧,十天半个月的就能生龙活虎了。”   尹蘅接了白衣男子递过来的小瓶子,将一只灰绿色的袋子放在了他的手里,白衣男子甸了甸,拎着药箱就走。   “高人留步。”尹蘅自然知道这人不讲什么礼节和规矩,也便不摆官威了。   白衣男子挥挥手说:“不用留姓名什么的了,有需要尽管张榜,钱给的足,确定能救活,我自然会来。”   也是个钱情中人。   白衣男子前脚走出将军府,殊王府的马车后脚就到了,殊王刚下马车就看到一个拎着药箱的背影,心中一沉,想追过去看看又觉得与身份不符,便只眼睁睁看着他一转弯不见了踪影。   莫夜不情愿的来通报。   “今日不见客。”尹蘅如今听到殊王就各种不舒服。   殊王其实也只是想来确认一下李诺的平安,根本就没想尹蘅能让他进门,得了莫夜的回复便离开了。   李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尹蘅随意用了些晚膳后就一直在她身边坐着,这五天将那四个丫鬟也熬的各个成了熊猫,如今都得了尹蘅的令去睡了。   李诺想咳,但她知道一咳就疼,便努力忍着,后背上像压了千斤顶,不动则罢,一动就又沉又痛。   “醒了?六日来你就勉强能喝点水,可是饿了?”尹蘅将李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手边一直温着的粥端了,打算亲自喂她。   “你别假惺惺。”李诺白了他一眼,想自己坐起来却浑身到处都疼,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尹蘅一边搅着粥一边说:“你就别逞能了,你替我挡了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你别自恋,我挡是因为我不小心站在了飞镖飞来的路线上,我才不会犯傻的去……”李诺话说太多,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尹蘅将她抱紧,防止她身体震动的太厉害,伤口会裂开。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既救了我,之前我还欠你一个请求,两个合在一起,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诺哼哼冷笑一声:“少来,一码归一码,欠的请求必须还,命也是欠了的,合在一起还,你怎么想的那么美?”   尹蘅没说话,嘴角却难以控制的挂了一抹微笑,他一直都知道他这夫人鬼精灵,却不想接触起来,是真真可爱的。   “那就都欠着,你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拿去,一个我绝对不会拒绝的请求,还有我这一条命,可好?”尹蘅说罢往李诺嘴里塞了一口粥,她看起来好像吃了亏,其实得意着呢。   皇上听闻李诺得救了,在朝堂上对她大加褒赞,赞她忠贞为夫,实为难得烈女子一位,还要将她封为县主,被众位老臣拦住了,毕竟是个妾,让一朝天子这般赏赐下去,难以服众口。   却未想得一向不怎么在朝堂上说话的尹蘅开了口,请求皇上给予封赏,待李诺有了身份之后,他将明媒正娶,将她迎为正牌夫人。   关键就是,皇上立刻就准了。   消息传得飞快。   还趴在病床上的李诺一大早就给上门来的婆子们吓着了,她没有父母,来说媒的都不是普通媒婆,之前和尹蘅勾搭不上又有心的大臣一下朝就纷纷遣了自家妻室来搀和,一时间身份高的主动来认干女儿,身份不够的便张罗起婚嫁之礼,半天时间,本来就不宽敞的小院儿直接给各种礼物堆了个水泄不通。   ☆、第15章 被包抄了   尹蘅回来时,圣旨也跟着到了,李诺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居县主之位,这破天荒的赏赐让她都措手不及,心想这皇帝真有魄力,破的例也太多了。   哪儿有自家将军才二品,夫人就一品了的?   李诺怀抱一盆春娇帮她削好的荸荠,一边啃一边心里盘算,刘志那件事,尹蘅脱不了关系,幕后主使肯定就是皇帝小哥了,砸了太后一块免死牌子,赶紧补个诰命夫人给她?   还是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她横竖不过被刘志打了一顿,皇帝却这般亏心,难不成,皇家还有什么更对不住她的地方?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了。   半月过去,李诺身上被刘志打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后心那重伤之处也不再发炎隐痛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让她整个人圆了不少,尹蘅也得了令,即将去苍山谷,待回来后就要以正妻之礼迎娶她。   “你说的那苍山谷,当真风景优美?我听解语说,苍山谷集市的青团子好吃,可是真的?”李诺去尹蘅房间找他,此番话自然问的别有用心。   尹蘅自从李诺能下地之后就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也不再日日看护着她了,又变成了冷冰冰的一枚。   “你若想同去,三日后出发。”   李诺也不多和尹蘅废话,反正之前他说话就这个样子,多说一个字就要了命一样,他同意带她去就好了。   梁国建国以来,苍山谷就是专门饲养军马的地方,这里的养马人也不是寻常人等,都是犯了错被罢官亦或者重罪连累了家人的皇亲国戚,一旦被贬至这里,一辈子都是官奴。   不过苍山谷风景确实很好,山灵水秀,众山围着的草场甘草肥沃,特别适合马儿生长。   入谷处有守军把守,每隔五里设一卡,总共十个,一怕官奴私逃,二怕有心人抢马,守军虽不至于全力武装,也还是真刀实剑的。   “将军,负责这里的是下官麾下正五品校尉,按理说他应该接到了您前来巡察的消息,却不见他出迎。”尹蘅身边并行的是之前和他一起打过刘志并砍了那老家伙脑袋的朱将军。   此时莫夜也骑马回来,一脸愤怒的禀报说:“将军,守军不许我们进入,说他们没听过什么尹将军,只知道朝中有个蛊惑皇帝枉杀忠臣的逆贼姓尹。”   尹蘅微眯着眼望着不远处的哨卡,轻蔑的笑了一声说:“想到了他们不安生,没想到还这般不自量力,传令下去,原地扎营,明日随本帅入谷。”   “将军!臣下冤枉!”朱将军已经从马上翻下来了,尹蘅倒是没说什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说:“为了避嫌,朱将军也暂时先休息休息吧。”   李诺还打算进谷去看看黄昏呢,没想到就被挡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风景倒是葱郁,可本来都是便装出行的士兵都开始上铠甲是怎么回事儿?   没一会儿,尹蘅就来了,看样子是要送她走。   他一脸例行公事的表情:“明日恐有一战,就算再好打的仗也总是有危险的,况且血气对夫人身体不好,便让几名亲兵先送夫人回去吧。”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李诺斜靠在马车里的软垫子上,慵懒的说了句:“我要吃青团子。”   尹蘅点点头道:“待这边结束,我便买了青团子回去给你。”   李诺坐直了身子,很清楚明了的又说了一遍:“我要去苍山谷的集市上吃青团子。”   尹蘅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要说尹蘅对李诺也真算是百依百顺了,凡事只要她开口,他就算是不回应也基本等于默认。   营帐刚支好,李诺便早早睡下了,尹蘅在营帐内听着手下的汇报。   “……树林里也有人为布置的陷阱,并非用于捕猎野兽,看样子就是专门对付人的,所以难以靠近,我们都没能到达第二道哨卡位置。”   尹蘅听到这里微皱了眉头,回头问莫夜:“什么时辰了。”   “已过亥时。”   “传令下去,拔营后撤二十里,动作要快,更要安静。”尹蘅心里暗自觉得不好,除去朱将军的人马,他此次前来总共带了不到五千精兵,看里面这个架势,保不准就是有大阵仗。   之前刘志被灭后传言还有两万叛军不知去向,本以为是树倒猢狲散了,如此看来,藏在这苍山谷中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否则他们哪里来的这般自信,敢直接和辅国将军对抗?   “将军!”此时一名士兵突然冲了进来,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大声说:“将军!营地被包围了!”   虽然心中难免一震,尹蘅表面还是看不出任何惊慌的挥了挥手说:“传令,所有将士都进入战备状态,既然他们要打,那就硬碰硬的陪他们打一场。”   北海之战,尹蘅以三千兵马破敌两万,还生擒对方几员大将,虽那时候有旁人协助,但北海之战的局势对于尹蘅一开始就是非常不利的,何况对方还有素有不败战神之称的汴元信亲征。   如今苍山谷都是些没了主心骨的叛军,还不一定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打败他们也不过就是杀鸡儆猴一下便可的事。   李诺睡的并不安稳,隐约能听到外间男人们讨论的说话声,听到尹蘅决定要打仗,才彻底清醒过来,她今年这是撞了什么大运,随军两次,打两次仗。   尹蘅进来的时候李诺装睡,被直接从床上拎了起来,尹蘅扔在她面前一套锁子甲。   “你干嘛?”李诺看着那套锁子甲问,尹蘅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整理床边架子上的铠甲:“为夫要上战场,你不跟着去凑个热闹?”   李诺有些吃惊的看着尹蘅,她和他之间说话什么时候突然就到了这样打情骂俏的层次了?   李诺将锁子甲推开一些,捂紧被子说:“不去,我才刚活过来,和脑袋没仇。”   尹蘅就像是没听到她拒绝一样继续说:“你跟着莫夜,找一制高点,躲在树林里点烟火就行。”   尹蘅说着已经将所有的衣服脱光了,李诺脸侧烧的要命,将脸埋在被子里,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心跳的咚咚咚。   ☆、第16章 嗜血修罗   尹蘅穿好劲装,将铠甲一件件固定好,嘴角挂一抹浅笑,他是故意的,看到李诺略显羞涩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尹蘅要出门,李诺才抬起头,他怀抱黑色挂长羽的头盔,身披玄甲战袍,帅到炸裂。   “你……你小心一些。”李诺说到最后都快没气儿了,尹蘅点点头出了营帐。   一炷香后,莫夜带着换了锁子甲的李诺还有一小队亲兵从营地侧面上了山,在靠近陷阱区的位置准备好烟火,尹蘅吩咐过,一旦第一哨卡破了,很可能就会惊动谷内大军,来不及布什么阵,只能等大军一到就立刻放烟,尹蘅的亲兵都是经过烟雾训练的,在视觉不清晰的条件下一样能战,对方就不一定了。   世人都说,战争残忍。只要是战争,就会血流成河。   北海之战的时候李诺也随尹蘅一起出征过,但从未亲眼见过他上战场杀敌,如今得见,也是让她瞪直了双眼。   并非因为战争厮杀场面多么宏大,而是……尹蘅上了战场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他所到之处立刻成了修罗场都不为过。   偌大一片战场,兵刃交接处比比皆是,挥舞着刀剑呼啸而至的士兵中间,尹蘅就像闪晃如电的影子,骑着追风行云流水的闪躲飞掠,飞身落地后凌厉如风的跳劈横刺,身手完美到让人禁不住脱口称赞。   再回马上,尹蘅又与追风完全合为一体,冲闯之间,所到之处但凡是站着的都迅速倒了下去。   最可怕的,不是尹蘅身手多敏捷,而是……他身边倒下去的那些人都活着,活着却失去了战斗力,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挣扎很久也死不了,好多都是坚持不住最后自杀的。   李诺就亲眼看到好几个人挥刀戳死了自己……   “你们将军……手法是不是过于残忍了点?”李诺实在看不下去了,拧着眉头问莫夜,莫夜不在意的看了战场方向一眼,见怪不怪的说:“这是将军的习惯,只挥一刀,能活下来是命好,活不下来么,想不痛苦只能自尽。”   “专刺脖颈?”   “不,还有腰,再坚固的铠甲,腰间和脖颈都是弱点,运气好的割断了喉咙被救回去还有的活,运气不好的拦腰斩了,就算救回去也恨不得立刻死了。”   莫夜将所有的烟火都准备好了,无事便又解释给李诺听:“尹将军带的兵也都是这样的习惯,在战场上,武器的锋利程度有限,砍的越深对兵刃伤害也越大,所以他们大多只削弱敌方战斗力,将杀伤力发挥到极限。”   李诺若有所思的看着杀声震天的战场,心想尹蘅果然够精。   “属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将军在的时候属下也不敢多问……”   李诺点点头,莫夜问道:“夫人似乎对生死之事看的很淡,之前那刘小姐死了,听说夫人还掀开尸布看了她的尸体?”   李诺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动作也被发现了,犹豫了一会儿对莫夜说:“怎么说呢,以前见过不少尸体,什么模样的都有,不害怕了。”   “夫人也是女中豪杰。”莫夜称赞的对李诺抱拳,李诺干笑两声说:“和你想的豪杰不同,不同。”   来这里之前,她的职业挺特殊,法医,在古代应该被称为仵作,正是因为这职业,她都快三十了,连个给她招呼相亲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一阵心酸,不过也算好,在这里她生计不愁,衣食无忧,虽然和尹蘅没什么真实感情,总归结婚了,不算单身狗。   起风了,从战场方向吹来,李诺胃里一阵翻腾,虽然站的远,血腥味儿好像还是扑着她的鼻子尖儿来了。   这不呕还没事,一呕就呕个没完没了了。   “夫人可要先行避一避,这味道确实不好闻。”   李诺挥挥手,也不想被看轻了去,拿出手帕捂住鼻子,才好多了。   山下营地那边,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的人还好说,喷喷血上不来气儿最多脸憋成猪肝儿色,天色晚她也看不清楚,可有几个被砍了腰的就看不成了,正好倒在火边上,肚子里东西哗啦啦掉出来,有一个还伸手往里面塞……   李诺坐在地上捂了眼睛,心想以后不能惹尹蘅,绝对绝对不能惹。   从谷内来包围尹蘅的人不少,但很快就被五千精兵加上魔鬼一样的尹蘅给杀光了。   李诺远远看着都没有从马上下来的尹蘅甩了甩手中剑刃上的鲜血,宛若君主般朝着第一道哨卡行去,末了还望向她这方向一眼,唇际都是凛冽邪恶的笑,双眸闪着狂野的光芒,杀红了眼的典型。   他脸上狠毒寡绝的表情,李诺之后每想起都会做恶梦。   尹蘅料的不错,刚占领了第一道哨卡,谷中便鼓声震天,敌军不再遮遮掩掩,手握火把像是条火龙样的冲了下来。   尹蘅带的兵也都训练有素,见到这样的阵仗一个害怕后退的都没有,步兵列队摆阵,用为数不多的盾牌做了掩体,弓箭手蓄势待发,等待着主帅的命令。   莫夜也看准时机燃起了烟火,破天几束闪亮的烟花炸裂在敌军上空,尹蘅随意一看便大概知晓了人数,开始安排身边的几位将军校尉分兵迎敌。   被烟花炸裂惊到的敌军并没有停顿,虽然阵型有些乱,还是继续朝着谷口攻来,脚步声随着鼓声一起齐整的可怕,李诺心都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立于阵前剑指长空,宛若一尊雕像般的尹蘅,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夫人,此处风向不利于燃放烟雾,属下要去对面山上继续布置,倘若风向有变,夫人就立刻下令燃了这些。”莫夜交代完李诺,带了一半人迅速离开了。   而此时,谷内出来的大军距离尹蘅这边已不足一里了,李诺清晰的看到了首发阵容中兵士手里的武器,他们一边走还一边用剑击着盾牌,发出震天声响,虽然不知战力如何,用来做仪仗队倒是挺唬人的。   相比对方,尹蘅的兵士数量确实有些单薄,但在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们纹丝不动,凝在一起像只蛰伏的猛兽,蓄势待发。   ☆、第17章 宠妻的将军   随着尹蘅手中长剑的滑落,密集的弓箭嗖嗖射出,对面倒了不少,但敲击盾牌的那一堆还在,倒是没有停止的继续向前攻来。   弓箭分别连发三波之后,双方都有损伤,尹蘅勒马提起,伴着马儿一声嘶鸣,他直冲而上,一口气将对方的盾牌前阵破了,就像一把匕首,生生将敌阵撕了一个口子。   这一次双方打的更惨烈,胶着之时莫夜在对面山头起了烟,风向果然发生了改变,李诺下令将所有的烟雾都点燃,待烟雾散去,也近黎明了。   战场横尸遍野,视线所能及的位置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李诺自看到尹蘅骑马冲向敌阵后就再也没见到他,哪怕她不再隐蔽行踪从树林里换了很多个位置不同角度看,还是看不到。   这种感觉就像被蚂蚁啃着心口,一开始只有几只,后来越聚越多,终于是将她啃的受不住。   李诺从山上跑下来,回到第一道哨卡时莫夜也刚好赶来,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哨卡都破了,地面被尸体铺了一层,哪方都有,李诺不由自主的向谷内跑,莫夜抓住她,扯的她后背伤痛了,才停下来。   “你去,去看看你家将军还活着么?”李诺推了推莫夜,莫夜不肯走,但看到她急的快哭了的样子赶紧说:“夫人放心,将军一定好着呢,若是他伤了殒了,会有信号通知,莫夜不曾看到信号。”   “此话当真?”李诺也不管是不是情绪失控了,莫夜很肯定的点头说:“真。”   “那便好,那我们找个地方等着他,他处理好了就会来了对么?”李诺有些不淡然的在原地转着圈子,她见过不少尸体,可这样堆积如山的数量,还是第一次见。   死亡所带来的恐惧终于将李诺打倒了。   莫夜还未来得及将昏睡过去的李诺寻一处合适地方放好,就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他只能拔剑应对,看到是将军的追风,这才松了一口气。   尹蘅将长剑收回,从马上跳下,浑身战甲的鳞片还在向下滴着血,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但看到靠在树边已经睡着的李诺,眉眼间的担忧便退了去。   将李诺抱在怀里,尹蘅翻身上马,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想吃集市上的青团子,我方才差人去做了,我这就带她过去。”   莫夜有些震惊的看着尹蘅,外界传的将军极宠夫人的传言看来并非传言,是真的?   尹蘅调转马头,回头吩咐:“莫夜,你速去通知苍山驿的信使回京城送信,告知苍山谷战况,刘志之子刘贤已被生擒,那个叛变的五品校尉也被朱将军亲手砍了,让皇上自己派人来收拾烂摊子吧。”   莫夜哑了,还没来及说句话,尹蘅已经带着李诺策马离开了。   让皇上自己派人来收拾烂摊子……莫夜很是头疼,这样的话是断不能对皇上直接说的。再说也没什么烂摊子收拾,就是不知道这苍山谷里的那些官奴们是活着还是死了,窝藏叛军的罪,对于这些罪臣来说是罪上加罪……   两万叛军的主力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尹蘅手中精兵也折了八百多,天明之后,剩下的精兵兵分三路,围剿逃窜叛军,去苍山谷安置俘虏,承担将军护卫,各司其职。   因为有山挡着,初晨的阳光照进山谷都比别的地方晚,但景色也较旁的地方更好,绿草嫩油油的,挂着颗露珠儿,折着太阳的亮光。   平日里苍山集市热闹的也早,卖菜的卖早点的应有尽有,但今日却与往日不同,所有官奴们全部都被集中在了苍山集的空地上,一共七十五人。   一夜未眠,这些人已经困的东倒西歪,但周围都是拎着刀剑的士兵,就是再困也不敢真的闭上眼睛睡。   尹蘅抱着李诺骑马回来之后,市集上只有一家店铺冒着袅袅白烟,迎风展着的小旗上用墨汁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谢家青团。   竹制的笼屉下面铁锅里的水已经沸了,老板娘脸色苍白的团着手里的青团,身后站着怒目圆睁,五大三粗的朱将军,看到尹将军过来,朱将军这才露出了笑脸说:“将军,马上就好了。”   青团的香味很淡,丝丝缕缕的倒是勾着人的胃口,砍了一夜尹蘅也累了,抱着李诺下马,坐在小桌边等待时还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李诺估计也一晚上没睡,此时靠在他怀里暖了,睡的也就安稳了。   尹蘅闻着她发间传来的淡香,心头也温热起来,怕身上的铠甲血腥气太重,尹蘅单手将铠甲解开卸了放在桌边,这才察觉自己的黑色劲衣也差不多快被血泡透了。   尹蘅抱着李诺站了起来,左右望了望之后问:“老板娘,你这青团冷着好吃还是热着好吃?”   “都……都好吃。”老板娘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尹蘅点点头:“夫人累了,我带她去休息,待她醒来,我再来取。”   “将军,苍山集空地的那些人……”朱将军此时插了一句,尹蘅本来柔和很多的表情又冷了许多:“除了女人,全部杀掉。”   老板娘手里的青团子掉在了地上,尹蘅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跪在地上头点着地站不起来了。   朱将军也愣住了,他其实是想问如果要等皇上下旨定夺,那是将他们这么禁锢着还是暂时放回家里,没想到,将军居然让全杀了。   但也说得通,这些人窝藏叛军,就算是皇上也会一纸令下全部杀光,将他们放回去搞不好还来点小动作,但尹蘅这凌厉的性子,打仗几乎不留俘虏的习惯,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残暴了些。   尹蘅寻了一户干净人家,差人烧了热水,将染血的铠甲泡了,让李诺在床上躺好继续睡,他自己也将染血的劲衣脱下来一同泡在了水里。   这户人家有木桶,正好能让他冲洗一下身上的血迹,他这才发现右手臂一块巨大的淤青,乃是昨晚被一名叛军头领用大锤砸了一下,现在碰到才隐隐的疼。   ☆、第18章 不要坑我   李诺听到水声醒过来,发现已经不在荒山野岭了。   房门紧闭,她寻着水声找过去,正看到泡在木桶中的尹蘅,一头墨发披在身后,结实的双臂放松的悬在木桶边缘,她轻手轻脚的想退出去,便听闻他轻笑一声说了句:“过来,帮我擦擦背。”   夫人帮夫君擦背也是天经地义的,以前她也干过,不过都是擦了没几下他先受不了将她撵出去的,今儿又是怎么了?   李诺走到尹蘅身边,拿起搭在木桶边缘的布巾沾了沾水,热水氤氲,尹蘅斜靠在桶边缘,闭着双眼,和昨晚修罗场上的杀神判若两人。   李诺喜欢剑眉,浓黑笔直,坦坦荡荡,觉得大丈夫理当如此,尹蘅恰恰就有着这样的眉眼,她以前都是偷偷看几眼,今天倒是能看个清楚仔细。   桶里的水已经变成浅红色了,尹蘅身上她能看到的地方也没什么大的伤口,李诺便问了句:“可是我看不到的地方哪儿伤了?”   问完才觉得不太对劲。   尹蘅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朗暗里却透着股邪气的望着李诺,嘴角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很自信的说:“没什么人能伤得了我。”   李诺撇撇嘴,心想你就自大吧。   她这小动作却被尹蘅看在了眼里,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望着他的眼睛说:“夫人这是不信?”   接着,他哗的就从水里站了起来,李诺被他捏着脸,转头都来不及,将他完完整整看了个遍。   “不信便自己查看一番也好。”   真真是挺赏心悦目的,对于一个现代女性来说,这样的福利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李诺察觉到自己目光太过直白,赶紧闭上眼睛时,尹蘅已经松开了她,背对了身子对她说:“擦背。”   李诺这才勉强睁开眼,脸侧烧成了熟虾子。   宽肩窄腰美倒梯,紧胯长腿肤光洁,这样的男人现世少有。   李诺都快流口水了,但是突然想到尹蘅昨晚杀人的样子,险些摸到他后背上的手又弹了回来。用布巾沾了水,将他后腰上的血迹随意擦了擦,李诺扔了布巾没等尹蘅赶她就先跑了。   尹蘅出来时,李诺正坐在床上咬指甲,他换洗的长袍放在外间没有拿进去,这么赤条条的在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顺着小腿往下滴水,李诺只觉得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这样的场面,真真称得上让人欲血贲张四个字。   尹蘅披好衣服坐回床边,将一把梳子放在李诺手里说:“帮为夫束发。”   李诺没拿住梳子,它啪嗒掉在了床上,尹蘅眉眼带笑的望着她,李诺脑袋里就一个感觉,这是**裸的勾引!   “尹蘅,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坑我了,我身上伤还没好,再给你坑一次,活不活的了都不一定。”李诺心里清楚,尹蘅这样不正常,不正常的原因不用想也只有一个,他又要坑她了!   尹蘅将梳子拿起来放在李诺手里,很淡然的对她说:“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你涉险的事,我之前确有不少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们算是和解吧。”   他想好了,回去之后就以正妻之礼娶了她,然后将她高高挂起好好养着,帮他挡枪的事,再娶一个妾便是了。   她也算是能够完美退休了,倘若她不肯,她如今身份也有了,主动提出和离也是可以的,作为正妻,他能补偿给她的更多,而且是名正言顺的补。   那样,她自己以后也能安逸的活下去。   李诺不太会束发,勉强帮尹蘅将头发梳顺,朱将军就来了。   “回禀将军,苍山谷男女共七十六人,除去女子,其余五十七人已经全部处斩。”   李诺手里的梳子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尹蘅面色平静,将梳子捡起来,拉住李诺的手说:“夫人要吃的青团子想必已经好了,随为夫去看看吧。”   苍山谷就像一处世外桃源,四周都莹莹绿绿的,若不是叛军,真的让人很难将这里关着的全是重罪官奴联系在一起,他们的生活看起来已经相当平静了,真的是一念之差……便能毁了所有一切。   整个苍山集飘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儿,就是这个味道,勾的李诺又是一阵干呕,吐的扶着墙都快站不住。   做青团子的老板娘脸色苍白的像鬼,整个人都没了神,只是机械的将团子揉好,放进锅,再将锅里已经蒸好的拿出来。   亲兵为尹蘅和朱将军倒了新沏的茶水,李诺还在墙边上吐,用手帕捂脸都没什么用了,血腥味就像绕在她身上,怎么挥都散不掉。   “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没错,但这样将这些官奴全都砍了,毕竟有些还是皇亲国戚……”朱将军有些担忧,尹蘅却异常淡定,边喝茶边看了看一边的李诺说:“朱将军,军医可在?”   朱将军派人去请军医了,李诺回到尹蘅身边,脸色也难看的紧,青团子端在面前也完全没了胃口,她早就应该知道逞能没好结果,自己作的妖就得自己受着。   早知道会这样痛苦,她才不会为了这一口青团子非要跟到这里来。   朱将军突然感怀:“想这苍山谷风景也是真好,就像一处世外桃源,只可惜这里的人胆大包天的和叛军勾结,有今天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狗贼!你们这般凶残,不得好……”老板娘估计是疯了,整个人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未等尹蘅动作,朱将军身边的亲兵已经一刀戳穿了她的肚子。   她瞪大眼睛痛苦的倒下去,尹蘅却是将桌上的青团向李诺面前推了推,全无所谓的说了句:“如此,苍山谷的青团子算是绝了。”   李诺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呕吐,尹蘅却拧了眉,本来以为她是装的,她一向喜欢这样演戏,但如此看来,好像真的是吐的厉害。   “你之前不是胆大的很?不怎么怕尸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尹蘅扶着李诺,示意亲兵将老板娘的尸体尽快拖走,李诺趴在桌子上难受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口水也控制不住了。   ☆、第19章 疑似喜脉   军医此时赶了过来,捏着李诺的手腕探了探,确定又不确定的对尹蘅说:“将军,属下并不善于探夫人这种脉象,像是有了身孕,但属下也不能完全肯定,还需要找个更专业的郎中把一把。”   李诺抬头看向军医,一脸崩溃的干笑着说:“您开什么玩笑呢……”   难不成还真有天孕的?   尹蘅的表情却异常复杂,从一开始的淡然变的震惊,再从震惊变成了不知所措,当然,他没有让李诺察觉出来。   “朱将军,你先回避。”   朱将军走后,尹蘅当着军医的面问李诺:“夫人月信可是按时来了?”   李诺摇摇头,捂着肚子说:“没有,这几天倒是常肚子疼,月信推了很久了,可能是我吃了什么凉东西,之前也有过的。”   尹蘅不可察觉的攥住了双拳,面色依旧从容的对军医点点头说:“许是你看错了,毕竟夫人受了血气惊扰,带回京之后,我再带她去瞧瞧,你且去忙吧。”   军医走后,李诺趴在桌子上暗暗叫苦,真是疯了,什么幺蛾子都能作出来,怀孕都被人查出来了,还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尹蘅语气很淡却透着股担忧的说:“既然这青团你不爱吃,我们便尽快回京吧,这里血气确实过重,你毕竟是个女子。”   李诺想到苍山谷剩下的那些人问:“那些女人,你想怎么办?”   “分给有品级的将军校尉,为奴为婢,这是惯例。”   李诺其实想为她们求几句情的,毕竟都是女人,可尹蘅说的这般肯定,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只希望她们能不要太悲惨吧。   一直没出现的莫夜此时过来了,身后还押着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女人,他将她推到尹蘅面前说:“将军,您要找的人,带到了。”   尹蘅坐着未动,望了那女人右手袖子被扒起来的地方一眼,一块很像太阳的棕色胎记。   莫夜遣散了其余亲兵继续说:“经查实,她不是苍山谷中人,八年前逃入谷中,没有奴籍。”   “你原名可是叫红袖?乃已逝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元和二十七年随长公主薛小雪一同逃离燕国,来了这里?”尹蘅漫不经心的问,那女人震惊的看向他,不可思议的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跑被莫夜一脚踢在膝盖上,倒在了地上。   那女人低着头,浑身都在抖,李诺也不知道尹蘅又折腾什么呢,盘算着千万不要又给她挖了什么坑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的像个被敲破了的皮鼓:“你要杀便杀,我什么也不知道!”   尹蘅起身走到莫夜身边,将他腰间长剑拔出来指着那女人的脖颈,低头平静的望着她半天后,用剑突然挑破了她衣衫的前襟。   李诺呆了,那女人也愣住了。   尹蘅看着那女人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男人看着想征服女人的**。   李诺是被驿站派过来的马车接出谷的,同车的还有那个叫红袖的女人,她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累的,从上了车就开始昏睡,过驿站的时候都不肯下车来。   一路回京城的路上,除了下车方便了三次,红袖就始终缩在车子的角落里,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紧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诺被车子颠簸的一阵阵恶心,那军医的话她本来完全没当真,如今越想越可怕,她这反应和怀了孩子真的很像。   如果真的怀了,那怀的是谁的啊!   回到京城,李诺立刻差春娇请郎中回来,虽然心里怕的厉害,还是觉得应该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没想到来的三个郎中全都恭喜了她。   她不但怀孕了,而且怀了差不多一多月了。   春娇自然是乐的快要跳起来,直奔将军的书房就去了,李诺靠在床栏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仔细回忆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她这是被谁给轻薄了,她还完全没有印象?   除了,那个春梦。   梦也能让人怀孕么?   春娇是兴冲冲的跑出去但撅着嘴回来的,李诺这才坐起身问:“怎么了?这般沮丧?”   春娇委屈的说:“夫人有了孩子,将军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板着脸不说,还直接去了那个新接来的女人屋里!”   李诺心想,他能高兴么?头上绿了一片大草原,高兴个鬼啊!她这是百口莫辩了,连孩子爹是谁,尹蘅是被谁绿了她都说不出来。   “春娇,在梁国……不守妇道的女人,会是什么结果?”李诺试探着问,春娇倒是也没多想便说:“什么结果?梁国男女历来讲求个你情我愿,不存在不守妇道这一说,不乐意在一起了,和离就是。”   李诺舒出一口气,心想好家在,至少尹蘅没理由将她宰了再示众,想她如今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他也不能将她怎样。   可肚子里说带了球就带了,到底哪儿来的啊?   尹蘅晚间吃饭的时候才出现,脖子上有几处很诡异的红印子,李诺难免多看了几眼,谁想他饭吃了一半便走了,再过来的时候换了一件领子高一些的衣衫。   李诺心想反正咱俩都不忠,也就别比着装正经了,清清嗓子开了口说:“说起来呢,夫君年岁确也不小了,我也不争气,未能给夫君多谋几位小夫人,毕竟传宗接代是大事,家丁兴旺了,咱们府上才更热闹不是?”   尹蘅坐着不说话,李诺又很正经的咳嗽了两声,以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说:“我看将军对那名唤红袖的女子也是上心,便寻个日子给了名分吧。”   李诺这话也是试探的,之前尹蘅对她说过,养着她没别的要求,帮他把不相干的女人挡出去就是了,这几年她做的一向好,好的在坊间把她的名声全毁了。   本以为尹蘅是有难言之隐,功能欠缺,如今看来他是春心荡漾,蠢蠢欲动了,否则也不会让那刘小姐顺利抬进来,虽然结局不怎么好。   况且这位红袖姑娘,李诺是看的真真的,尹蘅对她绝对是一见钟情,命中注定的那种!   她横竖不能挡了人家姻缘,哪怕她心里不太舒服。   “那便按着你说的办。”尹蘅喝了几口茶撂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第20章 新妾红袖   李诺本来挺得意的,想着尹蘅不知道要怎么和她动动气呢,没想到他就答应了?答应的干净利落,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此一折腾,她心里更不舒服了。   晚上,春娇帮李诺拆头发的时候,李诺将新缝好的枕头皮子给掏了个洞,里面的荞麦皮洒了一床她都没发现,春娇拿着扫床笤帚过来收拾的时候,她才丢了魂儿一样的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的缝望着西院的方向。   看不出来那里灯是不是亮着,但尹蘅屋里的灯却黑着,没听说他出府去了,想必已经急不可耐的去西院歇着了。   “夫人,想将军了?”春娇收拾好了床问李诺,她生怕被这小丫头看出心思,口是心非又大大咧咧的说:“我便给你说,将军不来的时候,我才过的轻松呢!”   李诺说着将窗户拉紧关了。   “夫人,你既心里不高兴,何不告诉将军,怎么就能答应让那女人得了名分呢!她来历不明的,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春娇叹口气,替李诺委屈,李诺坐回床上,笑了笑说:“我不是也来历不明?”   春娇嘟着嘴说:“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李诺拉着春娇的手,点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要说也不公平,虽然能和离,可没听着说哪家女人能像男人一样多找几个相公,凭什么男人就能往家里娶好多个女人?”   春娇瞪大眼睛看着李诺说:“夫人这想法倒是胆大的紧,不过并非没有前例的,听说京城城郊就有一个富裕户,那女人常年经商,家境殷实,给自己招了好几门夫婿。”   李诺闻声眼睛突然就亮了,真的假的?   “我懂你意思了,谁养家谁牛逼,你是说我不赚钱,所以没有社会地位么?”   春娇撅着小嘴说:“夫人您又想多了,春娇不是那个意思。”   李诺这一兴奋就停不下来了:“不,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女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句话应该改改,经济独立的女人才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横竖不靠别人活着,谁离了谁活不了啊!”   春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听着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李诺躺在床上,将春娇拉在自己身边,两个人咬着耳朵说:“那你说说,在这儿做什么赚钱,那个富女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春娇摇摇头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等我有空了帮夫人您打听打听去。”   “好好!”李诺高兴的狂点头,就好像钱已经被她赚回来了一样的。   而窗外,一直站在阴影处的尹蘅也微微垂下双眸,全无声息的回了房间。   他在这里站很久了,从告诉李诺同意给红袖名分之后就一直在屋外,只不过一开始在屋顶上,他原想着李诺能醋一醋的,她一向喜欢生气的时候耍小性子,将他彻头彻尾的骂上一遍,他虽然一向无动于衷,其实心里是挺喜欢看她那个模样的。   不过,她今天倒是老实的很,老实的有些残忍。   她走到窗边时他险些没忍住现身,怕她被夜风吹凉了身子,没想到她却来了那么一句,说他不在的时候,她才觉得轻松。   原来,没心的不止他一个人,她对他,也是不存着心的。   这样也好。   本以为纳新妾需要什么吉日吉时,没想到尹蘅带着红袖过来东院打了个招呼,就算完成了。   李诺回来之后害喜的反应更大了,阳光好的时候躺在院子里勉强能消停一会儿,但不能闻到奇怪的味道,否则就是吐的止不住。   红袖跟着尹蘅过来的时候,李诺正用一把蒲扇遮着脸仰躺在院子中间的竹榻上,睡倒是没睡着,但也勉强算半梦半醒。   “给姐姐请安。”红袖沙哑的声音传进耳朵,李诺拧着眉头没动,直到红袖又说了一遍,她才悠悠的将脸上的扇子取了。   尹蘅正站在阳光下,一身深灰色长袍,依然俊朗非凡,头发束的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倒是挺好看的。   “你这束发本事还挺好的?”李诺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红袖真的红脸低了头,李诺心里咯噔一声,心烦意乱的将手里的扇子扔了。   尹蘅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先回书房了,红袖换了衣服看着倒也是个清纯可人的姑娘,年岁比李诺这身子的主人看起来大一些,却是相当有料的,至少胸比李诺的还大。   李诺又倒在了榻上,尹蘅在与不在,她都不是个对别的女人装腔作势的人,挥了挥手说:“反正小院就这么个情况,你年龄比我大,也不用时时叫我姐姐,不然我怪吃亏的,这东边院子你最好也少来,咱俩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就好了,我不会去难为你,你也不要来招惹我,如此最好。”   红袖平静的望着面前这娇小玲珑的小娘子,又看了尹蘅书房的方向一眼,连句招呼也没打,转身便走了。   如此正好,她本来也不打算对这个女人低三下四,尹蘅到底对她存着什么心她不知道,目前只要性命无忧就好,在将军府应该比在苍山谷更安全一些。   自打红袖进门,李诺的孕期综合症就发作了,看什么都不顺眼,一大早起来愣是跟院子里那棵杏树干上了,说看着碍眼,非让春娇找匠人过来把伸出墙的枝子给锯了。   尹蘅回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番情景,李诺双手叉腰站在树下,逼着个大叔爬树,着急的恨不得自己也爬上去。   按往常,尹蘅不会理她,直接回自己房间去,但今日却往李诺手里塞了一卷东西,看她有些惊讶,便拉着她的手腕走的远离了杏树一些说:“这些都是迎娶正妻时的礼节,你仔细看看,毕竟你我二人成婚是皇上亲赐的,需要面见圣上。”   李诺一个没拿稳,手里的卷轴掉地上了。   尹蘅不紧不慢的将其捡起来,再次递在了李诺面前。   这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她肚子里还揣着不知道是谁的娃,他就要以正妻之礼娶她?到底是这里的民风彪悍,还是他心特别的大?   ☆、第21章 中毒   不过李诺好像能理解,这正好说明尹蘅根本不在意她,醋都懒得醋,不然换了他上战场那修罗模样,早就提着刀到处找她的姘头去了。   李诺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尹蘅的头顶,天顶顶的蓝,虽然还飘着海市蜃楼般的绿。   “大叔!那边!那边也锯了!”李诺本来是打算和尹蘅说什么的,但最终还是转头去吼树上的大叔了。   尹蘅不可察觉的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怕李诺对他说出一句要不咱们就算了吧的话,好在她没开口。   杏树给锯的惨不忍睹,本来圆圆葱葱一棵,愣是给砍成了半边秃,李诺坐在窗边嗑瓜子,刚好看到它的惨状,心想谁让它没事乱出墙。   一边将瓜子壳扔在手边的小盒里,一边摆弄着手边的那只卷轴。   要说不高兴是假的,横竖顶着个小妾的名号也不好听,之前尹蘅是不可能给她升级的,毕竟她无父无母,来历不明,这下子摇身一变成正妻了……   “我想要的那种大红色的衣服都给我做了么?”李诺问正在为她泡茶的春娇,那小丫头笑着说:“自然是做了的,夫人不是说了,在您家乡为了彰显身份,大夫人要穿正红色。”   李诺满意的点点头说:“也不是我家乡,是我家乡的历史记载上这般说的。还有一件事,就说我吩咐的,西院那个,不许披金戴银,不许穿和我同样颜色的衣服。”   春娇扑哧一声就笑了:“夫人您这些话应该直接告诉将军,让他知道你也是醋着的。”   李诺挥挥手,她才不去和尹蘅说,对一个大冰块说她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无疑给他一个理由明天就把她扫地出门。   “还有一件事儿,你知道哪儿能买到堕胎药么?”   春娇手里的茶壶倒了,水漫在桌面上,她赶忙拿着布来擦,一边擦一边关了门低声问李诺:“夫人你想做什么?”   李诺低头看了看肚子,最近害喜的状况倒是好一些了,只是经常会疼,想到之前自己受伤用了不少药,根据现代优生优育的科学道理,这孩子适不适合生下来还不确定,况且,不能一出生就成为将军的奇耻大辱啊……   说起来,尹蘅倒是淡定的很,是没放在心上,还是忘了她可能怀孕这回事儿?要不她干脆自己处理干净了再对他认个错去?   李诺也没法对春娇实话实说,就随意胡扯了一句:“也没什么,有备无患,西院那位要是有了,我也能及时应对着。”   春娇手里刚拿起来的茶壶这次直接掉地上了。   “你干嘛?我说什么了?”李诺被惊了一跳,春娇头摇的波浪鼓一样,收了茶壶的碎片出门去了,心想夫人要是发起狠来,也够狠的。   苍山谷那一战过后,尹蘅回到京城明显比之前更忙碌了,除去正规的朝见时间,他有时白天还会被皇帝召见,要不就是出府了不知去向,李诺已经习惯晚饭不等他了,况且他现在就是回来,大部分时间也会去西院吃。   西院那个倒是听话,再也没有来见过李诺,用李诺的话说,红袖就是一根扎在她胃壁上的鱼刺,难受是难受的,却不至于让人难受的特别不能忍受。   倘若有一天,鱼刺非要扎在喉咙口,那就另当别论了。   时日一长,尹蘅估计也觉得冷落了自家即将迎娶的正牌夫人,这日朝会回来就去送香坊亲自拎了蒸鱼来李诺小院,她正吃饱了点心打算睡下,但是闻到鱼香就又从床上翻了起来。   尹蘅还是按着以往的习惯递给她一双尖头红木筷子,这可能算是他个人比较**的癖好了,心里有压力的时候只要看着李诺吃鱼,就会变的特别轻松。   他是顶不喜欢吃鱼的,不光因为鱼腥味儿重,更因为鱼刺难挑,一定要用尖头筷子非常小心的一点点将肉挑出来吃进去,李诺每吃一口就特别的满足,换给他吃,就是煎熬。   吃肉就该大口,喝酒就该大碗,吃鱼肉这般小女子作态的扭捏可能这辈子都和他无缘,看看就行了。   李诺将一面鱼吃完,翻了另外一面,美滋滋的看了尹蘅一眼说:“我也是个有良心的人,春娇正好做了不少豆沙心绿豆糕,还熬了绿豆水,都冰好了,等会儿端给你,解解暑。”   “夏日还未到,就要解暑了?”尹蘅觉得有些奇怪,他进来就发现李诺这窗子都开着,她穿的比较少,脸颊还有些红,额头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   还未到初夏,虽然天气已经很暖了,却不至于炎热。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是觉得烧心的厉害,浑身也热。”李诺说着还给尹蘅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估计是怀孕导致的体温升高,但怀孕这件事还是不要明着在他面前提比较好。   将另外一面鱼吃到一半,李诺就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本以为可能是累着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坚持把剩下的也吃完时,胸口一股血气汹涌,没控制住的呕了一口,定睛一看,竟是一口浓黑的血,将白花花的鱼骨喷染成了红色。   李诺有个毛病,看别人的血没任何问题,唯独晕自己的血。   她还没来得及哼哼,就一头栽了下去。   尹蘅察觉到李诺不对劲的时候,李诺已经一口血呕出来了,他紧抱着她唤了门口的莫夜,让他迅速去请郎中,莫夜出去片刻就回来了。   郎中带着药童进来,看到嘴角还挂着黑血,面色潮红的不正常的李诺,赶忙翻了翻她的眼皮,确定她只是晕倒才捏住了她的手腕。   许久后他摇摇头说:“尊夫人这是中毒了。”   不用他说,尹蘅也猜到李诺是中毒了,只是这毒蹊跷,怎么突然就发作了。   郎中又仔细探了一会儿问:“尊夫人可是吃了什么阴寒之物?”   尹蘅望着桌子说:“一条鱼,算么?”   郎中点点头说:“算,但尊夫人突然吐血还是旁的阴寒之物引起,我闻着屋里有绿豆糕的味道,夫人应该是常感燥热,便用冰镇的食物来压制,这鱼只是个引子,让毒发的更快一些而已。”   ☆、第22章 警告   “是什么毒?”尹蘅问。   “火毒。”郎中捏了一会儿脉,眉头凝的更紧了:“尊夫人还有身孕,这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胎儿脉象本就不稳,如今又中了毒,再加上阴寒攻心,想要排毒,孩子是铁定保不了的。”   尹蘅闻声背在身后的手在抖,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很平静。   望着床上虽然昏迷却紧皱眉头的李诺,再看向她尚平坦的小腹,尹蘅许久后才发了声:“会对内子的身子造成很大伤害么?”   郎中摇摇头说:“好在尊夫人中毒不深,尽快排出便无大碍,至于身子,毕竟年轻,好好调养着就不会落下病根。”   尹蘅沉默许久,郎中也不敢做决定,只能耐心的等着,直到他很轻的答了一声:“好……”   排毒的过程很痛苦,一根根银针在李诺身体不同的位置扎下去,配合一碗又一碗灌进去的汤药,李诺昏迷中又吐了好几次血,都是浓黑的,直到后来再喝进去水吐出来的颜色也渐渐变淡了之后,她脸色看起来才好了一些。   本应该不痛苦了,可李诺眉头却凝的更紧了。   “内子为何看起来这般难过?”尹蘅紧张的问,郎中收了针,将药方交给药童后说:“毕竟影响到胎儿了,尊夫人腹部会搅痛。”   “落胎的药我没带在身上,我这便让药童回去取,吃下去一两日内孩子就会下来,一定要好好照料尊夫人,给她配合喝一些活血化瘀的汤药,从今时起三月内禁吃河鲜和刺激性的食物,再用米粥养一段时间,便会好了。”   郎中将走之时,尹蘅又问:“这火毒,是如何中的?”   郎中将从李诺身上拔下来的前端已经变黑的银针举起来说:“这毒毒性较缓,尊夫人中毒该有一段日子了,注意一下她贴身的衣物以及用过的餐具茶杯,能扔的便扔了吧。”   郎中走后,一直焦急等在门口的四个丫鬟想进来,却被莫夜拦在了外面,现在这种情况谁都可能是害李诺的人,在彻底查清之前,尹蘅下令禁止任何人接近李诺。   药童将落胎药送了来,尹蘅亲自熬了,端了一小碗坐在李诺身边,终是手一抖,连药带碗都摔在了地上。   尹蘅想起春娇那日跑来兴冲冲的对他说李诺有身孕了的情形,他是冷着一张脸的,只因当时书房中并非只有他一人,他的任何情绪都不能表露出来。   之后,尹蘅还是笑了的,军医说出来时他心里就难压兴奋,如今确认了,更是高兴,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做父亲,从那日之后他就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向李诺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窗棂暗动,尹蘅微回头,看着站在窗边的黑衣男人,纵是心里万般愤恨,也无法对这个人发出来。   黑衣人声音很低沉的说:“这只是给你提个醒,主上吩咐,若是你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下一次就不是火毒这般简单了。”   “帮我谢主上。”尹蘅声音也阴冷到了极点。   “你是该谢谢主上,还帮你解决了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黑衣人说罢飞了一只小卷轴在尹蘅手边说:“既然红袖已经找到了,尽快问出薛小雪的下落,名单已经拖欠太久,雇主没有这般好耐心。”   窗棂微动,黑衣人又不见了。   重新熬了一碗药,尹蘅扶起李诺,她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他第一次察觉到心疼,纵是他在心里喊了千万次不要,伤害还是无法避免。   “是我对不住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尹蘅唯一的妻子,我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你,但也请你原谅,我不能爱你……”   否则,那才真是将你陷于危难,万劫不复。   药汁苦涩,李诺喝不进,尹蘅亲口含了过在她的嘴里,一碗药喂完,他只觉得心疼的快要裂开了。   服药过后,当夜李诺就出了很多血,最终尹蘅还是同意春娇去近身服侍她,李诺一直都没彻底清醒过来,春娇连着哭了好几天,眼睛都肿了。   醒来后知道孩子没了,李诺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她也动过将这孩子偷偷拿了的念头,可真的没了,还是觉得难受,有人给她下毒,她也是真的没想到。   她这方难过,西院那个却没任何表示,这让性子直的春娇再也忍不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冲去西院,站在院子里将红袖一顿大骂。   尹蘅为此让人将春娇关进柴房整一天,还是李诺从床上下来亲自去把柴房门给拆了才弄出来。   要说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李诺醒来春娇就告诉她,孩子搞不好就是西院那个给弄没的,不然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她突然就中毒了?   知道李诺去过了柴房,晚膳的时候尹蘅来了李诺这边,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桌上早没了给他留的饭食,春娇本来还在逗李诺笑,看到他就阴着脸出去了,李诺更绝,拉开被子直接翻在床上,背对着他完全不想开口。   尹蘅也不急,将屋门关好,坐在了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中毒这件事,和红袖没关系。”尹蘅说完就有些后悔,他纵是算的了阴谋权论,对女人的心还是拿捏不准。   这样说,李诺肯定会觉得他在维护红袖,但事实并非如此。   李诺没说话,幽幽睁开了眼睛,决定尹蘅要是再为那女人说一句话,她明天就找人把他亲手种的养了挺多年的那棵杏树彻底连根刨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挡着你的理由,你若不解气,明日就去找找她的晦气,我自会挺你。”尹蘅组织了半天语言,勉强说出这么一句。   李诺拧着眉头,仔细分析着尹蘅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故意钓她呢?还是他就是这样冷心肠,对那边那位也没放心上?   倒是有效果,李诺翻身坐了起来,一脸不信任的的看着尹蘅。   尹蘅将一只红色小薄拿出来,若无其事的送到李诺面前:“皇上已亲选了你我二人成婚的吉日,你且看看这些准备的可还满意?”   李诺心想,尹蘅看着不通风月,实际会哄女人的很呐?   ☆、第23章 小醋性   李诺就没打算把这口气压下去,特直白的开口问:“尹蘅,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西院那个?我也不是多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喜欢就喜欢了,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我这毒中的蹊跷,春娇不过是为我出了出气,怎么就惹了你,直接将她关柴房里去了?”   尹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李诺不误会,便索性选择沉默。   这一沉默李诺心里更不爽了,这表明至少尹蘅在意那位比在意她多一些,只不过她现在是皇上封的诰命夫人,他不能直接惹她了。   “虽说我不是喜欢嚼是非的人,可她没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一来我就中毒了,府上也不是有多少人,都是些能推心置腹的丫鬟,你就不打算问清楚么?”   尹蘅轻垂双眸慢条斯理的说:“毒是谁下的,我已经知道了。”   李诺本来还想再理论几句的,但被尹蘅这么一噎,哑了。   他知道?他知道了还没什么作为?   尹蘅将手里的小薄子翻开,将方才的话题直接翻篇了说:“夫人的嫁衣头冠是依命妇规格制作的,按我朝历律,皇帝迎娶皇后,皇后凤冠可镶嵌一千单八颗小珠,七百八十八颗中珠,一十八颗大珠,公主出嫁减半,命妇再减一半。”   李诺还气着,翻着白眼不看尹蘅,更是假装没听进去。   尹蘅又解释服饰的规格,总之就是一个繁杂,光是成婚当日的衣服,两人各自里里外外要套六件,再戴个那么重的头冠,估计没走几步就已经累趴下了。   要说好处,可能就是那头冠上的珠子卖了能值不少钱这一条了。   李诺斜靠在床上故意找茬说:“我最近身子慵懒的很,这么重的头冠我也不知道顶不顶的起。”   尹蘅低头浅笑,轻且缓的说了句:“你是我选的女人,自然是顶的起的。”   李诺有片刻失神,这句话不管尹蘅是不是发自内心说的,她却是听到心里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思春过度了么?总是将他的话判断的特别亲密。   “总之,委屈你了。”察觉自己言语过于亲昵,尹蘅又恢复了一向的清冷,李诺也适时摆脱尴尬,挥挥手说:“你这话其实不对,要说起来,最委屈的是你。”   被绿了还忍着,心胸非一般人能比,李诺也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大家都明白就好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生气了,总之两人都有错,程度什么的就不要纠结了。   尹蘅却是心里更生一层愧疚,一句那本就是我的孩子愣是卡在嘴角说不出口。既然孩子已经不在了,便不告诉她了,以免平添烦恼。   瞧着李诺情绪好了不少,尹蘅便离开了,没想着他前脚走,李诺后脚就披了件大氅偷摸跟了出来。   李诺也没想通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特别想知道尹蘅到底是不是个情场高手,刚到她这里看起来不算专业的一番示弱,对她利用物质精神诱惑一同攻击,接下来又会不会去安慰安慰被春娇骂的红袖?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   刚离开李诺的房间,尹蘅果然趁着夜色直奔西院,李诺之前很少来这边,此时西院房里的灯亮着,尹蘅连门都不敲就急匆匆的闯了进去,李诺站在暗处啧啧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男人啊,就是挡不住偷腥的心思,这两人还真是蜜里调油,大冰块都能变成心急火燎的痴汉,门都不敲……”   李诺心口有些酸,不是不沮丧的,戴好兜帽回东院去了。   而此时红袖房里,尹蘅发狠的捏着她的脖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红袖手里的行囊掉在了地上,想逃走被抓了个正着。   “你这是要去哪儿?”尹蘅斜眼望了地上的行囊一眼,声音冷冰冰的问红袖,她也不说话,只是拧着眉头咬着嘴唇死撑着。   “想走可以,将薛小雪的下落说出来,我便放你走。”   红袖被掐的快要上不来气,更不用提开口了,尹蘅松开她,她跌在地上,喘了半天才沙哑的说:“我说过很多次了,她死了,逃离燕国的时候就死了。”   “看来你不吃苦头是真的不打算开口了。”尹蘅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把短刀,他最近本就异常烦躁,对待这女人的耐心也就越来越少了。   正要动手,有人敲了敲门,是冬媚。   “查清了,夫人的衣物和香包里都有毒粉,是生香放的。”冬媚说着还给尹蘅看了看手里摔碎的茶碗,就是李诺平日里用的,“生香白天时打碎了扔掉的,这上面也有毒。”   “先勿要声张,也不要让夫人知道。”尹蘅压着胸口的怒意,冬媚离开后,他回到红袖房内,挥刀就将红袖两只脚的脚筋挑了。   红袖疼的撕心裂肺,可她就是再嚷,声音都是沙哑的,尹蘅看着刀刃上的鲜血,表情更是阴冷的说:“当年长公主被送去燕国和亲,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信任的心腹丫鬟会出卖她,让她在燕国受尽耻辱,逃走,也是丫鬟收了别人的好处,想将她置于死地。”   红袖本就疼的面色苍白,听到尹蘅说出过去的真相,脸色更白了。   尹蘅将手里的刀抵在红袖的下颌上:“红袖,要杀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我知道长公主后来是顺利逃脱了的,那可能是你残存的最后良心,你只要告诉我,她到底向哪里逃了,我便饶你不死。”   “我……我不知道,我……啊!”红袖本还在嘴硬,突然眉心都疼的抽搐了。   红袖左手的手筋也被尹蘅挑了,她看着尹蘅将手中的刀尖从她血淋淋的手腕里拔出来,逐渐逼近她的眼球,他脸上一点儿犹豫的表情都没有,若是不开口,她可能真的就要废了。   红袖终于妥协了,断断续续的说:“她……她离开燕国之后,去了庆国,见到了庆国的天府君,然后去了哪里,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尹蘅松开了红袖,她终是缓了一口气,却忽然瞪大了眼。   ☆、第24章 爱偷窥的女子   尹蘅已经走到了门边,沉声说道:“你不该对夫人不敬,来了这些日子,就算夫人不见你,每日正规的拜会也是你应该做的。更不该在我身上使小心思,拽乱我的头发故意束起来气夫人。而你最不该的,是不该顶着我的名义将夫人的丫鬟关进柴房,让夫人身子不好还下床受了风。”   红袖倒抽了几口气,就连沙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脖颈上的伤口此时才冒了血,气管被割断,她脸胀的发紫,血一口一口的呛出来,眼睁睁看着尹蘅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李诺此时已经回到了东院,趁着夜色看到生香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朝小院后院快步去了,这般晚了,茅房也不在那边,她到那里去做什么?   好奇心作祟,李诺悄悄的跟了过去。   她是万没有想到,后院还有别人,一个男人,一见到生香就将她抱在了怀里,二人火急火燎的在彼此身上上下其手,李诺若是封建时代的女子,恐怕早就吓跑了,但是……她是一个开放时代教育出来的女人。   现场版,她也是能看的进的!   两人着急的互相扯了衣服,生香香嫩的肩膀刚露出来,李诺咽了口口水,捂着嘴偷笑,心里那叫一个鬼祟的痒,没注意脖颈上就挨了一下,头一晕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尹蘅无语的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李诺,处理了红袖他还是不放心她想回来看看,没想到她居然没睡觉披着大氅在这里偷看人家的奸情……将李诺抱回屋里,尹蘅也是挺想不通的,哪家女子能像他家里这只没节操,看到那样香艳的场面非但不躲,还大有欣赏到底的架势?   将李诺房中的窗落下,窗外月亮甚圆,黄盈盈一轮悬在半空,今夜是十五,那些人绝对不会来打扰他,他能放心的陪着她。   为李诺盖好被子,尹蘅点了炉沉香,也在李诺身边合衣躺下来,将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握在手里,她手很凉,任是他捂了很久,都不能变成和他相同的温度。   香越来越浓,李诺也睡的沉了,尹蘅将另一只手轻轻护在李诺的小腹上,想到之前种种,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破了身子,有了孩子,又失了……心里的愧疚感分毫未减,反而是浓的更化不开了。   尹蘅忍不住将李诺搂在怀里,她之前看起来还是挺圆润的,现在抱着也有些膈了,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际,在她全无知觉的情况下,没能控制的住自己,最终还是贪恋的咬住了她樱红的唇……   若说如今这世间让他最迷恋的,一碰到就完全不冷静的,也不过就是她了。   李诺只觉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属昨晚上睡的最好,身上的疲乏感都没了,被窝也尤为暖和。   她自中毒好了之后脑垂体就像是出问题了,体温一直不太正常,偏低的厉害,总是半夜冷醒,手脚冰凉的发麻,昨晚上倒是没出现这样的状况,尤其手心,温温热热的。   尹蘅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春娇帮她炖了软糯的燕窝粥,那燕窝里的细毛都是小丫头一根根亲自拔的。喝了粥,李诺也觉得总在院子里晒太阳太无聊了,便问春娇:“今日十六,去庙里拜拜,菩萨可会觉得我不够诚心?”   春娇笑着问:“夫人怎么突然就想起去庙里了,上香倒是应该逢初一十五去的,但若心有所求,不论什么时候去,只要内心虔诚,菩萨也不会怪罪的。”   李诺摇摇头说:“倒不是有所求,就是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倒霉,血光之灾甚重,想去被那香火熏一熏,净化净化心灵,问问庙里的师父,我这可是冲撞了什么,要不要化一化?”   春娇笑着说:“夫人想多了,您有将军护着,能有什么敢冲撞您,您先等等,我这就去安排辆马车,送您去西郊的崇化寺,听说那边的师父有几位善于相面。”   春娇小跑着走了,李诺才无奈的腹诽,就是因为将军“护着”,她这血光之灾才重。   艳阳孟夏天,绿竹笋如编。   梁国的气候向来属夏季最美,而三夏中又属孟夏最美。这个时节,毛竹已经长的很密,出城向崇化寺的一路上都是这样碧绿的竹林,竹叶将袭人的阳光分割成碎碎点点,不冷不热,惹人喜欢。   马车摇晃的行驶在竹林中的泥土小路上,偶有小风吹拂,掀起车帘,细扑在李诺脸上,夹杂着竹林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李诺喜吃水果,恰是枇杷成熟的季节,因为她不能直接吃生冷的,便教着春娇做了一小罐糖水枇杷罐头,一路上抱着吃。   到了寺中,上香又加了功德钱,本来想着寻一位师父给念念,但奈何除了几个扫地的小沙弥,旁的一个都没寻见。   又在寺庙里绕了一圈,终于寻得一处亭子里有位老僧,身边还坐着一个小沙弥,两个人正闭眼静坐,李诺眼睛一亮就跑了过去。   双手合十对老僧拜了拜,李诺很虔诚的坐在老僧不远处的蒲垫上,兴奋的看着那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施主可是有所求?”   “有!”李诺想了想,僧人和道士不同,应该不会看相八卦,便直白的说:“我最近血光之灾忒多,想问问师父,不知道我做点什么样的善事能化一化?”   那老僧又睁开了眼,仔细看了看李诺,半晌后又闭上了。   “老衲有三个问题,施主可愿解答?”   李诺点了点头。   “施主可知我们为什么早上要敲钟?”   “为了……做晨课?”   老僧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们没有养鸡。”   李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老僧,一副忧心哉哉的睁开眼望着天空又问:“施主可知我们为什么要念佛?”   “为普度众生?”   老僧很严肃的摇了摇头说:“为了吵架时不败下风。”   若不是那老僧是正规剃度的,李诺甚至以为自己是遇到江湖骗子了。   ☆、第25章 路遇恶女被欺凌   “施主参得不够透,佛法不二,佛不分是非,不分喜悲,施主只要知道,此是一世,前有无穷世,后有无穷世,所谓生日只是来日,所谓死日只是去日,来去如烟。”   “不懂。”李诺已经完全被说懵了,老僧一副你不懂就对了的表情又说:“既然来去如烟,是不是就不该有过多的要求?”   李诺点点头,这倒是的,不过她最近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啊,只是血光重,这和要求有什么关系?   老僧又幽幽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施主也不需要做太多,有心的捐几两银钱,便是无量功德,无心的心里常念念,也是善念。”   李诺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拉着春娇往正殿功德箱里塞钱去了。   李诺走了以后,小沙弥突然开了口:“师父,你说她会塞银子么?我看您都把她说晕了。”   老僧睁开眼,浅浅一笑说:“她这样大户人家的女眷不差钱,往往不差钱的人就不在乎钱,塞一定是会塞的,而晕是塞钱的必备条件。”   李诺塞好功德钱即将离开时又路过亭子,看到又有人在里面询问,老僧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连语调都没变:“老衲有三个问题,施主可愿解答?”   ……   “夫人,我们这就回去吧,太晚了会进不去城的。”春娇看了看天色,催促起来,李诺将想发的火儿压了下去,佛门清静之地,她就当这是佛祖给的考验,让两个骗子将她身上的倒霉都带走吧。   来的时候艳阳高照,回去就乌云密布了,马车行的不快,后面那辆倒是特别着急,那马夫一边吆喝着马一边大声催促着让李诺的车夫快走,李诺本来想在车里小寐,被他吵的心烦意乱。   “车夫,靠边停车,让他们先过去。”李诺实在受不了,吩咐了一句,车夫靠了边,后面那辆马车绕过来,就听啪的一声,李诺这辆车的马儿嘶叫一声,车子突然就猛的一震,向前直冲。   李诺头撞在车栏上,特别疼,车子颠的厉害,想坐稳都不可能。   马车奔的快,又将刚才那辆马车给超过去了。   “夫人,方才那马夫惊了我的马!您一定扶好!我尽量将马稳定下来!”马夫很着急的喊了一句,刚喊完就嗷的一声,没了动静,车帘被风吹开,车夫已经没了踪影,春娇掀开后帘一看,他方从地上爬起来,腿瘸着追了几步就跑不动了。   这是叫给甩下去了……   李诺和春娇勉强抓着车栏,这里没什么悬崖峭壁,可这马疯跑着万一将车甩到树上,她们也是很危险的。   趁着车子还能跑直线,李诺掀开车子后帘对春娇说:“听我数一二三,一起跳下去,压低身子,身体前屈,保护好自己的脸。”   春娇胆子小,可被李诺拉着手硬是一拽,没来及反应就一起蹦了下去,李诺膝盖和手心都擦破了皮,春娇的脚直接扭伤了。   后面那辆车的车夫哼着小曲,一脸得意,就好像她们这样全不关他事,赶着马车悠悠过来,李诺一怒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对着经过身边的马屁股就是一下。   马也是一声嘶鸣,直接立了起来,但是没有疯跑,只不过它一立起,挂在它身上的车也险些半悬,车里的人尖叫一声,是个女人。   车夫停好车,捏着马鞭怒气冲冲的就朝李诺来了,李诺横竖也没怕过谁,拿着簪子就要再扎他,被春娇硬生生拦住了,毕竟不在城里,家里也没跟个男丁出来,真发生冲突她们两个女人难免要吃亏。   车夫一脸奸诈的吼:“你好大胆子!京城之内谁人不知这马车?谁不认识这马车的主人?惊了我家主人,你赔得起么!”   李诺心想家有恶奴,主子能好到哪儿去,也不跟他废话,走到车边上就将马车帘子掀了,想将主人揪下来问话。   车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只不过,没有披金,也没穿丝质衣服。   她家里应该没有在朝为官的人。   这是梁国的规矩,只要不在朝为官,哪怕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一样不可披金,不能着丝。   女人斜眼望着李诺,看到她衣服的材质,本来冷着的脸突然带了点假惺惺的笑容:“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夫人,我的家人可是惊扰到您了?”   话说的很客气,实际上傲气冲天,就好像她就算知道李诺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也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李诺直接上了马车,坐在了那女人对面,车夫本来要阻止,那女人挥了挥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诺说:“你可是有什么事?”   “赔钱!”李诺也不多和她废话,直截了当的答了一句。   摔了她和春娇,还吓跑了人家车夫的马,罪魁祸首不赔钱难不成回去要尹蘅给车夫赔车么?   那位夫人突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挥着手里的凉扇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马夫恶奴腰杆子极直的跟着说:“我家夫人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雷夫人!”   李诺还真不知道,望了春娇一眼,春娇小声的说:“就是我上次给您说过的那位城郊富裕户。”   李诺一想到自己本来还挺崇拜她来着,顿时反了胃。   看到春娇似乎认得她,那女人得意的望着李诺,好像特别盼着从她脸上瞧见示弱的表情,也可能一直以来都被宠习惯了,见李诺半天没反应,她终于是有点不高兴了。   女人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瞧一边挑着眉头说:“今天闲来无事,来自家崇化寺逛逛,不想也会遇到你这般不懂事的小女子,姐姐我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你那车挡着我路耽误我时间的事儿了,识相的快些下去,否则姐姐要是生气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哦。”   李诺不停的告诉自己忍住,深深吸了两口气,平静的看向那女人问:“你方才说,你家的崇化寺?”   恶奴又吆喝上了:“当然,这崇化寺乃是我家夫人出钱建造的!”   李诺继续忍着点点头问:“也就是说,里面的香火钱,都归你?”   ☆、第26章 崇化寺之灾   那女人突然掩着脸笑了,笑的腰间赘肉乱颤:“话也不能说的这般露骨,香火钱当然是要归佛祖了,招不得那么多夫婿的贵族女眷总需要个精神依托,来这里上上香,捐捐钱,保了家人平安,还能图个内心安宁,若是没有我这寺庙,这些可是想用银钱都买不来的。”   够狂,敢把自己比佛祖,还暗中将贵族女眷们都鄙视了一番,招了几个夫婿就了不起了?   李诺觉得再听下去她就要打人了,干脆的从车上蹦下来,扶着脚扭的无法走路的春娇说:“咱们走吧。”   车夫小人得志的哼了一声,坐回车上吼道:“怕了吧!今天你们真的是运气好,主子饶了你们!下次再碰到,你们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诺拉着春娇让开路,春娇也不太理解今天夫人怎么了,感觉脾气出奇的好,方才她明明看到夫人忍的手都抖了。   待到那马车走远,李诺才咬牙切齿的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试问苍天饶过谁!我不拆了她的庙,她真以为自己是佛爷!”   只是,要拆庙也不是现在,她向来不会**蛋磕石头的事儿,春娇伤了,她这身子骨绝对打不过那个马夫。   轰隆一声,伴着雷声,豆大的雨滴说掉就掉下来,这竹林虽密,但竹子笔直,叶子又小,是遮不住雨的。   没一会儿,李诺,瘸腿的春娇和车夫都被淋成了落水狗。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这架势她今天是进不了城了,怒气委屈加上怨念积攒在一起,李诺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去将崇化寺炸了,可惜她寻不来炸药。   春娇脚踝肿的厉害,实在是走不了了,李诺陪着她坐在路边,一边拧着裙角的水,一边看着春娇的伤势,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想着要不要搭个便马,又觉得女子二人万一被贼人掳了去,还是老实等天亮比较安全,李诺便没有起身去路上。   骑马的人速度不快,像是在寻人,到了她们跟前就停了,火把亮起,李诺看清骑马人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哭了。   尹蘅从宫里回来就知道夫人出城上香去了,原想着天将黑她们也就回来了,但左等右等都没人,不放心便骑马出城寻,刚出城就下了雨,没想到他家这小娘子没了马车还被雨淋成这样,难不成是遭贼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尹蘅看了看更是狼狈,走路都瘸了的春娇,还有一样瘸着腿的中年男人,将哭的泪人一样的李诺抱在了怀里。   “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他心猛的就疼了一下,李诺很少哭,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眼泪对他来说杀伤力这么大。   李诺不说话,就是个哭。   倒是那车夫忍不住了,稀里哗啦的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尹蘅听到后来,脸色已经阴的快赶上这天气了。   “莫夜,将你的马送于这车夫,你带着春娇先回去。”   莫夜得令,将车夫安顿上马,带起春娇疾步离开,尹蘅将李诺抱在怀里坐回马上,她还哭的不停抽泣呢。   李诺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委屈,一哭就停不下来,只觉得在这样苦逼的时刻看到尹蘅简直是太好了,回去路上她靠在尹蘅的怀里,想着虽然他不怎么稀罕她,可偶尔给她点这样的温暖也是极好的。   回到将军府时,李诺已经靠在尹蘅怀里睡着了,尹蘅亲自帮她换了干净衣服,拿了干布帮她轻轻擦着头发,想到车夫提起的那个雷夫人,安顿好李诺之后就出了门。   莫夜已经侯在门外了,大概给尹蘅说了说那雷夫人的来历,倒是有点本事,靠山乃是朝中右丞潘大人,也是一品大员,虽然不像刘志有谋反的心,但这潘大人是个巨贪,枝叶遍布朝野,皇上也很是头疼,却又不能轻易动他,因为若是动,就是动摇朝野根基的大事。   尹蘅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语气阴婺的问:“刘贤那几个手下现在何处?”   “在锦上司。”   “提一个出来,送到崇化寺去。”   刘志的事儿,朝内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撇清关系,一旦和叛军搀和在一起,就算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也要咬牙砍了去,就算是潘大人,也一定会如此。   莫夜得令走了。   尹蘅回到书房换了劲装,将主要部位的铠甲绑好,外面随意罩一件长袍,刚出府门就见到了匆忙赶来的上司使,告知尹蘅刘贤的死士越狱逃跑了一个,需要禁军配合追查。   想着尹蘅换铠甲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上司使就在门口微打了个盹,没想到尹蘅刚进门不消片刻就换了铠甲出来,骑马绝尘而去,上司使心生佩服,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换衣服都雷厉风行的。   城内除了敲着更子鼓的打更人,没有旁的任何人发出杂音,就连阿猫阿狗都睡的安稳,城外的崇化寺却已被几百条火把围的严严实实。   白日里坑了李诺钱的老僧抖的像筛糠一样的站在寺门口,看着一身黑色铠甲,杀神一样的尹蘅,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清净的寺院怎么就能窝藏了叛军?   而当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被从后院房里拖出来,扔在他脚边的时候,他才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入夜前,这人被另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送过来,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告知他天色已晚又降大雨,他们需要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就离开。   “大人明鉴!是另外一个人带他来的啊!贫僧什么也不知道!他就在斋房呢,不信大人可以去问问!”   “你可受过正轨剃度?”尹蘅阴冷的望着老僧的头顶,九个戒疤,就凭他这样的品性和年纪,九个是不可能的。   老僧支支吾吾,他也就忽悠忽悠普通人,面对浑身杀气的尹蘅,一句假话都说不出来。   “回禀将军!搜查过了,并未见到其他人!”尹蘅派出的一队亲信将寺庙查了个彻底,回来了。   老僧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他是见钱眼开了,却千算万算没想到,收的这人居然是个叛军……   ☆、第27章 妻假夫威   “你可知,苍山谷那些人窝藏叛军,最终都得了什么结果?”尹蘅斜睨这那老僧,缓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靠近他的耳边说:“那你又知不知道?得罪了本帅的夫人,该得个什么结果?”   李诺睡了一晚,起床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身上衣服换过了,被子也压着两床,香炉里还加了姜末,春娇也是有心,不然她被那么淋,铁定是要感冒了。   殊不知春娇实际在屋里发烧烧的一塌糊涂,哪儿有心思来伺候她,这一切都是尹蘅亲自做的。   生香不见了踪影,冬媚也一直没来,解语不太善于侍候李诺的日常起居,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把我那套朝服拿出来,我要穿了找人掐架去!”李诺坐在镜子前让解语帮忙摆弄完头发,睡了一夜算是养好了精神头,想着先去给那雷夫人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想办法去拆了她的庙,毕竟拆庙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解语从柜子最顶端拿出红木盒子,李诺的一品命妇朝服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但是她嫌弃颜色太难看,一次也没穿过。她还没和尹蘅正式成婚,也不需要去宫里晃悠,便束之高阁了。   好不容易将朝服穿好,李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是给穿出了四十岁女人的气质,也不知道这衣服是谁设计的。   李诺正打算出门,尹蘅便回来了,还穿着铠甲,按理说晚上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出门的。   李诺自然不想让尹蘅知道她要去惹事,横竖她现在也有挺尊贵的身份,不需要拉着他撑场面,便故意转了个圈给尹蘅看了看说:“我好看么?”   尹蘅知道李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理都没理她就直接回房去了,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起任何疑心。   他俩的正规日常相处模式就这样。   “我知道不好看,但至少有个嫌弃的表情也行啊!”李诺嘟着嘴,觉得心里还是不太有底,又将皇上亲赐的金牌揣在了怀里,这才带着解语出府去了。   李诺刚走,尹蘅就从房间出来了,身上的铠甲已经卸了,就着一身黑色劲装,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笑容,翻身上了屋顶,朝着城郊那雷夫人的宅子去了。   李诺快到雷家大宅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点傻,连个马车什么的都没有,就这样雇了一顶小轿子抬着,太没有气势了,看来这些用来彰显身份的装逼道具还是需要备一些的。   雷家大宅的大门是朱红色的,高度都快赶上殊王府了,只不过不敢像殊王府一样的在门口立石狮子,放了两只石猊,看起来也威武的很。   关键就是,门口还有像王府守卫一样的家丁,完全越制了。   小轿子停下来,李诺并未下轿。   解语本来就长了一张冷脸,天生又带着股子傲气,走到大门边对守门的家丁说:“轿中乃是尹将军的夫人。”   家丁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管家就迎了出来,看样子尹蘅的名声还是很有用的。   解语将李诺迎了下来,管家看到李诺居然是穿着正规朝服来的,更是不敢怠慢了,对家丁使眼色,让他赶紧去请夫人也来出迎。   尹将军家的妾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的事京城内人人皆知,虽然她看起来就是个花瓶子,但礼制上的事儿,还万不能落人口舌的。   李诺仰着头迈进大门的时候,尹蘅就站在大门顶上的顶角上,看到自家夫人那好斗小公鸡一样的模样,不免又被笑容浸了满脸。   雷夫人出来迎李诺了,脸上的笑容跟朵花似的,待看清了李诺的长相,那笑容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纸片,瞬间变成了灰渣子。   李诺也不管她什么反应,越过她昂首阔步的朝着正厅走去,直接坐在了主座上,望着随后而来的雷夫人,冷着脸没说话。   雷夫人进来前已经差管家去寻潘大人了,如今能制得住这女人的人她除了潘大人也想不到别的了,只听坊间传闻这女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尹将军都奈何不得她,以前就是个贱妾,如今被封了诰命夫人,也算是野鸡变凤凰了。   “快去给夫人看茶。”雷夫人说着脸上又挂了笑容,特别自觉的朝着客座走去,刚要坐就听解语说了一声:“寻常人等,见到县主命妇,不跪不拜,是什么罪名?”   雷夫人僵在了椅子边上,开什么玩笑?让她去跪贱妾?   李诺学着雷夫人的样子掰着自己的手指说:“我要是记得没错,你还自称是我姐姐,对我说过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雷夫人笑的又假又尴尬,声音压的特别低的说:“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识得夫人的身份……快,速速将车马钱取来,再将我昨儿得的那批新脂粉拿来给夫人挑选。”   李诺想到了她会来这一套,轻笑着说:“我今儿来,不是让你赔钱的。”   雷夫人脸皮也是够厚,一脸谄媚的继续说:“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者不罪,咱们都是女人,何况那日民妇也没有难为夫人,都是我那车夫,惊了夫人的马,我这就差人将他轰出府去。”   还知道关键时刻找人顶枪,这雷夫人也是个善变脸的主,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闹得李诺官威都快摆不出来了。   家奴端了好几盘子小盒子罐子来了,雷夫人亲自呈在李诺面前,她倒是看都懒得看。   李诺思索着怎么提庙里的坑钱事儿,让这雷夫人认了,再借此压压她,让她绝对不许再做用佛祖诓钱的缺德事儿,就有家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家奴惊慌失措的喊着。   “别那么急急忙忙的!”雷夫人也不想让李诺看了笑话,示意那人到自己耳边说话,只听了一句,手里的托盘就砸在了地上。   李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雷夫人扑通就跪在了她面前,当当当三个头结结实实的磕下去,抬起头来的时候泪珠子已经挂了满脸,像是哭亲娘一样的嚎了一句:“夫人饶命啊!”   ☆、第28章 替夫人烧庙   李诺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呢,屋子里的人已经全跪下了,雷夫人哭的泣不成声,还在不停磕着头说:“夫人饶命,民妇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万不敢做那窝藏叛军之事,夫人,民妇有眼不识泰山,万不该招惹夫人,求夫人饶命,饶命啊!”   李诺还是一脸懵,解语倒是冷静,问那刚才进来的家奴说:“夫人问话,你老实说,刚才对她说什么了?”   那家奴哆哆嗦嗦的说:“崇……崇化寺昨夜被禁军围查,说是抓出了叛军逃犯,尹将军已经下令将寺中僧人全部关进了锦上司,崇化寺也被一把火烧了……”   李诺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难怪今早尹蘅是穿着铠甲回来的,他居然……去把崇化寺给烧了?   雷夫人哭的声音都变了:“夫人,民妇万没想到夫人会气成这样,民妇要是知道夫人您就是尹将军的夫人,民妇当日就是跪下给您当马骑,也万不能那样欺负夫人,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民妇这一回吧!”   李诺拍了拍雷夫人,指了指被她的眼泪鼻涕弄脏的朝服,就是她再不喜欢,也不能让人这么糟蹋。   “我就问你一句,你老实告诉我。”李诺凑到雷夫人面前,嘴角挂着一抹坏笑,雷夫人得了大赦一样,头点地拨浪鼓似的,现在李诺说要做她娘,她估计都能直接喊出口。   “你是怎么这么有钱的?”李诺声音特别小,问的鬼鬼祟祟。   “民妇……”雷夫人支支吾吾不说,李诺了然的直起身子,既然她连佛祖都能拿来坑人,那别的行业必然也不是什么正路子。   “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   “夫人!我说!”雷夫人说着就又一个头磕下去,像是被剜了肉一样痛苦的凑近李诺说:“民妇……做的是私盐生意。”   李诺自然不知道私盐生意到底能有多大,但看她这般豪气,想那油水也少不了。   屋顶上的尹蘅闻此却凝了眉头,既然此处东窗事发,那和这个雷夫人关系密切的潘大人,官运可能也要到头了。   私盐,就算是皇亲国戚,沾染了也得不到好结果。   正想着,尹蘅就看到抬着潘大人的轿子急急朝这边来了。   “夫人!夫人若是能劝得将军开恩,饶民妇和全家大小一命,民妇愿将这生意全部送于夫人……夫人,求求您了!”雷夫人是真的怕,抱着李诺的大腿就是不松开。   用钱买命这种事儿,犯了大事儿的商贾通常都会这般选择,只不过……李诺又瞧了瞧手指,随即站起来,弯腰将雷夫人缓缓推开,冷冰冰的说:“家事和朝廷之事不能混淆,何况我从不在将军耳边吹风,我家将军一心为国,刚正不阿,我也断不会让他做这等受贿之事,你且好自为之吧。”   她是很想要钱,但她更想出气,谁让这女人当初拽上天,如今摔得越惨她心里才越爽,而且就算她愿意去劝尹蘅,尹蘅能听她的就有鬼了,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才不做。   察觉李诺要走,雷夫人烂泥一样的瘫在地上哭了半天居然还有力气,豁出去了的跳起来指着李诺的脊梁骨吼:“你这女人怎么如此心狠!”   李诺停了脚步,幽幽的回头看着雷夫人,笑的异常灿烂道:“没错,我就是这么心狠记仇,你奈我何?”   雷夫人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我当是谁,原是尹将军的夫人。”说话间进来一个清瘦的老男人,一身墨蓝色的丝质长袍,眉眼虽严肃,却透着一股子奸诈。   雷夫人来了靠山,恨不得跪舔过去,也一下子足了底气,马上就开始哭诉起来,李诺白了他俩一眼,招呼都没打就要走,却被这老头子身后的随从给拦住了。   “大胆!见到右丞居然不下跪!”   李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那老头子,冷笑一声道:“虽一品命妇并不是官位,但享受的待遇和一品大臣是相同的,况且我穿了正规朝服,你家大人穿了什么?”   身份这东西虽不能改变,但从道理上说,穿着便衣的一品大臣见了正规着装的一品命妇还是要行个礼的。   尹蘅看李诺要走了,也懒得在这继续浪费时间,反正潘大人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看来刘大人一顿鞭子并没将你打老实,你竟这般没规矩,难怪你那无法无天的夫君也没规矩。”潘大人一番话说出,尹蘅刚要迈出脚,又停住了。   李诺以前当法医时就懒得和别人理论,掐嘴不是本事,惹急眼了直接动手,讨厌的泼他一脸福尔马林,再讨厌直接倒桶酒精当天灯点了。   她今日本来虐了雷夫人挺爽,此时被这潘大人一盆子冷水浇下来,又不爽了。   况且,骂她就罢了,借着她连尹蘅一起骂,听起来就更不爽了。   拔了簪子握在手里,李诺狠狠的瞪着潘大人,毫无征兆的抬手就打了过去,潘大人也万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泼辣,条件反射的向后一躲,家奴护主心切也不管李诺身份了,一脚踢了过来,结果没踢到李诺就听啊呀一声,家奴直接趴在地上了,小腿以很诡异的角度折在一边。   李诺面前挡了一个人,一身黑衣,那气质,那英姿,一看就知道是尹蘅。   “尹蘅!你的这贱妾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潘大人被身后的人扶着才勉强站稳,尹蘅一身煞气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再说一遍。”   潘大人虽然官职比尹蘅大,但他知道在这儿打起来,他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尹蘅真拧断他几根骨头,按例最多被罚去打几十鞭子,对尹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断上几根骨头,老命估计就搭进去了。   也正是此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家奴,趴在潘大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速速回府!”潘大人瞪了雷夫人好几眼,哼了一声,颇有逃跑的架势。   ☆、第29章 陌生的帅气男子   雷夫人花容失色的追过去,潘大人像是甩青鼻涕一样的将她推去一边,走的头也不回。和叛军牵扯在一起,他不傻,这浑水绝不能趟,眼下赶紧想办法彻底撇清和雷家这女人的关系才是首要的。   李诺气鼓鼓的将簪子插回头上,尹蘅这才回头看着她,抬手帮她把簪子又拔了下来,吓的她一愣。   “斜了。”尹蘅说罢重新帮李诺将簪子插好,牵着她的手说:“夫人跟我回去吧。”   李诺就这么被他带出了雷宅,他没骑马,也没打算让她坐小轿,牵着她在街上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投了目光过来。   大家议论纷纷,猜测着这是不是将军家的狐媚子,想不到居然是个小丫头,还以为长的多么刁蛮妖媚,没想到是个娃娃脸儿。   快到集上,李诺被围观的终于撑不住了,嘟囔着说:“早知道穿身好看点的衣服出来……”   尹蘅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带着她进了西街最大的成衣坊。   李诺家里所有的衣服都是浅色的,鹅黄,雪青,烟蓝,尹蘅一挑却是一件桃红色罗裙,比在她身上瞧了瞧,便差着衣坊老板娘帮李诺去换了。   买了衣服,尹蘅拉着李诺继续逛,一路步行去了送香坊,落座后李诺看着隔壁桌子上的蒸鱼直流口水,但尹蘅却好似故意一样的说:“郎中说了,你三个月不能沾河鲜……”   李诺趴在桌子上,一点儿小脾气都发不出来了,首先,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尹蘅把崇华寺灭了这一点她就应该感谢,而且要不是尹蘅,今天那恶奴估计得把她踢个好歹,她不可能还这样安逸的坐在这儿。   可她想吃蒸鱼也是真的……   尹蘅闲望着她说:“送香坊也并不是只有蒸鱼最好吃,我让他们用蒸鱼的方法蒸了一只肘子给你。”   李诺本来都快没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尹蘅正被这目光一冲,赶忙移开了视线,为了缓解情绪,还很不自然的喝了一口茶水。   尹蘅也是个肉食动物,这点李诺从前倒是没注意,只知道他喜欢吃饺子。   “行军打仗,吃肉食习惯了。”尹蘅吃相倒是极好,但看到李诺一直盯着他夹肉的筷子,便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李诺笑,灌了一口小酒,继续啃肘子。   梁国的酒是用糯米酿的,添上前一年采来风干的桂花末,香味儿袭人,凉的时候喝起来丝丝入腹,暖的时候就比较容易上头了。   “那些人的服饰好生奇怪,不像是京城的人?”李诺吃饱了隔着窗户向外看,确实有一伙人悠闲的走在街上,看到什么都好奇,但眉眼间全都挂着傲慢。   “是燕国使臣团的人。”尹蘅瞄了他们一眼,继续喝酒。   李诺眼睛又亮了:“燕国?我听解语说,燕国的烤羊腿特别有名……”   尹蘅冷冷的看了李诺一眼,她想起之前的青团子,将剩余的话收了,小声嘟囔着说:“女人家闲来无事,除了聊些吃的,还能聊什么……”   一顿蒸肘子总算解了馋,李诺觉得尹蘅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毕竟和她夫妻三年,到底还是生出了些情分,虽然他们之间感情培养的也太慢了些,不过胜在她对近况还是满意的。   燕国使臣到来,并没有受到梁国皇家的大力优待,原因很简单,他们实在是傲慢的不讨人喜欢。   说起来,这片大陆曾经完全被燕统治着,但燕国君主残暴,加上宦官乱政,政权很快就分裂了,如今燕国土地面积最大,国力却大不如从前,西有经济强盛的梁国,北有仁治民安的庆国,南有虎视眈眈重兵喜武的麒麟国,就连东边曾经环绕的群岛,也独立成为了水军实力强大的戴国。   李诺自和尹蘅在街上逛过一次之后就不安生了,有事没事总想着到街上去逛逛,奈何夏日炎炎,在没有防晒霜的古代,顶着大太阳出门,实在是让人心情逼仄。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李诺亲自动笔画了好几天带面纱的笠帽,总算是让春娇理解了之后,两人动手制作了两顶防晒帽。   如此以来,上街去不会被人看到长相,也不怕被晒的满脸冒油,甚好。李诺最喜欢钻的两条街,一条专卖小吃,一条全是女儿家的饰品,春娇被带着也兴奋的不行,买起饰品来就止不住。   如此人一多,春娇和李诺就走散了。   京城说大也不大,但李诺方向感不是很好,还是迷路了,一路问着将军府的方向,一路闲逛着往家走,没多久便遇到了一桩闲事儿。   京城毕竟富庶,扒手小偷不少,有些小孩子也被带着做这勾当,还不会惹人怀疑,李诺眼看着三个贼头贼脑的孩子凑在一起手里甸着一只墨绿色的钱袋,看那材质不可能是寻常人家用的。   其实她倒不想管这事儿,结果那三个孩子得了手可能过于激动,接着又去扒别人,这就让她不能忍了,贪得无厌的人实在是讨厌。而恰逢那钱袋子就挂在其中一个小孩子的小屁股后面,李诺只一伸手,就给捞了过来。   “我倒是也挺有这方面潜能的?”李诺甸了甸那袋子,不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文书,还有一些碎银。   倒是不值钱。   本着拾金不昧的精神,李诺想着要不要将这东西送到县衙去,刚一转身就被一双粗大的手捏住了手腕。   “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的钱袋你也敢偷!”   说话的人声音倒是不大,按理说如果真的发现小偷,必然是恨不得周围人都知道,且要大声咧咧几句的,可他却刻意压着声音,这种情况无非是不想暴露自己家主人的身份。   李诺懒得和他理论,将钱袋子一捏,不但不给还直接塞袖子里了,傲娇的说:“你怎么就能证明这是你的钱袋子?我正打算将它送去县衙,你若是想要,去县衙自己领吧。”   那人就是不松手,李诺动了气,用力拽了拽手腕,被他捏的都疼了,李诺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声喊非礼,毕竟她也不想暴露身份,那家奴的主人走了过来,李诺抬头看到他的长相,不禁凝了呼吸。   尹蘅是个帅哥,但是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帅上加帅!   ☆、第30章 麒麟国主汴元信   他比尹蘅还要高出不少,眉骨很高,棱角完美,衬托的双眼深邃,再配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珠,鼻梁高挺,虽嘴唇看起来有些凉薄,可也正是这样的唇型才能诠释什么叫做微笑杀!   而且,他这样的长相,李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李诺有面纱,便眼都不眨的看了他很久,直到他将那笑容收了收,声音沉稳的说:“这位小姐,是在下的家人唐突了。”   家奴终于收了手,李诺捏着手腕站稳了身子,看到帅哥气已经消了一半,另外一半被他这般礼貌又好听的声音一熏,也就没了。   “无碍的。”李诺想了想说:“这京城中小贼甚多,你们还是注意一些为好,这钱袋我却是不能直接给你的,还是过了县衙这道比较稳妥。”   现代有碰瓷的,万一她现在交还给他,让人说了里面少了什么就烦了,还是走正规途径吧。   家奴一听县衙,又不淡定了,想发作被他的主子拦住了,他手微一扬,手指也好看的紧。   “这钱袋**有三份文书,几两碎银,小姐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文书上的内容我也是能背出来的,这等小事,还是不劳烦县衙的官差了。”   李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说话真的是极有礼貌的,可在她听来却隐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这难不成就是威慑?   他说的倒是对,李诺思索了一番也不纠结了,从这里走到县衙,与将军府方向正好是反的,何况再从县衙回将军府的路她也不认识,便将藏在袖口中的钱袋拿出来递给了那帅气男人,他彬彬有礼的接了,还对李诺微鞠了一躬,抬手投足,无可挑剔。   李诺走后,伪装成家奴的邓将军凑近汴元信身边小声说:“梁国还号称富庶之邦,京城之内随处可见乞儿孩偷,也不知道何来富庶?委屈陛下了,您何时对女子称过在下,这女子也真是……”   “回去吧。”汴元信望着李诺离开的方向,浅笑着挥了挥手。   前些时日听闻燕国派了使臣来梁国商议大事,他便也暗中来了梁国,一来见见安插在燕国使臣团中的眼线,二来也想见识见识梁国这些年的发展情况,尤其是那个曾经挫败过他的尹蘅。   没想到,在街上居然见到了尹蘅家那位“泼辣”的娘子。   她方才一路打听将军府时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她带着面纱,可与他见过的画中人一般无二,接触后果然不同,顶着面纱毫无顾忌的盯着他看也就算了,见了男子说话一点儿也不羞赧,还真是如消息传闻的那样,颇为豪放。   只不过,没见到她真实的模样,略遗憾了些。   回到客栈,汴元信遣退左右,望着桌上的画轴,将怀中钱袋拿出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甜香隐在其中,是她身上的味道。   执笔开卷,按着画轴中女子的模样又临摹了一副,只不过重新画的这一张画上的女子带着面纱,却是比那原有画轴上娇媚的女子更添几分神秘,美的惊为天人。   李诺回到将军府,春娇已经着急的等在门口了,见到她家夫人没丢,这才放下心来。   “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春娇赶忙去将李诺手里拎着的吃食接了,她们之前已经买了不少,但李诺回来的时候途径小吃街,没忍住又包了不少回来。   “可是夫人买给将军的?”春娇看着刘记煎饺铺的包纸,笑嘻嘻的问李诺,李诺故意白了她一眼说:“将军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屋里候着夫人呢。”   “候着我做什么?”这倒是稀罕了,李诺虽这么说,还是加快了脚步,这煎饺冷了怕就不好吃了。   春娇说:“好像要带夫人去宫里赴宴,您若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去街上寻您了。”   “赴宴?”李诺顿了顿,春娇继续说:“可不是,燕国使臣团来了也有一些日子了,据说一直得不到陛下召见,今晚便直接宴请了要给送回去了。”   李诺回到东院,尹蘅正站在那棵杏树下乘凉,见到她便吩咐春娇说:“替夫人更衣,快到进宫的时辰了。”   李诺故意将煎饺拎在很显眼的位置,结果尹蘅看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气的她不管有没有油,丢给他就进了屋。   既要进宫,就要穿那身难看的朝服,打扮停当李诺都不忍心看镜子里的自己,要不是不能遮着脸,她恨不得拿块布把脸捂了。   尹蘅也换好朝服了,武官的朝服是深蓝色的,其实也不好看,但是尹蘅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招人眼。   李诺看到杏树下面的小桌上放着一张油纸,里面的煎饺已经没了,便又望着一脸严肃的尹蘅,可能吃的急又要换衣服,嘴角还挂着一点小油花,便笑眯眯的走过去,用手帕帮他擦了擦。   尹蘅尚未反应过来,李诺便先一步出了小院门,虽已是老夫老妻了,没想到心她居然还会砰砰直跳。   李诺乘轿,尹蘅骑马,到了宫门口验了身份放行,李诺掀开轿帘看了看在一旁骑乘着的尹蘅,心里有股无法道明的安全感。   近黄昏,梁国宫殿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磅礴,到了地点,李诺下轿后尹蘅就已经侯着她,和周围也带着女眷的大臣们一比,尹蘅真的是宠妻的紧,大部分大臣都走在前面,女眷跟在身后,只有尹蘅牵着李诺的手。   宴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尤其是这样正规的宫宴,虽不及朝堂严肃,可还是处处透着规矩,李诺心想幸亏自己来之前已经吃饱了,不然看着这一桌子的吃食还不能大口吃,实在是难过的很。   “……想那庆国本就立的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更是不把各国国主放在眼中,前些日子庆国天府君更是只身闯入我燕国,将边境连城的一名官奴女子劫走,这种无视两国邦交的无礼行为,实在是……”   使臣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说的口干舌燥,大臣们听的昏昏欲睡,就连王座上的薛庞延都快睡着了。   李诺塞了一颗枇杷在嘴里,心想不过就是屁大点的事儿,怎么一夸大就成了两国邦交的问题了?   ☆、第31章 大胆的宫宴   薛庞延等使臣说完之后,不甚在意的喝了口酒问:“燕王想问庆国讨回那个官奴?这不是很简单,修书一封,直接问庆王讨了便是,朕想那天府君也不会不识相,非要扣着一个官奴不放。”   使臣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个,但他也没想到,梁国皇帝这般不重视燕国,连他那一番话的内里含义都懒得猜测。   有歌舞姬进来献舞了,使臣往左走也不是,往右走也不是,尴尬的脸都有些白了,又不能发作,毕竟他此行来是求合的,不能搞砸了。   “如此,你不妨明说,燕王是想梁国如何?”薛庞延依然不是很严肃,就像玩弄他一样的戏谑道。   李诺心想,本来就是这样,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啊?   那使臣又是一番啰嗦:“自元和三十四年初春至仲夏,戎河山滴雨未降,河水断流,灾情殃及燕梁两国,秧禾枯死,民生艰苦,再这样下去,恐有灾民聚众谋乱,让庆乘人之危,偷得割地分土的机会。”   李诺打了个哈欠,这人说话比老师上课还催眠呢,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在桌子上,往下一倒却垫在了尹蘅的手臂上。   李诺醒了一些,她和尹蘅的位置算不上显眼,但她真要是睡着了也挺给他丢人的,便暗自拧了自己手背上的肉一把,强打起了精神,可头却越来越晕。   尹蘅将她面前的酒壶拿走了,这家伙从进来到现在,一壶酒已经喝光了,这酒初喝着没什么,后劲儿还是很强的。   使臣依旧口水横飞:“……故我国主希望与陛下联手,共赈灾情,并剿屯于戎河山西南的庆国七万驻军,以兴两国之业!”   梁王薛庞延此时也斜靠在座上,面带微笑的说:“那你便说说,若是梁国同意出兵,剿了那些驻军,又赈了燕国灾情,于我梁国有何好处?”   使臣鼓起底气,大声说:“燕王愿将戎河山整座让于梁国!”   尹蘅本来端起了酒杯,听到这句话,酒杯又重新搁回了桌案上,不光是他,周围所有的大臣都严肃了起来,王座上的薛庞延也坐的直了一些,一直像苍蝇一样绕在使臣身边的歌舞姬也被挥退了。   一瞬间安静下来,李诺反而不适应,有丝竹声吵吵闹闹时她还能没个正型,此时必须得坐的端正了,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屋顶都在转,就是坐不稳。   尹蘅面不改色,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他知道戎河山一带闹了灾荒,燕国有很多灾民不顾生死逃来梁国,小范围的暴民也已经开始作乱。   戎河山有丰富的青铜矿,但大部分山脉都划归在燕国境内,全部送给梁国,真的是不小的手笔,看来燕国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想到这里,腿上突然一沉,尹蘅低头看到李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隔着他的衣摆伸向了他的大腿,他回头看着李诺,她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身子轻微的左右摇晃着,脸侧红红的,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手……一点儿也不老实!   尹蘅将李诺的手握住想扯出去,李诺却突然转头看向他,笑眯眯的小声说:“别动,给我捂捂手。”   她一脸醉样,关键是看着他的眼神色眯眯的!   尹蘅凝眉瞪着她,李诺笑了笑,将手又往更里面伸。   尹蘅真的恨不得一掌打晕她。   “……如此,尹爱卿。”薛庞延和使臣对话之后,叫了尹蘅,尹蘅被李诺抓着那里也无法立刻起身,只低着头应了。   “便由你去可好?”薛庞延问。   众人都看向尹蘅,为了不闹出更大的丑,尹蘅索性让眼睛都已经闭上的李诺直接靠在了自己肩膀上,点了点头说:“臣领命。”   “尹爱卿这爱妻如命的性子也是深得朕心,唯有这样的男子,才值得众人托付。”薛庞延说着亲自举了杯,尹蘅面色平静的回应,众位大臣也跟着一起,倒是右丞潘大人一脸不屑,狠狠的瞪了尹蘅一眼。   李诺此时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捏着尹蘅的手突然一用力,疼的他拧了眉,又不能表现出来,扶着她的手用力攥紧,指节都泛白了。   李诺靠着他的肩膀扭了扭,这才缓缓松了手劲儿,但还是不放手。   尹蘅被她碰的反应很大,又想起在军营的那一晚,这女人简直就是上天派来要他命的……   国事谈完了,使臣回到座位上一头一头的出虚汗,来之前他拿到的最大筹码就是戎河山,本想着能和这边讨价还价,没想到梁国国主别说谈价了,见都不打算见他,若不是重金贿赂了潘大人求得这一次宴席,他就完了。   燕国边境如今水深火热,若不尽快求的援兵回去……   使臣长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些年燕国早就成了一具空架子,暴民作乱,已经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再加上庆国正规军,一旦他们汇成一团翻过戎河山,破了连城,再一路破下去……直接打到燕国首都弓州都不是什么问题。   这还不算梁国和麒麟国,这两国再插一脚的话……燕王的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使臣盘算着,完全将筹码投出去也无妨,可若是还能完成另一件小事,回去倒是还能讨得一些好处。   趁着大家都喝的高兴之时,使臣又站了起来,对着薛庞延躬了一躬说:“陛下,大事谈论罢了,臣其实还有一件小事,算是个不情之请。”   “你便说来看看。”薛庞延一看心情就不错,说话的时候面带喜色。   使臣差人拿来了一卷画轴,呈给了薛庞延道:“燕王陛下平生素爱收集女子画卷,前些时日得了这一轴,看后更是茶饭不思,燕国境内已经找遍都不得佳人,望求得陛下下令于梁国境内寻一寻,若是寻得此女,燕王陛下愿以军马五千作为交换。”   实际上,燕王说的是军马一万。   所有人都暗吸一口气,知道燕王昏庸,没想到昏成了混蛋。   燕国能支撑到现在没有灭亡,靠的就是他们的战马,燕国战马品种优良,耐力速度非常均衡,上得高山踏得平原,传言得此一匹千金不换,五千匹……   薛庞延很高兴,只要有尹蘅在,戎河山不日就将成为他囊中之物,富饶的矿产唾手可得,如今又来这么一件好事,万一真给他找着了,五千军马拿来扩充部队,高兴了再去燕国抢几座城池又有何难?   薛庞延命人将画轴打开,看到画中人的那一刻,本来挂着微笑的脸突然就阴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凝了呼吸,善于伪装的低下了头,藏不住心事儿的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尹蘅。   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时靠在尹蘅肩头上酣睡着的李诺。   尹蘅默不作声,望了那画卷一眼,垂目继续喝酒。   默了许久,薛庞延略清了清嗓子说:“朕也有很多年没有出宫去走走了,画中女子朕并未见过,既然这是燕王的一件大事,那朕便派户部侍郎帮着查一查,三日之内,给予特使答复,可好?”   使臣忙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户部侍郎林大人趁此也起身说道:“臣领命,天色已晚,陛下要保重龙体,不宜过于疲乏。”   “便也是,那今日就到此,诸位爱卿散了吧。”薛庞延说完这句话,还专门看了尹蘅一眼,他身边的夫人已经倒在他腿上睡的不省人事了。   尹蘅刚将李诺抱回小轿中,林大人就跟了过来。   尹蘅微一抬手说:“自不必说,你且去查便是,查足了三日,自会有分晓。”   林大人得了命走了,他其实也不想夹在中间为难,但既然尹将军都这样说了,说明三日内不是尹将军就是皇帝陛下都会给予他明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到那时再说吧。   李诺窝在轿子里睡的东倒西歪,回到家门口被尹蘅抱下来的时候正好梦到一英俊帅气的男人,总觉得他很眼熟,就是忘了在哪里见过。   李诺微睁开眼认错了人,醉笑着拦住尹蘅的脖颈就贴了过去。   尹蘅被吻了个突然。   原想着她醉一醉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家伙贴上来就没完没了了,还没进屋呢就开始扒他衣服,扒了半天没扒开,气的又开始扯自己衣服。   朝服这东西,就是穿也难脱更难的存在。   李诺拽了半天也没能把衣服拽开,气鼓鼓的睁开眼,满口酒气撒起娇来:“你怎么这般不识相,都不知道配合一下的?木头不成?”   尹蘅被她问愣了,李诺说着又去拽尹蘅官帽上的绳子,直将那帽子彻底扯歪了才作罢,她被抱着也特别不老实,张牙舞爪的非要下来。   尹蘅终于是将她抱进了屋,抬脚关门,将想跟进来的春娇关在了外面,低头看着还嘟嘟囔囔的李诺,眼睛里早就燃了一把火。   今日,是十五。   ☆、第32章 轻薄我儿郎   “你就让我轻薄一下嘛,你长的这么好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亲亲你又没损失……”李诺乐呵呵的圈着尹蘅的脖子,伸手去摸他的眉骨,然后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睑。   她手指总是凉沁沁的。   尹蘅克制着自己,同她一同坐在床上,严肃的望着她问:“你嘴里说的想轻薄的人,是谁?”   尹蘅有一种感觉,她此时唤着的人,不是他。   可是,和一个醉了的人这般正经的谈话,本就是多余。   李诺嘿嘿一笑,扑的更紧了,捏着尹蘅的鼻子说:“你啊,就是你,你看你这鼻子,还有这眉眼长的多俊啊……”   撕拉一声,李诺前襟的衣服开了,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露出来的白色裹衣,美滋滋的拍了拍胸脯说:“怎么样,还是有点料的吧?”   尹蘅喘息的频率顿时就和方才不同了。   他其实也喝酒了,这点酒却还不足以让他醉,但被李诺这只妖孽一折腾,理智还在,身体却不听使唤了。   她果然是来要他命的。   尹蘅几下就把李诺衣服退了,自己脱时,只穿了一条白色单裙的李诺像只小狗一样的拱在床上,屁股正对着尹蘅。   这样的姿势……尹蘅衣扣再也来不及解,又是撕拉一声,他身上的朝服也被给扯坏了。   李诺还美滋滋的在床上拱呢,小脸蹭着被单,幻想着被面是那英俊儿郎胸口的衣衫,腰突然被一双大手掌住了。   “你干嘛……哎?你干嘛?”李诺被翻了过来,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掌心,还有熟悉的唇瓣……梦中儿郎顿时换做了尹蘅。   她又做梦了?   更深露重。不再伸出墙头的那棵红杏梢头挂着朦胧的月轮,树影斑驳的投在窗上,寂静安逸,紧闭的窗内却隐约丝缕的透出抑扬顿挫之声。   屋内燃着的油灯火苗儿轻佻的晃,尹蘅跪在李诺面前,低头看着身上皮肤也因为酒喝多了掺着微红的李诺,就像一颗饱满的蜜桃,挂在树上甚是诱人。   她脖颈上还有他刚留下的红印。   扬手一挥,油灯呲的灭了,李诺本就视线不稳,一黑就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了,索性伸出手去一阵乱摸,身边人的手心很暖,体温却比她低不少,这炎炎夏日,夜晚也是有些闷的,现成的凉垫子不贴白不贴,李诺毫不犹豫的撑起身子将其扑倒,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凉意瞬间传来,她满意的哼唧,赞了一声舒服。   尹蘅平躺着,还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毕竟李诺失去孩子还不足三月,他此时若是对她……不知道会有什么伤害。   可她这般上下其手,将他当玩具一样的折腾,让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是欲还是贪,只知道在这一刻,他恨不得将她和自己揉在一起。   “你当真要这样折磨我么?”尹蘅说话时嗓音都哑了,李诺不知道是不是睡糊涂了说梦话,恰到好处的咯咯笑了一声。   绷着的那根理智神经,彻底断了。   尹蘅习武,冬日体温较高,夏日体温偏凉,都是他自行调息控制的,此时失控,体温骤然升高,甚至比李诺还高,顿时将两个人熨烫的汗如雨下。   李诺不再像在军营那晚,疼的直叫,反而抓着尹蘅不肯松手,一边贪婪的享受着,一边肆意的媚笑着,时而小声催促他,时而嗲的推拒他,尹蘅喘息,调整,再喘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她和自己了。   或许说,从一开始,他就压根没能控制的了她。   李诺放肆的笑起来,身子也跟着不停的抖,尹蘅怕吵到外面的人,用吻封住了她的嘴,直到两个人静的喘息声都快没有了,黑暗中他才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望着瘫在床上眉眼带笑已经睡着的李诺。   去李诺的浴房浇了整整两大桶冰水,方才消下去的身体反应因为想到李诺泡在浴桶中的样子,又迅速回了春。   尹蘅愤而转身,回到房中将李诺拉进怀里,任是她困的倦的不满的嘟囔,他还是没有一点儿怜惜的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李诺迷迷糊糊,睁开眼表达着情绪:“你这样,人家……有点疼。”   想起晚间宴会的时候这个坏蛋抓着他捏来捏去的时候,尹蘅眼神一黯,咬住李诺的耳朵惩罚一般的低吼:“就是要让你疼到下不了床!”   李诺本是轻声喊疼,随着被折腾,又迅速变成了欢快的呼声。   ……   对尹蘅来说,这当真算是一战再战,带兵打仗都不像这般酣畅淋漓,开怀痛快。看着她在他怀里辗转反侧,脸色红润,稍微一碰就会兴奋的到了顶点,他内心也说不出的满足。   终是不舍得再折腾她的时候,天已蒙亮,尹蘅披着破掉的朝服坐在床边用手指轻点着李诺的鼻尖,嘴角尽是爱怜的轻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李诺小猫一样的蹭了蹭他的手心,翻个身继续去睡了。   春娇已经侯在门口,尹蘅出来时她头都不敢抬,却打从心里为夫人高兴。   “不要吵醒夫人,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尹蘅声音冷冰冰的,但还是难掩倦色。   “是……”春娇低着头窃笑。   晨起阳光充足,注定又是一个艳阳天。   尹蘅尚未从宫里回来李诺就醒了,起身看着乱七八糟的床铺,还有双腿之间麻痛的感觉,想着想着就明白了。   “尹蘅!你这个混蛋!!”李诺嗷的一声吼,春娇赶忙开门进去,只见李诺双眼含着泪,将被子捂在身上,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   “夫人,夫人你别哭啊……”春娇一看李诺哭了,顿时慌了,拿着手帕给李诺擦眼睛,李诺抓住她的手说:“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春娇心疼李诺,将军这样年轻,身体又好,晚上难免将夫人折腾的够呛,况且夫人失了孩子没多久就承了男女之事,确实伤心难过,难免想不开,赶忙安慰她说:“夫人这般聪慧,还想不明白么?将军这是爱恋你啊!你们都成婚三年了,男女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诺抬手擦眼泪就望见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的红印子,这一看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有,脖颈和胸口处尤为明显……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把被子当尹蘅给撕了。   李诺躺下去用被子捂住脸说:“他这像是强我一样的到底为什么啊……就不能好好商量,谈个情再做个爱的,那不是才能浓情蜜意么?”   春娇脸唰的就红了,她知道夫人开放,但没想着说话竟这般孟浪。   李诺揪心的说:“凭什么我每一次都要在没知觉的情况下进行啊?他是爽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感觉啊!”   其实,她揪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被给吃了?尹蘅到底怎么想的?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德行,却这般……色狼?   春娇纠结的问:“夫人哭就是为这个?”   李诺掀开被子看着春娇问:“不然呢?”   春娇只是个摇头。   “已经两次了,我今天晚上是不是也该扑他一回?”李诺攥紧小拳头,下定决心样严肃的看着春娇,春娇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想了想才又问:“两次?”   李诺没回答,这些话还是不要告诉春娇了,她其实这段时间又想通了,她肚子里揣的那个孩子就是尹蘅的,那次在军营那个梦,应该不是梦……不然尹蘅怎么那么淡定,不但不生气,她失了孩子还照顾的事无巨细?   春娇出门时还在思索,总觉得夫人如果去扑将军,画面实在是太……羞了。   与此同时,刚从宫里出来的尹蘅,抬头瞄了一眼有些刺眼的阳光,心窝子一阵难受。说实话,就算他在战场上不小心错杀了平民,都不曾生出过负罪感,可今早上不知道怎么了,愧疚个没完没了了。   想着李诺一会儿见到他可能出现的表情,他胸口就像又被人给了一猛拳,疼的直抽。   京城女子最爱逛的柳条街,尹蘅以前是从不来的,今日也破例带着莫夜来了,胭脂香膏,珠钗配饰,一一过目之后,选了一只雕刻精美的玉兔腰坠,用红色绳结系着,这样就算李诺总穿淡色衣衫,配起来也好看。   回到家中,李诺破天荒的在门口迎了他,尹蘅还在想怎么解释昨夜的事,李诺却接了他的衣衫说:“夫君自不必说,夫妻间这样是很正常的。”   尹蘅惊了,他这娘子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以为她得惺惺作态一番,唯唯诺诺哭哭啼啼呢,没想到……她反而安慰他?   回到东院,李诺仰头望着尹蘅说:“清早我就让春娇去市场买了两只猪腰,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爆个腰花给你补一补。”   尹蘅深吸一口气,推开李诺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诺看着尹蘅的背影实在憋不住,嗤嗤的笑,想不到尹蘅被调戏的时候也是挺萌的。   不过猪腰她还真的让春娇去买了,倒不是专门给尹蘅补,是她自己馋腰花的味道了,郎中说的三个月差不多到了,辛辣料她少量能吃了,用红红的辣椒大火爆腰花,想起来都美。   李诺想到这里窃笑几声,去灶房看春娇准备吃食了,而回到房间的尹蘅从关了门就站在原地一直没动,大脑一片空白,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从前有人对他说过。率先动情的男人早晚会死在女人身上,这句话如今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是没错的,倘若他再这样下去,要么死在李诺手里,要么死在李诺……身上。   摸到那只玉兔腰坠,寻了一只长方形的雕花红木盒子,将它整齐的放好,待下月十五,他想亲自为她系上。   “看来你是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那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尹蘅将红木盒收好,转身望着站在窗边的黑衣人,不悦的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黑衣人轻笑出声,虽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可走路的姿势都能显出他对尹蘅的不屑,亦或说是,敌视。   “天府君的线我们会继续跟下去,你有新的任务。”说着他将一封信放在了尹蘅桌案上,临走的时候又停了脚步,微侧头回望着尹蘅说:“以后每月十五。主上会亲自来看你。”   说罢便没了踪影,轻功了得。   尹蘅捏着红木盒子的手指一紧,因为动怒,喉头一阵腥甜,可还是硬被他压下去了。   而京城西街的客栈里,汴元信一身黑色龙纹常服,一边用朱笔批着文书,一边听着面前人汇报。   “陛下所料不错,梁国皇帝在宴席上确实将画轴的事搪塞了过去,交予户部侍郎处理,说三日内就有结果。”说话的人是燕国使臣团中一直跟在使臣身边的一位随侍。   汴元信停了手中的笔,偏头看着桌案上未卷起的那副画,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且去吧,梁国给与不给都给我回个信儿。”   那人走后,侯在一旁的邓将军沉声问:“陛下,这尹蘅宠爱夫人的传言也不知可不可信,他那个人向来阴险狡诈,也可能外界传的宠溺是他装出来的。”   汴元信微一摇头说:“不管是不是都无妨,石子已经丢进水了。掀不起风浪,涟漪总会有的,间隙不是一两天就形成的,不管他们之间谁与谁形成了间隙,都是能够被我们利用的利好条件。”   如今的燕王景顺依旧是个废柴,朝政被宦官冷涅一手把着,不到二十年时间,燕国光是皇帝就换了三任,这样的国家,存在又有何用?   只不过麒麟国与燕国并不交界,他也没有合理的灭燕理由,这盘棋,总归是要从梁国开始下的。   邓将军继续说:“薛庞延果然要派尹蘅去戎河山,看样子他是对戎河山志在必得,就是不知道……”   汴元信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窗边将木窗略推开了一点儿说:“尹蘅一定不会去戎河山,如果不出我所料,半月之内,咱们就能在大都见到他了。”   若是尹蘅将夫人送去了燕国,那薛庞延就不可能再派尹蘅去戎河山,心中有怨的将领在外,总是君主不得高枕的理由,若是尹蘅不给……薛庞延对尹蘅早就有提防的心,如此更不可能让他带那么多兵去戎河山会邻国敌军。   邓将军瞪大了眼问:“陛下的意思是……尹蘅会去麒麟国?”   汴元信将桌案上的画轴卷起,笑的越发自信的说:“王妃的生辰快到了,赶在这之前回去吧。”   林大人三日内带着户部众臣翻阅了七八十卷户籍卷轴,颇有些模样的还挨家挨户去走访寻找,燕国使臣也看在眼里,奈何一直没结果。   到了约定第三日的黄昏,尹蘅着便服出现在之前和薛庞延会面的客栈,他知道薛庞延不会在宫里见他,这样的事定会召他来这里商讨。   薛庞延依旧喜欢站在窗边,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只是与上一次的惋惜不同,这一次不但惋惜,还连连叹气。   尹蘅默不作声,冷冰冰的站在门边,等着薛庞延将戏演足。   “尹爱卿的意思如何?”薛庞延最善于的就是将问题抛出去,哪怕他早就有答案,还是希望这答案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   “臣同意将夫人送去燕国。”尹蘅终是缓缓开口,薛庞延背过身得意的笑了,这个答案他等了整整三天,尹蘅到底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这……你可是想好了?朕倒是觉得无需顾忌燕国那些人,毕竟夫人于你,还是最重要的。”薛庞延假惺惺的说罢望向尹蘅,嘴角藏着一抹得意的阴险笑容。   尹蘅微摇摇头,还是那句话,牺牲小我,成全大义。   薛庞延是主上的大鱼,他听从主上的安排也钓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因为一个李诺就前功尽弃,何况梁国皇家还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都还回来。   但一定不是现在。   薛庞延是只狐狸,但凡演戏给他看,都一定要演的越真越好。虽然,这又要委屈了李诺。   以前的他不在意,如今越来越在乎,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尹爱卿真乃我梁国之栋梁,为大义不拘小节的英雄。”薛庞延说着激动的走到尹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夫人此去燕国,许要三月半年,朕听闻夫人心思玲珑,也不会在燕国吃了亏,就算真的有什么委屈,待朕得了那军马,便全送于你与部下们,去那燕国出出气,也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我们梁国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被觊觎的!”   虽然知道面前这人伪善到了极点,尹蘅还是将所有的情绪敛了,只透着对夫人的怜惜和不舍,点了点头说:“臣……领命。”   尹蘅走出客栈房间,下楼梯时依旧一脸平静,直到骑上追风。扬手一鞭,握着缰绳的手背才因为怒气而青筋暴出。   从窗口望着尹蘅离开,薛庞延坐在桌边接了随侍递过来的茶,得意的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我一定会将他夫人送去的。”   随侍是个男人,说话却不阴不阳,嘴角还点着两点花黄,一双眼睛生的也是惯生秋波,百媚荡漾,他凑过来拿起茶壶又为薛庞延满上,小声的说:“是,奴听闻尹将军宠爱自己那妻子的紧,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实属不易了。”   薛庞延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从刘志开始,尹蘅就表现出自己的脾气,无论是斩杀刘志还是砍了苍山谷的那些罪民,他都是在无声的向朕示威,但这并没什么。尹蘅是一条好用的猎犬,他偶尔出去乱咬咬人,无伤大雅。”   户部侍郎带着画轴来将军府的时候,尹蘅也刚回来,实际上是他先去了一趟户部,将这件事的结果吩咐了下去。   李诺望着并行而来的二人,打开了林大人递过来的画卷,左看右看觉得画的倒是有几分像她。   “我真人应该还要好看一些的。”李诺也给春娇看了看,春娇捂着嘴小声笑,林大人也被李诺逗笑了:“燕国使臣传达了燕王的旨意,燕王陛下诚意邀请夫人去燕国做客。”   林大人说罢偷偷看了尹蘅一眼,他就立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李诺的时候,眉眼间满是不舍。   李诺一听就乐呵了:“真的?燕国的烤羊腿可是很有名的,去了能吃到么?”   林大人笑着点点头说:“别提那烤羊腿,夫人就是要烤全羊,也是行的。”   “什么时候出发?”李诺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林大人倒是没想到将军夫人会这般激动:“明日,夫人可随身带一位近身丫鬟,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李诺点点头,很随和的又问:“大人,我这也算是作为使臣出使么?”   林大人但笑不语。   林大人走后,李诺脸上一直存在的纯真笑容突然就散了,尹蘅本来想说点什么,看到她这转变,话语一瞬间噎在了嘴边。   原来,她刚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差点都被她骗了。   李诺平静的看向尹蘅,对身边的春娇说:“你去给将军泡壶茶来。”   春娇走后,李诺走向尹蘅,随着二人之间距离的缩小,尹蘅若不是极力忍着,几乎要被她逼的后退了。   她人虽小,气场却真的够足,尤其是这种时候,隐忍不发不知道憋着多大火的样子……   李诺微仰头看着尹蘅说:“尹蘅,刘志之后,我以为你不会再坑我了。”   就这一句外加一个看不出是不是责怨的眼神,尹蘅的心又是一阵抽疼,不得已只能偏开头,不再看她的眼睛。   “你可以用我承诺给你的那个要求,只要你开口,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尹蘅说。   李诺笑,一转身,面朝着那棵红杏树又问:“宴会那晚之后,你故意躲了我三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么?让我去燕国。”   尹蘅依然默着,沉默在李诺看来,就等于默认。   她转身望着他,微笑了笑问:“我能换来什么?”   尹蘅平静的望着她开口:“至少五千匹良驹,亦或更多。”   李诺闻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故作放松的说道:“倒是划算。”   尹蘅拧着眉头,掩在袖口中的手不由得又攥了起来,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听听她的心里话,问问她到底有多怨他,可他不能,屋顶上有人,自从宫宴过后,来盯着他的人,又增加了两个。   李诺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到树边,百无聊赖的抬腿轻踢着树干道:“那你呢?你又得了什么?升为一品,还是?”   心疼。除了心疼,他什么也没得到。   可他不能说。   起风了,尹蘅微抬头看着红杏微微晃动着的树叶,声音轻的都快被风吹走一般的答:“我从未依靠夫人牟图过官位。”   李诺浅浅一笑,没有牟图官位,那说明牟图的是比官位还要重要的东西,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尹蘅到底在做什么,住在西院的红袖突然就失踪了,生香也不知去向,她身边的人,除了春娇。解语和冬媚也都是神神秘秘的。   他牟图着什么,对她利还是不利,以前她看不清,如今更看不清,区别在于,他整三年未曾动过她,可这一次连她身子都夺了去。   她这宠物当的,着实憋屈。   “罢了,我就当公费旅行了,你既躲着我,那就好好躲着我,最好躲到再也再也见不到我……”李诺说罢回房间去了。   尹蘅听到李诺这最后一句瞬间攥紧了双拳,李诺的门已经关上了,他方才泄了气,低着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哽了一句:“……你莫要胡说。”   他怎么能再也不见她?   春娇端着茶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进屋一看发现李诺正在衣柜里翻衣服呢。   “夫人,这些还是我来替你准备吧。”春娇赶忙将壶放下,去到李诺身边,刚要接手才发现李诺腮边挂着两行泪。   “夫人您这是……”   李诺将手里的衣服一扔,索性坐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的说:“我又不是个物件儿,说拿去换什么就换什么,真是最没良心薄凉汉,玩腻了就要换!”   春娇也不知道夫人这是哪儿来的一套一套的,柔声安慰着她说:“您不就是去燕国做客么?过阵子就回来了,将军大人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你知道什么啊!我听殊王说过,燕国国主就是个毛孩子,哪儿有什么喜欢女人的癖好,真正变态的是把持着燕国国主的那一群死太监!我们此去,凶多吉少!”   李诺越想越是恨的牙痒痒,盘算着要不趁此机会直接逃跑算了,反正现在她也有一定生存能力了,找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个小生意,让这群混蛋谁也找不着她,虽不能像现在这样丰衣足食,至少也不用再动不动就给人坑了。   “啊……”春娇听后也大惊失色,李诺望着她说:“如此这样。你还愿意随我去么?要不就让冬媚去吧,她好歹会些武功。”   春娇赶忙摇着头说:“冬媚哪儿会照顾夫人的起居,若是情况真如夫人说的那般,有春娇在,夫人生活上至少是不会吃苦的,春娇可能不能为夫人分担太多,但倘若真的遇了凶险,春娇还是能挡几剑的。”   李诺一把将春娇拉在怀里,这小丫头比她小一岁,但是忠心的很,之前见到有人袭击她们也真的是直接向上顶的,她信。   李诺拍了拍春娇的头顶说:“等你回来,我就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你这么好的孩子,不该一辈子伺候人。”   春娇笑眯眯的说道:“嫁了人不还是个伺候人,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伺候夫人呢!”   李诺心里虽不舒服,但感动还是占据了上风。   燕国使臣团接到李诺时,天还未全亮。李诺特穿了一身与卷轴上相同的楚裙,月白的颜色烟蓝边儿,宽袖垂地窄腰带绦,裙摆两侧垂脚处都是金线挑的花纹,这料子还是前阵子尹蘅差人从庆国买了带给她的,成衣后她就上街穿了一次,那会儿没带防晒的帽子,不知道就被谁描了去。   李诺的发式也是春娇精心打理的,及腰长发梳顺披在身后,上由珠钗绾了,垂几缕在侧鬓,再扫一个桃花妆,一出现就惹了众人的眼。   尹蘅一身朝服护送她到门口,眼看着她被扶着上了宽敞的双骑双乘马车,连头都没回,看都没看他一眼。   车队开始行进,李诺越过微透的窗纱看向站在府门外一直未动的尹蘅,不看罢了,一看就一肚子气。   春娇将两只绵软的大靠垫塞在李诺肘下,剥了几颗刚熟的鲜葡萄给李诺,李诺从没这么早醒过,吃了几口就又困了。   打个哈欠趴在车上,据说从梁国首都舜天到燕国首都弓州,车队不眠不休要走十余天,若是赶上中途休息,没个二十天恐怕是到不了的。   别的都好说,这大热天赶路实在是让人糟心。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到弓州时便是仲夏了,听使臣说,弓州的仲夏比舜天凉爽的多,蚊虫也少,如此甚美。   方才出了城,车队就停了下来,李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外面吵吵嚷嚷,有人好像在极力阻止着什么,接着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   看到殊王那张熟悉的脸,本已经坐直身子的李诺又慵懒的趴在了垫子上。哼哼了一声:“我当是谁,你这是来送我的么?”   殊王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手心,一步登上车直接盘腿坐在了李诺身边说:“不,我是来与你同乘的。”   “你这人真是……”李诺嗤笑一声,往边上挪了挪,给殊王多让了一些位置,春娇也缩到了角落一边,殊王看着她缩的不舒服便说:“你且下去,我的马车就在后面,你去乘那辆。”   春娇惊讶的啊了一声,看着李诺,李诺也不反对,春娇也不敢拗着殊王的意思,只能将剥好的葡萄往李诺面前推了推,下去了。   而此时,马车依旧未走,使臣站在车边上一脸为难的看着车里的状况,梁国的殊王他是知道的,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可皇帝都不怎么惹他,由着他无法无天。   听人说,殊王也是个看惯了胭脂林,赏遍了美人玉的主儿,这尹夫人带回去保不准就是要孝敬那些人的,若在路上就给殊王搞的名声不好了,可如何是好……   使臣一脸悲痛的说:“殊王殿下,这确实使不得啊……”   殊王斜睨着使臣说:“如何使不得?你是觉得本王身份不够坐这马车?还是觉得本王的身份不足以让你们一起请到燕国去?”   使臣一脸瘪,殊王说的都不是,他怕的是将这尊佛爷一起带到燕国去,他们供不供的起……   “既然都不是,那就速速出发,有事无事都勿要来打扰。”殊王说着一挥手,他的随身侍卫已经将使臣大人隔开,将马车帘子拉下来了。   李诺捂着嘴咯咯的笑,捏了一颗葡萄塞在嘴里,殊王也笑望着她问:“我来了,你可安心?”   李诺点点头,倒是真的安心了。   殊王随着李诺一同去燕国的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到了尹蘅耳朵里。此时他正被薛庞延召见,有再多的情绪也不能表现出来,倒是薛庞延听了汇报居然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让多增派一些亲兵,护着殊王和李诺的安全。   尹蘅从宫里回来,一进东院的小院门就是一口血,胸口炸裂了一样的疼,看到站在李诺房门前的那人,赶忙恭敬的低下了头。   那人罩在拽地的红色大氅里,脸上也带着面具,纯金打造的,就连手也被金色的手套护着,从外表看根本分不清男女。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枚黑色小药丸,尹蘅接了之后吞下去,胸口那股撕裂的疼终于是缓解了不少。   那人转过身,静立了许久才终于开了口,是女人的声音,娇媚的如同天籁。   “你这性子随了谁了?动不动就能气出两口血来,如此看来,你若做错了事,都不需要等我责罚,找几个人多气气你,你也就去了。”   尹蘅低着头说:“求主上惩罚。”   红衣人浅笑一声:“我能惩罚你什么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好在你同意送她走了,还算是懂得悬崖勒马,也不枉我这些年对你的栽培。”   绕着尹蘅走了一圈,红衣人略一动就已经站在了屋顶上,抬手拂了一把身边的红杏树叶,树叶齐刷刷的变成锋利的刀片样打在东院的门上,将方才尹蘅吐上去的鲜血全都给抹了。   “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让你装出一副对妻子情深似海的样子,怎么装着装着,就装成真的了呢?”   尹蘅低着头,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罢了罢了,我也就是担心你才来看看,你无事就好了,好好保护你自己,你可是你们这一脉,最后的希望了。”   “是……”尹蘅说话间,屋顶的红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李诺怕热,有殊王帮她摇着扇子,她睡的很舒爽,再醒来时,晌午的毒日头火辣辣挂在空中,车内却凉爽的让人察觉不到正值酷暑。   李诺瞅了瞅脚边的几大块冰,再看向已经将外衫褪去的殊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殊王内里穿了一件鹅白色丝质长袍,黑色祥云纹皂靴,他不算是很魁梧的男人,身高只比李诺略高一些,但向来穿着讲究,服饰要么颜色夸张,要么就是素净的白,出尘不染的。   发式就更讲究了,殊王府里用于簪发的箍样式多不胜数,他时不时还效仿女子扫一些薄粉,涂点淡妆,长相本就阴柔,这样就更别有一番风情。   这些在李诺眼里,却构不成任何诱惑,主要是他们真的太熟了,知根知底的熟。   殊王将折扇收了,微挑起身边的车帘望了一眼外面,啧啧两声说:“这燕国看样子也是穷的不像样了,使臣出使连辆像样马车都拿不出手。”   “我瞧着,这车挺好的啊?”李诺看了看车才又看向殊王,发现他一脸你莫要明知故问的表情,这才赶忙狗腿的笑着说:“这车,是你准备的?冰也是你后面那辆车带着的?”   殊王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说:“我听闻这群蠢人要用马将你驼回去,连夜派人送了他们一辆马车,但总觉得不放心,便自己也跟过来了。”   李诺对殊王竖了大拇指,将自己的软垫子分给殊王一个,都慵懒的靠着又才聊起来:“你上次和我说的,燕国的烤羊腿,真好吃?”   殊王眉头微挑:“怎么,我的话你也不信?”   “那是相当的信!”李诺眼冒亮光,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人,还没吃到烤羊腿似乎就已经闻到羊肉的膻味了。   殊王说:“不过这一路上,定是相当凶险的,你莫要得意,能不能顺利出得了梁国,再顺利走得过燕国,还不好说。”   李诺早就想到了,既然这又是尹蘅专门准备给她的大坑,怎么可能没有危险,但她希冀的是他能有点良心,不至于像上次一样让她被人打个好歹,若是她再因此受伤,她就要开始计划逃离将军府了。   李诺摇了摇脖子说:“左右脑袋就一颗,真撂在哪儿,撂就撂了,死之前让我吃饱就行。上一次差点给狼咬死,我没死就是因为饿着肚子呢!”   殊王被她逗的笑出声,用折扇轻敲了她脑门一下说:“所以,你是想说保护你的最好办法就是饿着你么?那样就刀枪不入了,被人插个几刀,只要还惦记着烤羊腿,就死不了?”   李诺白了殊王一眼说:“瞧你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啊,你怎么舍得饿着我呢?”   行了一天,顺利到达了滨州,这是离开舜天之后第一个比较大的官驿,验查了文牒,使臣便来请李诺和殊王进驿站休息,用过晚膳李诺就沐浴睡了,倒是睡的很好。   ☆、第33章 相见不如怀念   第二日上路时,春娇还是被赶到后面那车上去,李诺刚坐下,殊王就往她怀里塞了一包山楂干,说是晚上无事他去滨州集市上买的。   “出去逛街不带我,你可真不够意思!”李诺得了便宜还耍赖,咬着山楂干还不忘撅嘴,殊王也捏了一块塞在嘴里,悠哉的说:“滨州这地方不适合女子行走,集市也比不得京城,都是些专卖皮草的商人,虽夏天生意少,却也腥气冲天。”   李诺赶忙闻了闻手里的山楂干,殊王又捏了一块塞进她嘴里说:“这个当然没有腥味儿!”   “过了滨州,两日之内都不会有很大的官驿了,尤其还要横渡泅水,保不准得遇到什么山匪恶霸。”殊王将车帘掀起来看了看外面的风光,比不得京城热闹,但良田百亩,一望无边,也是挺宜人的,李诺还在专心吃山楂干,边吃边说:“梁国也会有山匪恶霸么?”   殊王很平静的说:“再太平的国家,也有活不下去的人,还有明明活的下去,偏要做坏事的人。”   李诺点点头,心想这倒也是,这也算人各有志吧。   泅水发于庆北部山脉,止于梁南部边境,雨季旱季从不泛滥,也不断流,是条母亲河,河岸两边的人靠河水灌田,种的粮食能供足整个梁国。   但泅水也分河段,有些地方富庶,有些地方荒蛮,这燕国使臣团为了节省时间,选的正是一条荒蛮之路。估计也是觉得他们是正规官家,寻常悍匪也不会犯傻生事,却忽略了有阴险之人避于暗处伺机而发的可能。   过了滨州的第二日黄昏,车队行的略慢了一些,赶不到下一个小驿站,只能在天黑之前就地扎营,李诺和殊王都懒得下车,便打算在车上对付一晚。   如此,入夜之后,两辆车边都护着殊王的亲兵和薛庞延派来保护二人的护卫,看起来倒也稳妥。   毕竟男女有别,殊王回后面那辆车上去睡了,春娇和李诺一人一半平躺着还能伸直腿,车子也是宽敞的很。   不远处有片树林,一到夜间,低沉诡异的鸟叫声就此起彼伏,还有动物穿过林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春娇倒是睡的快,也睡的沉,李诺本已睡着,却被个夜猫子吼了几声,醒了。   躺着还睡不着是最难受的,车子不是密封的,从薄被中出来恐着风受凉,不出来后背又躺的实在有些僵直,李诺将手伸起来抻了抻,最终还是坐了起来。   拉车的马间或打着响鼻,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大动静了,特别安静的空当能听到车外士兵微微晃动时身上铠甲片的摩擦声。   李诺想喝水,刚一伸手就听一声闷哼,什么倒下去了。   李诺凑在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马车背光位置的两个士兵已经不在原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危险?李诺看了一眼还留在车上的殊王便服,迅速将自己的衣服脱了,穿上那衣服,拽散了头发披下来,若不看脸,也无法辨认是不是她。   她大胆的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学着男人的样子洒脱的朝着殊王的马车走过去,若是真有人来夜袭,估计也还不知道她在哪个马车里,她且先去问问殊王那边的动静。   殊王的护卫警觉的抱着剑,看到举止怪异的李诺,也不好阻止,殊王吩咐过,将军夫人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他,哪怕是他睡着了,也一定不可以阻拦。   李诺爬上了殊王的马车,深深吸口气坐下来,只希望如果真有人来袭击,也不要太厉害,那样殊王的这几名护卫就能解决的了。   “有人来杀你了么?”殊王微睁开眼看着李诺,声音懒懒的还带着睡意,一点儿都不惊慌,李诺隔着被子坐在他身边瞪着他说:“你还真希望我撂在这儿啊!”   “那你这么晚,还穿着我的衣服,跑来这里做什么?”殊王嘴角勾着一抹笑容,李诺白了他一眼,没有说其实她是有点害怕。   “谁让你白日里分析的头头是道,就好像真的有人要来袭击我们了一样,生化危机看多了还会半夜梦僵尸攻城呢!”   殊王伸手将李诺直接捞进了怀里,用力抱了个满怀,打着哈欠说:“又胡言乱语,别担心了,睡吧,不会有事的。”   李诺撇撇嘴,将再次睡着了的殊王推去边上一些,躺在被子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半天过去,一点儿奇怪的声响都没有,看来是她草木皆兵了。   殊王的这辆马车比前面那辆小一些,如果真在这里休息,她就得和他挤在一起,别说她,就是殊王也受不得这样的委屈,李诺掀开车帘望着依旧守在外面的护卫,他看了李诺一眼恭敬的说:“夫人尽快休息吧。”   “你就没看到什么?”李诺问,还不死心呢,总觉得刚才明明听到闷哼声了。   所有护卫都摇摇头,李诺这才相信可能真的是她自己眼花了,这样担忧下去一晚上都不用睡了,便又下车回了原来的车子,春娇那小丫头已经醒了,着急的咬着手指,见到李诺就要开口。   李诺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没事了,我就是睡不着出去逛了逛,睡吧。”   春娇帮李诺盖好了被子,守了她好久,李诺知道她此时不闭眼,春娇也不敢睡,便假装睡了,春娇翻滚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李诺睁开眼,盯着车顶一直到天亮。   她却不知道,就在距离她不到一里地的树林里,一伙黑衣人已经被另一伙黑衣人抹了脖子,被杀的其中两个人还穿着李诺马车边上那两名士兵的衣服,他们原是想一路不停的将亲兵换掉之后,再里应外合一网打尽,却没想到就这样被人截杀了去。   天将亮,李诺才迷迷糊糊的刚刚有困意,吃了春娇端来的一碗软粥,殊王刚换到车上,李诺就倒下去枕在他腿上会周公去了。   这一觉再醒,天又要黑了。   李诺坐起来,头痛欲裂,殊王捧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你就不能叫醒我,这让我晚上怎么睡啊?”李诺纠结的看着西落的太阳,殊王依旧认真的看着书,只是挑了挑眉说:“你晕船么?”   晕,她以前晕车晕船,就是不知道在这里晕不晕。   殊王又说:“若是晕,那上船晃悠一会儿你就睡着了,不愁。”   “你怎么什么都不愁?”李诺问,殊王答:“我又有什么需要愁的?”   李诺哽住,她竟无言以对,若说这天下什么都不愁的人,也就非殊王莫属了。   “过了泅水再走一个白天就到燕国了,不过泅水之滨有梁国最大的边驿,通安,我倒是能带你去那儿逛逛。”殊王说。   李诺眼睛又有了光:“有什么好玩的?”   殊王想了想道:“若说特别好玩的也没有,只是那处靠近边境,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和物件儿罢了。”   到通安驿已经是后半夜了。   殊王先睡了,李诺睡了一天没困意,靠在车上隔着车帘望着抓瞎的夜路,因为抵达的晚,此时也不可能去渡口上船了,看来她注定要生物钟颠倒。   车停了,倒是也没人敢来吵她和殊王两尊大神,随行的所有人还是按着在野外的方式,集体于驿站门口歇了一晚。   天一亮,燕国使臣是想验了文牒尽快上路的,却没想到殊王拉着李诺回驿站梳洗了一番,旁若无人的逛街去了。   通安驿的集市确如殊王所说的那样,热闹非凡,很多在舜天见不到的商人还有物件,最重要的是,处处都是好吃的。   毕竟是进关的第一站,不少官差信使都会在这里补充一些食物,所以硬食很多,风干的各类肉干,果脯,蜜饯儿,还有喷香的烤馍,焖面,馄饨,李诺站在整一条吃食的街口,望着身边一脸风淡云轻的殊王说:“咱们在这儿住个三天再走吧!”   殊王浅浅一笑道:“我无所谓啊,只要你乐意,住三年我都陪你。”   李诺拍了拍殊王的肩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哥们儿!”   春娇无奈的低着头,她家夫人和殊王这关系也真是奇了,总觉得殊王殿下对夫人关爱的紧,很多时候甚至关爱过头了,可夫人呢?就是个在河边走又不湿鞋的,不但走还走的不亦乐乎。   殊王殿下看起来倒是没想着从夫人这里得到什么,春娇猜着是因为他府里女人已经不少了,夫人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一股清流,换了谁都难免喜欢,喜欢还不打算抢回去,也是一枚君子。   其实不光是春娇想不通,就算是殊王的侍卫们也想不通,殊王这样谦和温柔帅气的男人,要身份有身份,要银子有银子,哪个女人不想嫁?这将军夫人却能让殊王对她做到无欲无求,俩人直接跨越暧昧成了好哥们儿,换了谁也想不通。   一条街,李诺挨着小店小摊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觉得自己快撑吐了,要不是春娇极力拦着,这会儿她得去找郎中拿开胃药了。   殊王的侍卫手上挂满了各类打包吃食,李诺秉着不逛到底不罢休的原则。拉着春娇一路继续往前走,看到想吃的开口便问能不能带走,殊王是跟在后面问都不问直接付钱,侍卫们则一脸苦闷的等着拿东西。   再回驿馆,使臣差点就跪下了,尹夫人和殊王消失了一天不说,除了他们俩是空着手的,身后十来个人全是满载而归,带回来的这些吃的一个车队的人三顿都吃不完。   李诺才不管使臣乐意不乐意,通安驿集市上只有一家酒馆,卖的酒却烈香袭人,不似京城那般绵柔,她和殊王都不善饮酒,可却喜欢品不同的美酒,他们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酒起的纠纷,殊王后来更是为了李诺在府里专门建了一座酒窖。   “小叶香,名字挺好听的!大人可要尝尝?”李诺拍拍酒坛子,笑眯眯的看着跟在她身边一脸尴尬的使臣大人,他其实是来催李诺的。想着明天就能上路,可看样子这俩人一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   原想寄希望于殊王身上,论理他怎么也是一国的王爷,关键时刻能正经一点,可看着又拎着两大坛酒进来的殊王,使臣心中哀嚎一声,拖着老迈的步子,走了。   “我就知道你得带几坛子回去。”李诺说着砰的拔开盖子,对着坛子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兴的叹道:“真香啊!”   殊王接了侍卫端着的酒具,和李诺围坐在驿馆院中的红木小桌边,将酒倒了满壶,各执一只白瓷小杯,碰过之后仰头一抿,纷纷都辣的吐了舌头。   “这酒怎么会这么辣?”李诺对着舌头扇风,殊王也辣的眼角着了泪珠儿,看着清清浅浅的酒汁,居然能辣出如此风范。   “不过后味儿真好啊!这股浓香倒是让我想起我家乡的酒了。”李诺说着又倒了一杯,不想则罢。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来这里这么久了,久的都快忘记现代白酒的味道了。   梁国的酒还是以米酒为主,不似现代的酒,提纯发酵技术那般好,醇香酱香种类不同,度数差别也很大,口感更是大相径庭。   “你家乡的酒,你不是也喝不惯。”殊王不想提李诺的伤心事,他知道李诺口中的家乡是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便打算岔开这个话题。   李诺倒是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也不是,我家乡有很多很好喝的酒,果子香的,糯米酿的,很多酒度数不高,但是特别好喝,喝多了也会醉,却不让人肠胃受苦,若是想找难受,烈酒也是有的,一杯下去就能断片儿。”   李诺又仰头干了一杯,回忆这东西,不翻出来的时候会让人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一说起来才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诺,你不是个能将心事藏住的人,说吧,怎么了?”殊王说着又喝了一杯,李诺咯咯的笑,到底是殊王了解她。   趴在桌子上看着斜靠在桌边的殊王,李诺就像是闺蜜之间聊悄悄话一样的问:“你说……尹蘅喜不喜欢我?”   殊王侧头看了李诺一眼,笑了,伸手捏了捏李诺的鼻子,并没有回答,李诺撅着嘴,皱了皱鼻子,倒在了桌边的软垫上,她知道殊王什么意思,他每次这样捏她的鼻子,都是那个意思。   “其实,我一开始对他没什么感觉的,就觉得是个好用的饭票,白捡的提款机。”李诺说着打了个酒嗝,索性抱了酒壶在怀里,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说:“你别说,这酒喝惯了还挺好喝,啊!你看这天上星星可真多啊,比我在戈壁滩上看到的还多。”   殊王知道,李诺喝多了,言语间已经全是醉意,她每逢这个状态说出的话语调特别的温柔好听,就像一条柔纱缱绻在人心里,又宁静又安逸。   殊王也不去抢那酒壶,李诺累了一天,昨晚上肯定也熬着没睡,这会儿多喝点,睡她个昏天暗地,才能彻底恢复精神。   李诺将酒壶嘴咬在嘴里,一边吧嗒的喝着一边说:“他呢,可能当我是宠物吧,就和他养的追风没什么区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对他来说,和他院子里那棵红杏差不多。”   殊王低声笑了,李诺这家伙大字不识,说话却一套一套的,做的比喻还特别贴切。   李诺想到自己身上还未完全退尽的红印子,抬手摸了摸唇角,不免带出一个无意识的幸福笑容。   “可是,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啊……”   幸福还没持续多久,一想到尹蘅送她离开将军府时那面无表情的德行,心里又是难过的快死了,这酒真不好,不消愁反而在愁之火焰上加了一把火。   殊王回头看到本来挺淡然的李诺突然就撇了嘴,这样子分明就是要哭的前兆。   “都好好的。彼此不要产生什么牵绊,不是也能好聚好散么……”李诺哽咽了,殊王一抬手就将李诺直接捞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说:“累了就睡吧,你喝多了。”   “可他这样,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他……”李诺最后这句话是闷在殊王胸口说的,殊王拧着眉头将她抱的更紧了些,长叹了一口气,酒劲儿上来了,他也有些头晕,李诺更是直接秒睡了。   “不管是什么,他若对你有心,不会负你,我便祝福你,但若是他伤了你,弃了你,我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抛开你。”   殊王等李诺彻底睡稳了,招来侍卫帮他一起将李诺抬回了房间。   深夜风起。通安星辰漫天,往往繁星众多时天空不会有月亮,整个驿馆都静下来,静到屋顶那人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越来越缓的心跳声。   尹蘅,早在李诺拎着酒进院子时就站在那处了,他听到了她和殊王的全部对话,她说到过去的家乡,那故作坚强的表情让他心酸,她喝多了失态,被殊王抱在怀中让他痛苦……   她是怪他的,却从不当面问他,甚至连表现都不表现出来。   听到李诺问殊王“尹蘅喜不喜欢她”那一刻,他的心情是雀跃的,他甚至幻想着她会说一句“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他”这样的话出来,可是她又说,希望他们好好的,彼此不要产生牵绊,才能好聚好散……   她其实一直藏着一颗逃离他的心吧?   尹蘅自认一向善于自控,不管是体温,呼吸还是心跳,可此时心却乱的不能自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有了她,便踏入了乱之泥沼。   李诺是他命里的劫难,他对她的眷恋也许始于戈壁上她勇斗孤狼之时,也许始于主上让他故作宠爱之态那日,亦或者开始的更晚一些,在他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女人那晚。   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李诺都像一棵发育完全生机勃然的种子,一旦掉在他心口,就开始猛烈生长,呈现出无法控制之势。   从此以后,他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旁的人。   “少主,还有另外一伙人。”有人出现在他身后,也穿着黑衣,说话声音很轻。   尹蘅敛了情绪,将方才取下的黑色面巾重新蒙好,微点了点头,眼神略显悲凉的望了李诺所居房间的窗一眼,和身后那人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在距离通安驿馆不远的地方,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手里拎着火油,等待着驿馆大门被完全封闭的信号。   尹蘅站在屋顶静默的看着他们,想着一会儿该把他们拦腰砍了还是齐脖切了时,另一伙人出现了,他们行动迅疾,训练有素,手执黑色短刀,悄然无息的靠近拿火油的那些人,一刀毙命,不声不响的将提火油的人全捅死了。   “待我去捉一个回来……”跟在尹蘅身后的黑衣人出了声,尹蘅一扬手阻止道:“不必了,是麒麟国的人。”   尹蘅识得他们的武器,而且这种时候,会来插一手的除了汴元信也没别人了,正想着。凶手们已经将尸体都拖走了。   黑衣人不解的问:“麒麟国的人为何要杀燕国人?”   尹蘅转身朝着驿馆的方向说:“不过是来搅浑水的,觉得燕国人蠢,想亲自动手而已。”   果不其然,凶手们没一会儿就换上了死人的衣服,两人提走了火油,还有几个迅速朝着驿馆包抄了过去。   “杀了他们。”尹蘅声音很冷,他今日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切掖着要伤害李诺主意的人,只要还不是鬼,他就不会放过。   李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有动静,眼见着再不出发今天又要在这儿歇了,使臣都快给殊王跪下了。   殊王一点儿也不在乎,摇着扇子站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任是那大臣怎么苍蝇一样的绕着他,都假装没看到。   午膳的时候,李诺终于醒了,其实也不算醒,主要还是饿了,宿醉之后她容易饿。好像所有的能量都被身体用去代谢酒精了。   春娇将饭菜一直热着,李诺喝了几碗甜汤就打算回去再补个回笼觉,使臣却直接趴在了她屋门上,也不管什么身份和规矩了,高呼一声:“姑奶奶啊……您是我亲姑奶奶。”   李诺吓的不轻,后退了一步,这使臣都快赶上她爸的年纪了,这一声姑奶奶叫的,实在是……让她不爽!   她有那么老么?   使臣痛心疾首的说:“尹夫人,我燕国边境如今大军压境,民不聊生……”   李诺知道这使臣说起话来有多教科书,赶忙抬手打住:“纠正一下,我只是去你们燕国做客,不是去带兵的也不是去打仗的,就连出使都不算,您不要用这么重的责任来压我。”   使臣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诺心还是善的,知道这几天确实也挺难为使臣的,便活动了一下脖子问:“若是我们现在就渡泅水,可还来得及?”   “来的及,自然是来得及的,我这就去安排!”使臣也不管李诺是不是同意了,转身就跑了。   殊王行至李诺身边说:“现在过泅水,到对岸怎么也要半夜了,你就不怕天黑有河神鬼怪的来抓你?”   李诺瞪着殊王说:“你这人真没正形,就不该给你给讲那些神啊鬼啊的故事!”   歇了两天又一次上路,通安驿馆到泅水之滨的渡口很近,没走一会儿车子就停下来了,使臣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殊王殿下,尹夫人,我们这就准备上船了,等过了泅水,就有燕国的马车来接二位了。”   殊王帘子都没掀应了一句:“不必了,官船既已备好,就将我这马车一起运过去。”   使臣回道:“可官船载重有限……”   殊王声音很冷的说:“我梁国的官船是什么载重我清楚的很。”   “……是。”使臣吭哧了半天也不敢忤逆,应了一声就走了。   李诺听使臣走远了才问:“你怎么对他那么凶?”   殊王好整以暇的斜靠在软垫上,手里把玩着一锭金子说:“你且来说说。差不多大小的物件儿,什么最重?”   “金锭?”李诺答罢,殊王将那锭金子随意扔在她手里说:“这使臣团来了一趟梁国,虽然送出去不少,但是也得了不少,汴元信那个家伙自北海之战吃了尹蘅的大亏之后,也不玩武力玩权谋了。”   真的将马车运上船的时候李诺才懂了,官船确实不小,但殊王送的这马车也不小,再加上她在通安买的那一大堆吃的,船的甲板直接就摆满了,燕国使臣团的物件箱子全都给撂在了岸上。   李诺站在甲板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河岸,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她想着这一路上,尹蘅兴许会想通了亦或者想不通的来找找她,可她已经快到燕国了,他都没有出现过。   想来,她真的仅仅只是他的一件道具罢了。   “我已经吩咐好船工,这船到了燕国会等着我们,暂时不渡过来了。”殊王此时也到甲板上来找李诺。李诺呀了一声问:“那使臣他们的东西怎么办?”   殊王不屑的瞟了不远处眼巴巴看着河岸上的东西叹气的使臣一眼:“那是他们燕国的东西,我们梁国的船没义务帮他们运,自己想办法去吧。”   李诺跟着殊王回了船舱,吃着通安买来的蜜饯儿问:“咱们的官船要在燕国停很久?”   殊王摇头:“停不了多久,靠岸之后咱们就加快行程,尽快去弓州,那景顺说想见你,八成是冷涅那个老混蛋在捣鬼,一个没蛋的老匹夫有什么可见的?去陪他吃顿便饭客气客气就完了,到时候装上些时令瓜果,咱们就回来。”   李诺愣了,殊王说的就像是去邻居家串个门一样……   “真的会这么轻松?”   “有我在,就会这么轻松。”殊王很自信,李诺也不怀疑,殊王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夸口也不说谎,但凡说的出来,就一定做的到。   “那烤羊腿呢?什么时候吃?”李诺想了想又问,殊王特别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不过,你真的可以么?毕竟这天下你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燕国。”李诺其实一直都想问殊王这个问题,奈何都没能开得了口。   殊王眼神略一黯,很平静的说:“放不下的时候自然不行,我也是想来试一试,倘若没那么痛苦了,说明我已经放下了,也只有这样,未来才能海阔天空。”   这泅水虽是条河,但却甚宽阔,官船靠的还是人摇,所以速度就更慢了,这一慢,在河面上便能看尽夕阳西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官船很稳,却还是难以抵挡波浪摇动,李诺是有点头晕的,但这几乎要重现铁达尼号经典一幕的壮美,她就是晕倒也不能错过。   李诺拽着殊王一同去了船头的桅杆,虽不至于来一出我心飞翔。却也能一同望着沉向水面的巨大日轮,从金黄色逐渐变成鲜艳的血红,天际变换着颜色,鱼肚一样的云彩忽紫忽蓝,甚是好看。   “这场景实在是太浪漫了!”李诺靠在桅杆边,双手托着下巴,陶醉的看着远处的夕阳,余辉映照在她脸上,美。   殊王穿着纯白色的长袍,被这余辉一衬,也是美的惊为天人。   “咦?这河里有海豚么?”李诺看船头下方的水面时,隐约看到了几条影子,一闪即逝。   “海豚是什么?”殊王想了想又说:“可是一碰就鼓起来的那种鱼?”   “那是河豚。”李诺笑着打趣:“看着挺大个儿,但这是江河啊,不可能有海豚,游的那么快是什么呢?”   “在哪儿看到的?”   李诺拉着殊王往下看,指了指船头说:“就在那儿啊,现在不见了。”   殊王凝着眉,泅水之中有水匪。据说那些人都善水性,游的比鱼都快,专门在日落时分凿击过往船只,若是真的遇到,不但被谋财害命,就连尸体也会随着船一起沉入江底……   不会被他们遇上吧?   正想着就听一爆响,甲板上的守卫都给吓了一跳,一抹红影飘过,带起丈高水花,接着当当当三声掉下来三个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三个人。   殊王将李诺护在身后,护卫们正小心朝着不知死活的陌生来客靠近时,那抹红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李诺身后,只一拂袖,李诺便感觉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一带,她连殊王的手都没有来得及抓,倒头直接朝船下栽了去。   她不会游泳。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不但掉在了水里,还被前行的船头给结结实实的撞了脑袋。血顿时浸染了她脑袋周围的河水,李诺努力睁开眼,只在一片血红色的朦胧中,看到有个人奋力向她游来。   她以前当法医时就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溺水而亡的人,死之前到底是被水憋的痛不欲生多一点,还是瞬间缺氧大脑直接停止工作,人陷入昏迷状态更快一点。   不管哪一种,都不会是好感觉,李诺闭上了眼睛,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挂掉。   她也曾和同事们打趣说怎么死都不想被水胀死,泡在水里的尸体太可怕了,倘若发现的晚一点就是浮漂,是法医最不想看到的场景之一。   如今……是被她说中了么?   脖颈被一股巨大的力带住,李诺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被人用手遮住了双眼,捏住了鼻尖。唇被撬开,口腔内的空气本已经没有了,这人却渡了一口救命的氧气给她,另一只手拥住她的腰一带,便将不浮不沉的她托出了水面。   夕阳依旧很美,只是仅剩下最后一丝光线了,黯淡到不足以让她看清他的长相。   可哪里需要呢,他唇瓣的触觉……她早就那样熟悉了。   “等着我。”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后颈被他一点,她睡过去之前,嘴角是扬起的。   殊王的侍卫在李诺落水之后也纷纷跳下水寻找,但没有人发现李诺被放在了船尾的位置,直到揪心到想死的使臣大人一回头,才嗷的一声尖叫,第一个扑到了李诺身边。   “夫人!夫人哎!您怎么自己爬上来了!”大人喜极而泣,抓着李诺的手就是一顿摇晃,被紧接着赶来的殊王一脚踹边上去了。   殊王查看了李诺的情况,转身吩咐:“将夫人带回船舱,她头受伤了!随行的大夫跟进来,其余人都给我闪远!”   谁也未想到向来淡定的殊王也会这般焦急,使臣是想跟上去的,却怕殊王再踹他一脚,便待在原地没有动,不过好家在,夫人没出事儿,不然他这颗脑袋也保不住了,到时候陛下那儿他交不了差,梁国再来要人,光是那个尹蘅,都能把他剁成渣渣。   殊王也没想到看着风景一回头,李诺就掉进了水里,那一瞬间的心就像是被利爪挠了,若不是侍卫拦着,他第一个就跳下去了。   泅水汹涌,河水深不见底,李诺不通水性,掉下去凶多吉少,这一个个字眼就在他脑海中不停的闪着,直到……她不知道被什么人所救,不表明身份的放在了船尾。   她到底也是被上天庇佑着的。   李诺还是呛了水,被大夫引着一阵咳嗽,将气管中的水都咳出来,春娇哭哭啼啼的赶忙帮她换了衣服,她额头被撞了个口子,血倒是已经止住了,脑袋也给白布条缠上了。   幽幽的睁开眼,看到殊王坐在身边,李诺勉强笑了一下,殊王见到她醒,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你看,你这乌鸦嘴……说有水匪,水匪就来了。”李诺说话有气无力的,这种时候还不忘逗殊王。   殊王亲自喂了她几口水润了润嘴唇,低声问她:“还有哪儿不舒服?”   李诺摇摇头,最不舒服的是心,只是没有什么良药医的好。   她想不通,尹蘅又是为什么?她落水的第一时间他就出现了,说明他一定是一直暗中跟着她的,既然跟着,为什么不肯见一见她呢?   殊王说:“你落水前有三个人被扔到了船上,死了的是被人花钱买来凿船的水匪,看这卑鄙程度,很可能就是冷涅干的,活着的两个,一个什么都不肯说就自杀了,但他用的武器是麒麟国的,另一个身份不明,我怀疑,他是咱梁国的人。”   “这么多人想杀我啊……”李诺觉得这些人也是煞费苦心了,这里到底是科技不够发达的世界,换到现代,一颗火箭弹就什么都解决了,哪儿还会凿船凿的将自己给淹死。   “想杀的不过是你这个身份,换了谁都一样。”殊王说罢看向李诺:“是什么人将你推下去的?”   李诺说:“不是推,是拽,我就觉得背后有人狠狠的拽了我一把。”   “你的背后……那人还能悬空不成?”   李诺摇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连看都没看到,但就算是她晕,也很确定绝对不是她自己站不稳掉下去的。   相比那些凿船的。拽她的那个人才是真的想让她死。   李诺将这些恐怖的想法挥散,望着殊王说:“什么时候靠岸,我想吃烤全羊。”   殊王面色凝重的盯着她说:“你就别逞能了,好好睡一会儿,我担心你很正常,担心的过度了也不会损我什么神儿,你不必这样装的若无其事的安慰我,女子该哭的时候就哭,疼了就哼哼几声,也不会有人嘲笑你。”   李诺眨巴眨巴眼睛,一撇嘴,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殊王用春娇递过来的手帕帮她擦着眼泪,直到李诺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完了,困意也来了,他才哄着她睡下。   官船还在继续朝着泅水北岸行进,靠近北岸渡口的一处密林里,尹蘅靠在树上拧着潮湿的衣服,他并不善游泳,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才到岸边,体力都快耗尽了。   他身边不远处站着红衣人,背对他一语不发,他却清楚的很,这是主上怒到极点的表现。   尹蘅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等着主上给他个痛快,从看到李诺被主上推下水,他不顾一切的去救她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第34章 尚未下堂便怀春   “衡儿,这是你第一次明着忤逆我。”天籁般的女子声音响起,虽然听起来很平静,但只有尹蘅知道这声音里透着多少杀气。   红衣人继续说:“想她死,我有太多种方式了,你救得了一次,救不了每一次。”   尹蘅依旧不说话,红衣人逐渐转身隔着面具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对峙许久后,尹蘅还是败下阵来,双膝跪地,垂低眼很平静的说:“主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红衣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气的直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向我证明那个女人并没有扰了你的心,我就饶了你,也饶了她。毕竟,我将你培养的这样出色,就这么杀了,也是可惜。”   尹蘅微微攥拳,他无法证明,他本就在心里记挂着她,本就被她扰了心,又怎么能假装证明对她没感情?他早就试过了,试着装出他不在意她的样子,可眼睛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寻找她,看到她笑,哪怕是很轻微的一个笑容,他的心都会跟着快乐起来。   这样的感情,任是他再怎样假装也是藏不起来的,它早就成为和他呼吸心跳一样的一种本能了。   “我无法证明……”尹蘅开了口,一股邪风将他掀起,带着他撞在身后至少十米远的大树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胸口一涌,一口血就咳了出来。   红衣人也已瞬间到了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他提着半跪在地上,用再也不温和柔美的声音近乎扭曲的说:“那就我来替你想!休了她!让她重新嫁人!这辈子你都不许见她!”   尹蘅又是一阵轻咳。并没有回答,红衣人将他甩在一边,转身之后又冷静了许多的说:“我从不逼迫你做什么,也知道你如今为了她求死的心都有了,既然如此,尹蘅,我就把她的心挖出来给你瞧瞧,看看她的心上面有没有刻着你的名字。”   红衣人刚一转身,察觉到尹蘅拽住了她的衣角,终还是缓缓回了头。   尹蘅用尽全力说:“我答应你,休了她,让她重新嫁人,这辈子……都不再见她。”   “好。”   尹蘅没有抬头,更是听不出情绪的小声说:“主上,也请你答应我,一个月内,不要跟踪我,也不要来找我。”   “十天,我就给你十天的时间。”红衣人说罢转身消失了,但有几句话还是隔空传向了尹蘅:“你莫要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身上又肩负着什么,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就和她快活十天,在我来之前,一起自杀吧。”   尹蘅被那一掌震的内伤,这会儿已经连爬起来都费劲了,他抬头看向漆黑的河面,官船想必也快靠岸了。   靠岸的时候天已经麻亮了,李诺被抬上马车之前见到了燕国派来接应他们的人马,这里虽还是梁国国界,沿途能看到的百姓衣着打扮却已经比较综合了。   燕国妇人喜欢穿比较短的裙子,裙子下面配一条紧腿裤子,美观又方便,而男人则都是短袄紧腿裤,这与舜天喜欢穿袍子的雅士们又有些区别。   看的出来,如今燕国可能国力真的不够强盛,至少燕派来的士兵都是强打着精神,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和目光炯炯,体魄健壮的梁国兵士差远了。   李诺头还是晕的厉害,一路上都靠在春娇怀里,以免马车颠簸厉害了会更头疼。   诚如殊王所言,车队人马浩浩荡荡行了一白天就到了燕梁交界的地方,李诺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战马,确实和拉着她马车的不同,虽然这样比较不公平,但她见过尹蘅的追风,与这马比体型也要逊色不少。   “这马可真好,腿长屁股圆的,真能日行千里?”李诺没敢特别靠近,殊王微点点头说:“这并不算是燕山马种中最好的,我曾见过一匹汗血良驹,比它还要惹眼。”   “殊王殿下说的是,这匹马尚未成年,未来送去梁国的那些马是都已经可以直接驯养做战马的成年马,要比它还壮实。”使臣得意洋洋的望着那匹马,还不忘捋了捋胡子。   李诺想起梁国到燕国来的这一路,若是赶着这么多马回去,也挺震撼的,乌泱泱一大群跑过,要是有颗卫星拍几张照片还以为动物大迁徙了呢。   “这样的马送五千匹,燕国自己还有战马么?”李诺无法想象,小声的问殊王,殊王淡然一笑道:“燕国三十万铁骑不是闹着玩的,依我猜测,燕国承诺的军马至少一万匹,是那使臣故意说少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军马最后到梁国的只会多不会少。”   李诺偏头看着他问:“这么自信?因为你来了么?”   殊王浅淡一笑道:“因为尹蘅来了。”   李诺哑住,她并没有告诉殊王她落水是被尹蘅救了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殊王知道李诺好奇,望着她笑道:“不信?能让尹蘅将心爱的夫人都送出来,五千匹马哪够?依着尹蘅的脾性,怎么也得双倍的讨回去。”   李诺舒出一口气,原来殊王是从这个方向考虑的。   过了边境依旧坐马车继续前行,只是风景发生了改变,一路行来,梁国处处良田规则,即便是看起来比较荒蛮的地方,也是种着作物的。   燕国则不同,放眼望去,大部分耕地都已经荒了,路边偶见一些壮汉民妇,也是眉目不善或风情放荡。   “果然很穷。”殊王从上车后就一直望着窗外,李诺偶尔也跟着看看,实在是没什么可观赏的。   尤其是看到衣衫褴褛的乞儿,瞪着一双绝望的大眼睛,瘦的皮包骨头,她就会想起非洲灾民,不管是不是同族,还是会觉得心痛,眼不见不烦,李诺索性抱个垫子躺了下来。   殊王又开始给李诺摇扇子,一边摇一边透着隐怒的说:“这样的国家存在有何意义?若我是国主,不如一气将燕灭了,也好过让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诺微微睁眼笑着问:“你若是当了王,那你哥哥怎么办?”   殊王瞥了李诺一眼,用扇尖敲了她脑袋一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么可能当得了王,做王的首要任务是传宗接代,虽然我哥至今也没做到,但他至少比我有希望。”   入了燕国界,薛庞延派来的守卫便没有继续跟着了,殊王的侍卫加强了警惕,毕竟这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安全,李诺也算是理解了使臣在梁国的感觉,于他人国土之上,总觉内心不安。   使臣说,从边境到弓州车马还需行进三日,虽然边境看起来荒凉一些,等过了黄州就好了,黄州和通安地理职能相同,是燕梁交界处最靠近边境的驿站。   事实证明,使臣的话绝不能信。李诺本以为黄州会像通安一样热闹,没想到却是一处仅有着三间泥房的破院子,要说官威还是有的,门口两只石狮子就挺威武,但房子明显已经年久失修。   李诺打算继续在车上对付一晚,晚膳时就听闻黄州驿馆的驿夫长被人宰了,尸体是在院子外面发现的,头朝下戳在一口枯井里,脖颈上一刀,被沥干了鲜血。   就在驿夫长的死还没什么线索时,车队里的两名燕国侍卫又死了,死法和驿夫长相同,只不过分别被戳在稍微远一点的井里。   接二连三的死人给整个车队蒙上了阴影,使臣和前来接应的大臣决定立刻起程,越快赶到弓州越好。   燕国的道路很不平整,加之马车行进速度很快,李诺被颠的头疼,本来都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原本三天的路程用了一天半就跑完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颠到弓州,李诺被安排住进了京驿,使臣说这两天燕王景顺有个什么仪式要参加,等仪式结束就安排召见。   而李诺,自然是拉着殊王又去逛街了。   弓州城是个四方结构的,内城套在外城中心位置,从空中俯瞰便是一个“回”字形,不同国土养不同的饮食文化,京城有整一条街都飘着烤肉的香味儿。   李诺是闻着味儿去的,有香味儿,在哪儿也迷不了路。   扬弓街开着十几家烤肉铺子,每家都说自己是京城最正宗的,李诺选择恐惧还没犯出来,殊王就拉着她的手钻进了不在主街上的一家小铺子。   铺子老板娘三十出头,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穿一身油汪汪的衣服还是遮不住丰腻动人,看到李诺和殊王的衣着打扮也没有故意吆喝,只是很认真的用布将手裹了,拿一柄巨长的铁签子从面前冒着火花的炉坑里用力一挑,插出来一整只羊。   羊身上已经片好了花刀,被一烤都翘着边儿,顺着切口滋滋冒着热油,焦黄色,香气扑面而来。   李诺忍不住咽了口水,老板娘将烤羊架在身边的一只油汪汪的大木头架子上,往上面撒着各种各样的调料,这才笑脸盈盈的看向李诺问:“小姑姑想吃什么?这腰条位置最是鲜嫩,可要来上一斤?”   小姑姑这个称呼也是喜人,李诺狂点头,指着羊说:“羊腿!我还要羊腿!”   “好咧!您里面请!上好的黄酒配着来一壶!”老板娘说着已经熟练的将羊腿拆下来了。   堂子不大。三张小桌却整理的整整齐齐,李诺坐下来摩拳擦掌,还不忘回头看着老板娘将冒着热气的羊腰条拆下来一根根卸开,那刀工,堪称完美!   配了一把小刀在肥嫩嫩的羊腿上,老板娘将一大盘子肉端在了李诺面前,黄酒也烫好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帮着端了过来,李诺全不顾形象上手就抓,羊肉上的调料糊了一手也完全不在乎。   殊王倒了两杯黄酒,笑望着李诺说:“你这般能吃,也不见胖成个球,倒是让人嫉妒。”   李诺才不理会他,又喝了一口黄酒,美的快要飞上天了。   一整盘子肉,几乎被李诺一个人吃光了,胃里实在撑不下了,李诺才向后仰着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望着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板娘问殊王:“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没人来呢?”   殊王摇了摇手里装黄酒的杯子说:“时值夏日,羊肉本就属热性,吃多了难免口鼻生疡,也就是你这外地人才这般不在意。”   “那我们是赶巧了?这样的天气老板娘还能做烤羊。”   殊王脸上全是神秘的得意笑容,付了钱之后带着李诺去灶房净了手,便又回街上去逛了。   除了烤肉,弓州倒是没有讨喜的地方了,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有异乡人来逛的缘故,弓州街上的商人尽是一脸市侩,处处只想着坑钱,李诺逛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催促着回去,打算好好消消食儿,明日再去吃一条羊腿。   回到驿馆李诺就给吓着了,走的时候还挺清净的院子此时被堆了十几只漆红木的大箱子,眼见着还有人往里面搬呢。   李诺一边绕着走一边问殊王:“这燕国是不是受贿行贿之风盛行,怎么咱们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就有人来送礼了?”   殊王也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情况,恰逢负责送礼的人见到李诺就赶忙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红色礼帖恭敬的递给李诺说:“夫人请收好,这是礼物的目录。”   李诺没伸手接:“这些……都是谁让送来的?”   “夫人,这些礼物乃我家公子差我们送来的,这一批是些女子日常生活的用品,公子恐夫人舟车劳顿,在驿馆受了委屈,听闻夫人到来,便赶忙差我们抬了过来。”那人说完将礼帖交于李诺手中,急匆匆的就走了。   殊王此时将身边的一只箱子盖掀开,是一箱女子衣服。   李诺目瞪口呆的,被这一大堆东西环绕着,突然有种富可敌国的感觉。以前她在将军府所有的行头加起来也塞不满这一箱子,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燕国,这是怎么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诺也没了主意,殊王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物件儿,这料子我看着倒是不错,你就将就穿穿,既然是有心人的一番心意,也不要泼了冷水去。”   李诺知道殊王肯定是这个态度,无奈的叹着气说:“无缘无故的,送来这么多礼物,我能用的安心么?我和送礼的人都不认识……”   “那你就都扔这儿,碍眼了明儿找人扔出去就是,我累了,回去休息会儿,你也快去睡会儿吧,这毒日头的,可别伤了皮肤。”殊王说着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春娇察觉到李诺回来了,从屋里迎了出来,她到了燕国就不太舒服,没陪着李诺去逛街,一出来看到这一院子的箱子,也给吓着了。   李诺无奈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想着回屋,就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夫人。”   李诺是万万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这家伙。   莫夜也是一脸纠结,走到李诺面前先是行了礼,接着低着头不说话了,犹豫了半天才颇为难的递上了一只大信封。   莫夜小声说:“将军说,他想对您说的话,都在这里面了。”   李诺其实内心挺高兴,毕竟尹蘅之前对她说了让她等着他,虽然他一直都不肯正面出现,但他救了她。而且她这次也没给坑的厉害,好吃好喝好玩的也开心,就不恼他了。   李诺接了信封就拆了,莫夜低头后退了两步,等着李诺看完。   都不用看完,展开信纸看到右侧两个大字,李诺就愣了。   休书。   说实话,梁国的文字她看不太懂,一篇文章里有一大半的字很奇怪,可这两个字她居然认识。   莫夜见李诺许久都不说话,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比他想象中平静。   他本来听从将军的命令暗中保护李诺保护的好好的,昨夜突然就收到了将军的来信,要求他将这封休书一日内必须送到李诺手中。   本来蜜里调油的,怎么突然就给休了呢?难不成真如京城人所传,将军终是对家里的狐媚子腻了,送出府去不过瘾,干脆给踹国外去了?   此时再来一封休书……   李诺将那张挺大的纸展开,对着太阳摇了摇,上好的绢纸,隐约还能闻到墨香,原来这就是尹蘅写的字,好看说不上,却透着一股豪放和洒脱,就是不知为什么笔锋看起来抖抖的,他是写的时候也心情忐忑么?李诺不禁笑了一声。既然都决定写了,还忐忑个什么劲儿呢。   休书左侧有个红红的指头印,边上空着位置,是留给她的。   休书就和现代的离婚协议书一样,只不过在这里更简单,她摁个手印就算和离了,都不用去民政局扯证。   李诺将休书放下来,清了清嗓子,望着莫夜说:“你家将军可还有什么话对我说?”   莫夜摇摇头说:“没有。”   “行,我知道了。”李诺说着挥了挥手,莫夜没走,李诺走了几步回头问:“你还想亲自看着我摁了手印,回去复命不成?”   莫夜赶忙摇头说:“不是……夫人是不是和将军之间有什么误会,将军才会……”   李诺故作坚强的摇摇头说:“没误会啊,没感情了就拜拜,这不是挺好?”   莫夜哑了片刻,小声说:“夫人,事实上这一路上将军都让我们保……”   李诺不想听他说这些惹人难过的话。抖着手里的休书说:“你就且告诉我,这休书是真的假的?”   “……真。”莫夜蚊子哼哼。   李诺倒是一派洒脱的说:“那还提之前的情谊做什么?你要是善意点儿就应该对我说几句你们将军的坏话,让我心里更好受点,忘的更快点不是?”   莫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想说,这一路上将军都不曾懈怠,暗中派了很多人保护着夫人,让不管是梁国的,燕国的还是麒麟国的杀手连靠近夫人的机会都没有。包括黄州驿夫长串通两个侍卫想谋害夫人的事儿都被察觉了。   他也想不通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夫人也一点儿不在意,看这样子接了休书还不如她回去睡觉重要?   莫夜还未走,驿馆就又有人来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被引了进来,见到李诺之后笑眯眯的,连着鞠了三躬,白白净净一双笑眼儿,看长相就讨喜。   “下人见过夫人!”小厮恭敬的又行了礼,呈上了手中的拜帖,李诺瞥了一眼她放在那堆箱子上的礼帖,和这拜帖是一种样式的,一手捏着休书一手接了拜帖,抖开看了看……看不懂。   这小厮好像也知道李诺不明白,解释道:“夫人,下人乃是受我家公子所托,来向夫人献礼的。”   李诺还未回复,院门那儿就乌泱泱又涌进来一堆人,每两人抬个大箱子,前前后后又抬进来二十多个。   这下宽敞的院子就只剩下一条能勉强进出的路了。   “你们这是……干嘛?”李诺这回是真的给吓着了。   抬箱子的壮汉们都出去之后,紧接着进来一位美妇人,一身嫣紫色罗裙,罩着孔雀蓝色长甲,身材凹凸有致,妆容也透着贵气,她款款行至李诺身边,对她行了个礼说:“事实上,老身是来给夫人您说亲的。”   老身……李诺看了看这位撑死也就四十岁的大姐,都忘记琢磨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啪”的一声,李诺手里的休书加拜帖都掉地上了。   李诺幽幽的问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你说啥?”   美妇人将拜帖和休书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沾的尘土,明明看到了休书二字,还是全不在意的继续笑着说:“提亲呀,为我家公子来向夫人,不对,向小姐你提亲。”   “你等等!让我缓缓!”李诺实在受不了她这自来熟的感觉,后退了一步,指着自己问:“你们认识我?确定认识的是我?”   美妇人点点头,笑的更灿烂的说:“不要说认识,我们都等您很久啦!”   李诺抬头看了看天,是晴天,没打雷。   美妇人也不慌,娓娓道来:“事实上。我家公子情况比较特殊,要找一位八字必须合适的姑娘,这么些年了,为了公子的亲事,我们到处寻人算,算到最后就只有您的八字最合适。”   这算理由么?怎么听着这么牵强呢?李诺还在僵着,莫夜却受不了了,对李诺行了礼道:“夫人……臣下告退。”   他得回去给将军报信儿,夫人休书都还没印指印呢,就有人将彩礼都抬进门了……   这个疯狂的社会……   “你站住!”李诺开口叫住了莫夜,扬着手里的休书说:“横竖这手印儿我还没摁呢,做不得数,你回去告诉尹蘅,让他来见我,他不来,我是绝对不会摁的!”   轻轻松松就把她甩了?闹呢?家产总得分一分的。   莫夜走了之后,李诺还在想着目前的状况,送点生活用品的她若是勉强对付着也就接受了。用于嫁娶的彩礼……   美妇人全无诧异的继续说:“小姐,您莫慌,公子的管家正在为您置办出行的马车,稍后就到,我也就趁着这空当儿给您说说我家公子的情况……”   “你是传说中的媒婆么?”李诺回头看着她,美妇人捂着嘴笑起来:“哦呵呵,小姐若是觉得这么叫着顺口也行,确切的说我也算是半个管家,一直都在帮公子打理家务。”   李诺止住了她的话,她对那个什么公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本应该生尹蘅气的,被他们这帮人一搅和,气都忘了生了。   李诺挥了挥手里的休书说:“您看,我和我夫君还没和离呢,你们直接就把这些东西抬过来了不合适吧?况且我和我夫君感情其实挺好的,也没打算要找下家什么的,咱们就当是一场误会,解开了就算了,您看您这东西要是不好带回去,我找个人帮你们抬回去?”   换了常人被这般拒绝定会觉得尴尬了,可美妇人却一点儿没觉得,她笑的更自信的说:“小姐也不要急着拒绝,待管家来了,您再做决定也不迟,这会儿您且先回屋里休息。”   李诺就这样摸不着头脑的被美妇人给推回屋里去了,春娇这才终于得了机会说话,但还没开口,李诺就将她抱住了。   春娇察觉到肩头很快就湿了一片,顺了顺夫人的后背,本用于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家夫人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刘小姐被抬进门之后就一直都不顺利,前前后后遭了多少事儿,如今又被将军给休了。   李诺确实挺难受的,明明说了让她等他,等来的就是一封休书么?她也不是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不想养着她了,却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般快。他又处置的这般无情。   还没等难受够呢,门外似乎又有人来了。   李诺吩咐春娇去开了门,自己揉着红红的眼睛,缓了好半天才出去。   来者应该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公子的管家,他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魁梧,面容方正,一身黑底棉质长衫,外罩一件深蓝色长褂,续着胡须,倒是让人瞧着就觉得是个君子。   “小姐,老夫是皇甫公子的管家,特来拜会。”管家说罢,身边的小厮和那位美妇人也跟着一起笑了,看李诺就像看着一把鲜花一样的,各种喜欢和满意。   李诺也礼貌的点了点头,回应说:“您客气了,方才我已经和这位姐姐说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管家微一点头说:“事实上,我家公子命不久矣。”   李诺还想说什么,突然就哽住了。惊讶的看着管家,他说的这话比刚才那美妇人的话还震人,哪儿有这么咒自家公子的?   管家面色忧愁的说:“公子自幼疾病缠身,拖了这些年了,药石无效,老爷夫人也都因为忧心相继去世,留下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前些时日一直负责调理公子身体的名医也说了,恐怕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李诺说:“那你们更该寻好的名医,而不是将精力放在我身上啊!”   管家很严肃的看着李诺说:“老夫就直说了吧,公子也希望尽快选一位姑娘成亲,好给皇甫家留个后。”   李诺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们这不是给公子找媳妇,是找代孕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她这也不是看起来就好生养的样子啊?   管家语调依然很平淡:“虽老夫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但也能察觉到小姐言语中的不屑之意,俗话说,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缘分,也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既然小姐的八字与公子吻合,那就是天定良缘,我们也希望借着喜气能让公子这病得到逆转。”   李诺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大力回春丸……”   管家继续:“倘若小姐与公子成婚后,公子未能陪着小姐时间太久,那公子所有的家业都可以归为小姐名下,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将来,小姐生的第一个儿子可以随着公子姓皇甫。”   李诺本来都想挥手拒绝了,脑海里突然飘过一缕逆反的意识。   管家的话又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病秧子,只能活两个月,家业全归她。关键词立刻就盖特了。   李诺故作沉稳的转了身,临进门时回头问了老管家一句:“听您说了这么多,你们公子好像家业不小啊?”   李诺想着这么问了他们要是觉得她贪财无礼直接走了也就走了。   老管家却特别严肃正经的开了口:“公子的身家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买下半壁江山的能力还是有的。”   李诺手都搭在门边上了,听到这句话,停住了脚步。幽幽转回来,忍住再忍住,特别正经的问:“话说,您知道哪儿有红色印泥么?”   春娇当然是拦着李诺不让她摁手印儿的,李诺呆坐在桌边,一会儿盯盯休书,一会儿望望边上的印泥,脑袋里全是啪嚓一下摁下去,从此恢复自由身,一朝嫁为豪门妇,克死夫君就走人的念头!   而且,听那个老管家的意思,她不但能走,还能拿一大笔财产,在这期间得生个孩子,如果是公子的,那最好,不是公子的也没事儿。   绿帽子都戴的了?话说回来公子既然都是病秧子要死了。还能行那事儿么?   不过这种百年都修不来的好事儿,放在现代,绝对是所有女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大馅饼。   “春娇,三年多了,你觉得将军对我好不好?”李诺手指头在休书的每一个字上划来划去,方才看着它就闹心,现在突然觉得尹蘅也挺善解人意的,送来的这么恰到好处。   春娇嘟着嘴不吭声,眼泪都要掉下来的说:“旁的不知道,就是觉得将军怎能这般狠心,说一封休书投过来就投过来,让夫人以后可怎么办……”   “你看,你也没说他对我好,其实也是觉得他对我不够好是么?”李诺已经开始找借口和理由安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夫人还未寻得生存之道,若是就这样和离了,又身处异国他乡,可怎么是好……”春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李诺给她递了帕子,将小丫头搂在怀里,反而是得去安慰她了。   以后么?眼下不就有只现成的大金龟等着驼她么?李诺将嘴角几乎快要冒出来的笑容掖回去,深深吸了口气说:“你且先哭着,我去找殊王聊聊。”   不想就算了,一想起来就觉得简直是太爽了,她如果以后真的那么富有了,拉着殊王下半生到处游山玩水又有何不可?   方一出门,就见到一身月白袍子的殊王站在门口,微眯着眼睛看着指挥着几个壮汉将礼品箱归置整齐的管家,还有一直笑容盈盈忙东忙西的美妇人。   “你这是要将自己二嫁了?”殊王瞟了李诺一眼,李诺脸唰的就红了,低着头像个被察觉了小秘密的孩子一样吭哧道:“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二婚也没什么丢人的。”   殊王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李诺的肩膀说:“你问我,尹蘅喜不喜欢你,看似好像一副你喜欢了他,他却待你无情的样子,我现在觉得不对,得反过来,你和他的感情还是完全建立在饭票之上的,遇到好金主,你本能的会立刻做出反应。”   李诺低着头纠结:“那你说咋办?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笑,咋办?在我家乡还有中了五百万当时就疯了的呢,这公子的家产可绝对不止五百万,我不但立刻脱贫致富,没准还能和你一较高低了。”   “咋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横竖只要你开心,管旁的人开心不开心?”殊王说完摇着扇子去查看那些礼品了,管家倒是礼节到位,一一打开了介绍,李诺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其中有一箱满满的都是金子。   金子哎!她现在怎么觉得金子看着比尹蘅顺眼多了呢?   东西归置完了,望着也是晚膳的点儿了,管家来到李诺面前,告知他们公子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安排了一桌酒菜,请李诺去吃。   殊王不肯去,又回去休息了,李诺实在拿不定主意,一咬牙还是决定去看看。   驿馆外停着一辆很豪华的马车,虽不及殊王那辆大,但是这辆的装饰更考究,车顶棚和帷幔都是丝质的,深紫色布底秀着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木轴上都有花纹,就连车轮上都刻满了,拉车的马甚是高大,看起来健壮给力,就连马夫长的都让人觉得顺眼。   李诺带着春娇特没骨气的上了车,一路到了扬弓街,进了最气派的那家酒楼,被小厮引着一路到了顶楼,整一层就她一个人,有人给弹着琴,唱着曲,桌子上的瓜子蜜饯种类繁多,相当精致。   李诺有一种瞬间变女王的感觉。   虽说嫁给尹蘅三年,她当真是吃穿不愁的,可人和人真的不能比较,一比较才发现,啃馒头和吃鹅肝都能饱,感觉完全不一样。   女人啊,到底还是逃不开崇尚物质和拜金本质。   本以为吃饭的时候能见到那病秧子,没想到就只有她一个人,吃了半天也没意思,菜品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最后她反而什么都不想吃了,烤羊肉本来就压胃,她到现在也还没消化完全呢。   “你们公子现在何处?”李诺叼着一块蜜瓜问陪着来的小厮,他也就十几岁,看着机灵的很,李诺就喜欢长着笑眼的人。   “就在不远处的皇甫家宅中。”   “方便去看看么?”   “那自然是相当方便的。”   应着李诺的要求,管家让车夫将李诺载去了皇甫家宅,坐南朝北的大宅,宅门虽不及雷夫人那宅子的气派,却也是相当讲究,院墙更是砌的特别有艺术感,墙头的瓦片都是带着花纹的。   李诺最终还是没下车,来的路上突然不想进去了,横竖她现在都和人家没什么关系,直接进去见面实在不妥,虽然她确实很想对人家说句谢谢请吃饭,可说出来谁信啊?   而家宅里的那人却是巴巴的盼着她进去的,得知李诺坐着马车门口溜了一圈又走了,本来端着药汤正打算喝的公子手一抖,连药带碗全砸地上了。   他其实很希望她来,却又不希望她来,矛盾的很。   李诺这方车子刚一掉头就掀开了帘子,想对车边的管家说句既然你们公子身子不好,我就不去打扰了。   结果一开口却说成了:“既然你们公子没多少日子了,我就且耐心等等吧。”   哪有等着人家死的?   管家点点头。倒是没多言。   李诺反应过来才一顿纠结,赶忙将帘子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车子都快到街口了,李诺又掀开了帘子,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的问:“若是我真的应了这门亲事,还需要什么准备?”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了,诱惑实在太大,她招架不住啊!   管家的声音淡淡传来:“什么也不需要,若是小姐应了,两个时辰后就拜堂。”   “哦。”李诺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呼了一声:“啊?”   ☆、第35章 美新妇与蒙面郎   半个时辰后。   李诺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身后的四位喜娘,有帮她梳头的,有整理衣服的,有点妆的,还有做香薰的。   她现在脑子还是懵的,面前依旧摆着那纸休书和红色印泥,只要她用手指蘸了点下去,从此和舜天那个人就再无关系了。   她和他成婚三年,亲密的话没说过几句,同床共枕还都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那人英俊帅气,是京城女人的心头好,是一国的辅国将军,也是个会将她推向泥坑,害她受伤的人。   不过,她也为了金银财宝就这么将他给弃了……想着也不对,休书是他递来的,要说弃,也是他先弃了她,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落水之后将死之时他的拥抱。他说,等着我,其实是要说等着我来休了你么?   做香薰的喜娘将嫁衣的每一处都熏的非常到位。完成之后起身将那炉暖香放在李诺的手里说:“您且多抱一会儿,保证小手会喷香喷香的。”   点妆的喜娘也基本完成了,让李诺咬了唇纸,满意的看着李诺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吹弹可破的皮肤,含着春波的双眼,就觉得这小脸儿啊,没一点儿能让人挑出不好的地方来,女人都快被你迷住了,那男人啊,就更跑不了了。”   喜娘们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叽叽喳喳的:“可不是?小姐这肤色真是衬大红色啊,夫家也舍得花钱,这金花钿寻常富贵人家打个一只也就很好了,一插九只的我可还从来没见过呢!”   翠玉翡翠金花钿,九只一组插进去,取天长地久之意。李诺心里闷笑,一个将死之人,妄想着和谁天长地久?面无表情的抬手摸摸脸颊,指甲也被包染成了朱红色,镜中女儿家确实很美,可眼中,为什么还是有这诸多不舍?   敲门声传来,春娇红着眼去开了门,居然是莫夜,将一封信塞在春娇手里说:“将……将军刚来的消息,加急消息,肯定是要和夫人化清误会的,你……赶紧给夫人送过去。”   春娇无语的看着莫夜,转身将茶桌上的茶壶抱了,塞到他怀里,莫夜还没说出句谢谢就被春娇关了闭门羹。   她本来就对将军有气,撒不出来也只能对着莫夜撒了。   进到内屋,春娇将信递给了李诺,说是莫夜刚送来的。   李诺再也不像之前拆休书时那么干脆,犹豫再犹豫,指尖在封口的位置不停划过,还是没拆开。   “各位姐姐们,如果我突然就又不想嫁了,你们折腾这许久,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李诺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那几位喜娘本来乐呵着呢,也都愣了。   “瞧您说的,新娘子嫁人前都会害羞,我们理解的。”   喜娘随便岔了一句就过去了,接着又乐呵着继续做收尾工作。   李诺看着手里的信,决定倘若这是一封尹蘅对她倾诉衷肠的信,她现在就穿着嫁衣逃走,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她既已经将他装在心里了,那原谅他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信被拿了出来,上面写着几个字,李诺看不懂。   春娇望了一眼之后,咬住了嘴唇,难过的看着李诺。   “念。”李诺将信举在春娇面前,小丫头低下头,声音很小的念了出来:“望夫人速速印了,你我从此各自安好。”   春娇还没念完,李诺已将手指蘸了红泥,全无犹豫的摁在了休书上。   他若绝情,她又何必倒贴呢?   “把这个交给莫夜,让他带走!”李诺声音异常冰冷,将休书塞进春娇怀里,起身对着镜子仔细整了整发型,一脸冷漠的转身让喜娘帮助穿嫁衣外层的那件袍裾去了。   密织罗缎绣艺精良,裁剪更是合体,听美妇人说这嫁衣早就准备着了,只是他们连她见都没见过,能做的这般合身,也是神奇。   而此时皇甫家宅的内院已经处处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绸缎,新房也用同心锁锁起来了,就待新娘子到,亲自开了之后进去占房。   管家站在东侧小院的房间内,有郎中将重新煎好的药端进来,他便将躺在床上的公子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   “公子,花车再过一会儿就会到了。”管家小声说。   管家回来之后也换了深红色花纹颇为喜气的衣衫,可即将迎娶李诺的这位还是一身白色素衣,坐在床边刚要说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几口血吐进了手边摆着的铜盆里。   管家一脸焦急又无奈的说:“公子,您太勉强自己了,几日时间准备了这么多,这般虚耗……”   素衣男子挥了挥手说:“张叔,去将新房里的蜡烛都撤了,我缓一会儿,就去拜堂。”   管家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了。   李诺一身大红嫁衣,站在殊王房门口等了等,又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情景怎么用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反正殊王理解她的,不管怎么样都会让她由着自己的心。   盖了盖头要出门,李诺在院门处迎面碰上两个将要进门的年轻人。   “这怎么还有人要出嫁了?这住的不是梁国的将军夫人么?”其中一个蓝衣年轻人好奇的咦了一声,李诺没理他,越过他们就上了车。   一听到将军夫人四个字,李诺是火大的,非常火,大到搞不好今天晚上她就把那公子直接掐死,卷了财产再雇一堆杀手去把尹蘅砍了。   没有吹吹打打的礼仪,花车走的不快不慢,到了皇甫家宅。四位喜娘,两个丫鬟,春娇外加那位美妇人,刚好八人,将李诺扶了进去。   李诺一路走一路心里扎尹蘅小人,但还是幻想着尹蘅此时能弄出个驾着七彩祥云抢亲的场面,可是到得正堂,从盖头下面的缝隙里看到了身边男人的黑色皂靴,红色袍摆,也没见有任何旁的人来。   李诺开始后悔自己做的选择,她是和尹蘅怄气。怄气归怄气,也不该几个小时内就把自己嫁了……这人身体本就不好,她又怎么能为了他的财产生了让他早点死的心?   她真的是太坏了。   可是,就算坏的李诺自己都忍不住流眼泪,还是一拜了天地,二拜了父母灵位。   即将三拜的时候李诺忍不住了,想掀开盖头告诉面前这位实在对不起,这堂她不能拜了,玩弄了大家对不住。   她面前那人在她有动作之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就够凉了,他的却比她还要凉的厉害。   管家没继续喊出对拜的话来。   她还在酝酿该怎么道歉,对面这人手里突然就多出了一只挂在红绳子上的小兔子。黄莹莹的玉,刻的惟妙惟肖,耳朵向后背着,身子圆滚滚的。   李诺愣住了。   那人将小兔子很温柔的挂在了她腰间的绣纹带上,声音很沙哑的对她说:“我知道……嫁给我是委屈了你,可我待你的这颗心,是苍天可见的。”   李诺顿时就泪目了,一个还没见过她样子的男人都能将情话说的这么动听,那个跟她一个院子里住了三年的混蛋怎么就能那般狠心呢!   “夫妻对拜!”   随着管家的一声喝,李诺知道对面那人已经拜了下去,她就是再想逃,再想逃……也不想这个纯良无害的人丢了脸。   缓缓躬下身,眼巴巴的望着那只左右轻微摇动着的小玉兔,终是泪水又掉了一地。李诺缓缓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尹蘅,此生你我夫妻之情,就到这里吧。   新郎官毕竟身体不好,三拜之后就开始咳嗽,李诺直起身想掀盖头就被美妇人阻止了,新郎好像被人扶走了,走的挺远了依旧能听到他猛烈的咳嗽声。   “你们这里能张榜么?出去张榜,重金寻医,一定会有奇人来揭榜的!”李诺到底还是不顾美妇人的阻拦,将盖头扯了。   屋里没几个人,美妇人一脸难过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李诺的肩膀说:“夫人,若是你真的为我家公子好,就在他余下的这些日子里好好陪着他,他是个很好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你莫要负了他。”   李诺垂下眼,并未点头,拖着步子向正堂后面走。   她答应不了她的要求,负了谁不负了谁都是凭心而定的,而且看这公子的状况,可能真的就要活不久了,先走的那个人,才是负了别人的人吧?   李诺和春娇被另外两名丫鬟引到了主院,李诺习惯性的看向东边,发现那里也是有个院子的,想过去却被丫鬟拦住了。   “夫人,东院是公子一直居住的地方,药石味儿浓,您是新妇。还是不要去沾染那些了。”   用锃亮的纯铜钥匙开了门,在喜娘们集体吆喝着各种吉祥话中李诺进了屋,喜房布置的非常典雅,所有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茶杯,瓷碟,花瓶,窗花,就连便鞋也是绣着鸳鸯的对鞋。   李诺坐在大红色的缎面床褥上,丫鬟们将她的盖头盖好了,告知她等公子服了药。休息一会儿,如果状态好就来和她圆房。   圆房。李诺嚼着这两个字,意思就是要和她有肌肤之亲?在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接了休书,就立刻转投另一个男人么?   “夫人,您可是真的想好了?现在走,还来得及……”众人都退出去后春娇小声的问李诺,她手里把玩着那只小兔子,本来凉滋滋的玉已经带了一些温度了。   内心是犹豫不定的,可死鸭子嘴硬的本性又冒了出来,李诺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这有什么,在我家乡,很独立自强的女人若是被渣男弃了,转头钓一个多金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打渣男脸,多解气。”   春娇叹口气声音更小了:“夫人,你气性大我知道,可是……”   “横竖就是男女之间相互索取享受罢了,爱谁谁吧!我累了,你去外面守着。”   春娇长叹一口气,开门出去了。   李诺这才又把盖头揪了,说的洒脱,不过就是安慰了别人,为什么她心里这么难过呢?   月光惨白,顺着微开着的窗棱照进来,这样的夜晚应该是看不到星星的,李诺走到窗边,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布置虽然和她在将军府用的家具物件完全不同,可是摆放风格却是一样的。   她可能想多了,她也没怎么去过别人家,富贵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殊王府又没有可比性,许是这个世界的人卧房都喜欢这样布置。   将小窗推开,习惯性的看向以前住的小院红杏树的方向,那里只有一棵小树苗。光秃秃的一棵,新栽种的,还看不出是什么。   一声沉闷的咳嗽,李诺一惊,拉闭了窗户,坐回床铺,胡乱将盖头蒙在头上,半掉不掉的勉强遮住脸。   外面传来丫鬟们打招呼的声音,春娇那小丫头的鼻音更重了。   门开了,有人缓步踏进来,李诺看到门口斜进来的月光。还有月光中那人的影子,倒是个挺魁梧的儿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子那般弱……   他身后的门闭合了,他却依旧站在门边的位置。   李诺不等他走到身边,自己便掀了盖头,看到那人的一瞬间,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总是坑他的混蛋。   他们的身高很像,只是这个人明显比尹蘅瘦很多,他此时侧身轻靠在门上,咳嗽的太厉害有些微弓着腰,像是走了方才那几步都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他脸上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你为何要带着面具?”李诺走向他,他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   “我……常年疾病缠身,面色惨白,不想……吓着娘子。”他声音沙哑的更厉害了。   “你我既已成夫妻,不需要有这遮掩之物,我替你摘了去吧……”李诺说着就伸手去扯他的面具,他抬手一挡,自他手心中传来一股奇香,正中李诺鼻尖,她闷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却一瞬间就失了知觉。   面具还是被她的指尖刮掉了,尹蘅低头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李诺。一颗泪水掉在了她侧脸上。   “小诺……”小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尹蘅稍一用力就又是一阵猛烈咳嗽,用手捂都没用,鲜血涌出来,他只能将血全部擦在了袖子上。   在撑不下去之前,尹蘅从怀里拿出一颗药,压碎了咬进嘴里,忍着咽下去,又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稳了呼吸。   将李诺抱回床上,多日未见。在水里抱她时不觉得,这家伙倒是没有亏待自己,不但没瘦,反而圆了不少。   尹蘅坐在床边,就像那个十五的夜晚一样,爱怜的望着李诺睡着的样子,将她的手轻轻执在掌心,细细的看着她的掌纹,苍白的脸上终于挂了笑容。   他有多思念她,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尹蘅将卡在喉咙口的皮膜吐出来,小心的帮李诺摘去头上的花钿,一边摘一边声音清朗的说:“我这一生也就娶你一个,在梁国的时候做不到,只能以这样的身份做了,你……不会怪我吧?”   他的如意算盘到底是打失了,未能等到以将军的身份风风光光娶了她,整盘棋就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去了。   “可你……说弃了我就弃的这般干脆,连我面都未见就嫁给了他人……”尹蘅倒是醋性大,连自己的醋都吃,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将李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颇小心眼儿的说:“我不管。你这辈子就是我一个人的,等我这身份一死,你想嫁人……”   尹蘅说到这里,眼神又是一黯:“真的遇到喜欢的人,想嫁你便嫁吧。”   遇到她,他也真的是矛盾的没边了。   李诺迷迷糊糊的听着有人在耳边唠叨,但眼皮就是重的睁不开,用力一挣扎,感觉手臂带倒了什么,她也失去平衡砸在了床上。   尹蘅也没想到她会反抗,看着躺在他身边的李诺。晕着还不忘拧眉头,这要是醒了一定会狠狠的暴打他一顿。   药效能持续的时间不长,不管是让她睡着的还是让他撑着的,他都得抓紧时间。   这嫁衣在制作之前就是得了他专门吩咐的,一定不可以难脱,如今看来,这些匠人们执行的甚好。   鲜红色的嫁衣堆叠在地上,男式上面的瑞兽和女式上面的祥鸟交错,看起来是那样的搭对。   尹蘅放下了帷幔,为了防止李诺中途醒来,还是戴上了面具。将她抱在怀里,静静的听着她的呼吸,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不管怎样,我心里都还是不舒服的,是不是该惩罚你?”   李诺睡的七荤八素,梦里倒是又遇到了那帅气的儿郎,衣袍松散的侧卧在山水之间,魅力爆点的望着她。   李诺忍不住朝他走过去,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就不见了,她背过身子问:“你是神仙么?”   长的那真是仙气四射啊,关键是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那男儿不语,手指冰冷,触碰到她让她一抖,接着她就被捞进了结实的怀抱,隐隐约约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了句:“我是你的夫君。”   尹蘅为李诺盖上了被子,药效就要过去了,他得走,以免李诺见到他,但是她方才那颇不正经的一句“你是神仙么”让他尤为不爽,她好像是对着谁说的,他又拿不准是不是对他。   咬着她怒怼了一句我是你夫君,她好像也没拒绝,又笑着做梦去了。   天明之后,就是第四日了,和她这样不受干扰相守的日子,最多还有六日。   尹蘅掀开帷幔,从药瓶中拿出一粒药,略一顿又捏碎了塞进嘴里,这易脉丹药性奇烈,不治根本,只是短时间能让他不受重伤折磨,他被主上打成这样,不调养个十月一年是不可能恢复的,但是他又不想错过和她在一起的任何时间……   就算是虚耗身体,超越极限,无非是将来多将养一段日子罢了,没有她在身边,他有大把时间不知该如何度过,养病也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诺在梦中被那美貌男儿轻薄了一番,突然就觉得身子被什么重物压着,就像是被魇住了,努力睁开眼,只能听到男子低沉的喘息,周围暗的没有一丝光……   努力清醒过来才发现她居然在和一个男人……   可是,不是说好是病秧子的么?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病,反而精力旺盛的很?李诺咦了一声,想坐起来,那人一惊,抬手对着她脖颈后侧就点,李诺瞪大眼睛,在他点到她之前捏住了他的手指,更是一翻身,将他推了老远。   “你说!你是不是尹蘅!”李诺气急败坏的怒道。   她知道那位在黑暗中看着她,就是不吭声。只是这感觉和手法实在是太像了!   李诺伸手要扯帷幔,还没拉开就听沙哑的声音传来:“娘子,是我……”   李诺愣,帷幔拉开发现外面也是黑的,只能拉着被子往远离声音的方向缩了缩:“你把屋里弄这么黑干什么?知道我醒了,干嘛又要弄晕我?我刚才不是好好的?你怎么一来我就晕了!晕还对我……”   尹蘅说:“我只是怕娘子害羞。”   李诺想都不想的怼回去:“扯犊子吧你!你娶过媳妇儿么?害羞的也应该是你不是我,我久经沙场,你才不过是个新兵蛋子!”   李诺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也就在昏迷的情况下有两次而已,久经沙场个屁啊……   尹蘅闷住笑,但实在是忍的难受,缓和了好久才又开口:“既然如此,那娘子便来侍候为夫吧,让我也知道知道怎样才算久经沙场……”   李诺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这就是嘴贱的下场。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不是病秧子么?我……我方才怎么没觉得你是病秧子!”李诺实在没得说就开始狡辩,尹蘅轻声道:“为了不让娘子失望,为夫事先服了一些能让自己勇猛一些的药,娘子可觉得喜欢……”   “停!别说了!”李诺说着就要下床,但是周围黑洞洞的,她自此那件事之后又有很严重的夜盲,晚上没有光亮就等于抓瞎,这一动就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尹蘅适时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声问:“娘子害羞了?”   ☆、第36章 假装不知   李诺稳住身子一本正经道:“那个……虽然我知道,你是想找个人传宗接代的,但是,没经过我允许你这叫婚内强我知道么?”   “我以为……”尹蘅还未说完,李诺就像是急眼了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对着黑暗中的他驳道:“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么?”   尹蘅不说话了,天知道他现在多想把她摁住好好蹂躏一番,可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她觉得哪怕就是和她这样好好说说话,斗斗嘴心里也是很满足的。   冷场了。   李诺也觉得她可能反应过激了,许是古代男女成婚之后就该如此,是她自己答应嫁过来的,果子自然也得自己吞。   李诺终于决定率先打破尴尬,小声问了句:“算了,你那药可有时间?”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那你可难受?”   “自然是难受的。”   李诺想了想说:“那你听我的,用你的五姑娘帮它吧。”   “……五姑娘?”   “嗯,就是右手。”   尹蘅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打晕李诺比较合适。   强压住不爽,尹蘅幽幽开口:“若你不从,那我明日立个字据,我死了。财产也绝对不留给你,一点儿也不!”   尹蘅说完都觉得惊讶,他从来不使小性子,可是和她在一起久了,听她使小性子多了,他居然也能手到擒来……   李诺顿时泄气了,凑近尹蘅一点儿,试图伸手摸一下他,很试探的问:“真的?不给了?”   尹蘅很坚决的说:“不给!”   “那……你来吧。”李诺说罢直接躺下了,呈大字型。   尹蘅其实是闹着玩的,想着李诺怎么也得硬气到底呢,没想到一提到钱她就成这样了,顿时心内一股邪火,直接将他全身烧了个遍。   而且,李诺还真的躺展了,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这火儿就更大了……   他得发泄。   尹蘅一个虎扑直接俯在了李诺上方,黑暗中他也不能特别清楚的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也不用看清楚,她早就在他心里了。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李诺的脸,察觉到她眼角有湿漉漉的东西,尹蘅心立刻又软了。   躺在李诺身边,将她轻搂在怀里,尹蘅深深叹了口气说:“睡吧,你也累了。”   李诺原想着怎么也得给折腾的够呛,没想到他就这样停住了?   她被她这夫君压在臂弯里,他身上全是药味儿,可她还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气,虽然已经淡的快要分辨不出来了。   李诺内心敲鼓,半天之后才伸手去摸他的脸,触到一张冰冷的面具。   李诺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面具扯下来,如果面具后面的人真的是尹蘅,她要不要现在就和他好好的打一架……   “你若是一定想摘,那便摘了吧。”面具后嘶哑的声音传来,李诺又将手收了回来,靠着他小声问:“这还是一个坑,对么?”   尹蘅许久都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诺。告诉她这很可能就是他对她的告别么?虽然他无法确定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的位置,可她方才的眼泪,他私心的以为是为他流的。   “睡吧。”尹蘅轻轻吻了李诺额头处的发髻,药效快过去了,胸口那种反噬的痛又冒了头,只希望李诺尽快睡着,他才能离开。   李诺装睡的本领还是很强的,尹蘅下床整理了一番,出去之后她才坐起来,他还为她点了一盏烛火,婴儿小臂粗的红烛火苗静静燃着,方才他穿过的鞋也整齐的摆在床边。   “你若是一定要这样,那我还是配合你吧,就算是坑,我相信你也不会真的害我。”李诺轻声对着门边说话,摸着枕边的小玉兔,浅浅笑了笑,又躺了下来。   燕国的夏季确实不像梁国,即便是在白天也是相当舒爽的,虽然正午的日头强了些,温度却是不高的,出门只要避在树荫下,就不会被阳光灼伤。   院子内的两棵高大垂柳被微风带着轻摇枝条,驿馆内侍候的下人们一盆一盆接过外来送货小贩的箩筐,全是些集市上时令的新鲜水果,另还有一车大块冰砖,冰和水果一同被搬进了殊王房间的耳室,存着自然是为了李诺那个贪吃的家伙。   殊王房门开着,他本人坐于屋子正中的茶桌边,闲散的摇着扇子,望着李诺紧闭的房门,一阵阵想笑,李诺这家伙来燕国第二天就先后完成了人生中的两件大事,和离和嫁人,这也就罢了,嫁了人还乐不思蜀的将他丢在这儿管也不管,实在是个损友。   他又不想出去逛街,可傻坐着也确实无聊,正想着折腾点什么事儿出来找找乐子呢,那两个小鬼祟又来了。   昨日李诺走的时候他们就偷偷溜了进来,他在房内看的清楚,但没出门去戳穿,他自然是识得那个穿蓝衣服的家伙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却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小男生,一点儿也没有帝王的架子。   也难怪冷涅那个老混蛋能这般欺负他。   “王爷,要将他们赶出去么?”殊王的侍卫早就察觉到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进来之后小声询问,殊王无聊的摇着扇子说:“无需费事,我去逗逗他们。”   殊王说着将李诺送给他遮阳的帽子戴了,虽然看起来女里女气的,但不被太阳伤了皮肤也是极好的。   摇着扇子刚出门。那两只就偷摸跟了上来,殊王自信的一笑大步走了,在街角位置一转弯,那两只怕跟不上直接跑了过来,被杀回头的殊王直接捏住了衣领。   “干嘛跟着我?”殊王又是一副慵懒做派,被抓住的蓝衣小少年还很不高兴,甩了甩殊王的手摆起了谱儿:“大路这么宽,你哪条眼睛看到我跟着你了?”   殊王不怒反笑:“你先生教你读书识字,眼睛是论条算的么?”   蓝衣小少年脸侧一红,眼光已经不自信的游离了。可还是横道:“我就是乐意这么说,你能怎样?”   殊王浅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这么嘴硬。”   小少年撇撇嘴说:“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殊王点点头:“没错,我真的是特别了解你,知道你睡觉的时候喜欢磨牙,还知道你六岁了还会尿裤子。”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蓝衣小少年震惊的瞪着殊王,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那枚长相也很精致的腼腆小男生身上。   殊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不管他们,转身走的时候说:“燕王陛下若是不急着回宫,陪我去城外的荷园逛逛可好?那条小吃街可还在?多年未尝尝那里的糍团子。相当想念。”   蓝衣小少年脸上本来还有的自信全塌了,这个梁国的殊王太可怕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诺是裹着被子一起掉在地上的,这床实在是太舒服了,不管是床品还是宽度,横着睡还是竖着睡都完美的无可挑剔,配上这遮光性非常强的床幔,将赖床进行到底也是人生一件美事。   从床幔里掉出来,李诺咂吧咂吧嘴才看到春娇已经侯在净脸盆边上了,一个猛子坐起来看了看时辰,午饭都已经过了。   “那公子呢?”李诺问。   “晨起的时候来看过您,我还以为他会歇在这儿,没想到还是回了东院。”   春娇说着将李诺扶起来,递给她一块温热的布巾。   “这公子的生活习惯倒是挺像将军的,就算以前将军和夫人有肌肤之亲,天将亮的时候也是会回到自己房中收拾整理……”   察觉到李诺表情不好,春娇赶忙收了声。   “帮我穿衣服,我去看看他。”   李诺收拾好就直奔东院去了,一路上丫鬟也想拦着她,但谁也没能拦得住。   管家笑眯眯的侯在东院的院门处,见到李诺很客气的问了一句:“夫人睡的可好,午膳可用过了?”   李诺点点头倒是没停脚,继续往前走着说:“我就是来看看……嗯,夫君,他好点了么?”   管家笑着摇摇头说:“公子正在服药,夫人现在还是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李诺已经先一步走到门边推门进去了。   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李诺没忍住直接给熏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呼吸了好一会儿新鲜空气,因为她开了门有风灌进去,屋里那人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管家要关门,李诺挥了挥手用力深吸一口气,又钻进了房间。   李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是想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尹蘅?亦或者真的担心那人的身体。此时他就躺在床上,一身素白衣服,依旧带着面具,瘫软的浑身没什么力气,但是李诺知道他正认真盯着她看。   他手边的药汤冒着热气,药汤边上有一只铜盆,里面有浓黑的血。他这才察觉到她的目光,拿了块布将盆盖了起来。   李诺走到他身边,将药碗端起来吹了吹,平静的望着他说:“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妻也好妾也罢,总之你就只有我一个女人,这是我们说好的。”   尹蘅点了点头,垂在床上的手略微的抖。她难不成还是知道了?   李诺很平静的继续说:“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也不需要你告诉我未来你想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我就问一句,你发自内心的和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尹蘅默,但是特别认真的看着李诺。   李诺清了清嗓子,紧张的将药汤里的瓷勺搅着,想了想又垂下眼睛声音不大的说:“算了,也不用你掏心窝子了,我先掏自己吧。”   李诺镇定了一番看向床上的人,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我喜欢一个男人,他叫尹蘅,他是梁国的辅国将军,虽然他不要我了,可身份没了感情在,不管你是不是他,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他,除了他,我也不太可能喜欢别人了。”   李诺手里的药汤啪嗒掉在了地上,整个人被抱着一打横落在了缎子被面上,白色面具正对着她的脸,面具两侧的发丝垂下来,惹的她痒。   他这算是默认了么?还是听到自己新娶的娘子说喜欢别人生气了?   李诺眨巴着眼睛,想摘那面具又不敢摘,怕万一摘了不是尹蘅,就丢人丢大了,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继续说:“我们家乡的女子,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扭扭捏捏,但我是你妻子。夫妻义务还是要尽的,所以……你来吧。”   李诺其实也不想这样,但她对这个男人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香味儿吧,也许是他真的太像尹蘅了。   一句我爱你,说出口的时候,却沙哑的成了:“我不是他。”   李诺瞪大眼睛望着那张白色面具,难道她真的认错了?也许是吧,尹蘅总是健壮的跟牛犊子一样,怎么可能瘦成这个样子。还一盆一盆的吐血?   但他们真的是太像了。   “你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小兄弟……”   李诺未说完话,帷幔又落了下来。   “你干嘛总弄这么黑……”   李诺的手腕被尹蘅紧紧捏住,面具绑绳被解开,冰凉的落在她手里,接着温热的唇息扑在了她脖颈上,这真实的不是睡梦的感觉惹的李诺发狂,她脖颈最怕痒,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怕痒,而是太敏感。   “我想你为我生个孩子。”沙哑的声音刮在李诺耳膜上,她居然被撩的有些情动,大概女人都比较不善于抵抗这一类的露骨情话吧?   和感情无关,就像男人喜欢说自己是个正常男人一样,她也是个正常女人,同样有需求。   李诺忍不住发出一声娇音,要不是手被他摁着不能动,她肯定已经上手帮他扒衣服了。   尹蘅鼻尖轻轻触到李诺的鬓角,伴着吻延伸到她耳边又用唇语说了一遍,诺儿,我爱你。   “你说什么?”李诺感觉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可她没听到声音。   尹蘅一手握住李诺的两只手腕,另一只塞了一颗易脉丹在嘴里,等待药效发挥作用时支起身子,将二人的衣服很熟练的褪了。   李诺有些不习惯,虽然看不清彼此,还是将头偏向一边说:“其实我觉得,燕国的衣服比梁国的好穿脱,虽然样子并不那样端庄厚重……”   “你穿什么都美,不穿最美。”尹蘅说着咬了李诺一口,李诺啊了一声一拱腰。正好就被他带了个正着。   其实她还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不穿美的……脑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感觉轰了,李诺也从来没想过她对一个男人反应会这般剧烈,没有痛,只剩下欢乐。   尹蘅身体到底还是不好,就算有药撑着还是会咳嗽,用手边衣服捂住嘴,怕血滴在李诺身上,即便如此还是不舍得停。   李诺倒也热心,起来便将他推了,虽然她也很生疏,可不学习一下就不会熟练,反正她现在已经是正妻了,赖在这里不走,经常用他锻炼一下也是很涨经验的。   只是他这身子……   “你能坚持的住么?要不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再来?”   正在兴头上,还有休息一下再来的道理?尹蘅扔开手里的衣服,将李诺拉在怀里,他可以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一边继续一边说:“娘子是嫌夫君身子弱么?可是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啊……那倒不是,挺满的。”   “娘子不必担心为夫的身体,就算是五天五夜都和娘子腻在一起。为夫也是可以的。”   “真的?”   “真的。”只是那之后,他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尹蘅捏着李诺腰身的手指猛一用力,又将她翻回了原位,虽然这并不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可这样的事情,夫君当然还是要占据主导地位的。   李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尹蘅带上了顶峰,再也顾不上和他狡辩,只能将控制不住的欢乐化为笑声,和尹蘅的喘息声混在一起。   原来。夫妻间真的可以如书里写的那样,让人醉生梦死,贪恋成瘾。   李诺乏了,躺在尹蘅房里就睡着了,尹蘅将染了血的衣服扔进铜盆,穿好衣服叫来了管家,药效过去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反噬,不忍心离开李诺又怕吵醒她,尹蘅只能去浴房咳了半天,将胸口的淤血吐出来。才又回到了卧房。   李诺还在睡,尹蘅坐在桌边轻咳几声,管家此时正好进来,为他又端了汤药,然后小声的说:“少主,已经都办妥了,五日后您就可以出发去麒麟国了。”   尹蘅将药喝了,实在是太苦,只能拧着眉头硬灌,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不知道药什么味儿了。   管家继续说:“留在燕国保护夫人的人,身份也都已经查清了,全都很干净,其实只要您不再见夫人,时间久了主上也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尹蘅烦躁的将碗放在桌上问:“薛靓的身份呢?”   管家摇摇头说:“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殊王是元和二十八年被调回舜天的,以前就是梁国边境一个有封地的小王爷,是梁王的表亲,不知为何进了京,而且越发得宠,最后封了亲王,想必是掌握了什么皇家的秘密。”   尹蘅默不作声,但心里并不接受这样的猜测,按着薛庞延的性格,掌握了他的秘密还能不停给封赏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秘密最好的守护方式就是将知道秘密的人直接杀了。   管家又言:“天府君那里倒是有了一些进展,听说当初薛小雪逃去了庆国为天府君所救,后来好像又被他送回了梁国,便就没了下落,想必这个下落也只有天府君自己知道了。”   “又回了梁国?”尹蘅略微拧了眉头。   管家颔首:“是,倘若那薛小雪故意隐了身份,于偌大的梁国中寻一个人,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尹蘅思索一番说:“你继续让他们追查天府君那边的情况,还有,我不去麒麟国了,直接回梁国去。”   管家温和的笑了笑:“其实我和尔苗也是这样想的,她觉得您的身体虚耗的太厉害,还是尽快休养为宜。”   “公子,为夫人准备的茶点送来了。”说话的正是那美妇人,她得了尹蘅的允许拎着食盒进来,将一碟碟精美的小点心放在桌上,尹蘅望着那些点心问:“可有放药在夫人的食物里?”   美妇人手一抖,叹了口气,半天未说话,管家适时提醒:“尔苗?”   美妇人望向尹蘅说:“公子……即便是夫人有孕,若是您有心瞒着主上,也是可以护了这个孩子的。”   尹蘅垂着眼不说话,尔苗知道他这是不同意,只能将袖口中的药瓶拿出来,在点心上均匀的洒了一层糖霜样的药粉。   尹蘅缓缓站起来,面朝着内室说:“她一个女人家。拖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将来万一找到好郎君,孩子便是一个麻烦,我不能这样自私。”   “是。”尔苗又是一声长叹,难过的出去了。   尹蘅回头看着那些点心,许久后又问管家:“主上在她身边确定没有安插别人了么?那个春娇呢?”   管家沉稳的回答:“春娇不太可能是主上的人,她就是个买卖丫鬟,自家父母和哥哥也都还在,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也都对的上,不可能是主上的人。”   “那便好,这些时日,冷涅不会太安静,注意保护好她。”尹蘅吩咐完就听到内屋传来“咣当”一声,也顾不上自己身体不好,尹蘅疾步跑进去,原来是李诺卷着被子掉地上了。   管家也只能惋惜的浅笑着说了句遵命便出去了。   尹蘅想将李诺抱回床上去,刚俯身一抱她,她突然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吓得尹蘅向后一躲,犹豫着她是不是已经醒了,刚才的话又被她听去了多少,李诺却只是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寻到床又蹦起来直接趴回去了。   半截被子和她半截身子还在床下面,只是将脑袋塞在了枕头上,这算梦游?   尹蘅也是无奈的将李诺抬到床上去躺好,她像只毛毛虫样的又将被子裹成一个卷,面朝里继续呼呼大睡去了。   尹蘅浅笑,好像她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第37章 你有招数我有计   午觉睡的安稳,李诺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在浴房洗了澡换好衣服出来,尹蘅已经又坐在了床上,带着面具沉默不语。   桌子上有小点心,红的绿的倒是喜人,李诺想也不想坐在桌边抓起一块就塞进嘴里,水果味儿的,甜爽不腻,觉得好吃便又每样多吃了几块,尹蘅安静的等着她吃完,本来想和她聊聊天,又觉得内心愧疚,便由着李诺自己回了房,临走还把所有的点心都让丫鬟端走了。   夜晚尹蘅又咳的非常厉害,怕李诺会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准备一颗易脉丹时,丫鬟传话给管家,说李诺睡了。   而李诺其实正坐在桌边看着瓷碟中的点心发呆。   “夫人,尔苗夫人来了。”春娇为李诺打水回来就见到了侯在门口的尔苗,毕竟这么晚了,李诺不一定合适见客,可既然她来就一定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尔苗进屋就看到了桌上的点心,也不多客套别的,走到李诺身边拉住她的手,还未说话眼泪就已经掉下来了。   “咦,你这是做什么?”李诺还挺诧异的,尔苗抹了抹眼泪,很难过但还是认真的看着李诺说:“夫人,尔苗是来赔罪的。”   “何来之罪?”李诺拧着眉头,尔苗见春娇又先出去了,便转身将桌子上的点心端过来说:“不瞒夫人,这点心里我加了东西。”   李诺听了就有点想抠嗓子。她最怕的就是吃的东西里被人放了什么东西……可是早就消化了,吐也没的吐。   尔苗继续说:“夫人尚未生过孩子,尔苗便在这点心里加了一些有助于夫人调理身体,帮助受孕的药粉。”   李诺听罢这才不觉得恶心了,也是挺可怜尔苗这番苦心的,这皇甫家宅里的所有人为了那个病秧子也算是操碎了心。   “你们公子就这么想要孩子?”李诺坐回床上,尔苗走到她身边说:“不瞒夫人说,公子为了娶夫人,身体劳顿多日,其实病情比之前还要严重了,但是夫人美丽纯良,公子已将夫人放在了心尖上,本打算让夫人留后的主意都被他临时改了,他让我放一些避子粉在点心里面,希望夫人将来不要被孩子所拖累,过自己的人生。”   李诺沉默,病秧子是不是也替她想得太多了,多到直接开始剥夺她的决策权了?生不生孩子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么?   “但是尔苗真的不忍心看着公子这般折磨自己,未来连个后人都没有,便自作主张将药粉换了,但是越想越觉得内心愧疚,对不起公子。也对不住夫人,所以才来向您赔罪,若是夫人也觉得不愿意要孩子,那这瓶药你便服了去……”   李诺完全没拒绝,将药瓶子直接就接了过来说:“这药我收了,但是吃不吃我自己决定,您也不必内心愧疚,我反而要谢谢你,将选择和决定的权利还给了我。”   尔苗愣住了,她想着夫人怎么得犹豫一下呢,直接就拿走了?那她到底是打算吃还是不吃啊?   李诺为了怕尔苗将药抢回去,把药瓶直接塞进了衣服里,又去桌边吃点心,一边吃一边说:“你给我的这药好用么?没怀孕吃了绝对不能怀,还是怀了之后立刻就能掉?”   尔苗也不明白李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只能如实说:“这药性很烈,服用之后若是未孕的女子,十日内都不可能受孕,若是有孕的女子,三日内也会滑了胎儿……”   “好东西。”李诺点点头,又塞了一块点心,装出一个特别可爱的表情对尔苗笑着说:“挺好吃的!”   尔苗一脸懵的走了。   李诺方才装出来的和善和热情又散了,将那瓶药拿出来左右瞧了瞧,让她做决定么?她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弄出个不孕不育症来?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着将来给别人用吧,她惜命,更喜欢自己这具身子,保养还来不及,不能乱折腾。   春娇湿了布巾给她擦手:“夫人早些休息吧,晚饭没吃,吃了这般多的点心,小心胃里难受的睡不着,可要吃几颗山楂丹?”   李诺摸了摸胃,突然站起来就要出门。   春娇惊的跟过去,小跑着问李诺去哪儿,李诺也不说话,出门就朝着东院走,她只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轻薄纱衣,被小风一吹就像夜色里的小仙,头发也披散着,此时已经完全干了,散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春娇还是一路追着,李诺到了东院门口停下来,回头对她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吃的有点多,找地方活动活动筋骨去,尔苗的一番苦心,我不能让她白费了。”   “那您……总得多穿点衣服……”春娇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家夫人看着个子不高,身体倒是好的很,跑起来像头林子里的小母鹿,追都追不上。   李诺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月亮,星星也不多,随手扬了扬遮在脸侧的长发,拍了拍春娇的肩膀说:“穿多了等会儿麻烦,这月黑风高好造人的,你便去睡罢。”   春娇反应过来侧脸突然红了,李诺已经转身跑没了影子。   尹蘅服了药就躺下了,他最近几乎夜夜失眠,之前是因为咳嗽的睡不好,现在是因为李诺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房间他又不能去陪着她睡不着,正打算起来找点什么事做,就听门那边一响,有人进来了。   下意识的想戴面具。却还是任性的收了手,只是先将帷幔拉住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不停的出现,他若是带着李诺躲起来,不被主上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大?若是能有那么一丝希望,他都想以真面目见她,亲口告诉她,他爱她。   可是……   尹蘅左思右想,终还是将面具遮在了脸上。   他做不到,就算他能躲得过,李诺也不行,他不能用她的生命赌。   李诺此时已经到了床边。掀开帷幔钻了进来,屋里稍一黑她就看不清楚脚下了,错误的估计了床的高度,接着就被裙子绊了一下,小腿磕在床边上,李诺没站稳一头栽在了床上,小声骂了句破裙子,抱着小腿直吸气还不敢再吭声。   尹蘅忍住没动,想看她下一步要做点什么,他猜李诺是想拉开帘子再点个灯看看他是谁,没想到李诺居然将帷幔遮的更严实了一点。接着就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尹蘅猛的睁开了眼睛,她不是来查明他身份的,那是……   正想着,李诺已经像条美女蛇一样的顺着他的腿盘了上来,两下就扯开了他的腰带,接着将他衣服的对襟向两边一放,便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李诺有些恨,自己这眼睛实在太不争气了,真的是在黑暗中完全抓瞎,什么都看不到,可她又不敢将帷幔拉开,万一有点亮光将他弄醒了,那就尴尬了。   但是她真的特别好奇,好奇这男人到底有多瘦,有没有腹肌,那里尺寸如何……她也就是没相机,不然拍几张下来没事养养眼也挺好的,说起来这才是她名媒正嫁的正牌老公啊!   尹蘅内心也在打鼓,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结果……   略微冰凉的小手突然就覆上了他的胸膛,伴着她发间的淡香一股股袭击着他的鼻尖,**猛地冲击他的大脑。李诺的指尖接着就碰到了他的面具边缘。   就在尹蘅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时,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又收了回去,一把将他的捏住了……   尹蘅忍住没有发出声音,却想起那次在宫里的夜宴,她也是用力拽着他,任性的不肯放手。   他没接触过旁的女子,难道所有的女人都这样?会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不是应该觉得很羞才对么?至少他看到她身体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羞的。   虽然他真的一看到她就很想碰她,难道……她也是一样的,想碰他?   正想着,那不规矩的小手越发不规矩了,尹蘅咬紧牙关,可任是他再怎么忍,那里都不受他控制。   李诺轻声笑了笑,还用手指头一弹,尹蘅身子一抖,忍着没动。   李诺是故意的,她毕竟是个接受过开放教育的女人,她以前听同事说,男人就算是睡着的时候被动一动也会有反应,而且他还不一定会醒来,她左右觉得不困就来试试,没想到是真的。   “接下来对你做点什么呢?”李诺居然还和它对起话来了,尹蘅只能紧紧咬住下唇,一口血憋在胸口,咳都不敢咳,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她就是来催命的。   “嗯……把你绑起来?好像有点残忍哦……可是不然呢,你这样的状态也会不舒服吧?”李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强薄荷水冻的冰拍在尹蘅的脸上,凉的要死,冲的要命,却让他清醒,激动!   用残存的理智强控制着自己,没想到李诺居然就直接坐在了他身上……   尹蘅单手攥拳,转头将一颗药丸压进了嘴里,强忍着李诺淘气带来的所有刺激,终是没忍住,支离破碎的闷哼出声。   李诺突然就伸手掐住了尹蘅的脖子,虽然不用力,可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手心还是带来了一些力量,李诺伏低身子轻声说:“你说,我要是现在掐死你,卷了你的财产去找人宰了尹蘅那个混蛋,你做了鬼会不会来找我报仇?”   李诺声音尾音都带着媚色,看样子她自己也玩的很高兴,尹蘅感觉自己快炸了,又不敢发出声音,还在用最后一点小自尊假装睡着。   李诺折腾的起劲儿,松开了他的脖子,换了个位置又重新坐下来,这一次是背对着他的,仰靠向他,头发掉在他的面具上,拂过他的胸口温柔的打着卷儿。   尹蘅再也忍不住。猛的起身将李诺向前一推,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命是你的,要就拿去!”   这是他早就欠她的了,此时她若是真要他的命,他眼都不会眨,但若是能和她在这样近乎梦境中的快乐中死了,他才是真的无憾!   李诺也没想到这病秧子怎么就醒了,咬着被角回头气的问:“我掐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醒了?你赖皮!”   尹蘅才不管她这个,知道她吃了那点心便更加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的尽数全部上缴,直将李诺折腾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被他的气息彻底占领,才终于作罢。   “你们祖传的这猛药也应该留给我,将来我要是败尽了你的家财,就开家铺子专门卖药也好,起个名字叫伟哥如何?”   尹蘅累的说不出话,李诺趴在他身边笑眯眯的继续逗他,一边逗一边又用手故意掐着他的脖子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这样的身体情况,我不信呢。”   尹蘅平瘫着缓了一会儿开口道:“嗯,我就快死了。就三日后吧。”   李诺咯咯笑出声:“还有人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嗯,我一定是被夫人你累死的。”尹蘅说到这里也笑了,只有在李诺身边时,他才能感觉他的笑容是真实,发自内心的。   李诺摇摇头,伸手抱着他说:“那可不好,所谓细水长流,你多活几天呗,让我也多学学这方面的知识。”   尹蘅心里突然就一阵火大,转头问:“学了之后,你要做什么?”   李诺一笑。特别豪气的说:“那自然是遍寻天下风流处,套的把把小鲜肉……想起来都美啊!有钱的单身富婆都爱这么干!”   “哎?你又要干嘛?”   尹蘅知道,不用他装病死,她已经真的快将他气死了。   ……   那小少年景顺被殊王“半胁迫”的捆绑着在荷园逛了一整天,他其实也不想的,但是每逢他想走,殊王就能扔出点他感兴趣的话题来。   梁国的皮影戏啊,庆国的花子鼓啊,麒麟国的刀剑舞啊,都是他听都没听说过,但是想到就觉得好玩的东西。   “当皇帝有什么好。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用做,就和摆在这摊子上出售的玩物没什么区别。”景顺说着捏起一只手边的泥娃娃,用力猛了点,直接把脑袋和身子捏分家了。   店家正打算兴师问罪,殊王手里的一锭银子已经放在了店家面前,景顺见状也不客气,又挑了几个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捏,没一会儿就全给捏分家了。   殊王瞥了一眼景顺扔在脚边的泥胚说:“你还是小孩子,身上不要有这么重的杀气,我有个好朋友说过,随地乱扔垃圾会破坏环境。”   景顺犟脾气又上来了,故意将脚边的泥胚踢远:“谁说我是小孩子?我都已经十五了!冷涅说了,等我十六岁,就将国事都交给我自己处理。”   殊王冷笑一声,继续向前逛着说:“那个老匹夫说的话你也信?”   景顺追过去和殊王并肩走着:“为什么不信?我也知道自己并非正统,要不是冷涅,我也坐不到这皇位上。”   殊王停下脚步看着他,啧啧的摇着头说:“这些年,你算是冷涅洗脑最成功的一个了。”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位长相出众的小帅哥此时开了口:“殊王殿下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不然也不会挑这样嘈杂的环境,如此就算有人有心跟着,也听不得什么去。   殊王颇为意外的回头看着他说:“你身边这娃娃倒是聪明的很,什么来头?”   景顺一脸自豪的介绍:“他是已故大学士闰佐大人的独子闰涵,如今是我的伴读,不过虽然是伴读,其实已经能做我的老师了,他可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了。”   “闰佐。”殊王提起这个名字,略显惋惜的叹了口气。   当年梁国公主薛小雪能够成功逃离燕国也是得了闰佐大人的帮助,正因如此,闰佐大人很快就遭了冷涅的毒手。   殊王虽只是一个很细微的表情,还是被闰涵看在了眼里。   “殊王大人可识得家父?”闰涵很有礼貌的问,殊王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说:“自然是识得的。”   “你怎么对我燕国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梁国卑鄙至此了?派来的奸细连人家小时候尿裤子的事儿都能翻了去?”景顺还为殊王之前的话计较呢,殊王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刚想习惯性的回头敲景顺的头一下,但就在一瞬间止住了。   就是殊王这样一个动作,本来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景顺突然沉默的瞪大了眼睛,在殊王走出去几步之后追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   殊王故作平静的看着他,景顺其实比殊王要高出半个头,虽一脸稚气,但长的还是很好看的。   “你可认识我小雪姐姐?”景顺问的很不确定,提起小雪姐姐的时候明显像是被触了禁忌。很难过也很惋惜。   殊王将景顺的手推开,平淡的笑着说:“宜和公主是我梁国长公主,我身为梁国亲王,自然也是识得的。”   “你胡说!你被召回梁国舜天没几年,小雪姐十多年前就嫁到燕国了,你怎么能识得她?难道……难道她现在在梁国?”   景顺明显不淡定了,但还没等他失控,闰涵已经阻止了他:“公子莫要反应过激,毕竟您时刻还是被人盯着的。”   景顺又不得不控制,看着面前的殊王,他心情越发不好,以前小雪就喜欢用扇子敲他的头,每次他犟嘴就被她敲,他为此还和她打过一架,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时光好珍贵,再也不可能重来了。   薛小雪在他四岁时就嫁来了燕国做他的王妃,混账的政策婚姻,直到他八岁她失踪,再也没了踪迹,可景顺忘不掉,那四年是他这十五年人生中最温暖的四年,待到越来越懂事,回想起来才明白他当初是多么的任性,从没有好好保护她,让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如今想补救都不知道该向谁补。   “我也是觉得好玩,便学了来,用扇子敲敲人头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殊王到底还是用扇子头敲了景顺的脑袋一下,闰涵都愣住了,他没看错吧?方才他家皇上被另外一个国家的王爷敲了脑袋……   殊王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和你小雪姐姐长得像?以前在梁国也常有人这样说,我和宜和公主长的颇为神似,所以我和她感情也最好。”   景顺像是被戳了软肋,垂目很低落的说:“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知道她对我很好,那时候所有人都对我很严厉,只有她对我好。”   殊王略微一愣,感觉自己方才那句话说的多余了,尴尬的笑了笑说:“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反正我还会在燕国游乐一段时间,你若是无聊便来驿馆找我玩。”   景顺被殊王丢在了荷园,直到宫里来人接他,他还站在原地一直默不作声。   一群穿着紫衫。面容白净女气的男人拥着最前面那位一身黑色长袍,袍子上秀满了金色祥云但是也没有胡须的中年男人缓步朝着景顺走来,一边走还有人狗腿的谄媚:“冷大人,您可慢着些,这街道比不得宫里,路都不是很平整,走着不舒畅。”   “陛下可玩的高兴,该回宫了。”冷涅声音也很细,言语间透着不悦。   他长了一对八字眉,还有豆大的三角眼,一脸奸诈却还要故作威严的看着景顺,但也就是被他这么一压,景顺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不做声。   “冷大人,我以后能每日都出宫走走么?”景顺临回车辇之前问,冷涅勾勾嘴角,听罢了方才跟着景顺的人的汇报说:“看来陛下和那梁国的殊王感情处的不错啊?还想继续相处么?但毕竟那是一个异国人。”   异国两个字被冷涅说的尤为重,景顺有些怕的看向闰涵,他一脸正气的回答:“陛下累了,这就回去吧。”   说罢闰涵就将景顺扶上了辇,自己也坐了进去,冷涅碰了个软钉子。也没表现的很生气,看着御驾车辇走远,才冷笑着一脚将身边的一个小摊踹翻了。   ☆、第38章 小娘子,不守丧   “老王八蛋生的小王八蛋!以为在朝中有点人支持就敢在您面前硬气了?”方才拍马屁的那太监先一步气上了,冷涅挥了挥手,也坐回了豪华程度几乎快赶上御辇的车架,冷笑了一声说:“你那么不淡定做什么,咱们大燕王宫里有气性的男人没几个了,阴气那么重,偶然来点阳刚之意不也是一件喜事儿么?”   “冷大人说的是。”小太监赶忙收了声,冷涅上车之后又问:“你之前说那个梁国的将军夫人嫁人了?嫁给了皇甫家?”   小太监又说:“是,听说他们家主病重,活不了几天了,为了冲喜,不知怎么就将那夫人拐了去。”   冷涅嘴角挂着一抹淫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想不到也是个孟浪女子,我喜欢。只不过可惜啊,她和她那夫君一个样儿,注定是个短命鬼,皇甫家是什么来头来着?”   小太监又说:“就是个普通从商人家,老爷夫人都没了,留了个病秧子,有点钱,可也富裕不到哪儿去。”   一听富不到哪儿去,冷涅又没了兴趣。   殊王和景顺分开后并未立刻回驿馆去,选了一处视野很好的茶楼,包了个顶层,坐于窗边沉默的望着景顺行远的车辇,归向远处看起来雄伟却透着阴寒之气的燕王宫。   三十五年前,燕结束了长达十八年的乱世,统一天下,修改年号为元和,沿用至今。谁也没想到,元和二年,那位只会打仗的燕国国主便被亲弟谋害,死在了还没坐热乎的龙椅上。   新登基的那位是个草包。荒淫无度,暴虐成性,十分宠信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宦官冷涅。昏庸的君主养最大的奸臣,冷涅没几年就成了气候,燕王宫从此便被一群宦官把持着了。   声色犬马的日子并未持续长久,燕国第二位国主于元和六年暴毙,所有的传言都说他是被冷涅毒死的。   国不可一日无主,冷涅很快就又辅助第一代国主的长子登基,那时候他才15岁,一坐上龙椅面临的就是频生的自然灾害,控制不住的瘟疫,饥荒,还有暴乱的流民。   这位国主倒是殚精竭虑,在位8年,让摇摇欲坠的燕国又有了起色,但他也起了废黜冷涅的念头,只是没多久,这念头便被冷涅察觉了。   这位国主自然很快也就去见他爹了,死的时候只有23岁,据说就连死法都和之前的那位相同。   冷涅接着几年都在不停的扶各种人上台,用着不爽就弄死,后来他发现。放一个已经懂事的人上去总是有风险的。   于是,便有了元和二十年的第五代燕王景顺,登基时只有一岁。他并非正统,就是个随意抱来的孩子,却被灌了第四代国主之子的名号,成了冷涅继续控制朝政的小傀儡。   殊王叹了口气,从袖口中拿出一只小木人放在桌子上,是个翩翩起舞的宫女偶,只是被把玩的太久,容貌都已经磨的看不清了。   “公子,您的茶。”小二将一壶茶和几碟干果端了来,递给殊王一本书册说:“公子选选,这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儿,用来消磨时光最好了。”   殊王瞄了一眼,停顿在了一首曲子的名字上,叫阿姐何在。   小二特别有眼力,笑着说:“公子真会选,这曲儿可是宫里乐师做的,传唱度很高,我这就去请姑娘来给您唱唱。”   其实殊王是想拒绝的,但小二已经很热情的跑了。   唱歌的姑娘文文弱弱,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殊王却全不在意的望向窗外,只是听着那曲儿的词,一阵难受。   小雪飞飞大雪堆,阿姐何在,有家不回。乡土不同念成灰,阿姐何在,有家不回。阿姐不相见,明月空在帷。   “不用唱了。”殊王说着已经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茶汤还热着,他人已经下楼去了。   整整一天,李诺都没能进的了东院,亏她早上还兴高采烈的让春娇帮着炖了一锅萝卜汤,据说体虚的人用萝卜补补最好了,谁想之前她来去自如的东院门直接挂了一把大铜锁,她想进去只能翻墙。   可她哪儿翻的过去?那院墙怎么说也有两米了,周围又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管家和尔苗也都不知去向,李诺在宅子里绕圈到中午也没见到一个有用的人,便索性回了房间等着。   难不成是她最近对他索取太多,他怕了她了?这才几天啊,她才刚找到点感觉,他怎么就掉链子了呢?   “公子可出门去了?”李诺实在忍不住了,问门外面候着的丫鬟,她们低着头说:“回夫人,没有,公子就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我就不能去看了?拿锁把门锁了是什么意思啊?”李诺气的吼上了,丫鬟也不敢吭声了。   李诺正怒呢,有个小厮过来说有客人来了,正在正厅候着夫人呢,公子也已经过去了。   李诺一听就直接向正厅杀去,她得找他问清楚,客人什么的不重要。   李诺也没想到殊王会直接来皇甫家宅找她,更没想到她那相公居然还非常郑重的接待了他。   正厅里气氛不太对,主座上那人一副家主之态,虽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可从身体摆出的姿势就能感觉到他不是很喜欢殊王。   殊王倒是全不在意,撑着一副不正经的态度斜靠在木椅扶手上,瞟见李诺来了这才笑了起来,这一笑却笑的主座上那人手里的茶碗盖差点将茶碗磕碎了。   殊王才不管旁的,起身走到李诺身边敲了她脑袋一下,左右看看她好着呢才笑眯眯的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卷着那时令果子自己回梁国去了。”   李诺嘟着嘴,还嘴前还是看了夫君的方向一眼,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带着面具也看不出来表情,整个人都快冻成冰雕了。   殊王好像就是故意来气他的,将李诺挡在身后面朝主座上的尹蘅说:“这位仁兄,我这小妹子嫁给你几天了,也算是你走了大运,能求得这几天就满足吧。”   李诺愣了愣,心想殊王这挑起事儿来还真是什么理由都能拿得出来,嫁人还能按天数算的?   尹蘅不做声,殊王继续说:“不管怎么说,仁兄乃燕国人,我和小妹都是梁国人。这一来一往总有不便之处,我还需要将小妹带回梁国,也好和我们梁王陛下交代。”   殊王说罢看向李诺,又像是摸宠物一样的伸手摸了摸李诺的脑袋说:“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梁国的将军夫人。”   “已经……不是了。”尹蘅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的厉害。   殊王微一笑道:“是不是你还说了不算,我得亲自带着小妹去那混账将军府上走一遭,他有本事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了,我小妹也当即点了头,这才作数。”   尹蘅又问:“那我……算什么?”   殊王清清嗓子,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说:“说好听点。是有露水之情的小情郎,说不好听点,就是在外面的惹的野鸳鸯。”   李诺倒抽了一口冷气,生怕那病秧子就这么一口气给气过去了。   殊王这也太狠了,一番话将尹蘅连着这位一起骂了,这样直接到人家家里说你和你老婆名不正言不顺的,是不是有点忒狂了?   虽然,李诺其实早就想这样说了!要不怎么说她佩服殊王呢?   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这病秧子就是某混蛋,但没确认之前还是需要内敛一些的,李诺走到殊王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给某人添堵了。   “我能来和你说,是对你还有一番尊重之意,纵是你有家财万贯,平民就是平民,身份和地位还是要区分清楚的,在你们燕国怎样我不管,可在我大梁,就是如此的。我今天不是来当说客的,就是支应你一声,让你有点心理准备,夫人我这就要接走了。”   李诺望向主座上的那位,以为他会立刻拒绝。或者被气的咳嗽,那说明他是真的在意她啊,只不过……   让李诺没想到的是,那位沉默半晌,竟沙哑的回了句:“……好。”   好?   李诺和殊王都愣了,尹蘅缓缓站起来对李诺声音很轻的说:“夫人,我便是有几句话想同你私下里说说,殊王殿下请先去茶室休息,晚饭便在这里用吧。”   李诺心想这家伙和殊王说话也忒不礼貌,两人之间火药味还真浓。   不过看样子殊王也不在乎,摇着扇子全当是自家一样的往外走着说:“你这院子不错,倒是让我有了欣赏一番的心情。”   李诺虚扶着尹蘅,他没去东院反而直接去了她的住处,坐回床上又缓了好一阵,李诺在一旁等的都快睡着了,他才开了口:“夫人可是想随殊王回梁国去?”   李诺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回去是肯定的,至少去看看那个混蛋是不是还好好活着,但她又不想回去,难得出来一趟,不到处吃吃玩玩又总觉得不够尽兴。   “等我不在了,梁国你便不要回去了,皇甫家的所有家当都在燕国,生意也只涉及庆国和戴国,没有梁国和麒麟国,娘子在燕国会活的比在梁国逍遥自在。”   李诺心想,他这是交代后事呢?   “待我走后……”尹蘅又要开口继续,被李诺打断了。   “你等等。”李诺走到他面前也坐在床边上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说。”   尹蘅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不是尹蘅?”   尹蘅沉默不语。他知道李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虽然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但李诺毕竟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能猜个差不多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不能承认,否则这一切就白费了,他不能让李诺被主上盯上,不能让她有危险。   “能不能不要再演戏了?血吐吐就差不多了,你看看,为了逼真将自己肌肉都给饿没了,值得么?你到底是逗我玩呢?还是你做的某件大事剧情需要你如此?”话虽不正经,但李诺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期待的望着尹蘅,李诺真的希望他现在就能将面具摘下来,话都已经被她说的这么明白了,还不可以么?   “不是,我不是尹蘅。”   “那你有本事把面具拿下来给我看看!”李诺发火了,站起来瞪着他,却没想到,他真的抬手要解面具。   一股恐惧袭上心头,李诺大喊了一声:“别摘了!”   她在怕什么呢?又在期待什么呢?或者说,自欺欺人什么呢?尹蘅将她休了,不要她了,她怎么还总是将别人看成他呢?   李诺后退一步,干笑了声,自嘲的点了点头。   她还真是自作多情。退一万步讲,就算面前这个人是尹蘅,他不摘面具说明他认为她没必要知道他是谁。要摘面具也是他觉得即便她知道了他是谁,她也没资格管他的事。   反正休书都已经摁了手印儿了,谁怕谁是么?   “女人啊,在感情中还真是容易处于弱势地位。”李诺轻声念叨了一句。   尹蘅暗自捏紧了衣角。明日,就是和主上约定的最后一日,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却不知该如何让李诺面对。   李诺将腰上的那只兔子拽了下来,扔在尹蘅身边,转过身稳住情绪说:“既然要走,就走的干脆点,不要给我留念想。”   李诺说完就走了。   她刚出门,尹蘅便摘了面具,一口血喷在了地上,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玉兔,尹蘅痛苦的看着房门,想追出去,还是咬牙忍住了。   李诺泪流满面,用袖子一顿乱抹,想了想去敲开了管家的房门,这倒是让管家很惊讶。   她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的说:“我就要走了,您给我一些银两。不需要太多,几百两就行,按着约定,将来我生的第一个儿子会姓皇甫,这偌大的财产到时候若还在,就给他吧。”   “夫人,您这是……”管家也不知道李诺怎么突然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公子那边才刚准备好,夫人却要先一步走了么?   李诺满眼含泪的说:“我这人最讨厌生离死别,也不愿为了谁守丧送终。”   “夫人,我明白了。”管家说罢转身进了房。拿出一块黑色的牌子递给李诺说:“只要是在燕国的钱庄,夫人拿着这块牌子,想用多少钱就能拿出多少钱来。”   李诺想了想,这样也好,便接了牌子,对管家微点点头说:“我这就走了,谢谢您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知道你们也不会来找我,可我还是想最后问您一句,您说不说实话都无所谓,我只是为了安慰我自己。”   “夫人请讲。”管家点点头。   “你们公子。可是那梁国的辅国大将军,尹蘅?”   还是不死心啊,李诺在内心嘲笑自己。   管家沉默,片刻后浅淡的笑了笑说:“夫人,有些问题,你能得到的答案并不一定是真实答案,但既然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又何须用这些问题困扰着自己呢?”   李诺点点头说:“您说的对,那便后会无期吧。”   她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那就这样吧,她也不想再虚耗下去了,否则她怕明日一早她就会冲去将他的面具摘了,不管他是谁,她都快对他产生旁的感情了。   李诺是想去正厅找殊王的,但从管家住处离开经过后院的池子时,便看到了殊王正在逗池子里的金鱼。   李诺哭丧着脸走过去,殊王一边将饼屑丢进池子一边说:“这些鱼少说也养了五六年了。”   李诺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殊王平静的望着她,许久后捏了捏她的脸说:“你这般表情,可是因为什么事情失望了?”   李诺摇摇头:“我只是很讨厌骗子。”   “这世间的谎言啊,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看你怎么想了。”   李诺不悦的嗤了一声:“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将要骗的那个人当了傻子,可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傻子,之所以不拆穿,只是因为被骗的人心好亦或者想给彼此都留点余地,可惜偏偏就有人变本加厉。”   殊王见李诺的脸都快阴的乌云压境了,赶忙拍了拍她肩膀笑着缓和气氛:“罢了罢了,气性这么大,你那夫君身体可还撑得住,约他去吃烤全羊如何?”   “他吃个屁,他等着吃棺材土吧!”李诺说罢拉着殊王的手便直接走了,出了皇甫家宅的大门也未作任何停留,直奔扬弓街而去。   不爽的时候当然要使劲的吃。胃撑的不爽了,就没有力气再让心难受了。   李诺和殊王方才消失在街角,屋顶的尹蘅便又是一口血,他本就不能受凉,又费力的跃上了屋顶,此一折腾便再也站不稳,从屋顶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又是一阵咳血。   “公子!”   管家和尔苗看到尹蘅从屋顶落下来赶过来还是没来得及,二人拖着尹蘅要将他送进房间,他却固执的站起来,吐出喉咙口的皮膜。扶着胸口走了几步,声音阴冷的说:“尔苗,将春娇送回驿馆去。”   尔苗不敢反抗命令,点点头,满是担忧的走了。   “张叔,把东院门打开。”尹蘅几乎站不稳,靠在墙边上,管家开了门,他虚挪了几步,管家要扶他,他却不肯。   东院已经一片素白,曾经挂过红绸的地方全部换成了黑色白色的长纱,院子中间停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盖子没合,但丧礼所需要的一切物什都准备好了。   从昨夜开始布置一直到现在,这些本打算明日一早呈现给李诺看的,告知她皇甫公子到底还是药石无效,撒手归西了,却没想到她先一步逃走了。   走了也好。这样也好。尹蘅内心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脚步却越来越虚,这打击对他来说,比在战场上让敌人砍个半死重多了。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管家也只能叹气,尹蘅无声的苦笑,何苦么?   这沉重的一刀早晚是要甩过来的,也幸好,砍伤的不是李诺,只要她能全无负担的离开,也是好的。   尹蘅晃到了棺材边,抓着棺材边沿的手指苍白,因为虚弱浑身都在颤抖,靠着棺材坐下来,手里还捏着那只玉兔子。   “去给我拿坛酒来。”尹蘅沉默的低着头,管家知道此时也拗不过他,长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一口酒下肚,尹蘅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酒,沸水一般的将五脏六腑烫了个遍,疼得他眼泪控制不住的流,这是他自六岁那次变故之后第一次哭。   他酒量一向是好的,可今日不过两口下去,整个人就懵了,不管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到处都是李诺的影子。   她高兴的时候喜欢踢脚边上的小石头,不高兴的时候喜欢揪内袖的衬子。紧张的时候会故作轻松,害怕的时候会优先抱头……   太多太多了,他以前不觉得自己关注过李诺这么多,一旦回忆起来才发现,他这一辈子都被打上了这个女人的烙印。   “你这灵堂布置的倒是不错。”隔空传来的女人声音并未打扰到尹蘅,他依旧举着酒坛子继续喝酒,直到本来在屋顶的那一抹大红落在眼前,他依然假装没有看到。   红衣人裙摆微微颤了颤:“你这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尹蘅凝神吸了口气,豁出去的顶嘴道:“你答应过的,今日不来,所以我也无需拜。”   “我若是再不来,恐怕你就要将自己的命折在这里了。”主上说着一扬手,尹蘅手里的酒坛子便直接飞了出去,砸在了十米开外的院门上。   尹蘅勉强扶着棺材要站起来,可一用力又是一口血。   主上朝着尹蘅走了两步,一道气劲直打了他胸口位置的几处大穴,尹蘅又是一咳,她倒是满不在意的说:“被我的玄魂掌打伤,不好好封了气穴养着还到处乱跑,本就是找死,你是仗着自己身体好不担忧,还是就如此心急。非要和那女子多享几天鱼水欢?”   尹蘅默不出声,主上望向他说:“你又本就有痼疾,还逞什么强呢?”   尹蘅低着头轻声说:“主上吩咐的事,我已经做好了,主上答应过的,不会伤害她……”   ☆、第39章 神秘的庄家   主上嘲讽的冷笑几声:“她都已经抛弃你跟着小新欢跑了,此时正坐在那扬弓街上谈天喝酒吃烤肉呢,也就只有你在这儿伤情。”   尹蘅松了口气,主上能这样说,说明她对李诺已经不感兴趣了。   “既然你不打算按计划去麒麟国,那便让他们送你回梁国养着吧,最近薛庞延会有些大动作,戎河山那一仗肯定是要打的,不但要打。还必须得你去打。”   尹蘅说:“薛庞延已经不信任我了。”   主上听不出心情好坏的说:“那就是你的事了,若是坏了大计,我可饶不了你,到时候兴许我心情一不好,将和你有关的人全都杀了,可能也就包括李诺那个小娘子了。”   尹蘅垂着双眼。虽然心里恨,可连攥拳都不能,他越是表现的在乎,主上就越是会察觉,只有假装无所谓了,才有可能避过主上的眼。   主上走到尹蘅身边,用手勾起他的下颌,她的金色手套有毒,此番没有戴着,露出的葱玉手指相当纤长。   “你这伤本来随意疏通一下也就成了,谁想你将这易脉丹当糖豆子吃,既然这般不爱惜自己,也活该你休养个半年一年的。”   有些耍小性子一样的甩开尹蘅的脸,主上行了一步便没了踪影,再看时她人已经立在屋顶了,她俯视着尹蘅说:“但是,休养归休养,戎河山你还是得去的。”   “是。”尹蘅低着头。虽然被主上封了气穴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可身子已经虚耗过度,站不稳了。   红影迅疾的出现在弓州比较高大的建筑物上。没多久便停在了扬弓街上方,远望到摸着胃的李诺正一脸得意的牵着身边鲜蓝色袍子男人的手,一边走一边继续询问着周围的吃食。   “主上。”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红衣人身后。就听她轻笑一声吩咐道:“去吧。”   黑衣人没了踪影,红衣人面朝着李诺的方向又是一阵轻笑,满是玩味的说:“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到底有多大。”   ……   李诺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是哪怕明知道被坑了还要买的,她去钱行取了一次钱。倒是真的管用,见到那块牌子,钱行老板特别恭敬的对她说想要多少就多少。   “这弓州旁的不行,夜市倒是热闹。”李诺发现天一暗下来街上明显人更多了,这和舜天恰好反着,不过灯红酒绿的看着倒是喜人,殊王跟在她身边不在意的说了句:“弓州赌博成风,到了晚上自然热闹。”   殊王不说李诺还没察觉,他一说她才发现白天关着门的铺子此时都开了,门口三三两两的站着不是很面善的男人,警惕的看着过往人。   “难不成这下面都是赌场?”李诺小声的问,殊王摇摇头说:“不是地下,燕国和梁国不同,开赌不犯法,都是正规经营的。”   “咱能去赌一把么?”李诺捏着钱袋子跃跃欲试。走了几步又问殊王:“你说我如果一晚上就把那病秧子的家财输光了,他要是死了会不会给气活过来?”   殊王白了李诺一眼,拉着她的手腕直接进了身边的一家店。   倒是真的热闹了,什么样的赌博形式都有,有李诺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不管哪种她都不太会。   “你会玩么?”李诺问殊王,却发现他看着一个方向愣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桌子围了不少人,坐庄的是个年轻男人,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笑容。身高很出众,最出众的是那双眼,是一对非常好看的丹凤眼,线条狭长,略微上挑,若是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咱到那边去试试?看起来很火爆啊?”李诺说着努努嘴,殊王摇了摇头说:“我去喝茶,你自己去吧。”   他说罢将手里的钱袋子给了李诺,自己先一步离开了。走的还相当的匆忙。   殊王性格向来怪癖,李诺也没往心里去,捏着钱就凑到了那牌桌边上去。   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那男人对面坐着三个人,每人面前都摆着几张牌,另外一摞在庄家那男人手里。   李诺瞟了一眼扔在桌子中央的牌,突然后背就僵直了。   这是……扑克?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李诺凑近仔细看了看,一边看还一边念叨着,红心九,方片六……   赌局又开始了,庄家开始洗牌发牌,李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发现这规则分明就是……梭哈!   底牌发完,又开始新一轮发牌,庄家手法很娴熟。牌比现代的要厚实一些,看起来也是专门定做的,像是被压制过的皮革。李诺很快就察觉到她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和庄家有一腿,他手里拿的牌明显是被换过的。   赌注越推越大,李诺不太懂,可她以前看过港台的赌博片。往往在赌注最大的时候,会有人手里出现黑桃同花顺,秒杀全场。   果不其然,一旦这边玩起来,周围看得人也开始跃跃欲试,三个人轮番被换下去,又有人接手,庄家有输有赢,但不管怎样,中间的赌注越来越多了。   又换人的时候,李诺抢了中间的位置,之前和那庄家感觉有一腿的男人坐在了她右边,她仔细瞧了他一眼,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少年,白白净净的却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灰色长袍,有点怪怪的。   李诺刚一坐下来就察觉到庄家男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看的她后背直发凉。   “小姑姑身子可好些了?”庄家男一边洗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她身边的那小少年也偏头望了她一眼,李诺拧着眉头问他:“你是在和我说话?”   庄家男已经将牌洗好了,发之前又问她:“小姑姑可知道怎么玩?”   李诺故意摇摇头,庄家没怎么讲规则,看样子也没打算让她玩久。   开始发牌了,李诺拿到的第一张牌就是个黑桃A,接着来的牌更奇葩,马上就能凑一个天顺,只差一张黑桃Q。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什么,李诺一低头发现黑桃Q居然在她和那小少年脚边的地上,弯下身去将它捡起来,庄家也发了最后一张牌。   李诺将发的牌偷偷藏起来,一把推掉了自己所有的钱之后叫了开牌。   ☆、第40章 宫宴杀意   “黑桃同花顺。”李诺在所有人都喊完后,将自己的牌亮了出来,大家都盯着她的牌,半天后有个人说了句:“你乱叫什么,这分明是铁毛狮子!”   铁毛狮子又是什么鬼?李诺一脸懵,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把赌注都推出去了,他们如果不认,非要说她牌是小的,她也解释不清楚。   在这里,他们才是制定规则的人。   “她赢了,这不是铁毛狮子,她这一手牌确实还有另外一种叫法,黑桃同花顺,是牌局里最大的组合。”庄家男脸上的笑容很奇异,李诺心抖的不行,她这是找到组织了?   所有人都凝了呼吸,庄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真是少见,这说明李诺将拿走赌桌上所有的钱,庄家也就做到头了。   李诺望着那一大堆的钱发呆,让她一个人抱,打死也抱不走。   庄家已经这般说了,周围人也就输的没意思了,纷纷散去之后,只剩下庄家,李诺还有身边的小少年。   “小姑姑,钱清点后可以直接兑成银票,就不会拿不走了。”庄家还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方才那张黑桃Q是不是你故意扔在我脚边上的?”李诺突然问身边那少年,他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一脸自负,可明明就是个正太长相。   庄家依旧在笑,李诺又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庄家自然知道李诺问的是什么意思,虚请了一下之后说:“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附近有处茶楼,不妨去坐坐?”   绕着赌坊找了一圈儿也没见到殊王的影子,李诺想着反正走散了还能回驿馆见面,便跟着庄家一起离开了。   不管是哪一国,京城里的茶楼都是热闹的,总有闲情逸致的人坐在茶楼中虚度光阴,李诺在外人面前一向拘谨,干果蜜饯儿这类东西就需要没正形的吃,躺着或者歪着。一本正经的捏了,实在是品之无味,何况她经常吃相不雅,让人看了也是不好的。   庄家见她一直喝茶,便又为她满了一杯说:“你身上的箭伤可好了?疤痕应该也淡多了。”   李诺不明白他的意思,眨巴着眼望着他问:“啊?”   庄家伸手指了指李诺的后背说:“你后背的暗器伤,是我帮你治的。”   “哦……啊?”李诺愣住了,春娇当时告诉过她,一个医术特别奇怪的人来为她拔的箭头,缝合也是那人自创的,居然是他?   庄家又问:“你叫什么?”   “李诺。”   庄家点点头说:“我是倪达叶,这位是钱星星,我是山东人,他是新疆的,你老家是哪儿的?”   李诺随口就一答:“我老家是江苏的……”   李诺突然愣住了,嘴唇抖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接着一个猛子跳起来,眼睛瞪的溜圆,她没听错吧?她碰到和她一样的人了?!   倪达叶不在意的捏着杯子喝了一口茶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多稀罕的事儿。”   这还不稀罕?那还有什么事是稀罕的?   李诺这会儿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了。   “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你还记得你以前长什么样么?”倪达叶突然变的挺严肃,李诺摇头说:“我没什么记忆,只记得我以前的职业,还有一些零碎的生活,可别的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倪达叶又问:“那你有在这里生活的全部记忆么?”   李诺摇头说:“我只记得戈壁遇到狼之后的事,之前的完全不记得了,就算是被狼袭击的时候,也只记得零零碎碎。”   倪达叶眼睛一亮。嘴角浮过一抹神秘笑容,接着却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俩和我还是不太相同,你和钱星星一样,不是半路来的,你们所存在的记忆,可能是你们的前世。”   “什么意思?”李诺不太理解。   倪达叶拍了拍身边小正太的肩膀,一脸调侃的说:“他来这里之前是个快五十岁的大叔,成功人士,死了之后记忆没消失,带着记忆在这里出生,估计是真有什么孟婆汤,这小子忘了喝了。”   “你说谁是小子?”钱正太一脸不爽的瞪着倪达叶,就差鼓一张包子脸了,倪达叶也不怕他,笑着说:“看看,他还不承认,老天垂爱,让他从大叔变正太,重新体会了宝贵的童年,还不知足。”   钱正太可能比较介意这个,气的脸都红了。   李诺问:“那你呢?听你的意思,你是半路来的?”   倪达叶点点头说:“我来的方式比较蹊跷,做手术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人带手术台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李诺张圆了嘴,也就是说,这位大哥才是货真价实的穿越了?她和那位正太到底是怎么来的还弄不清楚?   倪达叶说:“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也有这里的好处。”   李诺偏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街道,突然看到殊王似乎在四处寻找她,赶忙指着说:“那是我朋友!我要走了!”   倪达叶望了街上的殊王一眼,突然挑了挑眉头,又看向李诺说:“你交往范围还挺广。”   李诺都跑出去几步了又回来问:“以后我怎么联系你?”   倪达叶给了李诺一只鸽子哨:“拿着这个,晚上我让我的小鸽子去找你。”   李诺怕殊王等久了,便赶忙跑下楼去。   一直没说话的钱星星这才开了口说:“那个人,不是之前你和鬼老医一起做过手术的人么?”   倪达叶看着还在四周张望的殊王说:“不光是那个人,李诺也是。”   钱星星看到李诺已经和殊王汇合了,回头问:“什么?”   倪达叶浅笑着说:“她脸侧后部有缝合的痕迹,旁人看不出来,我一看就知道是鬼老医的手笔,之前我在外游历时鬼老医救了一个被狼咬伤的女人,说是一张脸都被撕的不像样了,眼睛都差点瞎了,应该就是她。”   钱星星拧着眉说:“鬼老医一般是不会帮别人治疗的,她到底什么来头?”   倪达叶耸耸肩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她愿意和我们做朋友就做,不愿意也干涉不了我们的生活,无所谓的。”   李诺见到殊王时,他手里还拎着一只香喷喷的糯米粽,倒是也不惊慌,好像就知道会遇见她一般的将粽子递给她说:“我不过是去外面给你买点吃的,你这赌局就结束了?”   李诺掏出银票给殊王看道:“以前不是很有钱,觉得钱好像也挺有用的,现在有了这么多钱,又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你当心有贼人盯上你。”殊王对银票多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说罢拉住李诺的手,朝着驿馆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漫不经心的冒了句:“想那燕国皇帝很快也要接见你了,等事成之后,你想去哪儿?回梁国么?”   李诺放慢了脚步说:“你去过庆国,那里可好玩?”   殊王说:“庆国风景一般,毕竟处于西北偏塞,不过风土人情非常好,颇有我想象中的太平盛世之景。”   “那我们就去庆。”李诺说。   “其实相比庆,我更想去一趟麒麟国。”殊王若有所思,李诺回头看着他问:“你去那儿做什么?你不是说那里崇武尚兵,不适合游山玩水么?”   殊王面色偏凝重:“我也并非是去游山玩水的,只是麒麟国自北海之战后就变的闷声不响,那个汴元信绝非能安守于一方国土之人,我很想亲自去看看,他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更大的未来。”   “那我陪你去,反正我也无聊,咱们这里处理罢了就一起去麒麟国。”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李诺一整晚都在梦那个咳嗽吐血的病秧子,连着几天的同床共寝,半夜突然听不到他压抑的咳嗽声,李诺反而觉得不适应。   李诺没想到春娇已经回驿馆等着她了,不光是春娇,外面还有几位穿着上白下绿的衣服,白嫩嫩看起来像一根根大葱的小男人。   为首那个脸上还涂了粉,说话时唇角都掉粉渣子,细声细气的:“将军夫人,奴才们是来接您和殊王殿下入宫的。”   李诺本来是不打算让殊王去的,可他坚持。   从上了车辇向燕王宫出发开始殊王脸色就不好看,不似平时闲散,他虽坐在车窗边。却紧闭着眼,生怕外面的任何景色进入眼中。   李诺知道殊王在怕什么,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轻轻握在手里,小声对他说:“要不你还是回驿馆去吧,我对他们说你身体不适,就不出席了。”   殊王缓缓睁开眼,情绪低落的说:“我能战胜自己的。”   外面有声音响起:“殿下,夫人,已行至齐鸾门了,过了齐鸾门您们就要下车步行了,这是燕王宫的规矩。”   殊王的手指微蜷,眉头凝的更紧了。   当年,十里红毯,从弓州外城门一直铺到了这齐鸾门。抬着宜和公主的花辇就在这里停下来,待到她下地,便见到了那个也穿着一身大红色衣服,还不到她腰高的奶娃娃景顺。   车辇震了几下,停了,殊王缓缓睁开眼,听到外面那群大葱们齐声呼了句:“参见陛下。”   车帘被掀起来,有清凉的风吹进来,李诺被春娇扶着先下了车,殊王深呼吸几次也下了车。   这是李诺第一次看到景顺,虽然被一大群人围在正中,看起来却给人一种孤伶伶的感觉,他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有些瘦。但眼睛特别亮,头发束的非常光整,纯金打制的云冠立于头顶,一身纯白色带金龙纹的长袍,腰间束着金色祥纹腰带,同色系的尖头云靴,虽然气场远不及身边那个长相奸佞的黑袍老匹夫,却也让人生出一股英雄出少年的感觉。   殊王依然是昨日那一身鲜蓝色的袍子,只是为表正式,在袍子上披了一层深灰色的蝉翼纱袍,看起来就不那样扎眼了。   李诺和殊王向景顺行了礼,景顺看到殊王来明显挺高兴,嘴角牵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可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他还得将笑藏回去。   而殊王,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他。   又是宫宴,李诺最怕的就是这个,一群女人在眼前扭啊蹦啊的,听着好听的小曲儿还不能歪躺着斜靠着,吃东西也不能尽兴,值得欣慰的是,燕王宫的酒比梁国的好喝,果子味儿重,香香甜甜的,随意喝也不会醉人。   “知道殊王殿下与将军夫人不远千里来到燕国,陛下特意从宫外请了燕国特有的歌舞班子来表演,虽没有梁国的皮影戏那样精巧,但胜在这些女子各个身怀绝技。”冷涅亲自介绍着那群跳舞的女人。   李诺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所谓的身怀绝技就和现代的杂技差不多,这群女人就是骨头比较软,能将自己的身体掰成不同的形状罢了。   李诺不愿意回应冷涅的对视,凑向殊王说:“我来燕国是有和尹蘅怄气的成分,可现在我突然特别后悔,这无聊闹的,今早上咱们就应该扛着时令果子直接回梁国去,谅他们也不能将咱们怎么样。”   殊王让身边的宫女又倒了一杯酒,一边品一边望着冷涅说:“那老匹夫看了你半天了,你怕了?”   李诺叹了口气:“不是怕,是他长的实在是太丑了,他要是有点颜值,我就对视回去了,管他是不是变态,至少看着养眼。”   殊王微微一笑:“你没听过丑人多作怪么?”   “他当初……”李诺说完察觉自己失言了,赶忙将话咬了回去,殊王也不甚在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说:“他并没有认出我。”   “对不起。”李诺小声道歉,殊王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李诺:“你还是当心一些,我怀疑他会使诈,这东西你带在身上,若是我真的无法护得你周全,落在那老匹夫手里,就将这个给他看。”   李诺接了,是个木质的小人偶。   “冷涅这个老变态,就没什么正义人士出来将他修理修理么?”李诺凑近殊王耳语,殊王摇摇头说:“至少在燕王宫里,没有人敢这样做……”   殊王话音未落,就听皇座那边传来一声喊叫:“殊王小心!”   殊王下意识的拉着李诺向后一躲,李诺的裙摆已经被利刃刺在了地上,还好她将脚缩了起来,不然这一剑最少也得扎穿她的小腿。   行凶的是正在跳舞女子中的一员,攻的就是李诺的措手不及。   景顺察觉到她偏离了原位,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没想到那女子真的就亮剑了。   女子不管不顾的挥剑继续朝李诺袭来,殊王侍卫已经迎了上去,但明显不及那女子动作敏捷,好在人数有优势。   冷涅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发生了这样的突发事件,燕国的侍卫首先选择保护的是冷涅,其次才是景顺,至于客人……   若是客人死了,冷大人不会将他们怎么样,就算是皇上伤了,冷大人最多骂他们几句,但若是冷大人受伤了,他们就全完了。   殊王侍卫都是精心挑选的高手,和那女人缠斗时殊王拉着李诺有意识的向景顺避去,围着景顺的侍卫们似乎是得了谁的吩咐,都不肯让开,任是景顺怎么吩咐也没用,依旧将殊王他们留在外围。   殊王也不纠缠,直接将李诺护在了身后。   李诺急了,拽着殊王的衣服就要往殊王面前挡,奈何她力气不如殊王的大,只能着急的说:“你是梁国王爷,不能这样护着我,那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我躲不过,也是我的命。”   “你安静!再讨厌我就打晕你!”殊王回头骂了李诺一句,接着便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边争斗的场面。   春娇也缩回了李诺身后,李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怕。   冷涅坐在原位,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言不发,景顺还在大喊着保护殊王殿下,侍卫们根本不理他。   刺客到底还是被攻的落了势,正要向门外逃窜,被燕王宫的侍卫补刀刺死,死前连句话都没说出来。   殊王愤怒的看着冷涅,他嘴角明显挂着一抹寒冷的笑意。   冷涅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原本吓的缩在角落发抖的舞女突然又有人出了手,看样子比刚才那个还要厉害,关键就是,这次她们是朝着冷涅去的。   而就在这时,整个大殿才真的是炸了锅,所有侍卫乱作一团,大部分去保护冷涅了,只有少数还围在景顺身边,景顺带着他们到了殊王周围,将李诺和殊王也围在了中间。   接着,乐师中也有人加入了战斗,冷涅身边的侍卫纷纷中招倒了下去,眼见着就快攻到冷涅面前了。   李诺和殊王都松了口气,李诺更是激动差点大喊一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群刺杀冷涅的人突然就改了方向,朝她攻了过来,李诺本来都放松警惕了,这一下又给吓的差点倒在地上。   也就是景顺身边剩下的这几名侍卫还算忠心,有人迎了上去,但无济于事,几下就被这些武功高强的女子砍翻在地,景顺已经被侍卫护着离开,殊王拉着李诺跟着就一起走。   隔空嗖嗖飞来两只黑色小匕首,直朝李诺后心而去,那几名女子回手挡了,原来不知何时,大殿内又出现了两名黑衣人,身形如电。速度之快,所到之处见血封喉。   李诺回头又看了一眼,对殊王说:“不对啊,这几个女人好像不是来杀我的。”   “不管是不是,快点跟我走!”殊王拖着李诺离开了大殿,刚一出大殿的南门,李诺脚就狠狠的扭了一下,春娇和殊王配合将她架起来继续后撤,已经有大批的侍卫来护驾了,不过又是一大半都冲向大殿,好像根本不在意景顺的死活。   “你这皇帝当的也真是够窝囊!”殊王气的骂了一句,景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顾不得帝王威仪了,指着东门说:“去我的寝殿。那边安全!”   春娇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殊王被侍卫护着继续前行,李诺也被两名侍卫抬了起来。   “夫人先走,我跟着你。”春娇一边气喘一边督促李诺快走,而就在李诺走后,她望着李诺的背影,一咬牙,手里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   李诺的后心就在她面前的地方,她只要快步跑过去将匕首刺进去,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隔空又是两声细微的响动,春娇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反手一接,将朝着李诺飞去的两只黑匕首打飞了。   对这些毫无察觉的李诺已经被侍卫抬着行远了。   春娇望着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不停的抖。那人也不和她多言,执剑便朝她刺了过来,春娇勉强招架了几下便被打翻在地,那人凶狠的一剑刺进了她的腹部,将她踢远之后又追着李诺去了。   鲜血从伤口止不住的涌出来,春娇想爬起来,却怎么也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一抹红影出现在她面前,春娇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真是没想到,你也让我失望了。”红影一扬手,一道金光划过,春娇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血里还有半截舌头。   红衣人将春娇手里那只银色的小匕首捡了起来,将匕首柄上刻着的特有的标志和一个娇字抹去了,匕首掉在地上时,已经碎成了好几段。   “你和衡儿一样,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心,不过你和他不同,你命贱,不配活着。”   春娇捂着伤口的手想去抓那红影的衣角,可还未等她伸出手,红影便已经不在她面前了。   燕王宫炸了锅,红影立在一处宫宇屋檐上,看着黑压压向这边压来的侍卫,与不远处的黑衣人一起,几个跃身就离开了王宫范围,弓箭手看到了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冷大人之前就已经交代过了。   冷涅气的要死,望着被抓住的那些没等他问话就全部自尽的女人,嗓音尖利的说:“把她们都给我丢去喂狗!”   居然有人敢来燕王宫杀他?还用了和他相同的方式!将杀手藏在了这群舞女里?胆子真的是不小啊!   “那两个黑衣人呢!”冷涅自然气不打一处来的问,身边的小太监赶忙说:“本来朝着后面去了,但是这会儿收了手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依奴才看他们也是两个脓包,不就是一刀的事儿么……”   侍卫首领此时开口了:“冷大人,这几个女人和之前在梁国境内不停截杀我们人的那些人应该是一伙的,他们所用招式有相似之处。”   “薛庞延这个瘪犊子!”小太监又吆喝上了,冷涅冷笑一声,眼睛都快气的挤没了:“不可能是薛庞延,能做这样的事儿,除了尹蘅,还会有谁?”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小太监接着就拍上马屁了,侍卫首领明显被他恶心着了。白了他一眼问冷涅:“下一步该如何,请大人吩咐。”   冷涅又是两声冷笑,一脸奸诈的说:“我们不成功,她自然还有别的计划,配合她就是了。”   李诺跑远了才发现春娇不见了,殊王不允许她回去寻找,回到景顺的寝宫之后过了很久,才传来了刺客已经被尽数斩杀的消息。   李诺终于能出门,不顾脚疼一路颠跑,终于在宴会正殿南门不远处的园子里见到了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春娇。   “春娇!”李诺扑到春娇身边,将她抱起来,发现她腹部已经被血染透了,血流满地,但她好像是硬撑着。一息尚存。   春娇痛苦的睁开眼睛,凝着眉头,一张口却满嘴是血,已经说不出话了。   “春娇,春娇……对不起,对不起……我跑的太快了,春娇,对不起……”李诺崩溃的嚎啕大哭,春娇只有进气没出气,眼睛里全是泪水,虚弱的抓住李诺的手,将手心里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交给了李诺,用尽全力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鬼。   她交给李诺的是一片纯金的小叶子。   殊王也很难过,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诺,李诺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但和春娇却出奇的好,这小丫头伺候李诺也是尽心尽力,如今又为了护着李诺安全离开,丢了性命……   殊王声音很沉的说:“春娇的父母在梁国,我明日命人将她送回去殓了。”   李诺哭的谁都劝不住,直到冷涅都来了,她还是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没想过有一天春娇会这样的离开她,这小丫头也说了,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她一定都会护在她身边的。   冷涅语气明显透着幸灾乐祸:“夫人节哀,可这毕竟是燕王宫,死一个丫鬟,夫人就这样在王宫里哭,是不合礼数的。”   李诺气的刚要发作,就被殊王捞回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对冷涅说:“我这就带夫人回驿馆去,冷大人,要和我们谈礼数,你也先想清楚自己做的礼数够不够。”   冷涅知道殊王这是因为侍卫不肯保护他们转着弯骂他呢,他身后的小太监有些火了,但冷涅明显冷静的多,挥挥手还对殊王行了礼道歉说:“殊王殿下教训的是,这宫里的禁军日子过的太平,都懈怠了,我这就去敲打敲打。”   殊王冷笑一声,威严的望向冷涅说:“我是一国王爷,你不过区区宦官,也配对我称我?可合礼数?”   冷涅眉毛都抖了,这么多年了,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和他说话?就算是燕国的皇帝,又哪一个不是看着他脸色行事的?别说是一个王爷,就是薛庞延他也没放在眼里!   只是,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和梁国撕破脸的时候,只能低头。   冷涅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奴才遵命。”   殊王带着已经哭晕的李诺走了。   景顺一脸崇拜的看着殊王,被冷涅一瞪,赶紧低下了头。   冷涅身边的小太监脸都气紫了,恨不得跳起来的说:“大人!这殊王居然敢不把您放在眼里,晚上我就……”   冷涅凶了他一眼:“你就如何?你就去将他宰了?那下个月梁国的军队去的就不是戎河山而是弓州城了!”   “可……”小太监还不死心,冷涅火大的骂:“可什么可?还不把他们拦回来,让他们出了宫。保不准明天就坐车跑了,好不容易扣来两个人质,能让他们跑了么?”   “是,奴才这就去。”   殊王未出得宫门就被一群匆忙跑来的小太监拦住了,他想到会如此,却还是想试着博一把,毕竟这燕王宫不是人呆的地方。   冷涅之前估计只是想扣住李诺,但那老狗记仇,他方才驳了他的面子,他必然也不可能让他轻松离开燕国了。   将李诺安排睡下之后,殊王连夜写了一封信给薛庞延,来之前薛庞延交代了,若是燕国有任何异动,殊王只需尽快传信回来,他会不顾一切的将他们救出来,若是救不出来,就灭了燕国给他们陪葬。   殊王清楚的很,他那位皇帝哥哥一向喜欢说这煽动人心的话,不过是给自己想做的事找个借口罢了。但不管是不是煽动人心,他还是希望能将李诺完好的带回去,景顺比他想象的要懦弱的多,他本是抱着一丝希望来的,妄想着能见到一个已经有了些自己羽翼的君王,却未料见到的只是一个完完全全被控制了的傀儡。   而殊王不知道的是,此时寝殿内的景顺,却已经再没了见到冷涅时候的唯诺和恐惧,他脸上的稚气已经一扫无遗,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阴冷。   闰涵站在他身边。不停的劝着他:“陛下韬光隐晦这么多年,饱受卧薪尝胆之苦,切不可因为这一件事就将所有的一切付之东流,现在还不是对付冷涅的时候,请陛下三思。”   景顺气的砸了手边的茶碗:“可是冷涅……他居然想杀他们,就在我眼前,要杀他们!”   闰涵依旧很平静的说:“殊王殿下不是并未受伤么?请陛下控制情绪……”   景顺呼出几口气,缓了好久这才开口:“查清楚了么?殊王到底是谁?”   闰涵轻声说:“去庆国的人还未回来,待找到天府君,应该就能有一些眉目了。”   ☆、第41章 喜啊福啊的   “春娇,什么时辰了?”李诺哼哼一声睁开了眼,浑身都痛,屋里燃着烛火,仔细辨认才看清身边的人是殊王。   “你醒了,快到子时了。”殊王伸手试了试李诺的额头,还是有些热,她回来就开始发烧,用布巾冷敷都没有用,李诺这个人就是看起来很随意,其实太重感情。   李诺猛的坐起来,抓住殊王的手,一说话眼泪就又下来了:“是谁,谁杀了春娇!”   殊王叹了口气:“你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春娇为了保护你去了,你更不能将身子折腾坏了。”   李诺靠着殊王的肩膀,难过的哭,道理她都懂,可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   殊王眼神很凉的说:“这笔账,总归是要算在冷涅头上的。”   李诺哽咽道:“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   殊王说:“我们不能留在燕王宫,但目前最好的情况是我们两个只能离开一个。”   李诺轻声说:“留我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   殊王轻拍了李诺脑袋一下道:“你胡说什么呢,只有我才真正了解这里。”   “小雪……”李诺忍不住将殊王抱在了怀里,许久未曾听过的名字突然被喊出来,殊王浑身都在抖。   “不,小雪已经死了,我是薛靓。”   李诺摇着头说:“对不起,是我太自大了,觉得这天下没什么人能伤害的了我们,来了燕国我才知道,这天下想杀我们的能杀我们的人多了去了。”   “我不该让你陪我来,这不是儿戏……”   殊王眼神柔和下来,帮李诺顺着后背说:“我知道,春娇没了对你打击大,但人各有命,你既能看得开自己的生死,又何苦看不开别人,我留下并非完全为了你,我……要杀了冷涅。”   他和冷涅之间的仇,虽不至于积成血海,也算深入骨髓了。   元和二十三年,梁国先皇薛缇德61岁,身体每况愈下,又偏逢大旱三年,整个梁国都在闹灾荒。国力尚强盛的燕国趁势打劫,步步紧逼,要梁国对燕俯首称臣。   为了防止铁骑踏破山河,薛缇德不得已将只有12岁的女儿薛小雪嫁去了燕,给一个只有四岁的娃皇帝做王妃。   没人知道薛小雪在燕国受了何种非人的折磨,除了她自己。   如今,还有李诺。   “断指之痛,割皮之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母亲……这些,我该让冷涅怎么还?”殊王说到这里因为太愤怒,嘴唇内部都被他咬出了血。   李诺拉着殊王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所以,既然我已经来了,见不到冷涅尸首分家,哪儿有回去的道理?”   “我帮你。”李诺郑重的看着殊王,他摇摇头说:“你不能留在这儿,冷涅喜欢虐女人……”   李诺冷笑道:“那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虐。”   门外传来了低沉的通传声,殊王和李诺都收了声。   “殊王殿下,陛下来了。”   都这么晚了,景顺跑来做什么?李诺重新躺回了床上,殊王起身去了门边,景顺是和闰涵一起来的,看样子也不是正式来,就和去宫外一样,偷溜过来的。   “她可好些了?我听说那丫鬟没的救了。”景顺进来就往殊王身边凑,殊王下意识的避开了,他一向不喜欢男人接近身边。   闰涵吩咐门外人了几句便关了门,将屋内的烛火吹熄了几盏,这才又回到了景顺身边。   “她睡了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景顺说着就要拉殊王的手,被他灵巧的躲开了。   “她没睡。陛下有什么事就直说。”   “这样啊,那我就带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景顺说着就大步走到了李诺身边,将她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   李诺一脸崩溃的看着景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了,擅闯女子房间不说,还将人直接从床上拖起来,当皇帝就能任性么?她也算是理解殊王的感觉了,这皇帝脑子绝对是短路过的,寄希望于他还不如幻想着宫里的哪根木头成了精呢。   “燕王宫有密道,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景顺转身问殊王,殊王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景顺的意思,他这是在试探什么呢?   景顺在屋里看了看说:“这间倒是正好没有,虽然密道里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是禁地,但有一处直通宫外的密道我倒是清楚,你若是和她不想留在这儿了,就趁着夜色快点离开吧。”   “你以为冷涅会让我们走么?”殊王无奈的看着景顺,知道他不太聪明,没想到这么不聪明。   “反正先跟着我走吧。”景顺说着也不再拽殊王了,将李诺一扯直接出了门。   殊王自然是跟了去。   就在同院的另一间屋子里,景顺还真的找到了密道入口,这里好像很少有人走,入口处都是尘土,闰涵点了只火把跟着,李诺感觉到密道里有微风,看样子真的是四通八达的。   “哎呀,迷路了。”景顺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回头不好意思的看着殊王和李诺,这里分叉口确实很多,若不是知道路,迷路很正常。   李诺正打算原路返回,殊王却先一步选了一条路继续走了,他没看到跟在后方的景顺嘴角浮出的笑容。   走了许久,又到了分岔路,景顺不说话,和闰涵一起看着殊王,殊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停下来缓缓回头看着景顺,景顺已经不再掩饰脸上的表情了,那是融合着浓的化不清的思念,失而复得的欣喜的神情,不要说殊王,就连李诺都觉得力量太强大了。   “你这个东西是哪儿来的。”景顺说话声音特别柔和,将一只木质人偶摊在了手心里,伸到殊王面前,李诺啊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拿去的?”   殊王平静的看着景顺,他许是真的想错了,景顺之前的幼稚和呆懵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此时的景顺才是真正的景顺,心思深沉的让人完全察觉不到。   景顺将小木偶抓紧,一步步走向殊王说:“刺客来袭的时候我就见到她手里捏着块木头,方才掀了她的被子果然在枕头下面,这分明就是我小雪姐的东西,你还不肯承认么?”   殊王垂着眼很镇静的说:“我是梁国的亲王。”   “你胡说!”景顺抬手掐住了殊王的手,另一手伸手就朝他胸口袭去,李诺都愣住了,这招也……太损了吧?   殊王在最后一刻避开了,他虽然用布缠了自己的胸,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男人。   “还不承认?那我就要……”景顺突然就开心的笑起来,小雪最怕他挠她痒痒。   殊王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   “阿姐!”景顺二话不说就将殊王抱在了怀里,这样看来他虽然还是个小少年,但抱着殊王的身高差让人觉得他已经有点男人样了。   “阿姐让我好找。”景顺将脸埋在殊王的肩膀上,声音都哽咽了。   殊王像具雕像样一动不动的让景顺抱着,他真的没想到景顺会察觉到他的身份,他以为这燕王宫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   “你松开我。”殊王终于开了口,景顺反而任性上了,将他抱的更紧,恨不得揉在怀里的说:“我不,就不放!”   “陛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将他们尽快送出宫,还是……请陛下定夺。”闰涵提醒了一句,景顺还是不管不顾的将殊王抱着,背对着众人用手指偷偷抹眼泪。   殊王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依然很平静的说:“景顺,你既能藏的这般深,说明你已经能保护自己了,就让我和李诺离开吧,这燕王宫是什么地方你也清楚,李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景顺这才终于松开了殊王,低头望着他说:“姐姐为何要这幅扮相,为何成为了梁国的王爷……”   殊王沉默不语。   “姐姐,你留下来,继续做我的王妃,好不好?”景顺这话问的很试探,但殊王反应却非常大。   他后退几步。险些没站稳,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李诺赶忙将殊王护在身后:“你只知道她以前的身份,可知道她在你们燕国受过什么苦?让她留下来做王妃,你就不怕不出几日,就得为她收尸了?”   景顺也有点急了,忙着解释道:“冷涅早晚要除,只要阿姐肯留下来,我向你保证,不出三月,冷涅必死。”   李诺说:“即便冷涅死了,她也不能留在这儿,这燕王宫有太多让她痛苦的记忆,留下来,太残忍了。”   景顺不依不饶:“我为阿姐修行宫。”   李诺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景顺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感不是装的。可……   景顺浅笑着说:“阿姐若是不留下来也好,那不出三个月,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你……”殊王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阿姐一直觉得我是个毛孩子,从未将我真正放在眼里过,但景顺从坐上皇位到现在整整十四个春秋,除了阿姐,没有人真心待我好,不管阿姐信不信,景顺这辈子,心里爱慕着的,思念着的,只有阿姐一个人。”   浓情的话太炽热,让人不忍心打断,李诺都不知怎么办的看向殊王。她靠墙站着,闭上眼低沉的说了一句:“你别说了。”   景顺走到殊王面前,鼻尖几乎都能碰到她头顶的说:“不,我要说,你是我的王妃,就一辈子都是我妻子,我小时候不能懂这其中的意思,可我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   “够了!”殊王怒了,景顺俯身就吻了她的唇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景顺说着后退了几步,指着左侧的一条通道说:“从这里往前继续走是密道的出口,你们就能离开燕王宫。你自己选,若是走了,请记住我死的日子,不要让我做了鬼都没个祭奠的人,若是不走,李诺我自然会安排她被稳妥的送回梁国,从此以后,殊王对外被燕国软禁,而真正的你,该回归正位,做回燕王妃。”   李诺低下头,心想这青春期的孩子认真起来也是挺让人害怕的。   殊王今年都快24了,被一个15岁的毛孩子追着不放,他们成婚了是不错,可毕竟那只是政策婚姻,青春期的孩子爱情来的快去的更快,殊王若是留下来,万一将来再被负了,那……打击不是更大?   李诺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得棒打鸳鸯。但她还未开口,殊王便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朝着通道方向走了。   景顺望着殊王的背影,许久后才沮丧的低下了头。   “还是不可以么?我就那么不好?阿姐她不喜欢我了。”   闰涵叹了口气,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出谋划策他在行,谈情说爱就是他绝对不擅长的范畴了。   “我是想着拉你走的,没想着你比我果断。”李诺一路走着一路说话,没有什么光亮,她看不清殊王的表情,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大了,前面确实有出口。   见着月光的时候,李诺望到了洞口,洞口外面横着一条小沟,李诺伸腿跳了过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头看着依旧站在洞口边上的殊王。   “你怎么了?怎么不过来?”李诺问,殊王垂着眼,许久后说:“小诺,我可能不能陪着你了。”   李诺愣住,但马上理解了。殊王放不下的,还是景顺那孩子。   殊王轻声说:“景顺从不对我说谎,他若是说自己会死,那就是真的会死,我不想让他死。”   李诺浅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回到驿馆就去和你的侍卫汇合,然后尽快回梁国去,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   殊王感激的看着李诺,不过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若是你不想回梁国,就去找庆国的天府君,他会接待你。”   李诺笑的很甜:“你放心吧,天下之大,我现在也算燕国的半个富婆,不愁的,可我真的很担心你,毕竟那个冷涅……”   是个大变态。   李诺是真的担心若冷涅知道了殊王的真实身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她一点儿都不希望殊王受到任何伤害。   殊王沉稳的说:“景顺既然能让你离开这里,应该会有办法拖住冷涅,我们都会护得你周全。”   李诺只能点点头说:“我信你,你也就是个女子,其实你比旁的男子要聪明多了,但你也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想对付冷涅,也要量力而行,什么都不及你的性命重要。”   殊王点点头,很郑重的应了一声。   李诺红了眼眶:“好,那我就放心了。”   走出几步,李诺又停下来,回头叫了一声:“小雪。”   殊王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却以微笑回应了她。   “若是你真的回归正位,别忘记捎一张你的画像给我。”   那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女子。   殊王点点头说:“好。”   趁着月色李诺离开了燕王宫的范围,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追踪,满是赌坊的街道依旧热闹,李诺混迹人群之中,找了一家客栈打算住一晚,此时回驿馆她还是不安心,天一亮再寻人去驿馆给殊王的侍卫送信比较稳妥。   刚躺下,就摸到了怀里的小哨子,李诺尝试性的吹了吹,没发出什么声音,也不知道倪达叶送她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燕王宫的通道中,景顺依旧站在原地,沉默的望着殊王离去的方向。   “陛下,回去吧,她们已经走了。”闰涵小声提醒了一句,景顺却不动。   黑暗中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闰涵不可思议的望向漆黑的通道,直到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身边的年轻帝王已经扑过去,将那人抱在了怀里,激动却带点哽咽的说:“我就知道,阿姐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   没有人叫起床,李诺醒来时已经又是正午了,坐起来看着空的面盆发呆,想着想着眼泪就又铺了一脸。   她还记得春娇刚到将军府时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都很小。那时候,她也刚被尹蘅带回将军府不久,身边只有一个冬媚,连茶水都不怎么会泡。   和春娇的初遇是缘分,阳光特别明媚的一天,春娇跪在将军府门口卖身,说是家里遭了灾荒实在活不下去了,命听起来很苦,春娇却不似旁的女子哭哭啼啼,见到李诺只是低着头,紧张的一下下抠着手指。   李诺当时就觉得这小丫头身份虽然低,灵魂却不贱。   转眼就是三个年头,李诺待春娇情同姐妹,春娇待李诺也是掏心掏肺,虽然春娇有时候看着傻乎乎的,不够伶牙俐齿,也没有冬媚武功高强,却将李诺的生活伺候的事无巨细。   李诺以手掩面,如今,春娇去了,她同将军府仅剩的瓜葛都没了。   粗略梳洗过后,腹中饥饿难耐,李诺想去楼下吃点东西,一开房间门,一股浓郁的肉包子味儿扑鼻而来。   晨起一只肉包子,配上春娇亲手熬的香糯小米粥,一天都会有精神,李诺以前很喜欢这样吃早餐,可今天一闻,喉咙一颤。一口酸水就直接呛进了嘴里。   这客栈房间并不干燥,睡一晚上也不至于这样,李诺赶忙将房门关上,坐在小圆凳上缓了半天,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差点将她雷成渣渣。   她不会是……有了?   前几天她时刻不停的扑那病秧子,他也次次都缴的很认真,尔苗还说给她吃了调理身子的药,她该来的月事好像没来……   李诺用手捂住了嘴,不想则罢,一想就觉得满肚子都在乱动,也分不清楚是肠子在搅还是胃在跳了。   有过一次怀孕的经验,李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出客栈就去寻了一家医馆,让郎中给捏了半天的脉。   郎中微皱着眉头半天后说:“是不是有了身孕还不好说。夫人行那房中之事时间应还不长,若真的是有了也就才只有几天,还不能通过切脉看出。”   李诺用拳头砸着胸口,这么会儿又开始难受的厉害:“那怎么办?”   郎中说:“夫人仔细着月事,近日都不要做繁重的劳动,好好休养,过一个月之后再来切,若是真的有了,到时便知道了。”   李诺无奈的不行,这种时候就应该有早早孕试纸,也不用让她提心吊胆一个月了。不过,若是她真的有了孩子,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去哪儿买处宅子生下来,开开心心的做个单亲妈妈?   听起来是个忒浩大的工程……   回到客栈,李诺坐在空屋子里抓狂。回梁国的念头不停的敲击着她的心口,不过……这孩子应该算是皇甫家的,先去通知他们是不是比较好?   说去就去,李诺去了皇甫家宅,管家和尔苗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新来的看门人,见到李诺便问:“可是夫人?管家说夫人有一块木牌,若夫人出示了,这宅子便由夫人随便住。”   李诺摇摇头,故意隐瞒说:“不,我只是来找人的,这家以前的公子可在?”   看门人摇摇头说:“没听过有什么公子,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空宅子了。”   李诺又问:“可办过丧事?”   “姑娘这话晦气,您若没什么旁的事,便走吧。”看门人说完就将门关上了,李诺吃了个闭门羹,后退了几步,坐在门口的基石上,大晴天,可她心情一点儿也不好。   一阵轻微的扑棱声,一只土灰色的小鸽子突然落在了她肩头,脚上还捆着小纸条,也不知道它怎么找着她的。   李诺将鸽子抓住,把纸条拆下来,扔开它也不飞,反而是飞在李诺手腕上找吃的,半天也没捡着吃食,这才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为了表达不满,起飞的时候还拉了泡屎,要不是李诺躲的及,就掉她头上了。   “什么人养什么鸟!你那主人估计也不是个善类!”李诺气的对鸽子吼了一声,拆开了手里的字条。   现代字,倒算是上道,李诺终于能看懂了,觉得很爽。   “李诺同志,见信如面,我和钱星星已去继续游历,若有意愿,可来麒麟国会面,下月初五麒麟国王妃生辰,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可赏玩。倪达叶拜上。”   字条最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要李诺随时准备一些苞谷碎米,鸽子送信来的时候记得喂一些给它。   果然是只任性的贪吃鸽子。   去麒麟国么?她以前做法医时是个旅行白痴,虽脑子够用。可生活技能为负,不会被骗却自带迷路属性,独自一人去从没去过的国家,这真的是到了考验她的时候了。   李诺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甸了甸,向后退了几步,拿着石头瞄着皇甫家宅大门上的牌匾,一边瞄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我就悄无声息走一回天下!殊王能做到,我一样能!如果砸着皇,我就去庆,如果砸着甫,我就去麒麟国,如果什么都砸不着,我就回梁国!”   李诺说完就将石头扔出去了,“当”的一声正好砸在皇甫两个字之间。这一声响将看门人直接砸出来了,李诺拔腿就跑,看门人在她身后骂骂咧咧了些什么她都没顾上听。   燕国也有车马行,李诺本想像殊王一样特别豪爽的砸一锭金子出去,又怕招人耳目,毕竟她一个独身女子,算是弱势群体。   不管什么时候,财不外露都是对的,如此想来,男扮女装也是个好主意,可李诺实在看不上燕国男装的样子,这个念头便立刻打消了。   看着李诺抠抠搜搜的,车马行的掌柜也不是很热情,将一张价目单推给李诺问:“姑娘要去哪儿?”   李诺像模像样的看了半天说:“我不认字。”   掌柜崩溃的看向李诺:“不识字你看这么半天?”   李诺嘿嘿笑,其实她大概看懂几个,这边去哪儿的马车都有,好像还能自己包车,价格有一定的区别。   “我想去麒麟国。”李诺说完,心里一阵惭愧,明明砸石头的结果应该回梁国的,可她现在想到梁国就头皮疼,还是出去玩一段时间再决定吧。   去找找倪达叶和钱星星也是不错的选择。   “通关文牒可有?”掌柜的眼都不抬的问。   李诺啊了一声,什么通关文牒?就类似现代的护照么?她还真没有,来燕国也没见梁王给她颁发一本……   掌柜说的很顺口:“有文牒不额外收费,没有文牒需要多交五两银子,单独包车路费三两,三天两夜,住宿吃食自理。集体包车二两银子,包吃包住,但别抱太大的希望,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诺犹豫再犹豫,突然很想念驿馆的豪华大马车,既然决定悄无声息走天下,就让谁都找不到她才好,那样想杀她的人也许一样找不到她了。当然,李诺更希望有人想杀她这种念头是她想多了。   “集体包车的话,可都是女眷?”李诺问,掌柜摇头说:“那可说不准。”   李诺点点头:“那我单独包车,什么时候能出发?”   “先交押金,最快的一辆车也要三日后,等车夫从麒麟国回来了才行。”   “好吧……”李诺极其不情愿的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掌柜的收了钱摇摇头,给李诺了一张单据,让她三日后将银子全部准备好,清晨交齐钱了就出发。   李诺回客栈的路上又去钱行提了些银子,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就到了扬弓街岔道烤全羊那家店,老板娘坐在阳光下抽着烟袋,看到李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嫣然一笑。   “小姑姑今日又想吃羊肉了?不巧的很,羊卖光了。”   “这样啊,那真的很遗憾。”李诺说罢点点头要走,老板娘叫住了她:“小姑姑这般沮丧,想吃的话,明日我可以为你准备一只。”   李诺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就要走了,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来你这里再吃烤全羊的。”   “小姑姑留步。”老板娘在李诺身后唤了句。   李诺不知道老板娘有何用意,回头看向她,她笑的很温和的走到李诺身边。将一只五彩绳编的手环放在了李诺手里说:“小姑姑将这绳结戴在手腕上吧,你这腕子长的如此美好,不戴点饰物可惜了。”   李诺看着那只精致的手环,随手就要掏银子,却被老板娘拦住了:“小姑姑是好人,好人自然会有很多人保着,望小姑姑一路平安,未来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   李诺平静的望向老板娘说:“你和殊王殿下认识,是么?”   第一次来吃烤全羊的时候李诺就感觉到了,只是殊王没多说,她也懒得问。   老板娘也不避讳,笑着摇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什么殊王殿下,倒是和宫里的燕王妃有过几面之缘。”   她说到此就已经很明显了,李诺了然的点点头,临走又再次道谢说:“谢谢你的手环,你烤的羊肉,真的很好吃。”   就在李诺忙着采购上路的食物时,尹蘅也收到了关于她的第一波消息,此时他人已经在通安了,原本只需要四天的路程,他已经行了快五天,张叔和尔苗知道他不愿意太快的离开燕国,也并没有催促,毕竟他身体也不好。   到得这通安,尹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唯一的小酒馆买了整整两大坛子小叶香回来,原想着不醉不归,可坐在驿馆内李诺当初喝酒的位置,只抿了一口,他就醉的不省人事。   内心有情伤的人。按理说是不容易喝醉的,可尹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他决定要放弃李诺,酒量就变的越来越薄。   尹蘅曾经也是和将士们痛饮千杯不醉之人,如今一身铁骨到底还是折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就算是喝醉,尹蘅还是会疯狂的想李诺,为了不被主上察觉,就算是梦里,他都得压抑着内心情感,生怕不小心说梦话喊出她的名字,激怒了主上。   他坚持守着内心,不愿让李诺陷于危险,却不知自己一向信任的主上,早就彻底的骗了他。   ☆、第42章 买鹅的国主   李诺生怕在路上亏了自己,光是吃食就准备了两大包,做零食的果脯肉干甜蜜饯,当硬食的豆饼豆糕甘蔗汁儿,样样齐备,只是那时令水果不敢带多了,怕吃不完坏了可惜。   毕竟自此离开,再来燕国不知何年何月,李诺犹豫再三还是去成衣坊买了几套燕国的女装,她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女装款式的。   疯狂购物的结果是没人帮忙提东西,李诺站在街头望着一里地外的客栈,无比糟心。   “殊王侍卫在就好了……”李诺拖着几只包袱想着找个什么人给点好处费帮她送一下,可看来往路人谁都目光不善,万一惹了贼人更糟心。   李诺一步步往回挪,快到客栈的时候路被很多人围住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诺本来打算绕过去,结果被挤来挤去,反而挤到了人圈子范围里面。   原来,是有人在卖身。   这场景……李诺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之前在将军府门前的春娇了,一样娇小的身材,就连抠手指的动作都那么像。   李诺眼圈一酸,转头想走,可迈出一步就再迈不动脚了。   一锭银子被放在了小姑娘面前,她略微一愣抬头看向放银子的人。   李诺很温和的笑着轻声对那小姑娘说:“这些钱应该够你解决燃眉之急了,不管怎么说,人都不应该将自己作为商品出售。”   李诺说完要走,却被那小姑娘拖住了腿。   小姑娘用力摇头,将手里一张破破烂烂的草纸递给李诺,李诺不识字,但猜测了一下这大概应该是卖身契之类的东西。   “你不会说话么?”李诺问她,小姑娘点点头。   李诺半蹲在她面前说:“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一些,这卖身契你收回去吧,我不是要买你。”   小姑娘继续用力摇头,将那张草纸不停塞向李诺手里,身边也有人起哄:“小姑姑既然给了钱,就算是买了她,让她做个使唤丫头不是挺好,也好过被年老的男人买回去糟蹋了。”   话是这个理,但李诺想到春娇就心痛,给这姑娘钱也是于心不忍,但她短时间内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替了春娇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不需要丫鬟。”李诺说罢便转身要走,那小姑娘朝着李诺追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了,她也是个有骨气的,其实不想低头,身子挺的直直的,又怕李诺走了,整个人也是矛盾的很。   李诺回头看向她,心头酸的难受,她这股倔强劲儿都和春娇一样。   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李诺忍着不流眼泪,耐心的回头对姑娘说:“你跟着我没什么好处的,我的丫鬟刚刚为了救我死了,我不让你跟着我。是为了你好。”   围观的人倒抽一口气,那姑娘也明显愣了愣,松开了李诺的衣服。   正常人都是会怕死的。   李诺又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在姑娘的手里说:“不管怎样,遇到困难的时候出卖自己,都不应该是女子当做之事,女子也一样可以活的精彩,寻一种适合你的方式活下去吧。”   李诺想,如果当初她也是这样告诉春娇的,并没有将她收在身边做了丫鬟,兴许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生一群可爱的孩子,不会死了。   李诺拖着东西继续往客栈走,这姑娘也是倔强,非要帮李诺拿,李诺不同意她就干脆跟在李诺身后,用小手帮李诺拖着手里的包袱。   李诺叹口气,快步到了客栈之后回头对她说:“好了,你已经送我到客栈了,就这样吧,谢谢你了,我们都是女人,帮你一把是应该的,不管你有没有地方可去,都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是燕国人,不会留在这里的。”   李诺说完就进了客栈,那姑娘倒是没有再跟进来。   将所有的包袱都理好,李诺随意吃了些干粮就躺下睡了,醒来时天才刚亮,一个人将这些行李拖到车马行去实在太虐了,李诺提前给了小二一些银子,让他早点起来帮她送一趟。   客人们都还没醒,李诺跟着小二一出门差点踩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就是昨天那姑娘,她就在客站外面的石台子上躺了一宿。   李诺也挺无奈的,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姑娘,却被她推了回来,她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有在地上沾的土渣子,她将李诺给的银子全拿出来,只拿了一小块碎银,其余的包着那张草纸都塞给了李诺,用手比划了半天,李诺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姑娘急的快哭了,抖着手里的纸,小二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回去拿了纸笔给她,她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李诺不认识。   小二看完之后对李诺说:“她说,你是她的主人了,她不走。”   李诺长叹一口气,也是无奈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就解释不清楚呢?   “我今天就要离开燕国了,你用这些钱做点小生意或者将自己寻个好人家嫁了,不要跟着我了。”   李诺又将钱一股脑儿的塞了回去,重复说了很多遍,那姑娘才勉强点了点头。   出了小插曲倒是没耽误上路的时间,李诺付清了车钱,车夫已经将马喂饱了,车子也整理干净了,虽然没有豪华马车那般宽敞,坐起来却也是很稳当的。   李诺一上车就困,听着马蹄铁掌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更想睡,靠下去就补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正午了。   车夫哼着乡野调子,偶尔还和会面的马车车夫打个招呼。李诺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不在城内了。   车夫很豪爽,说话声音也大:“客人你醒了?咱们马上就到乐儿坎儿了。”   “那是哪里?”李诺问。   车夫笑哈哈的说:“是茶马驿,那里老板娘煮的乐儿饮特别有名,我们来往跑路的车夫客人都喜欢去喝一杯。”   李诺哦了一声:“我就不去了,您要去喝我可以等等您,咱别耽误了晚上住店时间就成。”   “好咧!”车夫说着又轻抽了马屁股一下,它跑的更欢实了。   说是茶马驿,其实就是个茶摊子,出售各式各样的干粮和茶饼,就在路边上搁着五张小桌。搭了一顶小帐篷,生意倒是火爆的很,吃茶还需要排队。   李诺是担心遇到什么黑心铺子才没下车,反正她带的吃食就是不下车补充也足够支撑两天了。   车夫饮了马,自己也欢灌了几大壶便回了车上,驾车走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他突然喝停了马。   李诺本来又有点困了,但警惕性极高,车夫一停车她就坐了起来,攥住行李里的一根小铁棍子,其实是民妇用来吹火和挑烧烬的柴火灰的。她觉得重量大小合适便买了一根防身用。   车夫掀开帘子问:“客人,车后面一直跟着个人,你可认识?”   李诺是准备好了车夫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就直接给他一棍子的,却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掀开后帘看了一眼,差点崩溃。   那小姑娘居然跟来了,虽说马车跑不了多快,但在现代也能赶上个普通速度的小电驴了,人靠腿追必须得一路跑着才行。   小姑娘可能也是跑的乏了,看李诺的车停下来便赶忙靠着路边的树休息,见到李诺掀帘子,她明显很紧张,想藏又不知道能藏到哪里去。   李诺无奈的从车上下来,发现姑娘的鞋已经破了,其中一只底子都没了,半趿拉在脚上,脚趾上有血。   “你怎么能这么固执呢?”李诺无奈的走向她,她低下头,紧张的攥着裙子,李诺看着她那狼狈样说:“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   姑娘低着头,几颗眼泪掉在了地上。   “真的没地方可去了?你家人呢?”李诺心到底还是软了,姑娘摇摇头。抬头看着李诺,再次使劲摇了摇头,抬手擦眼泪时,李诺看到她手腕上有红紫的印子。   突然就想起她之前被刘志打的时候了,这印子一看就是被鞭子抽的。   李诺拉住她的手,将袖子撸起来,一条胳膊都给打的不像样了,身上就更不用想了,李诺更是同情的问:“你是从哪儿逃出来的?”   姑娘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你跟着我岂不是更没着落?”李诺此时话已经软了,这姑娘犟成这样,她再坐车走保不准她还得跟着跑。   姑娘眼巴巴的看着李诺,眼泪挂在腮边上,虽然她长相不是特别出众,可也算是样貌端正,哭起来也能称个我见犹怜,李诺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颇为无奈的问她:“你真要跟着我?”   姑娘很肯定的点头。   李诺也不纠结了,回头看着车夫问:“再带一个人行么?”   “那得加钱。”车夫笑眯眯的说:“而且只要客人你不嫌挤就行。”   李诺拉着姑娘走回车边上,将她扶上去之后递给车夫二两银子说:“我就只有这么多钱了,多了也没有,您行行好,帮我带着她吧,我不嫌挤。”   车夫自然是乐意的,这算是他的意外之财了,掌柜的也抽不去。   再次上路。   多了一个人车子确实挤了很多,李诺不能再展开躺着了,不过之前她倒是也睡够了,姑娘显然觉得很愧疚,缩在车子的角落里,将车里的位置大部分都留给李诺。   帮人帮到底,李诺将她的鞋子脱了,把那双坏了的鞋扔了,姑娘的那双脚真是烂的不像样儿了,脚底板全是已经磨破了的血泡,李诺看着都觉得疼。   “等晚上住店的时候我给你弄弄,我现在也没有随身带着药,你昨天晚上在石头上睡的,肯定也没睡好,现在吃点东西睡吧。”李诺将豆沙馅儿的饼子和甘蔗水儿递给姑娘,她撇了撇嘴想哭,李诺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既然决定带着你,就不会将你扔了,你吃了老老实实睡会儿吧。”   姑娘吃的狼吞虎咽,看样子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   反正是白天,李诺安顿姑娘睡下之后就去车夫身边坐着去了,已近九月,白日里不太冷,入了夜就会寒凉,所以趁着阳光好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车夫悠哉的叼着一袋烟,一边抽一边说:“客人真是好心人,在燕国这样的女娃多了,我看她保不准就是从妓院跑出来的,身上都是伤,跟着你也才能逃的更远些。以免被人抓回去。”   “您常来往路上,可知麒麟国风情如何?”   车夫豪爽的笑着说:“客人不知道有首谣子唱的么,梁国好风光,庆国明君上,若寻美娇娘,燕国逛一逛,麒麟寻什么?天下好儿郎。”   李诺被车夫唱乐了,夸道:“你这嗓子不错,唱起来也特别有味道。”   车夫又哈哈大笑,又给李诺唱了一遍。   李诺心情突然就好起来,笑眯眯的问:“天下好儿郎,意思是俊朗儿郎特别多么?”   车夫很喜欢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我载过的女客人都是这般问的,要说俊朗也不是人人都是,但麒麟国的男人身量都比较高,乡野村夫都能抡刀耍棒,若是有些军职的,那更是骑射精通,比我们可精壮的多了,如果还长的端正一些,不就是好儿郎了么?你们女人都喜欢这样的。”   虽然车夫说的酸溜溜的,可李诺跟着哈哈直乐。这样说,她这麒麟国是来对了,遍地肌肉男啊,忒养眼!   一路上嘻嘻哈哈,三天两夜过的倒是快,燕国到麒麟国边境和去梁国距离差不多,换了文牒,到得目的地时,李诺给车夫加了一两银子,他高兴的不得了,亲自又将李诺带去了麒麟国边驿的车马行。找了一位他熟悉的车夫,送李诺继续往麒麟国的国都麒麟关进发。   一进麒麟国境内,李诺就察觉到了风土人情的转变,梁国遍地良田,燕国四处荒芜,麒麟国却是处处可见佩刀执剑之人,长的贼眉鼠眼的村夫民妇一个都见不着了。   “从边驿到麒麟关只要半天,姑娘若是肚子饿就在这儿吃一些,中间我们就不停车了,这样你们赶在晚上之前就能寻到好的客栈住下。”新车夫确实很照顾李诺,李诺和之前的车夫聊多了。戒心也没那么强了,便和新车夫又聊了一路。   “从边驿到麒麟关一路都是官道,姑娘不必担心有山匪毛贼,你可看到了,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有精兵巡逻,我们麒麟国啊,太平的很,比那庆国一点儿不差。”车夫越说越自豪,李诺也只能跟着应和。   “你们国主也真是够自信了,哪有国家敢将国都选在这样靠近边境的位置的,万一有外敌侵犯……”   那不是分分钟被灭国的事儿么?   车夫又笑了:“姑娘有所不知,陛下秉承的是天子戍边的原则,就算有外族入侵,不用旁的,只用从边境到麒麟关这半日的路程,我麒麟男儿也能将敌军斩杀干净了。”   李诺努努嘴,也不答话,自信往往被打脸,没被打成渣渣只是没遇到特别强劲的对手,如果是尹蘅来,那就说不准。   想到尹蘅,李诺心口一堵,本来还算高涨的情绪很快就低落了。   也不知道尹蘅如何了,过的好不好,没有她在家里继续吃他喝他的,他可能更逍遥自在吧,兴许又娶了新老婆,反正他那个人就喜欢坑老婆,之前的刘小姐坑死了,红袖坑没了,她能这般好端端的活着,想来也挺不易。   远在千里外的尹蘅其实正昏迷不醒的倒在车里,身体刚有些了起色。不吐血了,被他一坛子酒灌下去又反复发作了,尔苗和张叔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加快行程将他带回梁国调养。   李诺困乏的很,又不想在车里睡了,从边境往麒麟关的一路上风景都不错,左手边就是一条长流的河,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的,关键是路上还真的能见到不少帅气男儿,人高马大又英姿飒爽的,错过了没看到还是可惜的。   车夫将马赶的快。却一点儿也不颠簸,路况比燕国强到哪里去了。   到得麒麟关城门时还有一会子才日落,查验了文牒,李诺领着姑娘便进了城,麒麟国不同于燕国,不管是哪里来的异国人他们都接受,只不过要在城门口领一张文书,上面日期写的很清楚,在这个日子之前去县衙再续时间就行。   倒是有点像现代的签证。   姑娘自己登记了名字,小襄。   李诺进城之前看了看麒麟关的城墙,总觉得有点眼熟,更像现代的古城墙,最高位置至少五丈,外围还挖了护城河。   城内更让李诺惊讶,每个街口的分岔路,居然立着指示牌!   这对于一个路痴来说,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奇迹。   问清楚客栈在哪条街,李诺对身边的姑娘说:“方才听那军爷叫你小襄,可是你的名字?”   姑娘点点头。   李诺说:“咱们先去住店,然后出来找吃的,我属于比较能吃的类型,你呢?喜欢美食么?”   姑娘又点点头,她本来就不会说话,一路上安静的李诺好几次都差点忘了自己还带着个人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突然就对比着想起春娇。   进城之后李诺更是眼花缭乱了,麒麟关比舜天还热闹,关键是街道划分的非常清楚,卖吃食的,打武器的,娱乐的,住店的,都各自归类,城内道路宽敞,交错复杂却不凌乱,建这城的人如果不是个现代学过城市规划的,就真真是个顶聪明前卫的人了。   选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李诺迫不及待的就去街上找东西吃了,至于来寻找倪达叶和钱星星的初衷,早就给她扔后脑勺去了,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随意打听一下就知道,麒麟关有名的吃食很不少,最最有名的还属烧鹅,李诺选了家烧鹅店。等着买鹅的客人已经从店门口排到街巷口了,买这样的保准没错。   李诺刚站在队伍末端,身后就又跟了人,李诺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天空一声炸雷,咔的劈在了她头上。   高眉骨,灰蓝色的双眼,凉薄的嘴唇……不同的是,他穿的衣服相当华贵,玄青色丝质长袍,上面绣满了金色的麒麟,盘发的金冠也很英气,这人不是贵族就是比贵族身份还高的人!   察觉到李诺回头,汴元信也微垂眼望向她,不由得心头一滞,这女子……不是尹蘅的夫人么?   虽然她画像的画轴在宫里,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汴元信并未表现出什么惊异的神情,对着李诺平和的笑了笑,继续耐心的等着队伍移动。   直到队伍排到她,李诺都没敢再回头看,身后那人身上龙诞熏香的淡淡气味一直环绕着她,她一阵阵的犯迷糊。总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姑娘要点什么?”老板笑眯眯的问李诺,她指了指鹅,没敢开口。   老板也是很善解人意,扎了一只冒着热气的鹅给李诺全方位展示了一下问:“可要剁好?”   李诺点点头。   被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烧鹅很快就递给了李诺,她付了钱低着头想赶紧走,就听身后老板特别随意的说了句:“陛下今天也来二斤?”   “嗯,去头,翅膀单放。”他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很沉稳,就像他的眼神一样特别平和。   “好咧!”老板说完就传来了剁鹅的声音。   李诺有些迈不开步了,那人叫什么名字不好,叫陛下?到底是哪两个字啊?   汴元信拿了鹅走了,和李诺相反的方向,许久后李诺才转头看了看,那人早就没了影子。   李诺手边是个卖草编小筐的摊子,李诺随手买了一只筐,神秘兮兮的问:“方才我身后买鹅那人你可看到了?”   筐老板点点头问:“怎么?”   “他怎么叫陛下这种名字?不犯忌讳么?”   筐老板哈哈直笑,问道:“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李诺清清嗓子,点点头。   筐老板熟练的继续编着筐,一边编一边说:“他可不叫陛下,他正是我们麒麟国的陛下。”   李诺手里的烧鹅差点掉地上。   闹呢?堂堂皇帝满街乱走?还出来买烧鹅?关键是这街上的人还都认识他,认识他也不行礼不跪拜的,这是什么鬼?   ☆、第43章 被软禁了   李诺干巴巴的问:“他就不怕有刺客什么的么?”   “刺客?”筐老板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说:“若是真有刺客来,那基本是不想活了,不要说陛下身边常年护着十大侍卫,各个武艺高强,陛下本人就是我们麒麟国武力最强的男人!”   筐老板说话声音大了些,周围人也看向了李诺,一副看外乡人的表情,李诺拉着小襄赶紧走了。   回到客栈,李诺灌了好几口凉茶才缓过神。她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相比将国都修在靠近边境的位置,在大街上随意乱逛才是真的自信到爆了吧?   也难怪那时候她在舜天拿到他的钱袋,他身边那个人说什么都不让她送到县衙去呢,邻国皇帝被察觉到在本国京城大街上随意乱逛……非得大乱不可。   汴元信走回街角,坐上了侯在那里的御辇,出发之前吩咐了一句:“邓岚,去将风来客栈新住进去的那两个女人抓起来,跟踪她的那两个人,处理掉。”   邓岚方才其实一直都注意着他们陛下的举动,看到站在陛下面前的李诺他都很惊奇,吓得他加强了警惕,既然这女人能出现在这里,尹蘅保不准就也在。   只不过,观察了半天,只发现了两个在跟踪那女人的人,不见尹蘅的踪影。   “遵命。”邓岚领命走了。   汴元信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这倒是有意思了,尹蘅的夫人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出现在麒麟国?偷跑出来玩的?还是她和尹蘅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去探探尹蘅最近的动向,查清他和他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暗卫有人得令离开,汴元信捧着手里还热着的烧鹅说:“去别院。”   汴元信方才说完。跟着御驾的队伍里有一个小太监偷偷溜开了一小会儿,将汴元信的行踪告知了不远处候着的人,那人得了消息便往王宫的方向去了。   李诺也没想到大半夜的店家会将她和小襄“请”出去,老板非要说她那屋闹老鼠,全客栈的人都没受什么影响,唯独让她住到邻街的兄弟客栈去。   看在老板愿意给她升房间级别,还愿意帮她将所有行李搬好的份儿上,李诺倒是也没计较。   李诺没想到的是,她和小襄刚从风来客栈出来就被一群不知身份的人抓起来了。   “你们什么人,怎么能抓正规来旅游的游客呢?你们这样会影响旅游业发展的知道么?”李诺坐在马车上一直不停的唠叨,护着马车的至少有三十个男人,都穿着黑色军装,看样子倒不是要将她们怎么样,可也绝对不能让她们跑了。   天黑着李诺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将她们带去哪儿,本以为小襄可能会怕,但那小妮子倒是淡定,靠在车上昏昏欲睡,也是个心大的。   马车终于停下,李诺紧张的叫醒了小襄,与她一起往马车后部靠了靠。来和她们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舜天抓她手要钱袋的那个家奴。   既然他家主人是麒麟国主,那他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夫人请下车,陛下已经在等您了。”邓岚很礼貌,李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原来,她的身份被认出来了。怎么认出来的呢?她在舜天见到他们的时候明明带着防晒头纱的,她当初真是不该多管闲事。   李诺下了车,这里倒不像是皇宫,就是一处普通的宅子,门口连牌匾都没挂。   跟着引路的邓岚进了门,院子大小倒是很像她以前住的将军府,虽然面积不大,布置的却很齐整。   正厅燃着烛火,从大门到正厅大门一路上都是黑色戎装的守卫,正厅里还站着十个,服装和外面的不太一样,黑色丝质袍子上绣着不同的祥兽,带着绑带纱帽,腰间配着镶嵌着宝石的长刀,最关键的是,他们各个相貌堂堂,英气逼人。   李诺一个都没落下,挨个瞅了瞅,真的都是帅哥,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做颜值担当的那种,他们也训练有素,被李诺盯着看,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过这几位再帅,也没有坐在主座上那人夺眼,他正襟危坐,双手看似闲适实则规矩的置于膝头,薛庞延也是皇帝,却完全没有他这样的气质,李诺算是懂了什么叫令人甘愿俯首称臣这句话了。   “夫人请坐。”汴元信很温和的指着身边的椅子,李诺笑笑没动:“陛下,民女还是站着吧。”   汴元信也不强求,只是微一点头说:“麒麟国不同于梁国,并没有等级地位划分。”   这倒是真稀罕了,李诺越发肯定汴元信身边有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   只不过,眼下她要操心的不是这个。   李诺特别客气的说:“不知陛下深夜召民女前来,可有什么事?民女就是偶然路过贵国,来看看风景山水,吃吃美食就回去了。”   这话说的违心,可却是事实。   汴元信完全不摆皇帝架子,淡淡的问了一声:“那烧鹅可好吃?”   “啊?”李诺以为自己听错了,和异国皇帝一开口讨论的居然是烧鹅,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我有位故人也很喜欢吃烧鹅,今日是她的生辰。”汴元信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供桌,上面摆着不少新鲜水果,中间就是他今日买的那只烧鹅。   只不过,看起来那故人似乎已经归西了,朱红色木头的牌位立着呢,李诺虽然不认识全部的字,但有一个她识得。   诺。   和她名字相同。   “哦,呵呵……”李诺又是干笑两声,想不通这位国主请她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不必紧张,既来了麒麟国,就是贵客,住在客栈总不合适,明日便随我一同住去宫里吧。”汴元信说罢望着李诺。李诺招架不住他的眼神,杀伤力太强了,赶忙低下头说:“不用,不用,我真的就是随便逛逛,惊扰圣驾了,您当没看到我就好了。”   汴元信轻声一笑:“你是梁国辅国将军尹蘅的夫人,是我请都不一定能请来的贵客,既然来了,我岂有让夫人随意离开的道理?”   李诺心中叫苦。她听的明白的很,汴元信说尹蘅名号时,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既然如此,李诺也不装柔弱了,望向汴元信说:“我能将你的意思理解为,要软禁我么?”   汴元信笑的很随和:“若是方便你理解,你可以这样想。”   李诺崩溃了,北海之战,尹蘅狠狠的挫败了不败战神汴元信,从那之后他估计就成了汴元信的心头刺了。她真是运气好啊,一来麒麟国就撞灾星上了。   汴元信说:“若是夫人觉得宫内束缚,清净的别院还有几处,你可以选一处住。”   李诺灵机一动道:“那我就住这儿吧。”   “不可!”一直在边上安静着的邓岚开口了,李诺其实也是故意的,看来她猜对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对汴元信来说,是很重要的。   汴元信也很客气的拒绝道:“不巧,这处别院是故人所有,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也不希望有人扰了她清眠。”   邓岚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吓唬李诺道:“跟着夫人的两个人恐怕也不能为尹将军送信了,夫人就安心在麒麟国住着吧。”   要不是邓岚说,李诺还真不知道有人跟着她,尹蘅的人?他们不都和离了么?他干嘛还要派人跟着她。   汴元信语气还是很平淡的说:“下月初五是王妃的生辰,梁国届时会有使臣来祝贺,夫人若是实在思念夫君,我倒时可以让他们将夫人在麒麟国做客的消息带回去,兴许尹将军就会亲自来接夫人了。”   李诺内心呵呵几声,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已经被尹蘅给休了。就不这么想了。不过现在她还不能说,万一汴元信喜怒无常,觉得她没用了把她直接给宰了,那就不划算了。   李诺脸一变,笑眯眯的说:“既然你非要这么客气,那就帮我选一处别院吧,我也能在麒麟关到处逛一逛,你们这城墙建的甚好,街道也规划的整齐,不知是什么人给的建议?”   邓岚忍不住了,瞪着眼睛说:“你这女人,这般没有教养,陛下对你客气,你居然就……”喘上了!   汴元信制止了邓岚,好整以暇的望着李诺说:“夫人看来很喜欢?”   李诺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和我家乡很像,城市规划做的不错。”   她无心的一句话,听的不光是汴元信,邓岚都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邓岚先急了,汴元信瞪向他,他才没敢继续有动作。   汴元信看着李诺的神情也发生了改变,就像本来温和晴暖的天空突然被乌云压境,李诺突然觉得有点怕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能随意试探的,她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多说多错,还是不要吭声了。   至于他身边到底有没有倪达叶那样的人,知道不知道对她来说都没什么用。   “送夫人去城北的别院,好生照顾。”汴元信说罢背对着李诺,走向了供桌,李诺被屋内那十名侍卫中的两人带走了。   邓岚着急说话,但又不敢擅自开口,直到汴元信略微偏头轻声问他:“她方才说,城市规划?”   邓岚赶紧点头说:“陛下,臣听到了!她说了城市规划,还说了家乡!和当年……当年的侧王妃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汴元信很缓的回头复又看向那朱红的牌位,手指轻触到牌位上的字,麒麟皇帝平妻汴氏薛诺王妃之灵位。   “去查查尹蘅这位夫人的来历。”汴元信说罢用竹签挑了挑灵牌边上的烛火,让它燃的更明亮了些。   邓岚出去吩咐调令了,一位较为年长的老内官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了句:“陛下,晚上回宫么?”   汴元信这才回过神,轻声说:“不了,今日朕就宿在这儿。”   老内官没出声的叹了口气,将本想为王妃说的好话又给咽回去了,此情此景不适合招惹陛下烦心。   去城北别院的路上,李诺捏着那只鸽子哨不停的吹,也吹不出太大的声音,不管有没有用,是办法就得想起来。她是绝对不想被控制在这里的,这真是老天惩罚。丢石头明明都帮她选了回梁国,她还非要来这里给自己添堵。   被扔进别院五天,李诺已经要无聊疯了。倪达叶的鸽子也不靠谱,从没来找过她,这别院什么都富足,尤其守卫,光是她住的院子里就有六个。   一大清早李诺就坐去院子中的榻上等着晒太阳,小襄在一边为她泡清茶,她泡茶手艺不错,估计是真的在妓院或者旁的地方呆过,伺候人比冬媚要专业的多。   “我之前觉得你不会说话挺好的,这样我也不会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以前我的那个好姐妹,可现在又觉得你要是能说话该有多好,我实在是无聊的快疯了。”李诺拿帕子遮住脸,小襄大胆的将帕子取掉了,笑着递给李诺一杯热腾腾的茶。   “你觉得他们六个人里哪个最好看?”李诺捏着茶杯看着院子里的守卫,其中两个是汴元信身边的侍卫。   六个人都木桩子一样的杵在那儿,除了晚上有人来换班能有点反应,一整天都不带动一下的。   小襄低头笑,这些日子她对李诺也有些了解了。李诺的救命之恩她无以为报,不管李诺说什么她都点头,都会很开心的笑。   “我觉得他最帅,他那鼻子长的像吴彦祖,但是别的地方就要逊色的多,肌肉挺好,身高也满分,就是不知道比例如何。”李诺斜在软榻上瞄着守卫并吩咐小襄:“你去找把尺子来,咱们给他量量。”   小襄还真的去找了。   半柱香后,李诺捏着把木尺子站在比她高出一头多的男人面前。她都要这样折腾了,这男人还是目视前方无动于衷,李诺嘴角挂着一抹坏笑,拿着尺子比在了他脸边上。   “我说,你记。”   小襄已经准备好了纸笔,点点头。   “身高八尺,腿长四尺,身长三尺,脑袋一尺。这比例不好,对折下去都能塞进箱子。不好不好,下一个。”李诺够着量了半天,就差挂在这男人身上了,他还是单手扶着刀柄,一动不动。   “这男人啊,身材好的应该是从这儿,就这儿。”李诺说着捏住另一个侍卫的腋下肌肉最发达的地方,接着用尺子比划了一圈他的胸围,继续说:“这里的长度是身高的一半,他合格了。”   这位明显没有刚才那位能忍,想躲开李诺的魔爪,却被她揪着衣服又给拖了回来:“你别急,跑什么?你们陛下让你来保护我,不能擅离职守知道么?之前你不是木头人做的挺好的?别动!”   侍卫实在受不了了,叹口气说:“夫人,您若是真的无聊,就去街上逛逛,我们陪同您去。”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李诺说着将手里的尺子一扔,转头就往大门方向走。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   殊王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声音都有些抖的说:“派去跟着夫人的两个暗探都遭了毒手?”   面前的人俯首继续说:“是的,如今夫人下落不明……”   殊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眼前都差点黑了。   “加派人手继续去找,一定要尽快找到!”   李诺走了以后,冷涅因为李诺跑了这件事气的要死,将之前负责看管当值的一批人都杖毙了,也是够阴狠。   冷涅到底想做什么殊王想不通,感觉他好像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布阵太大有时候就会顾不上很多细节,让景顺钻了空子。   总之不管怎样,李诺会跑去麒麟国已经让殊王始料未及。如今跟着的暗探又被人杀了,她可千万不要遭遇了危险才好。   “阿姐!”景顺一开门就溜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殊王抱了个满怀,最近他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景顺也只有见到殊王的时候表情才是绝对真实的,笑眯眯的说:“今日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阿姐的,我已经想好要如何杀冷涅了,就在下月十五。”   殊王平静的问:“凭借你的力量,能做的到么?这弓州城内所有的禁军都掌握在冷涅手里。”   景顺自信的摇摇头说:“杀他自然靠不得燕国国内的任何力量,总之阿姐便仔细等着吧,到时一定热闹的很。”   殊王并没有景顺想象中激动。情绪反而更低落的说了句:“李诺失踪了。”   景顺拉住殊王的手说:“我知道,她是在麒麟国失踪的,这件事一定和汴元信脱不了干系,不过若是冷涅死的顺利,你没准很快又能见到李诺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殊王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孩子了。   “阿姐只要相信,这盘棋的赢家一定是我就好了。”景顺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只小木偶,是一只刚雕刻出来的跳舞偶,和殊王之前给李诺又被景顺拿走的那只一模一样。   景顺将它塞在殊王手里问:“我现在雕木头的手艺是不是比以前好了?”   殊王瞟了一眼那木偶说:“我倒是没瞧出来,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景顺笑:“那是为了逗阿姐专门这样雕的。”   殊王习惯性的用手指摸了摸木偶的脸,之前那个的棱角都被她磨平了,这个分明些。   “小雪,待冷涅一死,我就昭告天下,让你回归正位,做我燕国的王妃。”   被景顺握住了手,殊王才察觉到,他的手比她的大多了,也温暖多了,他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要靠她领着的小屁孩儿了。   殊王目光一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景顺这句话,到时她应该就会回梁国去了,用殊王的身份活了这么久,她怎么可能……再接受燕王妃的身份。   “我当年,辗转回到梁国之后,曾对我皇兄说过一句话。”   景顺关切的问:“是什么?”   殊王平静的看着景顺说:“他当时问我,有什么心愿。我告诉他,惟愿此生不再做女子。”   景顺脸上的笑容僵了。他自然明白殊王话中的意思。她还是要走。   景顺一把将殊王扯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说:“那你就继续做你的男人!我不管,我就是被天下人都传成是断袖,也要将你一辈子都捆在身边,你别想跑!”   殊王心里难受,只能长叹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任性成了这个样子。”   “阿姐说错了,景顺从来都不是个任性的人,唯独对你罢了。”   殊王得知暗探死的同时,尹蘅也在听着莫夜的汇报,他回到梁国有几天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灌汤药,虽然身体恢复的还算好,可心情却低落的让他提不起任何精神。   薛庞延知道他暗自去了燕国。倒是也没有正面追究他身为辅国将军擅离职守的事,只在知道他负伤之后送来一句慰问,连一根抚慰性的药材都没有。   薛庞延确实不太相信他了,虽然君心难测,可一旦出现了这种裂隙,不好好修补,可能真的就要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   莫夜说:“这些日子,总觉得有奇怪的人绕在将军府周围,希望是属下想多了。”   “继续注意观察着。”尹蘅语气平淡。   “将军,其实……有样东西一直都没敢给您。”莫夜低着头打了半天气才又说:“但又觉得一直留在属下这里不合适。”   “可是夫人压了手印的休书?”尹蘅语气依旧平淡。   莫夜眼睛一亮,赶忙将休书拿了出来,尹蘅躺在床上轻轻挥了挥手说:“放在桌子上吧。”   莫夜走后,尹蘅才起身走去桌边,将那叠的整齐的休书捏在手里,尝试了几次,最终也没有展开来看过。   离开燕国之后他就失去了李诺的所有消息,每天都饱受着万蚁蚀心的折磨,现在就连梦中思念她都成了奢望,只能在白天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放肆的想她。   李诺记不记得他不知道。他却将她记得完全,不管是她的身还是她的心,他都记得透彻。   ☆、第44章 有孕   燕王景顺的密信几乎同时到了汴元信和薛庞延的手上,信中所求清楚明了,给予的回报也相当丰厚。   杀冷涅,送城池。   若是梁王薛庞延能助燕王杀了冷涅,燕国割三座城池给梁国,若是汴元信能助燕王杀了冷涅,同样割三城给麒麟国。   燕国与梁麒两国分别交界,此次燕王承诺割让的城池都是军事重地,若是真的割出去了,国境线至少后撤几百里,损失的也绝非只有三座城这么简单。   虽然看起来燕王做出这样的选择好像很软弱,但汴元信却察觉到这燕王也不是传说中那么无能。   这就好比某人被两虎围攻,他突然丢了一大块肉出来,他不但得了逃生机会,还会造成两虎相争的局面。   燕王景顺这是挑着麒麟国去和梁国打仗啊?   汴元信将信放在桌案上,耐心的盘算着,同样的信,梁国应该也收到了一份,薛庞延会如何选择,他尚摸不清,薛庞延那个人做事没什么章法,是个看似平静的疯子。   燕国三十万骑兵精锐,除去守卫国都的十余万,剩下的均匀分散在边境线上,每年军费支出庞大,按着燕国现在的国力,很可能年年赤字,财政赤字就要加重赋税,人民过的就越来越苦,这早就成为恶性循环了。   即便燕国每年都在增军饷,将士们过的一样艰苦,免不了怨声载道,还有多少人愿意在发生战争时拼命护国?汴元信猜测,如今只要打仗,燕国任意一处战线被冲击,都会出现首尾不能兼顾的情况。   割让城池。看似吃亏,实际不然。这是景顺开始进行中央集权的预兆,将已经荒芜没有产出的土地让出,大批军事力量回撤,缩减一大部分运输军费,将不受冷涅控制的边境军事力量掌握在手中。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景顺都很聪明。   如此看来,梁国和麒麟国在不久的将来难免是又要打一打的。但凡打仗,就一定会损伤国力,更不会有心思去灭燕,好一招断臂保命。   拖延时间休养生息,再努力发展,强大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招对付别人可以,对汴元信来说,无效。   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燕国也难逃被灭的命运。   汴元信将信纸凑近烛火,将灰烬一挥,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的笑,他最讨厌被人利用,而且还是个毛孩子。   “陛下,又来了一封密信。”内官得了汴元信的允许,又递了一封信,和方才烧掉的那封是同样的信封。   汴元信将其拆了。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若尔能助我铲除冷涅,我将尹蘅亲自送于你手。”   汴元信原本阴冷的表情更冷了,但也严肃了很多,这个景顺,相当会揣测人心。   冷涅死不死无所谓,尹蘅他是一定要杀的,那个男人是他一生光辉的污点,绝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只是,想杀尹蘅太麻烦,除非逼迫梁国再战一场,现下还不是时机。   景顺居然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来说服他。汴元信淡然一笑,将那字条也燃了。   这倒是让他有点兴趣。   若是给他机会和尹蘅堂堂正正的打一回,他一定不会输。何况如今他还有李诺,让尹蘅在他夫人面前落败,最大的打击他男性的自尊,再杀了他,才更有意思。   “将邓岚叫来。”   邓岚很快就进来了,汴元信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尹将军的夫人近日可好?”   邓岚难得声音很小的说:“她这会儿正在大街上闲逛呢。”   汴元信抬头看向邓岚,他知错的低下头,声音更小了:“那夫人真的是不好看管,为了她不乱折腾,只能由着她……”   李诺坐在街角的馄饨摊上等馄饨出锅,这几日天气好的很,麒麟国也是真有好东西的,吃食价格实惠,衣物材质精良,生活用品性价比极高,不要说比燕国,就是比梁国都强到哪儿去。   李诺觉得住在这儿其实也挺好的,还每天都有帅哥看。   女人无聊的时候买买买总是王道,李诺一趟街逛的,出行用的布搭子五颜六色的买了十几个,里面再满满当当的塞上东西,越看越觉得心里踏实。   虽然没有殊王侍卫,但这麒麟国的侍卫也是顶好用的,李诺买了东西都挂在他们身上,他们虽不主动抬手接,但只要她挂上去,他们也绝对不会扔了。   暗卫们也暗自叫苦,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虐待,精心维护的形象都要毁完了。   汴元信骑马行至街角,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已经快变成负重骡子的暗卫。   策马朝着李诺行去,暗卫已经察觉到了,回头纷纷行礼,李诺还自顾自的转着手里的筷子,盯着馄饨老板面前那冒着热气的大锅。   汴元信略一俯身,将李诺一捞,她啊了一声就被悬空抱起坐到了马上,未等她开口,汴元信调转马头一夹马镫,马撒着欢儿跑离了街道。   李诺本就不怎么喜欢骑马,而且她最近胃一直不舒服,被这一番颠簸,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翻了一遍,还没到城门附近就是一阵干呕,好死不死的吐了汴元信一袖子。   汴元信勒住了马,李诺灵机一动,眼睛一翻就要装晕,汴元信却将一只巾帕擦在了她嘴边,然后将她抱下马轻轻放在了地上,一点儿没在意她吐脏他衣服这件事。   李诺拧着眉头,她不太习惯有男人对她这么好。   汴元信说:“夫人说喜欢这城墙,想着今日天气好,便带你来看看,不知你骑不得马,是我唐突了。”   “不碍事……”李诺挥挥手。   “十月十五,夫人可愿与我一同去燕国?”   李诺震惊的看向汴元信,她刚从燕国逃跑,再回去?她才不!   “听闻尹将军也会去,夫人便可与夫君团聚了。”   李诺原想拒绝的话哽在了嘴边。   “那我就当夫人同意了。”汴元信说完先一步上了台阶,他做决定一向这样果断。   十月十五,燕国敬天节。其实就是燕国的年节,按例邻国都是会有特使出访的。   薛庞延盘算着手里这封密信的意思,如果他将这封密信送给冷涅,现在那个燕国小皇帝估计又活到头了,只是燕国颓败了这么多年了,要死不活的撑着,好像也没多大意思。   这天下的风云,总是要变一变的。   杀一个人换来大量土地,不废一兵一卒的扩大国土,在有生之年就算薛庞延什么都不再做,丰功伟绩也够后世歌颂了。   燕王还点了名要尹蘅去杀,也是一件好事。杀冷涅不难,但杀了之后善后太麻烦,谁也无法估计冷涅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尹蘅能不能回来,就看他本事了。   养犬千日,如今便是用的时候了。   尹蘅能回来是好,回不来么,更好。   薛庞延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做了决定,亲自回了景顺一封密信,承诺十月十五,定派尹蘅去助景顺一臂之力。   毕竟不能公开再派人盯着李诺,尹蘅得到的消息自然要滞后一些。李诺都已经从公众视线消失快半个月了,尹蘅才知道她被带进燕国王宫滞后就消失了。   焦急,心慌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折磨的尹蘅夜不能寐,每当闭上眼就看到李诺浑身血淋淋的样子。   “将军,宫里来人了。”莫夜来通传,身后跟着一位白面公公,倒不是正式来传圣旨的,将一只竹卷递给尹蘅,讨了口茶水便走了。   “陛下让我去燕国,杀冷涅。”尹蘅看完之后,未有犹豫的说:“莫夜,带精兵五百,明日乔装出发。”   薛庞延派他去的,主上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现在他需要得到薛庞延的再次信任。   张叔在莫夜走后提醒道:“少主,你没想过去燕国会有什么后果么?你这身子也不一定撑得住。”   尹蘅沉默不语,他不能让李诺落在冷涅那老狗的手里。   “既然是陛下有命,你不去也不可,但若是去了,稍有不慎被主上察觉到,那位小姐的下场,可能更惨。”   去救她,主上会杀她。不去救她,冷涅会折磨她……尹蘅满腔恨意。又不知道该如何发。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状况更惨了。”尹蘅说罢进了内屋,将他不愿意喝,本来都已经冷掉的药喝了。   无论如何,先去燕国再说,至少他可以离她近一点。   李诺跟着汴元信上了城墙脸色就不好看,肚子搅着疼,刚才被马颠的太厉害,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她还没来及找郎中再看看呢。   “再过几日就是王妃生辰,我不懂你们女人的心,你觉得我应该送她点什么好?”汴元信静立在城墙边,平静的望着远方,倒像是多年老友一样的和李诺聊起天来。   李诺难受的靠在一边的城墙上,哪儿有什么心思帮他想生日礼物,可面前这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她也不能太敷衍怠慢了。   李诺轻声说:“女人么,求的还不都是真心郎,王妃衣食无忧,要什么都有,缺少的不过就是陛下的陪伴罢了,你去陪她吃顿便饭,多和她说说体己话,比多贵重的礼物都有用。”   李诺这话说的是发自内心的,对于帝王来说,能给与王妃最珍贵的就是真心和陪伴了,也不知道这答案让不让汴元信满意,他听了之后半天都没反应。   李诺肚子越来越疼,连带着胃难受的厉害,她抬头看了汴元信一眼,他原本一直望着远方的,此时却低头看着她,眼神相当的复杂。   “陛下觉得我说错了么?”李诺笑了笑问。   汴元信浅浅一笑说:“没有,只是你这番话,和我的故人说的一字不差。”   李诺虚弱的笑了笑说:“看来她也很了解女人心。”   汴元信平静的望向远方:“她还在的时候,总让我多关注王妃,却好像忘记了她也是我的侧妃,她从不争宠,一直帮王妃说好话,可惜,三年前,她还是被王妃算计,逃离麒麟国时,葬身狼腹了。”   脑海里有针扎的刺痛,不知道是不是汴元信形容的太逼真,李诺觉得那场景就像是发生在自己眼前一样,孤立无援的一个小人儿,被挑唆着逃向黑夜,寒风刺痛的割着她的脸,身后不远处传来孤狼的嚎叫声……   李诺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向外冒寒气,心里莫名的散着一股股恐惧,抬头看向汴元信望着的方向,几乎无意识的问:“你看着的方向,是她离开的方向么?”   “嗯。”   “那边,有戈壁滩么?”李诺声音小的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汴元信望向她,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了的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诺赶忙低下头,摇摇头说:“来的时候听车夫说的。”   轻轻攥住拳,李诺觉得眼眶很痛。她记得,自己曾疯狂的赤脚奔跑在戈壁滩上。最终还是被一只灰毛的狼扑在了地上,它疯狂的撕咬她的脸,她哭喊着掐住了它的脖子,鲜血,疼痛席卷全身,那只狼最后被人用剑戳死了,她的记忆也从那之后全碎了。   再次醒来,她就已经在尹蘅身边了,他没问过她是谁,从哪儿来,她也不纠结过去,只觉得活着真好,有吃有喝有人管真好。   过去存在不存在,到底是怎样存在着的,她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汴元信伸手轻拍了拍青灰色的大块城墙砖:“这城墙是她以前和我聊天时提过的,还画了一张歪歪扭扭的草图给我,没想到建成之后还挺像模像样。”   李诺心口堵的难受,汴元信却不肯停下来的继续说:“你觉得很整齐的街道,也是她的主意,她容易迷路,总说麒麟关乱七八糟的,好好规划之后能提升旅游业发展,也是不小的财政收入。”   汴元信说到这里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他本来是个很沉稳的男人,能出现这般的表情,也是真的触及到了内心最深的地方。   “旅游业,这名词也是新鲜。”汴元信微低下头,眼神柔和的像水。   李诺听不下去了,这是个巨大的秘密,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谜底。   汴元信却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那时候,王妃总对我说她是个疯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但这一切都在她离开之后,得到了印证。”   “只可惜,老天将她留在我身边的时间太短了。我以前不觉得她很珍贵,现在想珍惜也没机会了。”   “陛下,我们回去吧,您是一国之主,也不能总在宫外随意走动的。”李诺说着转身要走,汴元信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说:“她嫁来麒麟国时才只有十岁,我当她是个小娃娃养的,但是那小娃娃脑袋里却装着一个神奇又强大的世界,说出的话根本就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就像……”   汴元信缓步走到了李诺面前,非常认真的低头看着她说:“就像你。”   李诺低着头。不敢看汴元信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叫什么?”汴元信双手轻搭在李诺肩膀上,其实没有任何力量,李诺却觉得那双手好沉重。   “咱们从这儿下去吧,我有点冷……”李诺声音抖的厉害,勉强说出这样一句。   汴元信还想继续追问,李诺却是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的晕倒了。   旧梦就像一扇窗,打开就很难合上。李诺想醒过来,却只能站在暗处,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小女孩儿吓的浑身发抖,蜷成一团,盯着脚上那双鲜红的绣鞋。   有白面的男人打开门,丢给她一只发霉的馒头,还有一袋散着异味的水。   他们面容奸诈,捂嘴嘲笑的看着她,大声议论着。他们说没想到梁国送来和亲的侧王妃居然是个十岁的娃娃,不光如此,她还相貌如此丑陋,右脸上有一块鞋底那么大的豆沙色胎疤。   她哭了,他们说的更高兴了。   他们告诉他,梁王已经死了,她早就算不得什么公主,只是梁国老皇上的私生女罢了,她是梁国太后的眼中钉,她的母亲年纪轻轻也给活埋殉葬了。   她被孤伶伶的扔到麒麟国来,为的就是让麒麟国那善妒的王妃杀了她,只有昌平公主死在麒麟国,梁国才有讨伐麒麟的理由。   李诺惊恐的睁开了眼睛,猛坐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小襄的头。   浑身冷汗,小襄拿着布巾正在帮她擦,李诺抬手一抹,脸上全都是泪,枕头都已经湿透了。   她已经被送回别院了。   想下地。小襄却不停的对她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对她又摇了摇头。   李诺震惊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又看着小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为了让李诺明白,又点点头,在她手心里划拉了几个字,李诺不认识。   “你是想说,我怀孕了么?”李诺猜测的问。   小襄点点头,又继续用布巾擦李诺的额头。   李诺腾的倒回了床上。   她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愁滋味,她的生活比谁的都简单。有吃有喝开开心心就好了,喜欢过尹蘅,虽然没能在一起,她也不觉得可惜,只叹无缘。   可如今她怀了孩子,这孩子的父亲不确定是谁,而她好像又触及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有关于她失去的那段记忆,还有她真正的身世。   倪达叶说,她可能和钱星星一样,是没有忘记前世却在这里出生的人,她以前不这样想,觉得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死了,所以她渡了过来,可为什么……为什么汴元信说的那些,她觉得好像见过呢?   为什么,她觉得汴元信的长相,有些熟悉呢?   李诺用被子蒙住了自己,陷于黑暗之后,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留下来。   那个梦,最让她疼的不是那些嘲笑,而是那句你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被活埋殉葬了。   李诺对做法医时的母亲没有记忆,却总在梦里见到一个女人,她很瘦,美的惊为天人,李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道她喜欢穿浅色的衣衫,头发长长的,笑起来就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美好。   在梦里,她会摸着李诺的头叫她的名字,一声声的唤着诺儿,诺儿,你是娘亲的心肝儿。   这明明都是梦……   汴元信站在李诺所居住别院的小院中,从下午开始一直到黄昏都没有换过位置,将李诺带回来之后他让医判来看过,她怀孕了,已经一月有余。   汴元信清楚,他能用来制衡尹蘅的筹码又多了一筹,只是,为什么他会有些不忍心?   忍心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字眼。   王妃自15岁嫁给他,跟着他一路征战,苦吃过,罪受过,当初被薛缇德逼至绝境,冬日无粮,她过度劳累失了孩子,自此很难再做母亲。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王妃的付出汴元信都知道,却还是在王妃将薛诺害死后,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寝宫。内官问过他,这样对王妃,会不会不忍心?   从来没有。他知道,从没有。   他不会不忍心,杀伐决断是他一惯的作风,将成为王者的人不能有弱点,但为什么,他会对李诺不忍心?   “陛下,接到密报,尹蘅已经准备出发去燕国了。”暗卫说。   汴元信这才回了神,轻轻应了一声:“准备一辆马车,通知使节提前出发,我也去。”   暗卫走了之后,一直侯在一边的内官才敢开口提醒:“陛下,您若是提前去了燕国,那王妃的生辰……”   “选五十颗东珠送去,她想吃什么便让膳房尽管去做吧。”汴元信并不在意,说完看了李诺房间门一眼,轻轻一笑便离开了。   内官又是长叹一口气,对身后的小内官说:“这件事暂时别告诉王妃了,她心心念念盼了又一年,原想着陛下能不再生她气了。哎……”   小内官撇撇嘴说:“陛下也对王妃太狠心了,连顿生辰宴都不陪着吃……”   “住口!陛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   小内官又说:“您说,和这屋里的夫人可有关系,我看陛下在意她的很,从城墙那边一路亲自抱回来的,当年王妃小产,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老内官唉声叹气的一边走一边说:“这女人啊,要是不在男人的心上,再强求也没用。”   ☆、第45章 夜有故人送纯酿   十月小阳春。   李诺是真的没想到,被她在心里早就鄙视了千万次的燕国,不出半月她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她走的时候全无顾忌,坐着车夫的小马车,一路上哼着小调,心情美好,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如今载着她的车却是被数百精兵护着,仪仗开路,军队压阵,行进速度都是有要求的,知道的是国主吩咐如此的,不知道还以为麒麟国公主出嫁呢。   小襄在麒麟国休养的这段日子好像也睡够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没有之前那样病仄仄了,小脸上总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虽不及春娇细心,但在侍奉李诺这件事上,一点儿都不马虎。   李诺已有孕一月余,反而没刚开始几天那样反应强烈了,只是很慵懒,以前李诺就懒,现在是懒上加懒,有事没事就想睡觉,但好在不吐不呕的,虽然胃口并不是那么好,吃东西却还是不受影响的。   麒麟国的特使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大臣,姓慕,对李诺很是恭敬,说话非常有条理,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至于汴元信,和他的十名暗卫一起混在邓岚的队伍中。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到得弓州已是五日后,再过三日就是燕国的敬天节。   麒麟国的使者团被安排在了李诺之前住的驿馆,李诺住过的最好的那间房自然是又让她去住了,坐在房间里李诺只觉得纠结,感觉绕来绕去都逃不出包围圈。   暗卫自然还是例行护着李诺,她在屋里睡了一下午,将旅途的困乏都除了之后,黄昏时分开了门。   暗卫回头看向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每当李诺这样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们,基本没什么好事。   “夫人,慕大人吩咐了,您晚间还是不要出去随意走动,毕竟这里比不得麒麟关。”   李诺点点头,一副我听到了但是我基本没听进去的表情说:“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烤全羊,今天我请客,兄弟们跟着我走吧!”   暗卫不为所动,两个人一并排就彻底挡住了门,李诺也不着急,抬头看着他们说:“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跟着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若是不……那咱们今天晚上都别好过了。”   就在暗卫硬着头皮顶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救世主一样的声音:“夫人,您有何事?”   李诺笑着踮起脚,目光越过暗卫说:“邓将军,我想去街上逛逛。”   “好,夫人请随臣下来。”邓将军对暗卫点点头,他们立刻让开了。   一辆小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马车边上站着几个人,李诺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为首的那个虽然穿着黑色军服,可还是遮不住一身气质。   她想到了汴元信可能会来,但上一次在梁国好歹是个贵公子,这次直接变成士兵了,也是个喜欢玩角色扮演的?   汴元信朝着李诺微微一笑,帮她放好了上车凳,对她伸出手说:“夫人想去哪儿便去吧。”   李诺清清嗓子爬上了车,在开车之前掀开车帘对汴元信说:“你长得太惹眼了,上车来!这弓州大街上女流氓比较多。”   其实是李诺心里没底,她哪敢自己坐车让人家皇帝走路?还是适时拍个马屁吧。   一句女流氓说的邓岚直接愣住了,汴元信也不说什么,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先找家钱行停一停,我要取钱。”李诺有些紧张。主要是马车太小,她和汴元信面对面坐着,膝盖还是难免会碰在一起,他倒是不在意,可她不行啊,男女授受不亲,往车里面挪了挪,可还是能碰到。   汴元信掀开车帘向邓岚伸出手,他拧着眉头特纠结的将怀里的钱袋递了过来。   汴元信随意甸了甸便交给了李诺说:“邓大人人虽勇猛,其实也持家有道,这些钱应该够夫人花了。”   邓岚心里一阵疼。他平时酒都不舍得喝,总想着攒了银子在麒麟关最好的位置买处宅子,结果被陛下一拿就是半年俸禄。   李诺摇摇头将钱袋退回去说:“不用,我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钱。”   汴元信笑的含义很深刻:“看来将军宠爱夫人的紧,在燕国的钱行里还存了银子。”   李诺冷笑一声哼哼道:“非也,这是我二婚老公留给我的遗产。”   汴元信拧着眉头,显然是没听懂李诺话的意思。   李诺也不解释,闭着眼睛靠着车栏,到了钱行带着两名暗卫进去,取了满满四大袋银子出来。   暗卫身体强壮,拎着袋子都有些费力,将银子放在车上,车子都明显一沉,邓岚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四只大袋子,随意一袋都赶上他十年俸禄了。   李诺爬上车将银子往车里面踹了踹,回头对暗卫和邓岚说:“回去都有赏!你们最近保护我,帮我拎东西都辛苦了!”   李坐诺回到车里,汴元信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淡笑,只有邓岚和暗卫都要疯了,夫人这一招太狠了,他们平时从来没有拿过夫人一块碎银子,但夫人当着陛下面这么一说,陛下难免会觉得他们拿过了。   反正拿不拿污点都被给盖上了。   李诺得意的坐在车里,汴元信依然只是浅浅的笑,他自然清楚李诺这心思是什么,看来平时暗卫真的被她折磨的够意思。   男人其实并不怕女人撒娇耍赖,怕的是李诺这样看着平平淡淡,一说话就是一盆脏水泼过去,让人躲都躲不掉的聪明女人。   “夫人想去哪儿?”汴元信问。   李诺嘿嘿一笑:“其实这弓州的夜晚啊,最有名的是赌坊,但我知道邓将军和护着我的那几位大哥都是正人君子,咱们就不去那腌臜之地了,去吃烤全羊,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   邓岚算是服了李诺,先泼脏水再夸他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得了陛下的令,邓岚垂着头指挥马车朝着扬弓街出发,汴元信很随意的问李诺:“夫人一向这般豪爽么?”   李诺知道他话里有话,便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汴元信轻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让我很熟悉,又很陌生。”   李诺笑,没作答。陌生就对了,若是一直熟悉下去,难免汴元信去深挖她的过去,万一真的被他挖对了,那岂不是一桩大麻烦?   扬弓街除了几家大酒楼。其余的小铺子都打烊了,李诺最喜欢的那家烤全羊店也没开,不光是没开,看起来已经关门有一段日子了。   李诺下车后望着曾经烤全羊那个大坑,冰冰凉凉的落了灰尘,不经意间摸了摸手腕上的那只绳结,看起来这里的老板娘,并不是个专业经营餐馆的。   她送她这条手绳,是打算以后江湖再见吧?   没吃到烤全羊,自然是失落的,好在夜色不错。李诺也不想坐车了,和汴元信一前一后的在街上漫步,风有些凉,汴元信接了邓岚递过来的黑色毛皮大氅,披在了李诺肩上。   厚重的温暖。   她夜晚看不清东西,但能感觉到汴元信帮她系绑带时候的目光,带着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关心,可这毕竟是帝王的情感,不是她能消受得了的。   “谢谢。”李诺低头看了看已经拖在地上的大氅,汴元信本来就很高,这大氅对她来说实在太长了点。   “她以前也和你一样,不过披上我的大氅还要显得小,就像被一条大被子裹起来了一样。”汴元信说着将李诺被困在大氅里的头发理了理,就这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两个人都变的异常尴尬。   李诺微微后退了一步,低头望着她和汴元信脚尖之间的距离,轻声说:“其实,很思念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将别人认错,但是逝去的便不会再回来,人总是需要向前看的。”   “那你呢,若是我向前看。可能看到你?”   李诺心口一滞。   她千防万防啊!防的是不要让汴元信对她的过去感兴趣,却忘记了想这位国主会不会对现在的她感兴趣?   “陛下,我有些累了。”李诺说着就往马车跟前走,结果到底是没看清脚下,被大氅一绊,差点跌在地上。   汴元信伸手就将她捞了回来,李诺本来就娇小,对于身强力壮的汴元信来说,捞进怀里简直太容易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的一瞬间,汴元信确信自己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觉。   这个女人是尹蘅的夫人,他喜欢谁不好,偏偏想要喜欢她。   李诺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实在是太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着远点远点还直接跌怀里去了,呜呼哀哉!   汴元信将李诺抱上了车,她用大氅将自己包成了粽子,虽然暖和的很,可大氅上男性的气息直扑着她的鼻尖。   李诺心里默念着,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我禁欲,我禁欲,可荷尔蒙这东西不是你用精神意念就能克制的了的。   控制不住,就只能想办法岔开话题,李诺抬手掀开车帘,让冷风尽量多灌进来一些,吹吹她有些飘的神智,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梁国和燕国交界的地方有一种酒,名叫小叶香,真想喝啊。”   汴元信微一点头道:“明日我差人去买。”   又冷场了,李诺实在不知道能和汴元信聊点什么严肃的话题,说多了关于现代的事情会露馅,对于这个世界她又一无所知,说旁的……她也不会说旁的。   回到驿馆,李诺下车前为了防止再摔倒,先将大氅脱了,让小襄点了灯笼来照着路,这才略显狼狈的匆忙回了屋,汴元信拿起还带着余温的大氅,凑近鼻尖,有一股很清淡的水果甜香。   以前薛诺就最喜欢水果的甜香味儿,小小的一个人儿吃水果的能力却是很强,还知道用果子香熏衣服,尹蘅的这位夫人,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李诺倒在床上,小襄帮她净脸洗脚,衣服都换好之后李诺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难受,屋外有轻微的响动,李诺感觉门口好像来了人。   驿馆如今有汴元信的亲兵把守,也不太可能来什么刺客,那几个暗卫虽然被她折磨的够呛,可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顶殊王十个侍卫。   能到这里来的人,要么不简单,要么就是汴元信的人。   李诺轻轻开了门。没人,但是门外的地上放着一坛酒。   小叶香。   李诺蹲下来望着那只泥封的坛子,看样子是刚买不久的,但也绝对不是今日才买的。   “不管你是谁,是如何听到我今天说的话的,送酒给我,我就要谢谢你!”李诺拿着酒刚进屋,小襄却走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酒坛子,不停的摇头。   李诺想拿回来,小襄将酒抱紧了就是不给。   “你这孩子,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喝酒,但是就让我闻一闻行么?”李诺说的特别认真,小襄这才将信将疑的将酒还给了李诺。   李诺房间的门关上之后,屋顶那抹黑影又悄无声息的一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尹蘅刚进房间就是一阵大喘气,身上的黑衣还没来及换下,屋内就进了另一位黑衣人。   “好久不见。”黑衣人语气嘲讽的说,尹蘅扶着桌子依然在喘息,那黑衣人将一只药瓶放在手边的桌上说:“主上近日无暇分身,这是调理的伤药,你继续服用。”   尹蘅不做声,他方才去看李诺肯定被这人看到了。他会不会告诉主上他不知道,他在等着他提条件。   “你是不是很好奇李诺为什么和汴元信在一起?”黑衣人说着阴冷的笑了一声:“尹蘅,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尹蘅沉声道:“那张图早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   “那你就好好想一想,它到底去了哪里,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主上,但若是你再忤逆主上的意思,我就亲自去解决了那女人。”   黑衣人走后,尹蘅坐下来调节呼吸,他身体还没好,刚才跟踪李诺又耗费了很多精力,现在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只是。李诺为什么会和汴元信在一起,看那样子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短了,她不是在燕国王宫里么?   ……   虽然燕国国力大不如从前,但对年节还是非常重视的。   毕竟年节寄托着所有人对新一年的美好期望,和梁国不同,燕国年节更贴近李诺所熟悉的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也到处都是卖年货的。   按着习俗,弓州的人们都已经准备好年节时的吃食了,烧肉,屯粮。酿了一年的酒也出窖了,大人给小孩子裁剪新衣,大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买着炮仗。   李诺也给自己和小襄购置了新衣裳,她欢喜的很。   景顺按例约见了特使,但既然他亲自请了汴元信来帮助做那件大事,自然不能在宫中和汴元信会面。   扬弓街一向热闹的酒家接近年节也冷清了许多,景顺包了一整层,汴元信到的时候,他已经温好了清酒。   两国国主的交流,情景倒是平常,只是看似呆愣的景顺对汴元信真的是投以了十二分的尊重,不管怎么说,汴元信扬名天下,建国成为国主的时候,他才是个十岁的毛头小子。   何况现在汴元信掌管着武力最强大的国家,景顺却还是个宦官手中的傀儡。   景顺起身对汴元信微微颔首道:“我学过不少的礼仪,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您更加礼貌客气一些,我素闻麒麟国讲求人人平等,希望您不要觉得我不懂事,草莽的将您请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汴元信笑着先坐下道:“雏鹰展翼,你比之前的几任国主强,至少还知道挣扎。”   景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麒麟国主说话果然威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上来就把他比成了和前几任被冷涅害死的皇帝一样的人。   “汴大哥此言差矣。”景顺故意改了称呼,汴元信虽然听着不顺耳,但是也没刻意纠结。   景顺亲自为汴元信倒了一杯茶:“不管如何,大哥还是来了,小弟不胜感激,既然大哥来了,自然是对小弟给出的报酬感兴趣,不知大哥更喜欢的是那些重镇城池。还是尹蘅呢?”   “都有。”   “爽快,大哥,杀冷涅的计划已经有了雏形,大哥要做的事很简单,我便让闰涵讲于您听,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还请大哥指教。”   ……   十月十五,燕国一向比梁国气温低些,虽还只是初冬,却已经冷的下起了雪。   李诺在梁国三年多从不曾见过下雪,一觉醒来推开门。外面雪已经积到小半个鞋帮了,她一向不太喜欢冷,可若是有现成的雪堆堆雪人也是挺新鲜一件事。   汴元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李诺带着小襄在大雪地里玩的高兴,一个歪歪扭扭的娃娃被堆在院子正中间,还没完工。   李诺一向喜欢穿素白的衣服,但为了年节应景,也买了一件大红色的棉绒披风,披在身上衬在雪里火红火红的,很是夺目。   汴元信没有让暗卫行礼,绕开李诺玩耍的区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看着揉了个雪球偷偷准备袭击暗卫的李诺,嘴角不由得又挂了一抹笑容。   十月十六,景顺要行祭天礼,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就在这日,汴元信暗自约见了冷涅。   冷涅猜测着汴元信没准混来了燕国,却没想到他居然敢直接见他。   冷涅上了酒楼的楼梯,将暖手的皮筒子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又将沾了雪花的金色丝质大氅解开,一脸傲慢的坐下来:“想不到麒麟国主这般自信,将我燕国视为你麒麟关大街,妄图随意来去,恐怕我不能让你如愿了。”   随着冷涅来的是一大群燕国侍卫,都带着武器,将汴元信和冷涅的桌子直接围住了。   汴元信淡定的倒了一杯茶给冷涅,推在他面前很平和的说:“冷公公,这是我麒麟国最好的春茶,我特带了一罐来给你尝尝,不赏个面子么?”   被叫成公公,冷涅心里是很不爽的,可又被皇帝说赏个面子,打一棒子一个蜜枣的感觉不好,但他倒是乐意听听这自信自大的邻国皇帝想出点什么幺蛾子。   冷涅接了茶水,倒是没喝,只是阴险的笑望着汴元信说:“你既敢约我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   “我来,其实是为了燕国的国事,也是为了冷公公的前途。”   冷涅猛猛的一拍桌子,装着茶水的茶杯都被震翻了:“不要叫我公公!”   汴元信依然淡定,喝了口茶不屑的瞟了冷涅一眼说:“你改变不了事实,砍掉的手长不出来,更何况是别的地方。”   “你……”冷涅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身后的小太监更是怒目圆睁。恨不得亲自下令让身后的侍卫将汴元信砍了。   “冷公公,我既然能来,自然能走,你若是不打算好好和我说话,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那将来后悔,也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了。”汴元信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虽然很轻,根本没用力,但不知道为什么,冷涅面前倒下去的茶杯突然就碎了。   冷涅知道,汴元信是真不高兴了,瞪着他说:“你就说来听听。”   “杀了景顺。”   冷涅震住了。   汴元信将手里的一张字条拿出来,推到了冷涅面前说:“我之所以能来,是因为景顺约我来,他想杀了你,自己又没有能力,所以才让我来帮忙动手,代价是你死了之后,送我边境的三座城池。”   冷涅看了看,那字迹确实是景顺的。   冷涅控制不住情绪的低吼了一声:“混账东西!”   汴元信继续说:“我知道冷公公并没有那么好杀,毕竟这燕国境内大部分兵力都掌控在你手里。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和你合作比较好。”   冷涅闷哼了一声道:“那也是我的事,容不得你们麒麟国插手!”   “此话非也。”汴元信又笑了:“冷公公把持燕国朝政多年,荣华富贵有了,名声却没了,冷公公之所以没能坐上那九五之位,不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么?”   冷涅鼻子都快被气横了,但还是忍着不发作的说:“你说下去!”   ☆、第46章 双雀在后   “若是再有一位皇帝栽在冷公公手里,你觉得你在燕国所有人心中的信服力还有多少?何况,景顺也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冷涅默不作声,汴元信说的没错,景顺有自己的亲信,虽然力量还很微不足道,可已经比以前的那些死鬼们强了,懂得韬光隐晦的人往往都比较容易成为后患。   他不发作只是觉得景顺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他胆子大成这样了?到底还是个毛孩子,居然敢去找外敌来帮他。   说到底,还是个废物!   “那你待如何?”冷涅问。   汴元信不是很在意的说:“景顺当然是要杀的,但绝对不是你,而是我。至于你想坐那九五之位也不是不可,景顺死后,麒麟国自当辅助你成为皇帝,表面上看燕国将暂时归顺于麒麟国,但是我相信以冷公公的影响力,是不可能做附属国的。”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冷涅冷笑一声。   汴元信继续说:“你做不做附属国我不在乎,我来告知你这些,又决定全力帮助你,边境那三座城就显得太不够有诚意了。”   冷涅冷笑一声:“你拿到那三座城已经应该窃喜了,按着你们麒麟国的贪婪,三座城方圆百里的范围必然也会被你们占了去,你以为我想不到么?”   汴元信笑的颇有深意:“人心不足蛇吞象,作为君主,我要是连点野心都没了,我的人民还能看到什么希望?冷公公不也一样么?”   冷涅气的咬牙切齿:“景顺……”   汴元信继续说:“若是冷公公配合的好,兴许我还能帮你赚回个好名声,你便说那景顺通敌卖国,关键时刻还要杀你,你最后来一招大义灭亲,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支持公公你的做法。”   冷涅气了半天,知道汴元信在等着他做决定,还是震怒的说:“汴元信,即便我知道景顺是狼,也不会引你这只虎来替我清理门户。”   汴元信想到了冷涅会这样,也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既然你这样不懂得变通,那你便去亲自杀景顺吧,当然,你也要明白,兴许我就是来挑拨离间的呢?”   汴元信笑着走了,冷涅身后的侍卫还是没有收刀。但就在汴元信接近他们的一瞬间,几枚小石子一样的东西当当飞出,冷涅侍卫的刀被弹到的地方硬生生断开了。   刀柄哗啦啦掉了一地,侍卫们惊慌失措,汴元信却已经气定神闲的下楼去了。   冷涅气的浑身发抖,身边的小太监也气的鼓鼓的,想说话被冷涅制止了。   冷涅将桌子上的整一壶茶都给喝了,还是压不住胸口的邪火。   汴元信说的没错,景顺那孩子一定是有野心的,可是不管怎么说,从一岁到现在,他养了景顺那么多年,景顺对他内心还是有顺从和屈服的,若是听从汴元信的,将景顺杀了,他又去哪儿那么快就寻一个听话的皇帝来?   继承大统,他不是没想过,只是那些朝中元老级别的大臣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反,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有坐上那个位置。   大臣们服不服他扶上来的每一个皇帝他不知道,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服一个没鸟的男人。   “景顺……景顺!”冷涅将手里的茶壶砸了。   小太监赶忙用布巾帮冷涅擦了擦手上溅的茶水:“大人息怒,我看那汴元信就是来挑拨离间的,昨儿傍晚皇帝去祭天之前还吩咐内官仔细着您的身子,让赶紧把今年地方上送来的参药给您送来呢,这样乖顺的孩子,怎么可能杀您呢?”   冷涅倒是真的消了气,叹道:“他是乖顺,但是他身边那个闰涵可不乖!”   小太监阴险的说:“那倒是。姓闰的一家子都有逆骨,大人要是看不顺眼,直接满门砍了就是,何必为他们生气呢?”   冷涅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有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闰家在朝内的势力不能低估,自从闰佐被他杀了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朝政动荡,那段时间没有叛军作乱已经是万幸了。   ……   邓岚跟在汴元信身后,轻声的问:“陛下,您说冷涅能上当么?”   汴元信满不在意的说:“他向来多疑,就算不会立刻做决定杀景顺,也会被折磨的几天睡不好,之后再给这出戏加点料,也就差不多了。”   邓岚说:“景顺若是顺利杀了冷涅,他那样有心计的人,会不会将燕国治理成麒麟国的心腹大患呢?”   汴元信略微停了脚,让暗卫去打包了一份新出锅的馄饨,上一次李诺在麒麟国因为他没能吃到,带碗燕国的回去给她当当下午茶也不错。   邓岚以为陛下是要有什么重要吩咐呢,发现只是让人去买馄饨,也是挺无奈的,陛下何时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过?不管怎么说,那可是尹蘅的夫人……陛下这又是唱的哪出戏,打算给尹蘅戴顶绿帽子么?   接了暗卫买回来的馄饨,汴元信试了试温度说:“相比景顺,我更讨厌冷涅那个老阉人,就算将来要打仗,和一个聪明的景顺打,总比和一个卑鄙的老匹夫打来的有意思。”   邓岚一听打仗突然就来了精神,打了鸡血一样的点着头说:“陛下英明!冷涅已经害死不少忠国将领了,打仗都让人打不畅快,好不容易遇到个对手,没死在我手上,却被自己国内的奸臣坑死了,不爽!”   李诺前一天打雪仗没护好手,过了寒气,一早起来就发烧了,怀孕之后她身体素质略有下降,想她以前大冬天出去冻一冻是绝对没事儿的,如今一感冒就变成了蔫茄子,鼻子不通气,塞着两团布,只能靠嘴呼吸。   汴元信送馄饨来的时候,李诺脸烧的像只熟螃蟹。   “我走的时候你还睡着,这是怎么了?”汴元信让邓岚去找郎中,自己伸手想试李诺的额头,被李诺身子一歪躲开了。   “热馄饨,吃点会不会好一些?”汴元信也不恼,又准备去将馄饨拿来,李诺生病的时候心情也很烦躁,又不敢对着汴元信发火,只能在他将馄饨端来的时候捂着被子装睡着。   汴元信倒是很喜欢她这小脾气,没觉得被晾在一边,反而笑的异常宠溺,小襄在一边看看他,再看看李诺,也不知道表现点什么好,只能将馄饨接过来,听着汴元信吩咐她等李诺起来了热给她吃。   杀冷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汴元信没有多留便走了。   小襄也是个实诚人,李诺躺下去还真睡着了,她就抱着那碗馄饨一动没动,直到李诺醒来,她才赶忙去将馄饨热了,热气腾腾的端过来,又怕热的太烫了,吹着喂李诺吃。   “我感冒了会传染,你别离我这么近,等会儿你就回屋去,仔细着你自己的身子,多穿点衣服,晚上被子要是不够就拿银子去街上再买几条回来。”李诺说话鼻音特别重,说完之后察觉到小襄有些愣的看着她,李诺浅浅的笑了笑说:“你听到了没?”   小襄点点头,又喂李诺吃了一勺馄饨。   郎中来看过李诺之后开了药,李诺却以怀孕为由说什么都不肯吃,就硬生生扛着,醒了就猛劲灌水喝,喝饱了就捂着被子睡,坚持了两天倒是也有了好转,只是大病初愈,人看着都瘦了一圈。   汴元信虽每日都有很多事做,还是在自己不能回来的时候让暗卫买一些新鲜的吃食给李诺送回来。几天下来,几乎所有的暗卫都明白,他们陛下是看上这女人了。   十月二十一,祭天结束,祭天期间景顺不能碰荤腥,要沐浴斋戒,所以一切都结束后会有专门的开宴节,毕竟年节的时候所有百姓都能吃香的喝辣的,皇帝却要苦嗨嗨的去吃素,总是要补一补的。   燕国皇帝在燕王宫大宴群臣,包括邻国的特使。   一大早就又开始下雪,大雪鹅毛片儿一样纷纷扬扬的扑棱在人眼睛上,落多了睫毛都觉得厚重,景顺换下素净的斋戒便装。尚未进食就被人摆弄着套上一层层的朝服,这样的事情他做了十四年了,从两岁开始就被饿,七岁那年还直接给饿晕过一次。   不过这一次他心情却是好的很,殊王被他悄悄接进了宫,穿着一身宦官的衣服,比那些大葱一样的太监们养眼多了。   在开宴节开始之前皇帝按例是一直不能吃东西的,但景顺饿晕过之后每年的这日早上都会有宦官帮他准备一些小点心,这些点心现在都堆在殊王面前,不过她倒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李诺还没有消息,她每当看到这些吃的,就会想起来哪种是李诺爱吃的,越想就越没有心情吃。   “你多少吃一点儿,一会儿去宴席。我能吃你却不能吃,万一饿坏了怎么办?”景顺衣服穿到一半还是不放心的来了殊王面前,捏了一块梅子糕就往她嘴边送。   殊王摇着头不肯张嘴,景顺实在无法了俯身在她耳边说:“你好好吃东西,我就告诉你李诺在哪儿!”   殊王腾的就站起来了,很严肃的看着景顺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对我说谎了?”   景顺一脸委屈的说:“我没说谎,闰涵告诉我李诺很可能在汴元信身边,只是还不能确定,麒麟国的使者大张旗鼓的带来了一个女人,护的很严密,不让任何人见,但是汴元信和他的王妃不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来的不会是王妃。”   “怎么可能……”殊王说完突然一愣,难道,汴元信知道李诺的身份了?   李诺是谁,殊王其实是知道的,而这个秘密就连李诺自己都不知道,当年她也是察觉到李诺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且也是很小就被扔去邻国和亲,和她遭遇太像,才会对李诺那样呵护。   李诺被尹蘅带回梁国之后,几乎没了之前所有的记忆,殊王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李诺比她幸运,能将那些苦难的过往彻底忘记,是上天的恩赐。   可李诺为什么半途去了麒麟国,又被汴元信留在身边……   “你瞧你,就知道关心别人。我可要吃醋了。”景顺虽然故意撅着嘴,还是不忘将梅子糕塞进了殊王的嘴里,看她咬住了才放心的又去穿衣服了。   殊王听闻李诺有了消息,倒是真的觉得饿了,又叼了几块点心,便捏了几块去喂景顺。   “这衣服太丑,我就不陪你去宴会了,实在是毁我的品位。”殊王说着一脸嫌弃的拎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要不是没办法,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大葱白一样的衣服扒了。   景顺笑着叼住殊王手里的点心说:“成了,那你就先去望亭山暖阁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今晚让你看一出大戏。”   景顺这家伙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还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她。殊王猜测是和杀冷涅有关的,只是那望亭山……为什么要选在那里?那可是燕国先皇们的埋骨地。   燕国北部边境盛产人参,出产的参品质极好,有一种嫩脚长须山参据说十多年才熟一株,一旦被挖到就会成为贵族们争相拼抢的资源。   今年就有地方官员贡了一根,景顺二话不说便给冷涅送去了。   冷涅为了开宴节也在整理衣装,他今年专门做了一身大红色袍子,穿惯了黑袍,也该喜庆一些,最重要的是,景顺的皇袍上绣的是腾云的金龙,冷涅的衣服绣着冲天的黑龙,比金龙有气势的多。   “冷大人,陛下让送了参过来,奴才看着品质是极好的,您近日总觉得手寒,何不今日就将参须炖了补补身子,参体切片泡茶?”一直跟着冷涅的小太监特别小心的将红檀木盒子装着的人参展示给冷涅看。   冷涅一向喜欢这些玩意,虽然他这辈子是和阳刚靠不到边了,但吃些人参补补阳气,总还能找点心理安慰。   “嗯,去吧。”冷涅明显挺满意的,任由一个长的颇水灵的宫女给自己一下下梳着头发,他的手也漫不经心的掐着那宫女的大腿,惩罚又变态的加着力气。   参汤需要慢火炖着,参片泡水就要快一些了,小太监将参茶端过来的时候冷涅已经束好发了,按例太监就算官职再高,头上也是绝对不能上金冠的,可冷涅自从景顺登基就开始用金冠束发,这已经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不看的事实了。   小太监将带着盅盖的参茶递过来,冷涅漫不经心的接了,没拿稳茶盅直接跌在了地上,小太监吓的赶紧跪在了地上,冷涅却偏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汤子,对身后的宫女说:“去,舔了。”   宫女拧着眉头,又不敢不从,只能跪下来,极不情愿的舔了一下。   冷涅对着镜子又正了正自己的头发,看那宫女没什么反应便对小太监说:“再给我泡一……”   话还没说完,宫女突然倒在了地上,怒目圆睁,浑身抽了几下,一口浓黑的血呕出来,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小太监本来是跪着的,这会儿直接吓的坐在了地上,向后不停的挪着,尽量离宫女的尸体远一些。   冷涅虽然没什么动作,可眉梢都在抽,抓起桌上的金梳子直接砸向了面前的铜镜,当的一声铜镜给砸翻了。   “小王八犊子!没良心的孽障!我不杀他!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冷涅说着就朝外面走,小太监生怕冷涅迁怒与他,恨不得地上挖个坑钻进去,直到冷涅都走了半天他才突然想通了,冷涅根本就没考虑会是别人害他,直接就认准了景顺。   景顺已经开始接见群臣了,汴元信并没有跟着特使出席宴会。冷涅是提着剑来参加宴会的,来的路上他也想通了,这种低俗的伎俩还不一定是景顺做出来的,他身边的闰涵也不会让他这样犯傻。   不管如何他已经被惹怒了,宴会上景顺若是有任何差错,他就让他血溅当场。   还未到大殿,冷涅便被麒麟国的特使慕大人拦住了。   慕大人笑的很淡然:“冷大人,我家陛下差我来问问,他和你商议的事儿,你可想好了?”   冷涅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汴元信打的什么算盘,送根毒人参就想让我上当么?”   慕大人依旧不急不缓的说:“您也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这宫中人多手杂,恨着别人的,被别人恨着的人多了去了,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想害您不是?”   冷涅冷哼一声要走,慕大人悠哉的跟了几步说:“陛下让我提醒您,待会儿宴会结束了,您还是不要跟着您家那小皇帝去望亭山了。”   冷涅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要走的慕大人说:“你什么意思?”   慕大人微笑着说:“当然就是我话里的意思,望亭山埋燕国先皇之骨,搞不好您去了,今年埋的就是您了。”   “呔!你再说一遍!”冷涅身后的小太监发火了,被冷涅伸手拦住。   “告辞。”慕大人说着便先一步进了大厅。   冷涅觉得汴元信也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能在两天能被人气的要死过去一回。   “小孽畜是想在望亭山对我动手是么?好,好,好!那我今日就让他去陪先皇!也省得我找人把他抬过去埋了!”冷涅说着将腰间的禁军调令拿出来对小太监说:“你速调五千精兵去望亭山!把那儿给我围了!闲杂人等不用通报,全给我杀了!”   小太监一脸纠结的说:“大人。望亭山满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五千人上去恐怕等会儿您们连山路都上不去了。”   冷涅想了想小太监说的也对,便说:“那就一千,要身手最好的!”   小太监奸笑着说:“大人,那景顺小娃出行身边最多带二十近侍,就算他串通了麒麟国的人,望亭山本就有皇家禁卫守着,他们能上去多少人?超过一百就已经难以藏身了,咱们带着那么多人上去,实在有些浪费,万一再让人家传出个您弑主的名声……”   冷涅哼了一声:“那就两百!把禁军的金雕营调过去!去!”   “是,奴才这就去。”小太监得令跑了。   禁军的金雕营各个都是高手,还都是冷涅心腹之人,景顺今日不管带了谁上去。只要有异心,他都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宴席还像平常一样开始,冷涅的脸却阴的像随时都能下冰雹的乌云顶,景顺本来挺正常的,但看多了冷涅的表情也有些坐不住了,没一会儿就让身边的宦官来询问冷大人是怎么了。   冷涅瞪了景顺一眼,发现他真的坐立不安,东西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就像是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手足无措的孩子,僵直的坐着,看到冷涅看他,赶忙投来示好的表情。   冷涅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景顺一眼。   总算是将宴会熬完了。景顺亲自带着群臣一起去望亭山祭祖,说是祖其实也不算他的祖,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做给外国使臣们看看罢了。   雪下的越发大了,为表诚意,景顺要从燕王宫一路步行去望亭山,他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又赶上这么大的雪,走了没几步就不成了,后来干脆要靠宦官扶着才能勉强挪步。   冷涅跟在他身后,一开始就是冷眼看着,看着看着就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草木皆兵了。   景顺已经长的挺高了,但始终有些瘦,身子也不太好,虽然坐在皇位上挺像那么回事儿,可见了他始终唯唯诺诺的。   那个闰涵虽经常在景顺耳边吹风,景顺却是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他的,闰佐死后,横竖闰家也再扇不起什么风,不过就是心有不甘罢了,他也就从没往心里去。   这样的景顺,要杀他?冷涅心里突然又开始犯疑。   景顺确实到了叛逆期,可他真的是从一岁开始就被他冷涅扶着坐在皇位上的,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不倾注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冷涅想到这里松开了一直紧捏着的剑,说他和景顺是父子也不算,但他一向铁石心肠一个人都能对景顺有了些亲情,景顺没道理对他什么都没有。   望亭山并不高,就在燕王宫后山,七十多阶台阶,景顺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到顶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就坐雪里了。   周围一切都很正常,皇家禁卫也都认真负责的站着岗,冷涅看过环境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想了,这一切都是麒麟国的阴谋诡计。   先祖们的牌位前一直燃着长明灯,景顺要象征性的往每一盏灯里加入火油,再说几句希望祖先保佑的话。   之前被冷涅派出去的小太监此时回到了冷涅身边,告知望亭山已经被金雕营围了,若是发生变故,任何人都插翅难飞,金雕营也会在第一时间护冷涅周全。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小太监还去多调了一些兵马,就守在望亭山下,足足有五千人,任何人敢在这里造次,就算是麒麟国的汴元信,也一样能被碾成渣渣。   冷涅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   景顺依旧是被人扶着添火油,一边添一边念念有词,但可能真的是太虚脱了,火油没加完他就晕倒了。   仪式总是得完成的,皇帝倒了还是得有人去加油,众臣都纷纷推冷涅去,除了皇帝,也就只有冷涅能去了。   冷涅气消了不少,有人推他做这样的事。说明他影响力还是够的。   举着火油盏刚加了一些进去,漆黑的夜空突然簇簇簇几声,接着炽白的烟火就在头顶炸开了,在烟花逝去之前,山顶所有的情况都能被看的很清楚。   冷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燕国从来没有燃放烟花的习惯,况且放也不该在望亭山顶上放。   远处传来了厮杀声。   冷涅手一抖,火油盏里的油掉了一些在地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也察觉情况不对,挤成一团,害怕的望着上山的方向。   冷涅对金雕营自信的很,何况还有山下的五千精兵,将火油盏扶正,继续淡然的给长明灯加油,顺便等着金雕营的参军上来汇报情况,到时他再决定该不该一剑砍了景顺。   景顺还晕着,扶着他的宦官也不是很尊重他,直接就掐了他的人中,掐了半天都没反应。   厮杀声渐渐平息了,燃着的火把逐渐靠近,冷涅冷哼一声,心想汴元信就是再勇猛,最多百人面对五千精兵和金雕营,非折在这里不可。   “也不想想,燕国是他们想来就来,想闹就闹的么?”冷涅用长签挑了挑长明灯的灯芯,它晃了晃,又安静的继续燃着了。   火把的光终于到了山顶,最外围的大臣们看清来人后吓得慌忙让开了一条路,冷涅这才回过头,看到了来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长签和火油盏都掉在了地上。   那人身披黑色玄甲,英武的战盔上一簇黑色的兽毛随微风轻扬着,他身边将士手里的火把光从侧方印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十分有棱角的脸,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嘴唇,配上沉静平淡的表情,冷峻逼人。   “你……你……”冷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的人居然是尹蘅!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尹蘅是干嘛来的?看来要杀他的人不是景顺,景顺是和汴元信串通好的,若是景顺串通了麒麟国,就没理由再串通梁国,那尹蘅到底又是以什么理由来的……   冷涅脑子一团乱,他这些年也没怕过谁,唯独这个尹蘅,据说他是战场疯子,只要是他带兵进攻的战场,敌军死相惨不忍睹……在他那儿没有是非分明,只有想杀与不想杀。   “你要干什么!”冷涅虽然底气尚足,说话的时候后音却是有些抖的。   尹蘅单手执剑,剑尖垂地,战靴踏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一路行来,剑尖滴落的血液落成了一条血线。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尹蘅扔在了冷涅面前。冷涅定睛一看吓的后退了好几步,那是……金雕营参军的人头!   “冷涅,你将我的夫人藏去哪儿了?”尹蘅声音冷到极致,说话间他人已经走到了冷涅面前,手中长剑一指,剑尖距离冷涅的喉咙已不到一寸。   冷涅实在没地方可退了,靠在摆着长明灯的桌案上,盯着尹蘅的剑说:“你……你夫人早就从燕王宫跑了!”   尹蘅看样子也不是真的问他要真相来的,继续说:“她既从梁国好好的来,你就该完整的将她还回来。”   大臣里不知道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尹蘅!你休得胡来!”   啊的一声,尹蘅的剑已经戳在冷涅脖子上了,被戳破的皮肤渗出血,冷涅双腿抖的不行,到处找着小太监的身影,哪儿还见得到人。   “你们都给我闭嘴,嫌我死的不够快么!”冷涅叫的声音太大破了嗓,被阉了的公鸡一样。   “你们,不想死的,速度滚。”尹蘅对着身后的那群筛糠大臣吼罢,他们一遛烟全跑了,就连护着景顺的宦官也跑了。   冷涅看了看尹蘅身后的人,虽然人数不少,可没道理将五千精兵就这样轻轻松松杀了,何况还有金雕营的人,可现在也没时间给他考虑这些,冷涅只能继续强装镇定的说:“尹蘅,你想清楚,你要是在这儿伤了我。你绝对离不开燕国!”   “我不会伤了你,我会杀了你。”尹蘅说罢扬剑,剑尖叮的一声,被一枚石子打偏了。   汴元信身边的十大暗卫也轻功了得,此时纷纷落在了冷涅身边,将他和尹蘅隔离开了。   冷涅又看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但既然有人来,不管是谁他就还有生的机会!   汴元信也从尹蘅方才来的地方走了上来,冷涅饥不择食的大喊:“汴元信!汴元信!这是尹蘅!你应该最恨他对不对!速度把他杀了!杀了他不要说三座城,三十座我都给你!”   汴元信缓步走到了和尹蘅并排的位置,但两人之间还搁着两丈的距离,汴元信笑的依然很淡然:“我说过,你不和我合作,要后悔的。”   冷涅赶忙点头说:“没错!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和你合作!”   汴元信突然又笑了,看向面无表情的尹蘅,又复看向冷涅说:“你的脑子是稻草做的么?我若不是和尹蘅一伙打过来的,怎么会从同一个地方上来?我俩要真的打,在山下就应该拼的两败俱伤了。”   冷涅反应了半天,瞪大了眼睛。   “景顺……”冷涅想通已经晚了,拎着剑转身要去砍景顺,他死之前也得拉上那个狗崽子,但是景顺早就不在原地了。   ☆、第47章 对决   暖阁就在墓园前山先祖祠堂的后院,此时也亮着灯,景顺坐在火盆边上烤着手,他方才在地上躺的时间太久了,冷的厉害。   暖阁中,除了殊王,还有李诺。   李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在火盆边,裹条大毯子只露出个脑袋,一边烤着火一边嗑瓜子,殊王脸色特难看,景顺一边烤手一边偷偷看她,得不到回应只能朝李诺投去求救的眼神。   “小雪,你就别怪他了,这孩子突然长心眼儿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这么多年你想做的事他也马上就帮你达成了,能杀了那个你恨之入骨的王八蛋冷涅,别说是他绑我来,他若是直接开口和我说,我都会主动来的。”李诺笑眯眯的说罢,将一把瓜子递给殊王。   殊王这才有了点反应,瞪了李诺一眼,继续盯着扔在地上方才绑过李诺的绳子。   李诺也没想到景顺会派人去绑她,她本来和小襄正打算烧火烤手呢,驿馆突然就被重兵围了,关键是汴元信还不知去向,剩下两个暗卫厉害归厉害,却打不过那么多人。   她给人蒙着脑袋捆了,以为是冷涅察觉到她到燕国了,要对她怎样,结果摘了头套就到了这里,殊王一看到她,高兴归高兴,又差点被景顺给气死。   景顺起来将那绳子直接塞进自己怀里,清清嗓子说:“我就少说了一句。一定要善待她,下面人办事就不牢靠了,阿姐你就不要生我气了,我本来能用的人就不多,他们大多又是脑子不灵光的,我怪可怜的,阿姐还不来帮我,就知道在我做错事的时候直接生气,这样会让人家产生心理阴影的。”   殊王踢了凑到她身边去的景顺一脚,其实脸上已经没方才那么冷了,景顺知道殊王这是不生气了,也终于舒出口气,特别不好意思的对李诺说:“这位小姐姐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汴元信可在外面?”李诺也不难猜到了,汴元信必然是和景顺达成了什么约定才来了燕国,杀冷涅他肯定也插手了。   “在的。”景顺点点头。   “尹蘅也在外面。”殊王声音很冷,李诺本来还挺得意的,听到这个名字,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半在地上。   李诺看向景顺,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所以,你抓我来,打算挟制他们两个是么?”李诺也不再闲散了。将手里的瓜子全都扔在了面前的火盆里,瓜子被烤的劈啪作响,景顺半天没说话,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对他们两个做什么?”李诺说着就要起身向外走,被景顺拦住了。   景顺很真诚的说:“小姐姐稍安,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他们,他们毕竟都是外族人,杀了冷涅,若是再顺带将我一起杀了,不是连仗都不用打,直接灭燕了?”   李诺冷笑一声问:“那你就那么自信,他们会对我上心?”   景顺点点头说:“我也只能赌一赌了。”   最起码,不管上心不上心,能拖一时就一时,虎毒尚不食子,尹蘅就算对他的夫人不感兴趣,也会对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留点情,也只有尹蘅才能拖的住汴元信。   “小姐姐你有所不知,就在汴元信同意来帮我时,麒麟国已经将我承诺给予的城池占领了,梁国也没好到哪里去,薛庞延其实早就不信任尹蘅了,送他来也没想着他一定能活着回去。”景顺一脸衰的叹口气:“小姐姐,这天下的局势如此,小雪姐姐还没来及回归正位,景顺不想就此灭国,我死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死了,这天下就没有人疼小雪姐姐了。”   李诺望着景顺,气归气,可又发不出来,这景顺也是个有能力的,装弱装的炉火纯青,其实一肚子鬼伎俩,表面看起来就是个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君主,但按着这样的趋势发展,他在未来一定会对这天下局势产生极大的影响。   景顺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说:“所以我就从薛庞延那里骗来了尹蘅,然后再将他交给汴元信,让他们互相牵制,给我充分逃离的机会,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和小雪姐姐的安全……”   殊王怒了:“所以你就把小诺也扯进来是么?景顺,你说过,你绝不对我说谎,你之前告诉我你可能知道李诺在哪儿时,其实根本就是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对么!你倒是会做铺垫!”   景顺被殊王一凶,低下了头:“阿姐,我既然能将小姐姐带来,自然会护得她周全,你们能再次相见,这不是好事么……”   殊王怒极,一掌拍在桌子上说:“将李诺骗去麒麟国是不是也是你的计谋!”   景顺赶忙摇头:“绝对不是!阿姐,我是想小姐姐会回梁国的,但是没想到她去了麒麟国,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好一个将计就计,你为了自己,算计我不说,将李诺也算计进去,你……”殊王说话间一停,突然就浑身抽了起来。李诺大惊失色,迅速将裙角扯起来塞在了殊王的嘴里,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停的叫着殊王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顺吓坏了,也赶忙来扶着殊王,看着她痛苦的浑身抽搐,快要崩溃了的问李诺。   李诺之前见过殊王发过两次,但从去年开始经过药物调理。她再也没有如此过,这一次是真的被气急了,李诺叹口气说:“小雪她……以前被冷涅喂了很多烈性的药物,一直都有后遗症,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还曾被冷涅夹断过三根手指。”   李诺说着将殊王的左手给景顺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确实是僵直不能弯曲的。   难怪她到现在都不喜欢他接近她身边……   景顺手抖着将殊王的手握在手心里,咬牙切齿的念出一个词:“冷涅……”   李诺叹口气:“你以后一定不要惹小雪生气,她能活着,你不知道她遭受了多少痛苦,我就算是听她说曾经的那些事。也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可怕,而且,小雪她……她也不能做妈妈了。”   “你说什么?”景顺震惊的望着李诺,李诺将已经缓过来一些的殊王靠在自己身上,特别郑重的对景顺说:“若是你对她的感情不足以撑过这一点,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了,毕竟你是一国之主,妻子不能生育是会被大臣们诟病的,她身为梁国亲王,现今身份尊贵,过的也养尊处优。一遇到了你,就变的这般狼狈。”   李诺其实内心是有些怪景顺的,她知道殊王心里很在意景顺,在意到将自己一直精心维护着的身份都放弃了,可这也是很危险的,她身为朋友,一定要将这些话都说清楚了。   虽然这是殊王的选择,但她不会自己说给景顺听的话,李诺也一定要对景顺说明白。   景顺忍着怒火道:“我不管这么多!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冷涅那个狗贼,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李诺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那时失血过多,差点死了,要不是天府君相救,找了高人帮她治,她早就死了。”   景顺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再也忍不住,跪在了殊王面前,抱着她的手以泪洗面的说:“姐姐,对不起,景顺错了。景顺以后再也不骗姐姐了,也一定一定不惹姐姐生气,姐姐……姐姐你打景顺吧,景顺真的错了……”   殊王终于平静下来了,她想将被景顺握着的手拉回来,可景顺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声泪俱下的说:“姐姐,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伴着微弱的敲门声,闰涵的声音传来:“陛下,冷涅那边,你可要去看看?”   “把他给我剁碎了喂狗!”景顺说着就跳了起来,此时要是有剑,他可能都会自己亲自去砍。景顺要走,被殊王拉住了手,景顺回头看着她,她微眨了眨眼睛虚弱的说:“带我去。”   景顺抹了抹眼睛,用自己的大氅将殊王裹严实,将她抱在怀里,出了门。   暖阁在后院,绕过一个小门才能看到先祖祠堂前的那片空地,景顺走后,暖阁的门还开着,雪片顺着门飘进来,李诺站在门口,最终还是没有跟去。   此时不管是尹蘅还是汴元信,见到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冷涅已经被用麻绳捆在了五匹马身上,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整个人都疯魔了,将汴元信和尹蘅的祖宗骂了个遍,看到景顺,突然哈哈哈的放肆狂笑起来。   景顺对身边的闰涵说:“去将冷涅头上的金冠割了。”   “是。”   “还有,冷涅左手的手指,一根不差的全砍掉。”   “是。”   闰涵刚要走,景顺又开口了:“闰涵,你扶着殊王,我去。”   闰涵叹了口气,只能回到景顺身边,将殊王扶着,殊王想去拽景顺的衣袖,可他还是固执的走了,拔出侍卫手中的剑,走到冷涅身边,低头看着他。   “好啊,狗崽子,果然是你!我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会串通外敌来坑我!你以为你杀了我他们会放过你么?你以为这大燕的江山没了我你能坐的稳么!我死了也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看你多久就能来!哈哈哈!”   景顺面无表情的看着冷涅,蹲下来将他的左手握住,把他手指上的扳指一只只拽下来,一边拽一边说:“反正你马上就要没有手指了,这戒指留着也多余。”   景顺觉得长剑不好用,转身拿了侍卫身上的佩刀,抵在了冷涅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样伤害小雪的?”景顺声音不大,但很平静,也正是因为积攒了太多的恨。才反而会变成如此。   雪越下越大了,下雪的时候周围环境会变得越发安静,景顺的声音也就显得尤为突出,一直沉默着的尹蘅望向景顺,心想难道他知道薛小雪的下落?   “就像这样。”景顺说着直接将冷涅的小手指割了下来,冷涅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去拦住景顺。”殊王将闰涵推开,闰涵不敢离开,殊王愤怒的吼道:“拦住他!你莫不是想看着他就这样扭曲下去!”   景顺,本来是个那样单纯的孩子,几年不见,除了心思过分深沉了,就连狠,都狠的快让她看不懂了。   闰涵踩着雪一深一浅的走了,殊王靠在连接两院的小门上,眼泪流在脸上就结成了冰。   “行刑吧。”汴元信本也不想在一个阉人身上耗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闰涵将有些失控的景顺拉开了,景顺满手都是血,满脸都是泪,恨不得亲自将冷涅掐死。   五匹马被驱赶着朝不同的方向走,一阵阴风吹过,所有长明灯的火苗都被吹的歪斜了,没有人及时护着。好几盏直接灭了。   冷涅凄厉的吼声传到了李诺耳朵里,她凝着眉头,将房门关上了,虽然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是个胚胎,但她还是不想让它受到任何不好的影响。   狂风卷着雪片呜咽着不肯停下来,冷涅身上的黑龙图案都被撕的七零八落,景顺站在雪地里看着满地鲜血,还有继续朝着不同方向走去的马匹,回头看了殊王的方向一眼,她已经不在小门那边了。   “谢谢二位了,明日我在燕王宫设宴。答谢二位的大恩。”景顺一脸疲惫的向后退了一步,打算先回暖阁去。   邓岚对着身边的暗卫一点头,他们便将景顺围在了中间,闰涵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不紧不慢的回头朝着尹蘅说:“忘记告诉尹将军,陛下为了给您一个惊喜,将您夫人也请来了燕国,夫人有孕在身,尚留在宫内休养,没能来这望亭山。冷涅既然已经除了,陛下也该回去休息了。待得明日,一切安好,夫人自然也会出席宴会。”   安好两个字被闰涵说的很重,景顺未再开口便又朝着暖阁去了,也没有人再拦着他。   邓岚是还想继续朝着景顺去,被汴元信拦住了,与此同时,尹蘅的剑也已经顶在了邓岚的脖颈上。   尹蘅许久未说话,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望着闰涵的背影说:“你方才,说什么?”   闰涵停下来,缓缓回过头,依然淡定的不像样,目光清亮的说:“您的夫人,正在燕国做客,夫人已有一月余的身孕,将军莫不是还不知道?”   闰涵相当会把握人的心思,尹蘅这般惊讶,说明他还不知道夫人怀孕了,有线报说尹蘅其实已经将夫人给休了,不知道听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有什么反应。闰涵说罢又故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汴元信一眼,就这样一个细微的眼神,被尹蘅看的清清楚楚。   汴元信很淡然的也看向望着他的尹蘅,尹蘅握着剑的手明显在抖。   汴元信等的就是这个,他作为一国之主若是亲自去挑衅尹蘅未免有**份,但如果是尹蘅先对他动手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尹蘅来之前服了主上送来的药,虽然行动不如之前敏捷,却也不至于被伤病拖的动弹不得,解决金雕营的那些喽啰并没怎么费力气,可此刻闰涵的话,比十个金雕营的人加起来杀伤力都大。   李诺在燕国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她居然怀孕了?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不可能,尔苗明明给她吃了药的,那……尹蘅再次望向汴元信,他嘴角依旧挂着一抹道不清意味的笑容。   那天晚上,汴元信将自己的大氅亲自给李诺披上,还将看不清路差点摔倒的李诺抱上了马车,他当时看的虽然生气,可他知道李诺是有很严重的夜盲症的,如此想来……许是汴元信对李诺这样的关心分明就是有着另一层含义。   “你……”尹蘅本指在邓岚脖颈上的剑尖缓缓朝向了汴元信,暗卫都忍不住要动手了,被汴元信伸手拦住。   “尹蘅。你这是挑战么?”汴元信轻蔑的看着尹蘅,后者完全没有答话,挑了一个剑花直朝汴元信脖颈就刺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汴元信闪身一躲,北海之战时他就见过战场上的尹蘅,鬼魅一般的身影,所到之处人和马都没有能完整站着的,遗憾的是他没能和尹蘅亲自交手。   如今终于能和他打一场,汴元信是相当兴奋的。   接了邓岚扔过来的剑,抬手一挡,一声脆响,剑锋交接瞬间,尹蘅翻手一转,又是一招,汴元信向来以力道出名,和敏捷有余的尹蘅相比,二人各有千秋。   只是……汴元信接了尹蘅身影鬼魅的几招嘴角就挂了微笑,尹蘅招数确实狠又准,可是招数和招数之间的连贯度很差,他这是身上有伤,而且还伤的不轻。   方才在山下的时候尹蘅要打头阵,都不需要汴元信动手,金雕营的两百来号人就被尹蘅和追随他的二十几个亲信砍了个七七八八,邓岚只带人去补了几刀,其实倒下去的那些人都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尹蘅伤成这样,居然还这般逞强,也是条汉子。   汴元信粗试了几招,抬手便是一挥,趁着尹蘅招式之间的空挡,猛地一击,剑柄直接撞在了尹蘅胸口,他挨了汴元信毫不保留的一招,弹飞出去,半跪在地,若不是有剑撑着,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汴元信依然一脸轻松,提着剑朝尹蘅攻了过去,尹蘅虚耗的厉害,只能勉强招架,但屡屡遭创,就算如此,还是不肯退让,一副要将汴元信杀之后快的表情。   “药给他了?”站在望亭山最高处的红衣人问身边的黑衣人。   “回主上,给了。”   “看来他不是很听话。平日里的药没有按时喝,不然也不至于被打的这般难看。”红衣人说着手指一捏,在出招前黑衣人说话了:“主上还要帮他到何时,纵容他到何时?”   红衣人收回手,虽然带着面具,还是面朝向了黑衣人问:“你是说,他跟踪汴元信去见了李诺我并没有追究的事儿么?”   黑衣人不说话,他没想到主上居然知道了。   红衣人抬手一挥,黑衣人隔空遭了一巴掌,若不是轻功够好就从树上掉下去了。   “你知情不报,还有脸责问我么?”   黑衣人低下头,完全不敢再说一句话。   红衣人又看向远处汴元信和尹蘅斗着的位置道:“你也不必多管闲事,揣测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若是真不高兴,李诺也轮不着你去杀。”   “是……”   “去告诉尹蘅,我改变主意了,让他将李诺带回梁国去。”   黑衣人一惊:“属下不明白主上的意思……”   “所以你就是不如尹蘅讨我喜欢。”红衣人说着还是将一枚金叶子弹了出去,正打在汴元信向前跨出的右脚脚踝上,挨了这一下汴元信一个趔趄,剑也砍偏了,否则刚才那一剑必然要让尹蘅挂彩了。   尹蘅也察觉到了,但没有心软。挥剑就朝汴元信砍,汴元信还未站稳又接一招,后撤了好几步,衣袖被斩破了。   两人又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居然有帮手!尹蘅,我以为你是条好汉,没想到也是暗中藏着人偷袭对手的孬种!”邓岚帮不上忙,只能掐嘴架。   尹蘅默不作声,注意着汴元信的动向。   邓岚不敢动手,怕汴元信生气,暗卫却不饶了,将尹蘅直接围了起来,但尹蘅的亲信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着一群人就要打起来。   红衣人满意的笑了笑,她喜欢这种很轻易就能挑起争端的感觉。   “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我倒是想看看,他对一个女人的喜欢能达到什么程度,若是真能喜欢到撼如天雷地火,我到时候再让他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事,看看他会如何选择,那一定会比现在这场戏更好看。”红衣人说罢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黑衣人未动,看着尹蘅的方向,暗自攥紧了拳头。   只要有这个眼中钉在,他在主上面前就永无出头之日。   ☆、第48章 伤我夫人者,死   殊王是自己先回暖阁的,李诺坐在火盆边发呆,看到她回来也没什么太高的兴致,只是往边上挪了挪,给殊王让了个位置,继续看着燃着的炭火出神。   “你怎么这般怕冷?”殊王伸手拉住了李诺的手,比之前还要冰凉的厉害。   “我怀孕了。”李诺也不打算隐瞒,殊王一愣,看向李诺的时候很震惊,但很快震惊就变成了高兴。   “真好……”殊王说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李诺摇摇头,拉住殊王的手说:“小雪,我们一起回梁国去吧。反正尹蘅已经将我休了,我又不想做个单身妈妈,你就将我娶回府里去,我去做你的王妃,你还喜当爹,亲王爵位也能传下去了。”   殊王微微一愣,李诺看样子不是说着玩的,之前她们开玩笑的时候还真这样提过。若是李诺被男人负了,就和殊王凑一对儿共度下半生,反正殊王吃穿不愁,养一百个李诺也没问题,之后的日子,两个人在一起游山玩水,想起来就好不快活。   只是……殊王手里暗自捏着景顺给她的那只木偶,她真的能放下景顺离开这里么?他刚刚杀了冷涅,一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顶的起燕国的朝政。   李诺知道,殊王没有立刻回答是因为心里有事儿,她也清楚是什么事儿。   “小雪,你对景顺,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疼惜多一点?”   殊王微垂下眼说:“我不知道,他还小的时候总是缠着我,那时候可能对他更多的是疼惜,可是……”   可是如今景顺抱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心动。   “小雪,你若是留在燕国,我也不会硬拖着你走,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李诺的小脸被火烤的有些红了,殊王点点头说:“好,我答应。”   李诺笑了,她就知道殊王一定会答应的。   李诺轻轻拍了拍殊王的手说:“和景顺在一起。一定不要成为感情中付出最多的那一个。”   殊王有些惊讶的看着李诺,她也没想到李诺会这样说,但她知道,李诺是真的从心里在意她。关心她,才会这样。   “嗯,我会的。”殊王郑重的点了点头。   景顺推门进来了,他在外面用雪擦了半天的手。将沾了冷涅鲜血的朝服也褪去了,只着内衫显得很单薄,殊王为他让开了一些烤火的位置,他却没打算坐下来。   “我们要尽快离开,回宫里去才安全。”景顺说着就要拉殊王的手,殊王未动,李诺也未动,淡淡的望着景顺问:“你这般急着带我们走。是因为一会儿会有人来清理望亭山,对么?”   景顺微一滞,他知道李诺聪明,却没想到这女人这般聪明,和聪明人说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不然阿姐又会因为他说谎而生气。   景顺严肃又冷漠的说:“对,我在等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会有禁军来结果了他们,能不能走的了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   殊王叹了口气说:“景顺,你这样做,若是汴元信顺利跑了,回到麒麟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灭了你。”   景顺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阿姐,他不会的,他一定也想到了我会对他动手,就像他方才也想对我动手一样,他是天生的王者,知道如何抓住和利用时机。”   景顺说罢不管不顾的将殊王抱在怀里,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此时此刻身上散着的尽是君主威仪:“在王权交流中,没有真正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彼此需要的利益。”   一直未开口的李诺将身上的毯子掀了,走到门边拉开了木门,不管尹蘅那个混蛋之前怎么欺负过她,她也不能在他涉险的时候不管他。   景顺看惯了李诺没正形的样子,此番她突然严肃起来,身上的气势也是很逼人的。   李诺微转身,她没有景顺高。但还是无所畏惧的仰头望着他说:“景顺,若是你的人敢伤尹蘅一根汗毛,我让你后悔一辈子,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小雪姐姐。她最了解我。”   景顺拧着眉说:“你已经不是尹蘅的夫人了。”   李诺全无犹豫的答:“但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景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李诺也不披披风,转头冲进了风雪夜色之中。   景顺用她要挟尹蘅,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殊王要挟景顺。这很公平,没有谁对不起谁。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外面天寒地冻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黑着李诺根本分不清方向,夜盲加雪盲的也真是要了她的命,只能隐约看着有些亮光的方向,朝着那边摸了过去。   有血腥味儿,不重,但她好像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突然就想起之前在苍山谷的时候,她也怀了孩子。闻到这个味道顿时就想吐。   李诺用手捂住嘴,朝着亮光位置继续走。   这里就这点不好,没有电灯,火把只能局部照亮。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清人脸,何况不远处围着那么多人,她根本看不清尹蘅和汴元信在哪里。   好不容易到了那些人身边,伸手一抓,那人回头,李诺这才看清了,是汴元信身边的暗卫之一。   这几个暗卫不管哪个现在看见李诺都发怵,第一反应就是想躲,但又觉得不能躲,便抓住了李诺的手,想将她带走。   李诺啊了一声就被捂住了嘴,但也就在一瞬间,一股凌厉的剑气直逼暗卫而来,暗卫仓皇接招,虽然汴元信随后就到,但暗卫拉着李诺的手还是被尹蘅逼开了。   李诺的手腕被大手捏住。随着尹蘅施力,她也失了平衡,倒是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撞在了尹蘅胸口。可能是因为被撞的狠了,尹蘅呼吸略停顿了一下,旋即环臂将李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沉默的望着包围着他们的所有人。   李诺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尹蘅反应过来将她推开。   “夫君……”李诺尝试的叫了一句。尹蘅猛然抬眸,继而表情便恢复了平静,微一点头,语气坚定有力的应了一声:“嗯。”   李诺低下头,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她嫁给他三年,本以为他们之间其实就是饲主和宠物的关系,何况现在还横着一纸休书,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简单的嗯了一声,就能让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论什么人,敢伤我夫人者,死。”尹蘅说罢手腕一转,剑在他手中发出微鸣。   ☆、第49章 别这样,我还有孩子呢……   “尹蘅,你还会突然消失么?”李诺抬头看着尹蘅,问的声音很小,眼角已经见了泪。   尹蘅自然知道李诺说的是皇甫,看来她还是都猜到了。   “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李诺满意的点点头,将头靠在尹蘅怀里,还是那样熟悉的熏香,不同的是,以前健康强壮的尹蘅,如今好像比皇甫那个病秧子还要瘦。   汴元信没打算放过尹蘅,虽然李诺的出现让他略有些慌神,可在保护女人和杀了尹蘅之间,他还是选择杀了尹蘅,毕竟尹蘅是挡着麒麟征战天下的一颗大石头,不除不得高枕。   既然李诺来了,汴元信也就知道如何能最快的杀尹蘅了。   汴元信没有犹豫,手中精铁重剑直朝李诺而来,尹蘅接了他的剑,察觉到了汴元信的动机,将李诺护的更周密。汴元信根本就不给尹蘅喘息的机会,剑剑都朝李诺刺去,尹蘅一人本来尚能招架,护着李诺便再顾不得自己周全,几十招下来,浑身上下已经几十处伤口,衣衫都被血泡透了。   李诺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出来,若是不来兴许尹蘅还能脱身,她这一来……反而拖累了他。   猪队友啊!   “汴元信!你他妈的够了!”李诺在汴元信又是一剑朝她刺来的时候直接怒了,突然拉住尹蘅用力一扯,想自己挡过去,她虽心里也没底,但想着汴元信之前对她的种种反应。猜想着他应该不至于真的杀了她,就是用她来威胁尹蘅罢了。   结果,身前一黑,一声钝响,汴元信的剑尖直接刺穿了尹蘅的左肩。   李诺尖叫出声,她这哪儿是猪队友,完全就是死猪队友……   尹蘅凝气,抬右手挥剑,叮的一声脆响,尹蘅手中长剑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迅疾一绕,将汴元信的剑从他手里缴了。   “抓紧我!”尹蘅说罢未等李诺有反应便将左肩上的剑猛拔出去,血喷溢而出他也不在乎,用受伤的左手将李诺紧紧抱住,一个旋身前刺,李诺就感觉耳边生风,一瞬间就被尹蘅带着跃出好远。   汴元信后退好几步,瞪大了眼。   尹蘅这一招,他居然连看都没看清楚。   尹蘅的剑尖直逼汴元信胸口,邓岚扑过去下意识的一挡,他手中的剑直接被戳断了,邓岚被碎裂的剑弹到,倒在了地上。但是因为他的阻挡汴元信有了侧身的机会,可还是被尹蘅的剑刃伤到,左臂上豁了一条血口子,皮肉都翻起来了。   若不是邓岚,这一剑下去,汴元信估计就交待在这儿了。   八名暗卫也不管不顾的出手了,尹蘅的亲信到底还是打不过他们,很快就都倒地不起,抽身回来的暗卫一起出手才勉强将尹蘅的攻击挡住,尹蘅周身剑气四溢,身影飘忽不定,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暗卫没接几下也全部挂了彩。   尹蘅显然没打算停下,将碍事的暗卫挥开,带着李诺继续朝汴元信攻去,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李诺清楚的很,尹蘅方才吃了什么东西,此时身子也发热的厉害,虽然招招凶狠,但她靠的近听的很清楚,尹蘅在不停的将涌上来的血咽下去!   “尹蘅,你别这样,你停下来……”   李诺都有些怕了,但是尹蘅似乎根本听不到她说话,一心要杀了汴元信,暗卫虽然都伤了,可还是奋力的抵挡着,这样一拖,尹蘅显然很难再碰到汴元信了,威力越大的杀招对自身消耗也越大,尹蘅的剑招到底还是缓了下来。   暗卫也打红了眼,纷纷对尹蘅出了杀招。   破空簌簌几声,接连几波黑色的小匕首袭来,全是朝着暗卫的要害部位攻的,暗卫碰不到尹蘅,只能先招架这些暗器。   尹蘅已经站不稳了,跌在了李诺怀里。   汴元信被邓岚和暗卫护在身后,一脸怒意的望着李诺和尹蘅,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既然你们不够君子,我们也无需和你客气了。”为首的黑衣人说罢一挥手,黑色的小匕首又迅疾的飞了出去。   这几个人比尹蘅带着的那些亲信强多了,每一个战力都不在尹蘅之下,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几招就将一名暗卫打废了。   “陛下,快走!”其中一名暗卫呼出一声,七人挡了一条线,将汴元信护在身后。   汴元信被邓岚护着迅速离开,尹蘅已经没了知觉,不再压抑的时候,血控制不住的从他嘴角冒出来,李诺用手都摁不住。   “尹蘅……你别这样,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不要这样……我还没和你好好说话呢……”李诺从没见过尹蘅吐血吐成这个样子,就算他之前装病秧子的时候,也不像现在。   为首的黑衣人也不恋战,过来将李诺推开,带着尹蘅一连几个跃跳就没了踪影,李诺想追都不知道往哪儿追。   而此时,燕国精兵的先头军攻了上来,截住了汴元信的退路,暗卫们迅速回到汴元信身边,将战将退。   汴元信本想将李诺一起带走的,可奈何燕国精兵越来越多,他最终只能看了站在雪地里望着屋顶方向的李诺一眼,先一步撤离了。   被景顺限制着的殊王终于从暖阁跑了出来。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李诺,心头一酸。   “把大氅拿来!”殊王气的眼泪又下来了,景顺将闰涵递过来的大氅给她,她将李诺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不会是要死了吧?那我就真的变成单身妈妈了。”李诺喃喃自语,殊王用大氅将她整个人都包紧,抱住她说:“小诺,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李诺目光无神,依然望着屋顶的方向,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就在同一时间,剩余几名黑衣人也不再与禁军和暗卫争斗。回首直扑向殊王,将她怀里的李诺也抢走了。   睡着的时候如果做很多梦,醒来就会觉得很累,可若是一点儿梦都没有,整个人一直在黑暗中沉着,就会越来越心慌。   李诺受不了浓重的黑暗了,勉强睁开眼睛,周围全是黑的,一盏烛火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就和瞎了没什么区别。   以前在皇甫家宅也这样过,不过那时候她是钻进了尹蘅的床帐。黑了至少还能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人。   李诺伸手向身侧摸去,床铺冷冰冰的。   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布巾掉在腿上,李诺将身边的床帐掀开,外面也是黑的,只是透过窗户洒进来一些月光,她看不太清楚。   想下地,两条腿却都是麻木没知觉的,李诺伸手捂住脸,在黑暗中无声的哭了。   外间的桌椅发出微弱的响动,李诺哭的太厉害,完全没察觉到,眼睛本来在黑暗中就什么都看不见,哭的狠了更是一片漆黑,李诺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直接成了放声大哭。   一股寒气侵来,李诺被圈进了怀抱。她喉咙间的哽咽声戛然而止。冰凉的小手被一双虽然也不热的手包住,抱着她的人将她松开一些,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温柔的双臂又将她纳入了坚实的怀抱。   李诺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在抱着她的人身上不停乱摸,摸了半天才确信这人是真的。   李诺哇的一声趴在她熟悉的胸膛上大哭起来。   “乖。不哭了。”尹蘅被李诺惹的眼眶也酸,她好像根本哭不够,哭累了就歇会继续哭,不停的经历着从哽咽到大哭,再从大哭缓下来休息的过程。   连续折腾好几番,李诺才终于不哭了。   尹蘅低头看向她,发现她靠在他怀里又睡着了,只不过因为哭的太狠了,时不时的还会哽几下。   “你这个坏蛋,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尹蘅说着宠溺的笑了,将李诺抱起来平放在床上,躺在她身边用被子将他们两个人包起来,她就像只小猫一样的蜷在他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儿。   这一觉睡的真好,李诺舒服的哼哼了两声,被窝里很久没有这般温暖过了,她好像还梦到尹蘅了,习惯性的伸手一摸,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李诺凝住眉头又捏了捏,觉得手感不太对。   “你这女人,怎么总是和它过不去?”   李诺被头顶方向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为了不显得特别尴尬,她也没立刻松手,而是又捏了捏才说:“就是看你瘦了,怕把它也给饿小了。”   被子一凉,李诺舍不得那暖和气儿,刚要伸手抓就被捏住手腕,两只胳膊给尹蘅压到了头顶上方。   她在黑暗中抓瞎的眨巴着眼睛,脸上的窘态却被尹蘅看的清楚。   这女人实在是欠修理。尤其是屁股!   “真那么喜欢捏?”尹蘅低头喘着粗气,其实浑身烈火,还是忍住了耐心的和李诺说话,李诺想了想觉得此时拒绝他是不是不太好,便认真点了点头说:“嗯,和我以前喜欢吃的粢饭团有的一拼,手感特好,粗粗的有弹性,唔……”   舌头被咬了。   李诺其实还想问问尹蘅到底怎么回事,她这又是在哪儿,身上的衣服却已经不翼而飞了,手腕不再被禁锢的厉害,李诺抬手一摸,尹蘅没穿衣服,身上缠着好多布条。   她本来被他欺负的也脑子一片糊涂,这会儿突然就清醒了,用力推开尹蘅说:“别这样,我还有孩子呢……”   李诺其实更想说别这样你身上有伤呢,何况她也确实怕尹蘅控制不住自己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尹蘅哪儿肯半路勒马,摁住李诺惩罚性的咬了她脖子一口,生气的说:“反正也不是我的,不要也罢。”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话说出来李诺炸了锅,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抬腿就是一下。尹蘅没防备狠狠的中了一招,闷哼一声又被李诺一推,直接从床上掉下去了。   床帐被掀开了,外面的光照进来,李诺这才知道天已经亮了,这床帐的质量委实太好。   李诺抓了被子将自己裹住,气的不行,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尹蘅,身上缠的木乃伊一样的,疼的蜷在地上。   他被汴元信砍的浑身是伤,又为了护着李诺强吞了三颗易脉丹,之前恢复的那一段时间算是全白搭了,昨夜要不是被鹤流带回来,他估计就折在望亭山了。   看着尹蘅疼的爬都爬不起来了,李诺心里那股邪火儿又瞬间灭了,他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给汴元信砍成这样。虽然心疼大过了愤怒,但是这混蛋居然敢说孩子不是他的?她能饶了他?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该付出代价!   李诺将尹蘅留在床上的衣服统统扔下去,一边扔一边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的孩儿没有你这样的爹!”   李诺说完又气不打一处来,将床帐拉上躺下来,用被子捂着头。想骂人啊想骂人!   被角被人拉了拉,李诺将被子紧紧压住,把自己裹成了个要化茧的毛毛虫。   “你刚才,说什么?”尹蘅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传来,全是讨好之意。李诺不撒手,他便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李诺,李诺对着他拍的地方一顿佛山无影脚,结果让尹蘅抓住空挡,将被子掀开一个缝,硬是钻了进来。   瘦归瘦,到底是个大男人。趴在李诺身上一压她就动不了了。   “滚蛋!”李诺白了他一眼,尹蘅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的很,震惊之余全是笑意,无法自控的那种。   “你说,我是孩子的爹?”怎么可能呢……   李诺故意撒气的说:“去,把我衣服里那个药瓶子拿来,怀着也没什么意思了,现在打了也来得及!”   “尔苗明明给你吃了药的。”尹蘅喃喃道。   “那个混蛋皇甫果然是你!”李诺冷哼一声瞪着尹蘅,他清清嗓子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夫人的话,为夫不是很明白。”   李诺又踹了他一脚:“谁是你夫人。咱们之间是有离婚协议书的,我飞了你之后就嫁给别人了,我那死鬼老公还给我留了不少钱,够我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追求我的小鲜肉不要太多,想上我的床,外面排队去!”   尹蘅被李诺的小性子惹的一阵笑,将她捞进怀里,不让她乱动,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了李诺的肚子上,咬着她的耳朵问:“会不会疼,孩子闹的厉害么?”   李诺一撇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尹蘅被她吓着了,手足无措的赶忙用掌心帮李诺擦,可他擦的快泪珠子掉的更快,李诺突然就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的就像是被人抢光了糖果的孩子,尹蘅只能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帮她顺着后背一边说:“不哭了,不哭了,我回来了,不哭了。”   李诺鼻音很重的砸着尹蘅的胸口,也没看到他疼的呲牙咧嘴,一股脑儿的耍性子道:“你不是能装的很么!还往床边上放个盆没事就吐血,你浪费了多少斤猪血?现在怎么不装了,身上的伤有本事也别让人家砍,自己划几刀!”   尹蘅哭笑不得的低头问李诺:“你觉得我吐血是装的么?”   “不是么?”   “嗯,是装的。”   尹蘅笑着将李诺抱得更紧了些。   李诺哇的又哭了,一边哭一边揉眼睛说:“你疼不疼啊,身上这么多伤口怎么办啊?你去哪了?你不是都说了不会消失的么,怎么就被人又抓走了?抓走了又回来你是人是鬼啊!”   尹蘅从没见过李诺这样,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只能温柔的顺着她的后背说:“没事了。这次我真的不会消失了。”   李诺委屈的看向尹蘅问:“你还没说,是不是疼的很厉害呢?”   尹蘅也是第一次见到李诺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早就软成一团棉花了,宠溺的望着她说:“我说不疼了,你信么?如果信,那就是不疼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李诺又哭了。   尹蘅心疼的吻了吻李诺的额头说:“乖,不哭了,你都当娘亲了,总哭对孩子不好,何况你本来眼睛也不好。”   李诺将头拱在尹蘅怀里,虽然不大哭了。还是将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肩膀:“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被什么人逼着不能再和我在一起了?”   尹蘅一滞,他知道李诺聪明,没想到连这个都想到了。   尹蘅沉声说:“嗯,之前是的,现在不会了。”   “什么意思?”李诺抬头不太明白的看着尹蘅,他浅笑着说:“没人再阻拦我了,等你再休息几日,咱们就回梁国去,我还没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呢。”   “在皇甫家不是都拜堂了么?”   “那……不算的。”   毕竟皇甫只是他想将她的温暖留给自己作为回忆的权宜之计,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以最隆重的婚礼方式将她迎娶过门,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李诺重新靠在尹蘅的肩膀上说:“我不管是什么人让你休了我,若是以后他又让你休了我,你要是又听了他的话,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好,为夫不会了,一定不会了。”尹蘅紧紧抱着李诺,现在若是主上出现将他们一起杀了,他也不会松手,他真的太想她了。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主上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是不打算拦着他们了,难道主上是怕他真的为李诺将自己折磨死么?   不太可能,主上一定还有别的后招。但不管是什么,能和李诺在一起,真的是太好了。   ……   汴元信离开望亭山之后便一路直奔燕麒边境而去,骑马将近五个时辰都没有停过,邓岚担心他受不了,又不知道怎么阻拦,只能一路策马跟着。   汴元信的心情就算是之前输了北海之战,也没差成这样。   过了晌午,汴元信及其随行已经到了嘉城,此处原为燕国所有,就是景顺送给麒麟国作为答谢的三城之一,如今连着附属镇月沟一起都被麒麟驻军占领了。   “陛下,还是歇一歇吧。”邓岚这才敢说话,汴元信从马上下来进了营帐,随队的医官赶忙帮他左臂上的伤口换药,血已经将绷布染透了,还有些感染的症状。   汴元信粗灌了几口茶,威严的说道:“传我令,调派五万精兵前来嘉城。另调知更港三万禁军回麒麟关加强布防。”   邓岚一愣:“陛下这是要攻燕?”   汴元信说:“燕国既然送了麒麟城池,必然也给了梁国,在他们完成布防之前,以嘉城为中心,再去抢他几座城回来!”   邓岚领了命,他们陛下这次是真的发火了。   “陛下,风月之事臣虽没什么经验,但女人这种东西,遇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过不去,隔开一阵子再想,其实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汴元信知道邓岚是旁及侧敲的劝他不要惦记着李诺,爽朗的大笑一声说:“是男人就该降最烈的马,喝最辣的酒,杀最猛的敌,爱最聪明的女人,那女人目前心思不在我身上,我不强求她。”   看来陛下已经想通了,邓岚刚想松口气,就听汴元信又说:“但抢总归是要抢的,只有抢来自己身边,才有来日方长。”   邓岚心里长叹一声,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汴元信说罢就让人去安排重新绘制边防图了。憋在心里这口气不打一仗恐怕是压不下去,不管李诺是不是尹蘅的夫人,他早晚有一天要将她抢到手,这天下是他的,绝顶聪明的女人当然也应该是他的,不管是她的人,她的心,他都要!   而另一方,景顺带着殊王回了燕王宫,本来也是要带李诺一起的,可那黑衣人轻功出神入化,武功深不可测,禁军都不是对手,只能让他们将李诺带走。   闰涵这些年的苦心没有白费,燕王宫内部的禁军早被他渗透了,晚间当值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换掉,和冷涅撇不清干系的兵力明日一早都会被挡在城外,等待边防撤回来的几位将军前来勤王。   冷涅死的消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就会传开来,从现在开始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发生,景顺也不打算睡了,只是着急要先送殊王回去,李诺被抢走她一着急就晕过去了。   如此乱世,景顺也没心思顾及李诺的死活。   ☆、第50章 夫妻日常   景顺没想到寝殿门口会跪了三十多个太监,为首的那个就是一直跟着冷涅的小太监。   “恭迎陛下回宫!”小太监脸上全是喜色,说话声音也尤为洪亮。   景顺平静的望着他,一边朝寝殿大门走一边说:“你进来。”   小太监乐的不行,今日他可算是立了大功了,假传冷涅的命令,让金雕营折了一半在望亭山,五千精兵也是他骗冷涅的,其实他根本就没去传,他自己都没想到一向老奸巨猾的冷涅居然就信了他。   看来,汴元信说的果然没错,冷涅已经老了,脑子不够用了。   良禽择木而栖,选一个新主子侍奉也是好的,他立了如此大功,相信不日就能顶替了冷涅的位置,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殊王先回了后殿,景顺一脸轻松的坐在王座上,笑望着面前这位喜从心来的小太监。   “你今日辛苦了,也是多亏了你,朕才能安然无恙的归来,你是极大的功臣。”景顺夸了一句,小太监美的直耸肩,想到从明天开始他就不用穿这大葱一样的衣服,能像冷涅一样套上带绣纹的黑袍,就觉得浑身都舒爽。   “按例,内官升级是可以向皇帝讨一件贴身之物的,吃食,美酒亦或者配饰,你想要什么?”   小太监愣了一愣,他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他也不可能知道,毕竟他没做过那么高的官。   “奴才……奴才不敢向陛下讨要,只想认真潜心侍奉陛下。”   景顺很平易近人的说:“你便随便想想吧。你们平日里伺候朕起居,想也是有喜欢的物件的。”   “那……奴才想尝尝陛下常吃的那种参桂糕。”   “准了。”   一盘晶莹剔透的糕端来,小太监跪在地上一块不差的都给吃了,景顺闲散的靠在龙椅上看着他吃,待他擦净了嘴再次磕头跪谢时,景顺微笑着挥了挥手说:“你去歇着吧。”   “是,奴才叫寿喜。”小太监虽然觉得主动报名字不太好,但兴许是皇帝忘了呢,既然要升他的官,名字总是要知道的。   “嗯,叫什么不重要,你且下去吧。”   寿喜起身走了一步,咣当就又跪在了地上,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龙椅上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的少年,以前冷涅在的时候,那少年一向是唯唯诺诺的,可现在看来,他一直压抑着的妖魔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景顺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上贡的那些人参冷大人没吃到有些可惜,正好用来做了这参桂糕,你觉得味道可好?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也怪不得我。”   当然,即便小太监选择别的。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专门“赏”给他。   小太监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倒在地上,很快便没了气儿,景顺这才从龙椅上站起来,朝着后殿走去。   这燕王宫以前就死过很多人,以后,还会死更多人。   李诺才知道她和尹蘅就住在弓州城内的一家客栈里,弓州城从昨夜开始守军就在不停更换,一向赌博成风的夜晚也被加了宵禁,子时未到,热闹非凡的街道除了巡逻的禁军就已经清冷的看不到任何人。   景顺估计现在也没心情搜抓他们,燕王宫风云变幻,他忙自己的还来不及。但不管怎样,燕国的客栈住久了也不行,要么尽快回梁国,要么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   李诺倒是有了想法。   尹蘅伤着出门走动不方便,晚上也睡的早,李诺不太习惯早睡,所以一大早就醒了,尹蘅还在她身边躺着,看起来睡的很沉,她突然就觉得很心安。   以前尹蘅总是很忙,她在将军府时早上睡醒尹蘅就进宫去了,在皇甫家宅时他们虽然晚上会睡一张床,可她每次睁眼睛他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女人的安全感有时候来的很简单,只需要睁眼就能看到熟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便好了。   李诺侧过身很安静的望着尹蘅的眉眼,这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而且是清晨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尹蘅还是醒了,尚有些睡眼朦胧的看了身边的李诺一眼,将她一捞就拉进了怀里,像摸乖猫一样的摸着她的脑袋。   “整理一下,咱们换个地儿住。”李诺说着还是从尹蘅怀里爬起来了,下床去湿了布巾帮尹蘅擦了擦脸,自己也胡乱擦了几下。   尹蘅也听话,李诺想干嘛就干嘛。   路痴不是白当的,李诺带着尹蘅在弓州城里迷了大半个时辰的路,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   “若是想去驿馆,在……”尹蘅原以为李诺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要去取回来,虽然那边有些危险,但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啊,是这边!”李诺未等尹蘅说完,拽着他的袖子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走,没一会儿终于到了皇甫家宅门口。   尹蘅默着不说话,李诺在衣服里翻了半天,捏了个什么东西,拽着尹蘅去敲门。   大清早被人砸门,看门人很不爽,一开门看是李诺,突然就想起之前李诺拿石头砸牌匾的事儿了,刚要发作,李诺伸出手,将一块木牌子抵在了他鼻尖上。   “开门,大叔!我就是管家说的夫人,今天我住这儿!”李诺说着就往里面走,尹蘅也不说话由着她走,看门人本来想追几步问问,可她拿的牌子确实是管家吩咐过的,管家也从来没说过不让夫人带别的男人回来住……   “大叔,把门看好了,之后不管谁来都不开门!”李诺说罢领着尹蘅就往东院走,尹蘅拦了一下,还是没拦住。   东院的门不像之前锁着了,李诺用力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诺愣了愣。满目白布和黑纱,虽然有些地方被风吹的掉落了,可还是将院子的灵堂气氛烘托的相当专业。   李诺松开尹蘅的袖子,朝着院子中央停着的那口棺材走去。   尹蘅心里有些愧疚,努力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和李诺解释她才不会生气,毕竟现在她肚子里有孩子,万一真给气着了,就麻烦了。   李诺抬手拍掉棺材盖上的积雪,又抹了抹雪下面那一层浮土,又用手敲了敲棺材板。蹲下来仔细研究了研究棺材上的花纹,这才站直了身子,缓缓回头看向依旧在院门边上站着的尹蘅。   “难怪你之前挂把大锁不让我进来。”李诺嘴角牵起一抹坏坏的笑,一步一步朝着尹蘅走,尹蘅最怕她这样,她分明就不会武功,可每次她这样,身上散出来的无形杀气比主上都强。   尹蘅又开始胡说:“不过为权宜之计,不是也没派上用场么,娘子不想看,戏就没演下去。”   “也是敬业。要是在我家乡,你能做高级道具组组长,棺材的木头用料都不含糊,肯定花了不少钱吧?既然这样,你今天晚上就睡里面,不许进屋!”李诺说完一扭头自己进屋去了,门自然也是上了闩的。   尹蘅站在院子里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冷,他还是重伤病号呢,这女人怎么能这么狠……   俩人住一座大宅子还没有使唤丫头的结果就是,天都黑了李诺才想起来饭都没做呢。   她进了屋就在打扫卫生,不管怎么说屋子里还是落了不少灰的,要住人还是得整理整理,而且之前尹蘅吐血的盆和药罐子也都在屋里,李诺整理了一大堆,开门全给扔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的白布黑纱都不见了,院子中间的棺材也没了踪影。   灶房那边隐约冒着烟,李诺穿了正院过去一看,好好的棺材被劈成了木块,拿去烧火了。   李诺以为尹蘅从哪弄了伙夫来做饭,没想到一进灶房就看到尹蘅正坐在大灶边上拿着把扇子煽火呢。   看到李诺进来,尹蘅把屋里唯一的小凳子让给李诺。自己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炖着的鸡汤,香气也顺着扑进了李诺的鼻子里。   “你也太败家了,好好的棺材拉出去卖了也值不少钱呢,你怎么就直接给劈了?”李诺撇撇嘴,突然被尹蘅塞了一颗肉丸子在嘴里。   尹蘅一脸得意的说:“我刚让门口那位大叔出去买了菜,他说弓州的鱼丸子很好吃,我尝了尝是不错,你怀孕应该多吃点。”   李诺也是没脾气了。   尹蘅趁此又赶忙说:“棺材我砍都砍了,反正也不差这些钱,只不过晚上我就要没地方睡了,娘子是想我睡院子里么?你看我这伤还没好……”   “砍得不算碎,我这就出去拿木头给你拼拼。”李诺说着就要出门,被尹蘅一把捞了回来,气的没脾气的将她揉在怀里一阵挠痒痒,边挠边说:“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你坏成这样了?”   李诺故意白了尹蘅一眼,馋猫似的去掀锅盖,结果给烫了手指头,赶紧吹,尹蘅帮着她一起吹,无奈的敲了李诺的脑袋一下,掀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说:“还得继续炖一会儿,别馋,你坐下,我给你片水果吃。”   尹蘅说的片水果,那可真的是片,用的不是菜刀,是他的剑。   李诺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看着尹蘅剑花挑的各种顺手,切出来的水果块虽然大小不一,但居然都是去了皮的,想着要是有一天他们落魄了,把尹蘅卖到什么酒馆里去当配菜厨子也不错。   一盆水果什锦端在李诺面前,尹蘅就地坐在她身边帮她捧着,李诺用尹蘅的衣服直接擦了擦手便捏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粘了果汁觉得不舒服,又顺手抹在了尹蘅袖子上。   尹蘅乖猫附体的让李诺随意欺负,还不忘帮她擦擦嘴角的果汁。   李诺吃东西就喜欢斜着,小凳子没靠背,她便将尹蘅拉过来斜靠在他身上,一边吃一边说:“你这伤得养多久?你送我的那辆马车哪儿去了?”   “后院呢,估计也落了不少土了。”   李诺直起身子问尹蘅:“你祖上是做什么的,你哪来这么多钱,明明不穷,将军府怎么破成那样?”   尹蘅没正面回答李诺的问题,故意装得委屈的说:“你这是嫌弃我么?”   李诺瞪着他道:“好好说话!”   尹蘅笑了,将李诺抱在怀里,又喂了她一块水果说:“娘子息怒,房子够住不就好了,弄的太大了打扫卫生麻烦。”   这倒也是个理。李诺不纠结的点点头又问:“你为什么总坑我?”   尹蘅说:“也不是坑,就是……以前看不清自己的心罢了。”   “那个红袖呢?”   “杀了。”   李诺倒抽一口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尹蘅,她以为红袖最多是被尹蘅不知给送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居然是给杀了……   “你和她……”李诺其实早就想问了,尹蘅之前也数次出入红袖的房间,男人么。都惦记着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儿。   “从来没有,我之所以将她带回去,是因为她知道一些我需要知道的信息。”尹蘅说的非常认真,生怕李诺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一定不可以让她产生误会。   李诺倒是没想那么远:“然后她说了,你就把她杀了?”   尹蘅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李诺啧啧两声,心想尹蘅也就是喜欢上她了,不然她下场估计比红袖好不到哪儿去,男人的心啊……也是挺可怕的。   “那生香呢?”   “被派她来的人带回去了。”尹蘅还是没将主上说出来,能告诉李诺的事他会毫不保留的告诉她,可有些事,她不知道比知道来的安全。   鸡汤熟了,李诺从被绑到望亭山去就没好好吃东西,虽然她现在胃口还不是特别好,但身体也是需要各种营养的时候,一个人差不多将一大锅鸡汤全喝了不说,就连鸡肉都给啃光了。   尹蘅很满意,他在外带兵打仗的时候充其量抓点野味烤了,还真没炖过汤,不过看李诺全给吃光了。说明对他的做饭手艺认同,他内心还是很自豪的。   两个人在一起腻着,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就好像没做什么,说着说着话,打闹着玩笑着一天就过去了。   尹蘅替李诺烧了热水,李诺怕他身上伤口会裂开,不想他帮她提水,可尹蘅一点儿也不让她动,将一盆洗澡水倒满,整个人已经累的满头是汗。   李诺拿着布巾帮他一边擦汗一边说:“咱们还是去招几个家丁丫鬟的吧。粗活累活实在是不适合咱俩目前的情况,我有个丫头还在驿馆,你明天让看门的大叔将她也接过来。”   “什么丫头?春娇么?”尹蘅问,李诺一滞,淡道:“春娇死了,为了保护我死了。”   尹蘅一愣,李诺眼神黯下来,眼角又见了泪。   “不哭了,洗澡吧,我帮你洗。”尹蘅怕李诺难受,也就没有再过多的询问。领着她进了沐浴间。   木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外面的寒冷都被驱赶尽了,尹蘅将房门关起来,看样子是没打算出去。   “我帮你洗。”尹蘅说着就帮李诺脱了衣服,李诺虽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想着夫妻共浴也是很常见的,便忍着没吭声。   尹蘅将李诺的衣服放好之后,盯着李诺的身子看了半天,被李诺掐了一下才想起来李诺可能是冷,将她赶紧抱进了水里。   尹蘅清清嗓子颇为正经的说:“只是……只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认真大胆的看过夫人,一时有些失控了。”   “你把衣服脱了,站那边去,我也要看看你。”李诺缩在热水桶里,尹蘅听她这么一说,脸居然红了。   想他行军打仗时,和将士们赤臂露背的也都习惯了,可一想到在李诺面前脱衣服……情动的时候没什么,衣服本就是多余的,可目前她的状况他们又不能……脱了衣服给她看实在是觉得有些,羞。   李诺一脸坏笑,还伸着手指不停做个勾搭的手势,尹蘅一咬牙,三两下就将衣服脱了,站远一点望着李诺,李诺的脸唰的也红了。   就看了一眼,她就将脸扭开了。   她还真的没有从正面这样仔细看过他,之前要么是光线不足,要么就是随意乱摸,看……也只偷偷研究过背影。   尹蘅确实瘦了很多,身上还到处缠着布条,可到底还是遮不住他一身的强健肌肉,五官完美,身材比例完美的男人被她吃了不说。他心里还对她顶顶专一。   想起来都觉得美。   “咳,咳,挺冷的,你把衣服穿上吧。”李诺终于败下阵来,结果哗啦一声,尹蘅也坐进了木桶里,虽然这木桶够大,但两个人都坐进来还是会比较满当了。   水被挤出去了好多,尹蘅将李诺一捞紧紧抱住,让她后背贴在他心口,将唇贴在她的香肩上。然后顺着向上吻遍了她的脖颈。   李诺痒的咯咯笑,尹蘅也沉沉的笑了。   李诺看到尹蘅手臂上的布条渗血了才赶忙说:“哎,你的伤口不能泡水吧,发炎了怎么办?”   “不管它,死不了的。”尹蘅说着就将李诺一翻,和他面对面的坐在了他腿上,水有浮力,李诺得紧紧的抓着尹蘅才能保证自己还在水里,不然一起身,全身最珍贵的春光可就都在他眼前了。   “娘子,能么?”尹蘅将李诺往自己身上拉近了一些,李诺猛地推住他的胸口说:“不能!绝对不能!不满三个月的时候绝对不行!”   “好,那我就再等等。”尹蘅说罢将李诺抱住,让她趴在他身上,拿起桶边的木刷子帮她轻轻刷着背。   李诺洗完澡被尹蘅捞出来放回床上的时候已经面红耳赤了,尹蘅身上的布条全湿了,有的地方还渗了血,进屋之后他就将那些布条全都拆了,李诺看清他身上的伤,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伤口长短不一,深浅也不同,有的地方在愈合,有的地方明显长的不好,她穿了单衣,接过尹蘅手中的伤药,轻又温柔的帮他把后背上的伤口都涂抹好,尹蘅怕她累,不让她继续涂,李诺却不依,将尹蘅推在床上,帮他把浑身上下的伤都涂了。   “你看看你,身上没一处是好着的了。”李诺说完抹了抹眼泪,坐在尹蘅身边给他盖了被子。   尹蘅笑着故意逗她说:“你最喜欢抓的那处不是好着呢么?”   李诺嗔怒的拍了尹蘅一下,又他故意装的很疼的闷哼了一声,吓的李诺赶忙掀开被子看看是不是哪里被她打出血了。   尹蘅一伸手又将她捞进了怀里,他现在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她抱着不松开。   “不过就算是好着呢也不能用。”尹蘅叹了口气,将李诺的手腕抓住,放进了被子里。   李诺靠在尹蘅的颈窝里,声音柔柔的说:“尹蘅,这些伤看起来好吓人,你之前都没有这样严重的伤过吧……”   他那么厉害,在战场上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尹蘅声音很沉:“不,之前有过,那时候我差点就死了。”   李诺啊了一声抬起头。却又被尹蘅按住头压回了怀里,回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你有身孕,别操心这么多,睡吧,我的伤不出半个月就会好了。”   李诺心里犯嘀咕:“泡在水里真的没事么?我明天还是请个郎中回来吧……”   尹蘅笑着说:“没事,以前后背被人砍了一刀,我还在冷水潭里洗澡的。”   李诺将信将疑的睡了,结果半夜就觉得尹蘅浑身热的厉害,起来一摸才发现他发烧了,烧的都有些不省人事。   李诺想下床去帮他弄块凉帕子降温,结果尹蘅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看样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眉头拧的紧紧的,一遍遍小声念着她的名字。   诺儿,诺儿。   李诺的心瞬间就化了。   到了后半夜,尹蘅烧的没那么厉害了,李诺这才终于脱开尹蘅的手,帮他用凉帕子继续降温,他这才算是睡的更安稳了些。   李诺突然想起自己有倪达叶的那只哨子,捏出来站在门口用力吹,还是发不出什么大的声音,可李诺没想到的是。她回到房中不久就听到窗户外面有扑棱棱的声音,李诺心喜,开了窗,未等小鸽子自己飞进来,她就一把将它抓了进来。   ☆、第51章 请夫人随意欺负   “你是一直就在我屋顶上呢么?既然来了,含蓄什么,早点下来不就行了?”李诺说着拍了鸽子的小脑袋一下。   鸽子被捏的咕咕乱叫,李诺匆忙奔去桌案边又写了张字条,将鸽子腿上的字条换下来之后,在鸽子向她要吃的之前打开窗户直接将它扔了出去。   她知道这鸽子的尿性,她现在也没地方给它找苞米粒去。   小鸽子不爽的飞走了,还是在窗边留下了一大泡便便。   倪达叶的字条没什么营养,只是问李诺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去麒麟国找他。他和钱星星在麒麟国吃喝玩的也差不多了,打算最近回一次燕国,然后就去庆国游历。   李诺突然就兴奋了,倪达叶这么说,说明他现在没准就在燕国,她突然就后悔刚才那么快就把鸽子给扔出去了。应该多加几句她也在燕国,现在十万火急需要倪达叶来帮忙治病救人。   李诺出门又吹了吹哨子,但不知道是不是鸽子也有脾气,李诺怎么吹,它都再没回来。   尹蘅早上醒来的时候,李诺刚好端着粥进来,她并非不会做饭,只是在这里从来也轮不到她做饭,长久不操作,手艺都生了,但摆弄一碗清粥还是没问题的。   李诺用小勺搅着手里的粥说:“你就逞能,伤口发炎了,你都要烧成糊涂蛋了!”   尹蘅笑了笑,想坐起来,李诺将粥放下去赶忙去扶他,尹蘅浅笑的望着李诺,这样的生活特别平淡,可在他看来。弥足珍贵。   尹蘅抬手将李诺鬓角挂着的做饭烧火引火的纸燃了的灰拨了拨,轻声说:“发热和伤口又没有什么关系。”   李诺故意有些小轻蔑的看着尹蘅说:“没文化了吧?身上有炎症当然会发热,白细胞也会升高。我没有化验器材,不然验一验给你看。”   尹蘅又笑:“诺儿,你为何经常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尹蘅这一句诺儿叫的李诺骨头都酥了。赶忙低头继续吹粥,边吹边说:“前世的记忆呗,我上辈子死了没喝孟婆汤,这辈子就记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尹蘅又问:“是你常说的那个家乡么?”   “算是吧,如果真的只是前世,那就算不得家乡了。”李诺说着无奈的耸耸肩。   尹蘅其实不太想提起之前的那些事。可他也并非不好奇的,只是以前他试着问过李诺,她被狼重伤恢复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知道自己名字里有个诺,好像姓李。   “遇到我之前呢,你还记得什么么?”   李诺坚定的摇摇头说:“不记得,就记得被狼咬。”   尹蘅沉声说:“我是在麒麟国救的你。”   李诺想起了汴元信的那些话,笑着将一勺粥塞进尹蘅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话:“尹蘅,以前我是谁不重要,我的记忆就从你救了我开始,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尹蘅点点头笑了:“嗯。”   李诺也跟着轻松的笑了,试着温度不烫了,又塞了一勺粥在尹蘅嘴里,就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说:“来,吃粥。”   尹蘅吃的相当乖。   “今日我让门口的大叔招了一些人来。等会儿你亲自看看还是就我自己决定了?”李诺喂完了尹蘅问他,颇有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了,尹蘅倒是被她照顾的心安理得,吃饱了就躺下来继续养伤:“你决定就是了,我从来也不过问这些。”   有敲门声,李诺应了一声。小襄端着热气腾腾的水进来,放在盆架上,还递给李诺一条新布巾。   她一大早就被接过来了。看门大叔按着李诺的吩咐去驿馆偷偷找小襄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其实在李诺被景顺绑走之后就也逃走了,也是个聪明孩子。怕被押住了做人质。   但她倒是也没走远,就躲在驿馆附近的角落里,看样子饿了几天了,一直都在等李诺去找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看门大叔合眼,跟着来居然找到了李诺。   尹蘅对别的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进来的人不说话,他才不经意的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只看到了小襄的背影。胸口却是一震,那背影实在是……   尹蘅稳住情绪,怎么想也不可能。他一定是看错了。   毕竟不会在燕国住很久,李诺招了八个家丁小厮,主要就是负责房间的清洁和家里的粗重活计,毕竟有私心,除了小襄,她一个丫鬟都没要。   倪达叶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鸽子找到他了没有,李诺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尹蘅全身的伤口恢复的都不理想,每天晚上持续性发烧,白日里还会咳血,不过他倒是藏的好,从来没让李诺见到过。   照顾尹蘅。李诺亲力亲为,也可能是操心过多,略微有些动了胎气,吃饭的时候肚子突然就拧着劲儿的疼,吓的尹蘅一晚上都没睡,顶着发热一直看着她。后来是郎中确认李诺和孩子都没事,他才缓了口气。   一早醒来,尹蘅也不打算补觉了,将李诺摁在床上,像只熊猫一样的伺候着,吃的水果都是他亲自用热水温过的,李诺倒是被伺候的实在有些不习惯了:“你那么紧张干嘛?大夫不都说了没事么,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倒是你,还烧着呢,就别逞能了。”   尹蘅掐了李诺的鼻子一下,又将一块水果塞到她嘴里说:“夫人为我怀孩子,我不紧张谁紧张?”   “你不是说,不知道是谁的,反正不是你的?”李诺越发喜欢欺负尹蘅,关键是每次她这么揶揄他,他还真的会摆出一副特别正经的姿态说:“那是为夫冲动了,毕竟男人也是要为女人醋一醋的,何况之前我还于屋顶见过汴元信那厮将你裹在怀里,所以……”   说到汴元信,尹蘅的脸立马就阴了。   李诺特别有兴趣的将尹蘅手里的水果盆抱过来,一脸八卦的问:“你爬墙的技术是什么时候练成的?都爬过多少次我的墙,说来听听。”   尹蘅反而不说了,这种秘密,他怎么能告诉她呢?已经被她欺负的够没面子了,最后的尊严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3月27日更新时间说明 如题,今儿的更新略晚一些哈,仅限今天,明天恢复。   十点发出,么么哒!   大家推荐票神马的不要停!钻石也不能停!吼吼,也许我爽了就变成万字君了,咩哈哈!   ☆、第52章 天雷地火   “其实我还想问你个问题。”李诺如今吃完水果手粘粘的就会直接在尹蘅袖子上擦一擦,尹蘅衣服大多颜色很深,脏了也看不出来,一个活的擦手布也是挺好用的。   “什么问题?”尹蘅从怀里掏出块干净帕子给李诺擦了擦嘴,毕竟在他袖子上擦嘴总是不干净的,他知道了李诺的习惯,就备着了。   李诺问:“控制你的那个人,男的女的?”   尹蘅也没想到李诺突然就对这件事感兴趣了,可她和孩子刚稳定一些,顶着不告诉她,万一再给她惹生气了……   “女的。”尹蘅说。   李诺突然就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问:“多大岁数?哪国人?有啥喜好?”   尹蘅心里长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就没完了。   尹蘅很诚实的说:“我也没有见过主上的真容,她向来带着黄金面具,身披红袍,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其实说实话,她说话声音到底是真的假的我都不能确定。”   李诺一听脑洞一下子就开了:“她是不是给你下毒了?就像天山童姥那样的,然后你不听话就会七窍流血,要不就是肚子里生了毒虫子,折磨的你……唔。”   尹蘅将李诺捞进怀里,用吻捂住了她的嘴,吻的她娇滴滴的喘起来才松开她,佯怒的望着她说:“你都是娘亲了,说这乱七八糟的话,就不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么?”   李诺哈哈大笑,靠在尹蘅肩头上说:“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你怎么比孕婆子还敏感。”   尹蘅其实挺委屈的,他在乎娘子和孩子怎么就能拿去和孕婆子比了。   “夫君,最后一个问题。”李诺撒娇的伸出一根手指,乖猫一样的看着尹蘅,其实是怕他不告诉她又用吻诓她,李诺正常说话尹蘅都很少反驳,一撒娇更是招架不住,只能没底的点点头。   “你那主上,用的武器可是金色的小叶子?”   尹蘅凝了眉头,细细一想突然觉得一股恐惧感直逼心头,异常认真的看着李诺问:“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若是主上去见过她。他还不在她身边……尹蘅不敢想下去了。   李诺声音淡淡的:“没有,春娇临死的时候给了我一片金叶子,我看着像是用来做暗器的东西,虽然我也不懂暗器到底什么样,就猜了猜,如此说来,春娇是被她杀的?”   “叶子呢?给我看看!”尹蘅更不淡定了,李诺倒是一点儿不在乎的说:“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丢在燕王宫里了。”   “诺儿,若是……若是有一天,你见到了穿红衣服带金面具的女人,不论什么理由,她若是要杀你,就把这个给她。”尹蘅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玉,鸡心那么大,形状也很像,看样子他一直都随身藏着,还有着他身上的温度。   李诺摸了摸那块玉,又将它推给了尹蘅说:“你是怕你主上杀我吧?”   尹蘅愣住了。   李诺浅淡的笑了笑说:“她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既然你都这样忌惮她,说明你根本拿她没办法,那么现在我还能活着并且和你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默许了。”   尹蘅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李诺连这一层都猜到了。的确。主上是派鹤流告诉他,可以带李诺回梁国,也没有说会不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李诺说罢打了个哈欠,趴在了尹蘅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你下次再见了她,好好和她说说,不就是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么,何必那么较真儿呢。”   李诺说完就迷糊了,临睡之前还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再过十来天我就足三个月了,你这身子还没好,能不能用啊……”   尹蘅本来满脑子都是担忧,被李诺这没心没肺的一句话惹的顿时心思都飞到温柔乡里去了。其实他很想将她拎起来,让她好好看看,他就是重伤了,伺候她的地方确实雄风振振的!可看她睡的那么熟,他又不忍心了。   谁让他那么爱她呢。   尹蘅将李诺放平躺好,打算去吩咐新来的家丁再去买只母鸡回来给李诺炖汤,他刚走李诺就睁开了眼睛,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指间捏着那片很小的金叶子。   其实李诺每天看似闲适,脑子从来都没闲着,春娇既然能将这个给她,还被人割了舌头,说明杀了春娇的人不想春娇说出她的身份,刚才试探了一番尹蘅,李诺更加确定这个用金叶子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人,一直都在给她使绊子。   逼她男人,杀她丫鬟。   这根本就不是结不结梁子的问题,这是血仇。   目前她要做的是静观其变,鸡蛋磕不破石头,可鸡蛋能孵出小鸡,小鸡能长成老鸡,到时候还是能将石头啄一啄的,就算啄不烂,拉泡便便盖了她也是可以的。   她忍着,她等着,别让她抓住机会,不然……她就让那主上知道知道,惹谁别惹女人,尤其那女人还叫李诺。   倪达叶来的很不是时候,李诺孕期刚满三个月,一大早就让小襄伺候着她梳梳洗洗,还专门做了新式的面妆,小女人娇态的打算等尹蘅陪她吃完饭就扑了他呢,结果饭还没吃完家丁就来敲门说门外来了两个男人,非要嚷着见她。   听到男人两个字,尹蘅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头。   李诺之前吩咐过任何陌生人来都不接待的,看门大叔一开始不太喜欢李诺,但是得了她几次银子之后对李诺已是百依百顺的,看门更是尽职尽责,还真的是一个外人都不让进来。   李诺其实都已经坐在尹蘅身上扒他的腰带了,尹蘅早就有了反应,可还是有些担心会伤了李诺和孩子,尚在努力自控,这番一折腾倒是让他顺利分了精神。   既然来的是男人,他还是要亲自去会会的,便拉着李诺说:“夫人,为夫陪你一道去看看,白日里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是好的,那事咱们晚上再做不迟。”   李诺一脸扫兴,撅嘴跟着尹蘅出门,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撒一撒的,可看到门口的男人,李诺恨不得扑过去给他来个满怀抱。   “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盼来了!”李诺紧紧的抓住倪达叶的手,一边用力握手一边露出一副远乡见同志,热泪满盈眶的表情。   倪达叶一脸闲适的看着站在门口本来脸色挺好,看到李诺这般热情就像是被人倒了一盆薄荷冰一样的尹蘅,嘴角挂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尹蘅被他这一笑刺激的脸更黑了。   倪达叶双手抱胸美滋滋的继续说:“你说你长的挺帅气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爱吃醋呢?上次拿着剑要戳我,我不计较,给你把夫人治好了,这次又要干嘛?还打算拿剑戳我?”   李诺愣,回头问尹蘅:“你真拿剑戳他了?”   倪达叶抓了机会就告状:“我给你说,你要是告诉我他在这儿,我还就不一定来了。”   李诺赶紧抓住倪达叶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一样的说:“别!倪医生!我就是请你来给他治病的。我夫君病的很重,倪大哥一定要帮帮我。”   倪达叶故意白了李诺一眼说:“别叫我大哥,叫我真名,差着辈分呢。”   李诺点点头,特别怂的说:“你把他治好了,你让我直接叫你大爷也行!”   反正是将他叫老了,她不吃亏。   “诺儿!”尹蘅招架不住了,要不是那个死郎中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他有所顾忌,现在他用手指都能将他戳死。   倪达叶索性较上劲儿了,越说越故意:“看,他还生气了,气死他算了,反正我看他印堂发黑。常生气的话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   倪达叶这人,其实很仗义,只不过当医生的时候遇到过太多次医闹,对态度不好的病人极为抵触,尤其尹蘅这样态度不好的,感觉分分钟要杀人的,他更是恨的牙痒痒。   李诺知道,要是倪达叶走了,尹蘅身子可能真的要落下病根了,就算不,一年半载也好不了,万一他那主上想不通了来惩治他们,那就连一丝胜算都没了。   李诺抓住倪达叶的袖子说:“倪达叶!你一定得治他!这事关我下半辈子的幸福!”   “你幸福不幸福。与我们何干?”倪达叶身边的灰袍男人此时开口了,声音很悦耳,温和中性,但带着满满的无情和轻蔑,说话时他将头上带黑纱的斗笠取掉,李诺猛吸一口气,这男人,帅的天人公愤。   蛋清一样剔透的皮肤,笔直的鼻梁,带着狐媚气却不娘的眉眼,嘴唇的形状也是极好看的,只是这种好看,好看的不正常,感觉整体都是人为做出来的。   李诺被他这么一怼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看样子是块难啃的骨头,而且他说话倪达叶都不接话,估计地位更高,从他的状态看,对治尹蘅也没什么兴趣。   李诺心生一计,也不和倪达叶闹着玩了,轻轻嗓子,特别严肃的后退了一步,对着灰袍男子福了福说身:“若是能治好我夫君的病,小女子愿出五十两黄金作为酬谢。”   不够她再加!   “成交。”灰袍男子本来冷峻的脸突然就挂上了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走到尹蘅身边,捏住他的手腕停了停。点点头大步直接进门去了。   李诺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后才看着倪达叶问:“刚才那位是?”   倪达叶微耸耸肩说:“江湖人称鬼老医,你信里说要治疑难杂症,我就把他请来了,我虽外科手术在行,疑难杂症却不及他万分之一。”   尹蘅其实在鬼老医摘掉斗笠的时候就认出他了,鬼老医显然也是知道尹蘅是谁的,不过能将他都请来,这个死郎中有点本事。   尹蘅拉住李诺的手,让她离倪达叶远了点,也不管倪达叶进不进门,干脆将李诺抱在怀里,先进去了。   李诺一脸懵的问尹蘅:“鬼老医?明明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儿啊,老么?”   尹蘅脸上的阴沉在看向李诺时便一点儿都没了,进了东院他将李诺放下来说:“据说他至少五十岁了。”   李诺下巴差点掉地上,这是……妖精吧?   鬼老医和倪达叶被安排住在了西院,虽然有点小,但胜在又安静又干净,他们倒是不拖泥带水,下午便出去药铺里买了一大堆药材回来,晚间西院那边已经药味颇浓了。   “你夫君的病确实比较复杂。”鬼老医和李诺交待病情时,东院尹蘅李诺卧房沐浴间的大桶里已经被倒了满满一桶药汤。   鬼老医摆弄着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说:“外伤自不必说,简单好治,让小叶进行缝合,伤愈后涂一些我的药膏便可,难的在内里,百日内他被内力雄厚的人震伤了心脉,没有好好调息,还用乱七八糟的丹药不停逆天催动潜能力,将好好的身体底子折腾成了琉璃渣子。”   鬼老医说这些的时候李诺瞪着尹蘅,他垂着眼默不作声,怕惹的李诺更生气,此时除了服软装弱没别的办法。   “当然,这都是好治的情况,复杂在于……”鬼老医说着看了尹蘅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又看向李诺说:“你能出去一会儿么?”   李诺心一悬一悬的,鬼老医这欲言又止的又是什么情况?   “他是我夫君……”   鬼老医笑的很从容:“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他不爱惜身体的行为之后一掌拍死他,所以,你先出去吧,我既收了你的钱,就一定帮你治好他,这你放心。”   李诺不情愿,但倪达叶对她使了个眼色,她马上就离开了,她毕竟不清楚鬼老医的脾气,万一是个易怒的,气走了她就后悔莫及了。   李诺出去之后,鬼老医望向尹蘅幽幽开口:“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尹蘅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鬼老医说:“谢谢您不道破。”   鬼老医本来闲适的表情也变的凝重了:“小叶,你也出去。”   倪达叶本来对八卦秘密之类的没兴趣,开门出去陪李诺了。   安静下来之后,鬼老医对尹蘅说:“刚才我对你夫人说的确实是你表面的状况,你这痼疾好在没有发出来,但看样子前些时日你动怒太多,吐过血?”   尹蘅微一点头道:“瞒不过您。”   鬼老医微叹了口气:“不但如此,你还中毒了,微毒,这种毒很讨厌,难解,短时间虽不要命,却会一直存在,想不发作只能持续服毒,倘若间隔时间久了,毒瘾就会开始伤害你的身体。你告诉我这又是为何?”   尹蘅有些愣,中毒的事他是真的没想到,但仔细一想又不难想通了:“这毒是不是通过香气散播的?”   “正是。”   尹蘅冷笑了一声。   薛庞延,他每次去客栈见薛庞延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起初他不在意,以为是薛庞延身上的熏香,毕竟平时皇帝坐的远闻不到,靠近了闻到很正常,后来每次再闻到这个味道他还觉得神清气爽的。   原来,是毒。   “总之,一点一点来吧,先把你的内伤控制住,恢复一段时间外伤也就差不多好了,这期间若是痼疾不发作,则罢了,若是发作了,那恐怕你要随我一同回一次六孔山了。”鬼老医说着手一挥,几根肉眼几不可见的金针从尹蘅的颈边直接刺进了皮肤,没了踪迹。   尹蘅拧了拧眉头,虽然有些微微的痛苦,但好在忍受的了。   尹蘅想到之前种种,用手摁住胸口的位置,点点头说:“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以前他觉得无所谓,这具身子能撑多久他都不在乎,可是现在不行。他有了李诺,还要做爹了,他惜命,要好好的活着。   “至于那毒,最近就可以开始解了,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不过,要你和你的夫人都受点苦头。”   “她……”尹蘅一听到解读还需要李诺,立刻凝了眉头。   鬼老医淡淡开口:“她有身孕我知道,我既然能说,自然是有把握不伤害她。”   尹蘅这才又放心的点点头说:“能让您出山,一定不是五十两黄金的原因。这一次您所求为何?”   鬼老医说:“昌平公主有个乳母,我后来见过她,但是她手里并没有那半张图,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薛诺手里,我觉得,你夫人很可能就是薛诺。”   尹蘅并没有直接回答鬼老医这个问题,只是又说:“您还是没能找到那里么?”   鬼老医点点头,平静的对尹蘅说:“你当初为了救这女人,给我的图其实只有一半,我也是后来才参透,应该还有另一半。不过你放心,我所求并非里面的皇家秘密,我另有所图。图一旦拼成,我拿得需要的东西后,便会将图完整奉还。”   尹蘅微点了点头。   “你先去泡药浴吧,全部治疗时间大概要三个月,此处尚可,燕国眼见着要锁国,虽然里面的跑不出去,但外面想来捣乱的也进不来,你们不在燕国政权纷争之中,倒是安全。”   李诺再进屋的时候,尹蘅已经被塞进浴桶里了,里面的药汤黑黑的,泛着一股股扑鼻的药味儿,李诺皱着眉头,虽然不想吐,可闻着还是不舒服。   “诺儿今日住主院去吧,这味道实在不好闻,你有身孕……”尹蘅正说着,李诺已经拿了块软绵绵的布开始帮他擦身了,一边擦一边说:“鬼老医说了,这药味对孩子和我没伤害,只是一开始闻会不舒服,多闻还能安胎养气,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泡半个时辰,然后倪达叶要帮你缝合伤口。”   尹蘅听到倪达叶的名字就拧眉头。   倪达叶也真的是不手软,捏着一根缝合针,将尹蘅的皮肤当成了丝帕子,绣花一样的在他身上细细密密的缝,毕竟好几十处伤口,完全缝合至少几百针,缝了不到一半,尹蘅已经疼的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但尽管如此,不管倪达叶是用手术刀帮他清腐还是缝合,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一个时辰后。   “你倒是条汉子。”倪达叶收了最后一针,满意的看着自己缝合的伤口对李诺说:“除了鬼老医配的药汤,伤口绝对不能碰水,状态好的话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多给他吃一些清淡的粥。我这儿有十根虫草,两日一根喂他吃了,这是我友情赠送给你的。”   李诺接了倪达叶送的虫草说:“谢谢!你真是太好了!我越来越佩服你们医生了,看着好可怕,你也真是下得去手。”   “别佩服我,佩服你的夫君吧,我用手术刀将他发炎的伤口切开,将腐肉翻出来,他居然都没吭声。”倪达叶说着看了尹蘅一眼,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厌烦了。   李诺自然是心疼的不行,用布巾继续帮尹蘅擦汗。   “其实吧,麻药我是有的,我就是不高兴给他用罢了。”倪达叶说完拎着缝合用的工具直接跑了。李诺才突然反应过来,刚追出去向倪达叶讨个说法,尹蘅却出了声。   李诺赶忙将尹蘅扶着躺下来,这才发现因为疼痛,他将自己的手心都捏紫了。   “夫君……我……”李诺突然觉得很难过,倪达叶这家伙实在是太坏了,她没想着他能下手这么狠。   尹蘅脸色都有些发白的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不过就是表面的疼痛,没事的。”   李诺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把肉用针缝起来,还是好几百针,你还说没事……”   “乖,陪我躺一会儿。”尹蘅说着将李诺捞进了怀里,李诺还忍不住的哭,又怕眼泪蹭尹蘅伤口上,只能转身过去继续抹眼泪,尹蘅从她身后轻轻抱住她说:“不哭了,咱们还有事儿没做呢。”   “你少来……你给我好好睡觉……唔。”李诺委屈的不行,说话都还哽着,可尹蘅已经俯在她身上,目光灼热的望着她,浅笑着吻住了她。   这是个悠长又缠绵的吻,并不是为了勾起那天雷地火,仅仅是为了表达彼此心中的依恋,李诺不敢用力抱尹蘅,怕他身上的伤口疼,便由着他在自己唇角游走,时不时轻轻啄一下她的额头,时不时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其实,冷冰冰的尹蘅也是挺会撩人的。   “诺儿,你爱不爱我?”尹蘅终于停下来,在李诺耳边声音沙哑的磨出一句,李诺猛地睁开眼睛,脸颊滚烫滚烫的,羞涩的点了点头。   她就是平日里再大方开放,说这样的话还是觉得羞。   “那对我亲口说一次,好不好?”尹蘅却是不肯饶了她,继续咬着她的耳朵惹的她很痒。   李诺轻咬着下嘴唇,内心纠结,尹蘅用手指将她的嘴唇释放出来,笑望着她,等着她的顺从。   “我爱你。”李诺用唇语说了一遍,却没发出声音,尹蘅很温柔的笑了,摇摇头说:“不够,我要听见。”   “我爱你。”李诺声音大了那么一点,尹蘅眼睛清亮清亮的,透着的全是能将李诺淹没的柔情。   “再大点声。”尹蘅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李诺的嘴唇,这样的挑逗虽然很细微,却让李诺无比受用。   “尹蘅,我爱你。”李诺说的很平淡,但满满的都是真诚。不添加任何虚假,爱就是爱,真爱。   尹蘅将李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接着也又说了一次:“诺儿,我爱你,很爱,很爱。”   李诺眼睛湿了,尹蘅知道她想哭,又一次吻住了她,浅笑着对她说:“不哭,我们做开心的事,不要哭,免得让我觉得我欺负你。”   “你本来就欺负我……”李诺撇着嘴眼见着眼泪就要下来了,尹蘅略显邪魅的一笑,抓住她的手就向下拉,李诺一愣,不哭了。   老天,她真是色的没边了,明明心里那么那么的难受,一碰到恩恩,居然顿时就不想哭了,脑子里的开关就像是被啪了一下,敞亮的很,就等着万事俱备,上缴公粮了……   “色……”尹蘅沉声笑着,这一次一点儿也不留情的缠住了李诺的舌。这才是天雷地火的真正起始。   毕竟有身孕,尹蘅处处小心,李诺基本就没怎么动,就被他伺候的各种舒服。   李诺想不到,一个在战场上见人杀人,见魔砍魔的男人,会对她温柔成这个样子,就算是他在最情动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野蛮,完事之后还问她:“会不会影响咱们儿子?会碰到他么?”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李诺让尹蘅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翻身让他从背后抱住她,累的说话声音都小了。   尹蘅轻笑着说:“我刚才和他来了次灵魂交流,他告诉我的。”   李诺也被他逗乐了,白了他一眼说:“你还会灵魂交流呢?怎么交流的?”   “嗯……就这样。”尹蘅说着又将李诺给占领了。   李诺皱着眉头,用小拳头轻轻捶了尹蘅一下说:“哎呀你怎么总这样,你家传的真有伟哥啊?不是刚完怎么又……”   尹蘅咬了李诺的耳朵一口说:“娘子累不累,累的话为夫就停下。”   李诺被他痒痒的咯咯笑:“算了,交流吧,你问问他,明天想喝山楂味的羊水还是苹果味的。”   尹蘅也跟着笑了:“山楂不行,你不能吃,为父做主,就苹果味的吧。”   李诺咯咯的笑,尹蘅便将她抱的更紧了。   ☆、第53章 昌平公主   尹蘅身体素质好,身上的外伤第三日便开始逐渐愈合了,虽然内伤暂时只能依靠药石控制,但李诺也真是服了鬼老医,说他是神医绝对不夸张。   鬼老医带来的创药不但能迅速生肌还能除疤,李诺身上之前因为暗器留下来的缝合伤口的疤痕虽然不能完全去除,但她跟着尹蘅一起涂了几天,疤痕周围居然也开始生新肉了。   十日后,尹蘅已经不用再被布条缠成木乃伊,并且可以沐浴洗澡了。   鬼老医觉得尽快为尹蘅解毒方乃上策,毕竟尹蘅中的那一掌属阴,身上的毒也属阴,叠在一起没好处。   鬼老医面前摆着两只小木盒,用手轻轻敲了其中一只道:“你中的此种毒叫冷魄香,和缠魂香阴阳配对,想解冷魄香只能用缠魂香,但是解了冷魄香,你又会中了缠魂香。”   鬼老医说着将小盒子打开了一条小缝,一股奇香扑来,让人闻到之后神智顿时就不清了。   鬼老医将小木盒盖住,味道便散去了。   李诺听罢问:“那不是……还是解不掉么?”   鬼老医点点头说:“是解不掉,所以我说这毒很麻烦,冷魄香属阴,断则伤人五脏六腑,缠魂香属阳,就算是断了也最多就是浑身燥热瘙痒,不会有大的伤害。”   “如何解?”尹蘅此时开口了,为了方便治伤,他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不过最近李诺将他养的好,本来消瘦的身体满实了很多,加上他每日都会在院里练练身体,在床上练练李诺。肌肉恢复了很多,穿衣服再不似之前那样病态松垮了。   “这香不能独立存在,否则拿出来一会儿就死了,必须有寄主,经我探脉,夫人腹中极可能是位贵子,本就有阳气,所以用夫人噙缠魂香最为稳妥。”鬼老医说着将右手边的那只小木盒往李诺面前推了推,掀开盖子给她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只火红色身上还有花纹的小蜘蛛。   “活的?”李诺看到那蜘蛛虽然被固定在盒子里,可腿还会动呢,往尹蘅身后缩了缩,她最讨厌八条腿的东西。   鬼老医点点头说:“缠魂和冷魄只是名字罢了,其实就是两种蜘蛛身上散出来的毒素,互相克制。”   “就这东西,让我一直戴在身上?”李诺说话的时候脸都要绿了。   鬼老医继续说:“解毒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你带着缠魂香,与你夫君同进同出半年以上,要日日都在一起,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不见面,到时冷魄香自被替换,但我担心时间拖得太久。冷魄的阴气会和他的内伤叠在一起,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李诺当即说:“那肯定不能选这种,另一种呢?”   “另一种是我用药将缠魂香的毒素最大限度的逼出来,你们两人只需要同进同出七个昼夜便可以了。”   “那就这种!”李诺一听便立刻决定了,让她带着这东西七天已经是极限了,半年?饶了她吧。   “七个昼夜,一直在一起么?”尹蘅此时开了口,鬼老医点点头说:“对,如厕也不能分开。”   听到鬼劳医这句,李诺和尹蘅的脸唰的就红了。   李诺一脸苦的望着他问:“其实你是想增进我们夫妻感情,逗我们玩的吧?”   鬼老医瞪了李诺一眼,只有在交代病情的时候他眼神看起来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虽然和面相特别不搭:“我何时和你开过玩笑?你若是觉得不行,找个旁的女子来收为他的妾,也是可以的。”   “不用,就我吧!”李诺一脸果决,顿时就不纠结任何了。   尹蘅低着头隐笑,自家这夫人也是个小醋精,占有欲强的很。   “这蜘蛛的毒素可会对夫人造成伤害?”尹蘅又问。   “会,夫人携带之后,也会中毒。”鬼老医也不隐瞒,将装蜘蛛的小木盒推给李诺和尹蘅一人一个说:“但是这毒不会伤害胎儿,你们可以放心。”   “这讨厌的东西到底谁发明的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蜘蛛,这不科学!”李诺实在还是不想碰那木盒子,想到里面是个八脚生物就浑身难受。   鬼老医沉默片刻道:“是个女人养出来的,专为她夫君所用,目的是将夫君捆绑在自己身边,结果后来她和她夫君也没什么善果。”   “意思是她夫君还是离开她了?”李诺问罢长叹一句:“男人啊,就是想自己自由,有女人的温柔乡,还要去外面惹那闲花野草,也难怪女人狠毒。”   李诺没看到,她这话说完,鬼老医的眉眼明显的抽了几下。   尹蘅清了清嗓子,微凑近李诺小声对她耳语:“夫人放心,我不会的。”   就在李诺和尹蘅正忙着解毒时,燕国果真发生了政权冲突,虽然冷涅其人残暴变态,但毕竟已在燕国扎根多年,养起来一批贪婪变态的亲信,得知冷涅死后,第一时间对弓州发起了冲击。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同祖同源,摇摇欲坠的燕国尚有强大的汴元信对其虎视眈眈,还有阴险狡诈的薛庞延伺机而动,这些人倒是脑子不潮,围城为的仅仅是讨一个说法,没有真的撕破脸发动战争。   毕竟这些人现在也是一盘散沙,就是真将景顺拉下台,也选不出一个能顶替冷涅位置监国的人,搞不好到最后还被别的人夺去了逼宫成果,得不偿失。   冷涅死后第十天,以国礼下葬,景顺亲自写出的祭文明明白白说了冷大人忠君爱国,却被异国奸人暗害,为保国主安全,为国捐躯了。反正死都死了,给他个华丽点的名声也没什么的,总会有世人自行评价,景顺在这点上想的非常明白。   这一来,冷涅那些亲信的嘴便被堵住了。   其实,冷涅也没有被葬去望亭山,虽然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开始在那里选址动工为自己建陵寝了,毕竟那里风水甚好,冷涅也早就将自己当皇帝对待了。   景顺将他葬去了距离弓州很远的泅水边,陵墓简陋也就算了。尸体都没拼完全,不但如此,景顺还下令在墓边上修了一座镇妖塔,招了几十号道士每天在里面念驱魔咒。   总之是不得善终了。   至于那些从大老远的地方跑进弓州城来讨说法的人,有用的没用的统统被景顺赏了,升官加俸,不管他们心里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事已至此,闹下去也没意思,只能等待更好的时机,等待出现某个人。将变成散沙的冷涅余党团结起来。   景顺自然是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的。   元和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五,燕王景顺下旨,将失踪多年的王妃薛小雪迎回正位,重行大婚礼。   弓州城所有人家都收到了宫里送出来的喜果和点心,为表国主与民同喜之心。   此时尹蘅身上冷魄毒素已除,在鬼老医的帮助下,内伤也已经恢复一大半了,只要继续用药养一段时间,加之他自己常行锻炼,配合药浴,再有个半月便能完全恢复。   李诺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听说燕王用了比当年迎娶宜和公主还高的规格准备了婚礼,整座弓州城所有的街道都用红毡铺了,这样盛大的婚礼,小雪一定会开心吧,可她就总是心神不宁,觉得那个景顺不靠谱。   殊王虽然看起来高冷难接近,实际心思单纯的要命,恋爱经历几乎为零,还那么小就嫁给了个更小的小孩子,很可能目前对景顺的喜欢完全源于出嫁随夫的惯性,将所有的幸福都交给那个少年国主……   倘若被负,倘若……   李诺掐了自己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总想那么消极的,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一定会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李诺说罢望向燕王宫的方向,轻声说道:“小雪,你一定要幸福啊。”   从三天前开始,弓州城家家户户就已经张灯结彩,不用自己挂,有专门的宦官亲自一路挂过去。皇甫家宅不在主街上,迎接王妃的队伍也不会从这里经过。但大婚那天早上,李诺一大早就起来了,站在家门口望着王宫的方向,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礼乐声,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下来。   “怎么哭了。”尹蘅跟出来看到的就是肚子已经微微挺起的李诺正在不停的抹眼泪,心疼她的很,为她搬了张舒服椅子坐着,一边帮她捏着肩膀一边安慰她。   “我只是……只是很感动,她一定要好好的。”李诺最近确实爱哭,情绪敏感的很,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稍微有些波动就掉眼泪。   “不管怎样,能够不再伪装成男子,已经是一种幸福了。”尹蘅拍了拍李诺的肩膀,李诺一愣,回头看着尹蘅问:“你都知道了?”   尹蘅浅淡一笑:“嗯。”   李诺低下头说:“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毕竟情况特殊,小雪她……”   “夫人不必解释,夫人想做什么便做,想说什么便说,为夫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尹蘅说罢将手轻放在李诺的肚子上,李诺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虽然还不太明显,可小腹比之前突出不少了。   李诺轻靠在他怀里问:“夫君,我们是不是快回梁国去了?景顺既然都已经有心思迎王妃了,说明燕国的局势已经没那么紧张了。”   尹蘅说:“嗯,估计燕国会闭关锁国一段日子,修养生息自行发展,军事封锁不可能了,但经济封锁还是难免的。”   “那,薛庞延那边呢?你这么久都不在国内,他就没找你么?”李诺说着抬头看向身后的尹蘅,他表情很平静,目光中却带着难以形容的狠:“他压根也没想我能活着回去。”   李诺拉住尹蘅的手安慰性的拍拍他:“那咱们怎么办,还去梁国么?”   尹蘅又笑起来,低头看向李诺,吻了吻她的额角:“为何不去?不但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回去,待回到舜天,我便用我能给的最高规格的礼仪将你迎娶进门。”   “老夫老妻了,不必拘泥于这样的形式。”话虽这么说,李诺其实心里美的很。   “那是我该给的。”尹蘅将李诺抱的更紧一些:“诺儿,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如今再将我所有的幸福连着这颗心都给你。”   “我会好好珍惜的。”李诺很郑重的点点头,也亲了尹蘅的侧脸一下,他微一愣,接着就又幸福的笑了。   一直停在后院的马车被家丁们重新上了油,内外的车饰也都重新换过了,虽然舍不得主人走,但也无可奈何,李诺倒是大方,让这些人都留在皇甫家宅,例钱照领,待她时不时回来住住,如果近期还有机会的话。   看门大叔已经荣升为新一任管家了。他如今对李诺那是恭敬到心,送李诺和尹蘅上车后,一直跟着走到街口,停下来时老泪纵横。   而就在他回到皇甫家宅尚未进门的时候,似乎看到大门顶上一抹红影飘过,速度飞快,他再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尹蘅和李诺乘一辆车,一路上的吃穿用度由管家在镖局雇了一只队伍专门帮忙押送,小襄也跟着镖局的队伍一同走,毕竟现在燕国境内不太平,没有人保护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字,好抢。   鬼老医和倪达叶在李诺和尹蘅离开之前就已经不告而别,本来还住的好好的,某天早晨一觉醒来就没了踪影,留给尹蘅的药却是足,除此以外还留了不少额外的伤药。   李诺一路上惦记的就是那五十两金子,她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可鬼老医却没拿走,李诺毕竟得了人家的恩,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还。   “反正倪达叶的鸽子总会回来找我的,到时候我再问问他在哪儿,将来把金子给他就是。”李诺说着拍了拍她用来当枕头的一大袋子苞米豆。还有旁边的一小袋金子:“那小鸽子任性的很,之前我对它也挺坏的,等它再来我就多给它点吃的,将前面欠的也补一补。”   尹蘅听着李诺一路唠叨,用小刀削了一只苹果,将果肉切成一块块的喂进李诺嘴里,待她吃完又帮她擦了擦嘴说:“夫人可是累了,歇一会儿吧。”   李诺听话的很,吃饱了就小猫咪的一样的贴着尹蘅睡着了。   刚过晌午,李诺还睡着,马车车帘被风吹的一动。破空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扎在了尹蘅身边的车栏上,他看到上面的标志,微一凝眉,将羽箭扎着的字条展开了。   是鹤流传来的消息,内容却很奇怪,没有任何主上的吩咐,竟是关于李诺身世的。   尹蘅看罢将字条撕毁,望着还在睡着的李诺微出神。   鹤流找到了李诺曾经的乳母,经她告知,昌平公主薛诺的左侧腋下有一块黄豆大小的朱色胎记。尹蘅不用看也知道,他吻过那里很多次。   原来,她真的是梁国的昌平公主,薛诺。   当初他也是无意救到她,那时他奉主上之命去麒麟国打探消息,他还不是辅国将军,只是个六品校尉。   作为密探,尹蘅大部分都选择夜晚行动,戈壁浩瀚,被夜色笼罩,行的久了就像沙漠,很容易让人迷了方向,听得远处野狼长嚎,他已经有几天没吃东西了,打算去将那狼猎了,近了却发现狼正扑着一个人撕咬。   他学过很多,如何杀人,如何去恨,唯独没有学过,如何拯救。   可她衣衫褴褛,弱弱小小的,他赶到时她嗓子都已经喊哑了,虽然脸被狼咬的血肉模糊,却还是用力掐着那狼的脖子,颇有一副就算自己死了也要将狼搭着一起的架势。   他杀了狼,救了她,没理由的。   她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救救我,我不想死。   和他当年对主上说过的一模一样。   恻隐之心就是这样来的。   尹蘅去六孔山找到了鬼老医,给了鬼老医对他来说异常珍贵的东西,再见到李诺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刚将李诺收在身边时。尹蘅有时会后悔,为了自己一时之快用那般贵重的图换了她的命到底值得不值得,现在他却觉得救了李诺,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只不过,若她就是薛诺,那她在嫁给他之前,的的确确是梁国嫁去麒麟国和亲的公主,汴元信明媒正娶的侧妃。   想到汴元信那个男人,尹蘅就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不管李诺是不是薛诺,她就是他尹蘅的妻子,谁也抢不去。倘若那汴元信将来也知道了这消息。只要他敢来讨要,那就不会再仅仅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就算要挑起两国的战争,他也不在乎。   自从燕王将六城分别送出之后,燕国的边境线整体后撤了近五十里,曾经的黄州城也划至梁国界内,但因为黄州距离嘉城甚近,便成为了汴元信下令进攻夺取的第一站。   黄州本来就很破败,也没什么可守的攻事,加之梁国派出的将领傲慢懈怠,没等他从舜天到达目的地,汴元信已经一口气将黄州拿下,可能抢的太轻松,他当即又率军趁势继续北上,将燕国承诺给梁国的杜城和泸关也全部占领了。   如此一来,麒麟的国土区域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就像一把尖刀直刺进梁国和燕国之间,向西可直攻梁国,向东可压迫燕国。   那二货将领恐怕也是担心被薛庞延责怪,总算反应过来,快马加鞭,在汴元信继续北上之前,将燕国并没有送出的沽城占了,此处已经接近戎河山,地理位置有优势,易守难攻,汴元信也不再强攻,只是让部队在距离沽城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   深冬已至,燕国本来就冷,越往北越是冷的厉害,在粮草不能充备的情况下,汴元信也不会让将士无辜送死。   汴元信等的,是春暖花开之时,麒麟国的军粮也能不受阻止的顺利运到,就算有地理位置的优势,守城的将军是个傻缺,他拿下城池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汴元信看着面前的沙盘,目光盯在沽城北部的普城和连城上。   只要麒麟国再将这三城拿下,自此燕国和梁国就会被麒麟彻底隔开,他不管是先吞梁国还是先打燕国,都不再受另外一国的牵制,统一大业飞跃性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那些刁民!”邓岚气鼓鼓的进来,手里的长剑上还沾着血,汴元信望了他一眼问:“何事?”   “黄州被占领后。陛下开恩,未将燕国百姓遣散,让他们依旧留驻原地,只是要求他们不能再游手好闲,必须劳作,将已经荒芜的土地垦起来。可他们倒好,翻土翻了没几天就打起了军粮的主意,早上一大波暴民居然冲击营地妄图抢劫,我把为首的几个砍了!其余的现在还押着,请陛下做主!”   “都杀了。”汴元信没有任何犹豫,说罢继续看沙盘,邓岚得了令刚要出去,汴元信又说:“将尸体都挂在黄州城示众,暴民就是这样的下场,但是同时要褒奖勤恳劳作的人,他们既已经是麒麟子民,就不能再像燕国流氓一样,有奖有惩才能服众。”   天冷,用于农耕的土地上着冻,而且因为本来就荒的厉害更是难以耕垦,但无奈有麒麟国的军队看着,曾经的燕国人如今的新麒麟百姓也不敢不从。何况但凡是带着点匪气不服的都被汴元信毫不留情的杀了,没多久,汴元信的威名就传遍了被燕国放弃的百姓之中。   汴元信这一番攻占,薛庞延得到的却都是虚假消息,派出来的那位将军倒是个会拍马屁的,传回去的都是他将燕国额外的城池占领的消息,自己丢人的地方统统隐瞒了。   只是这一切都没瞒过尹蘅的眼,计划好的回梁路线因为黄州成为了麒麟国土,不能再走了,若想绕开麒麟驻军,就需要继续北上绕过去,这一折腾至少增加十日的路程。   ☆、第54章 居家大将军   绕路还不是最让尹蘅不能接受的,薛庞延派来接手边境割让城池的将领名叫潘培,乃丞相潘大人的亲侄子,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草包,军功还是跟着别的将军一起混的。   也不知道这潘将军和他叔父两人给薛庞延灌了什么药,居然得了这份差事,然后就将梁国的颜面,彻底丢到了家。   车队绕行,本是打算从泸关和沽城之间的平原穿过,行至半途尹蘅突然要求改道,暂不回梁国,直接去了沽城。   尹蘅沿路也听说了潘培将沽城占领的消息,料那汴元信必然在沽城附近,之所以沽城还没丢,绝不是那位潘将军守的好,而是汴元信在等着天气回暖。毕竟燕国与麒麟国气候相异,习惯了温暖气候的麒麟国士兵不一定能在冰天雪地中长时间勇猛作战。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马车内却很暖,李诺抱着个暖手的小铜炉,腿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头上还围着条织了兽毛的小头带,就连羊皮水袋里的米浆也是暖呼呼的。   “沽城可有什么好吃的?”李诺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最近她真的是胃口大开,感觉不管什么时候吃东西都不会撑,饭量已经从之前的一天三顿加到一天五顿了。   “为夫并未去过,但等到了安顿好,我便带你去四处逛逛。”尹蘅觉得能吃能睡的李诺特别可爱,养起来也简单,她很容易满足,有吃有喝能睡饱就好了。   沽城是燕国边陲重镇,与泸关之间隔着一大片平原,只不过沽城更靠近戎河山山脉,海拔较高,颇有俯瞰平原之势,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易守难攻。   一路爬山,马车明显比在平原上颠簸了许多,李诺被晃的难受,几乎是躺在尹蘅怀里过来的,如今沽城已经没有燕军把守了,偌大一个城门卡在两座山之间,山势陡峭,若要进城必须过这城门。   也正因为如此,城门修的无比结实,攻城梯都不一定架的上去。只不过……尹蘅在进城前看了看城门和城墙的状况,燕国倒是下过血本的,不论是攻防设施都相当齐全,只是潘培那个傻子,该守人的地方没有人,不该守的地方堆着一群兵。   进城没受什么阻拦,说了一句我是燕国百姓,给守备官塞了几两银子便被放行了,这也是梁国的“优秀传统”,**盛行,有钱能叫鬼推磨。   沽城内只有一家比较正规的客栈,尹蘅去瞧了瞧觉得环境不好,索性在城东租了一套宅子,又雇佣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毕竟李诺现在的身体状况只由一个小襄伺候着不行。   闲逛了一天,买了些当地吃食回到宅院,刚进门就听得街上锣声大震,吓得李诺赶紧捂肚子,尹蘅则去帮她捂住了耳朵。   “这是要干嘛?”李诺看着从院门口匆忙跑过的梁国士兵,问尹蘅。   尹蘅说:“通知百姓闭门,防止被战争误伤。”   “要打仗了?”李诺其实有点怕,往尹蘅怀里缩了缩,不过他现在身体也恢复好了,就是真打起来,她肯定受不了什么伤害。   “静观其变吧。”尹蘅将李诺带进屋,让人锁闭了院门。   再说沽城城中心的空场上,囤了一千来号人,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那个虎背熊腰的胖子便是潘培,他手里执着一把巨型板斧,若不是穿着铠甲。定会被人看成是一名杀猪的。   “那汴贼抢走燕国送于我梁国的城池,探子来报,说那汴贼就躲在距离沽城五十里的地方,如今沽城寒冷,天师也说了即将降雪,那些麒麟的杂种们最畏严寒,此正是尔等建功立业的最佳时刻,今日,尔等便随我出城将那麒麟杂种们杀个干净,手刃汴贼,提着他的头回舜天领赏!”   潘培倒是会煽动,这一番嚷嚷惹得一众人像打了鸡血,就好像现在只要冲出去就能将汴元信砍了似的。   未及傍晚,浩浩荡荡的梁国士兵便从沽城出发了,李诺睡了之后尹蘅便出了门,悄然静立于城中最高的建筑上看着远去的大军,粗略一算也有一万左右,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还被汴元信抢走了三座城,潘培也是脓包的没法形容了。   尹蘅决定来沽城之时便暗中给莫夜送了消息,算着时间最晚今夜也该到了。   天明时分,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出去的大军便回来了,还抬着三具尸体,能有此等待遇的绝不是小兵,至少也是从四品以上。   城内百姓自然是对这些无感的,反正死的不是燕国人,他们现在到底算燕国还是梁国人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潘培却是急了眼,望着被砍了首级的部下,板斧一挥,将木台子边上的柱子直接给砍成了渣。   而此时尹蘅正坐在屋内听着莫夜的汇报,莫夜是昨夜深夜到的,也不敢深睡,大早醒来便赶紧来见尹蘅。   说了些一路的见闻,以及打探来的麒麟国占领情况,莫夜隔了一会儿又说:“……属下来之时,舜天宫内似乎也发生了一些事。”   尹蘅一身纯白便服,头发也只是松散的束于脑后,哪儿有战神将军的气势,此时更拎着把扇子煽着面前的小火炉,炉上的砂锅里炖着一只乌骨鸡,药香味儿扑鼻。   莫夜以为尹蘅身子还没恢复好,虽然看起来他气色好了很多,人也没之前那么消瘦了,不过之前那一盆一盆的吐血他也是亲眼看了的,亲自炖鸡补一补也好,只是将军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没个夫人伺候生活,总觉得孤家寡人的。   “将军,您这又是何必呢,以前夫人在的时候,虽然不能对将军的生活亲力亲为,可将军看起来至少还是容光焕发的……”莫夜其实也是有些唠叨的毛病的。   “你的意思是,我此时不容光焕发么?”尹蘅说罢还将头发故意往耳朵后面拢了拢,目的让莫夜看的清楚些,阳光映在他侧脸,莫夜愣了愣,将军这突然出现的自恋感,是他的错觉么?   将军这又是演的哪出戏,不回梁国出现在这沽城不说,看样子也不是来协助潘培的,反而一身居家过日子的气息?   莫不是……又娶了?   正说着,院外进来两个胖乎乎的婆子,对尹蘅行了礼说:“夫人起了,正问老爷您去哪儿了呢。”   尹蘅继续扇着面前的鸡汤说:“嗯,这鸡汤一会儿就好,我给她端过去,你们先去伺候夫人梳洗吧。”   婆子们走了,莫夜在原地直接石化了。   将军真的是又娶了?他家曾经那个可怜的夫人啊……真的是彻底没希望了。   “你刚说,舜天出了什么事?”尹蘅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问,莫夜一愣,赶忙回答:“是陛下身边的那个男宠,突然被关起来了,毕竟以前他惹了再大的事都不会受惩罚,这一折腾,流言四起。”   尹蘅手里动作一滞,抬眼看向莫夜问:“可是那个局妖?”   “正是。”   尹蘅看回砂锅,平静的说:“你继续说。”   “现在都传,陛下好男风,所以后宫无所出,对这个局妖也是放纵的很,只是……宫里的内官说,其实这个局妖八年前入宫时就做了一件极大胆的事,在陛下醉酒之时将几个女人塞上了龙床,其中一个还真的受了孕生了孩子,据说都已经快六岁了。”   按理说这样大的事儿,尹蘅听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惊慌,拿起砂锅盖放在一边,用一只木筷子扎了扎鸡肉看看熟没熟,又将盖子盖了回去,然后用布巾垫着锅柄,将它端离了炉火。   尹蘅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边搅动鸡汤一边问:“城外麒麟驻军有多少?”   “探了探,大约五千。”   五千人就这般自信的来占沽城么?这是一点儿都没将潘培放在眼里了。   尹蘅点点头说:“潘培昨日手里折了几个人,他捅出这样的篓子本来就不好收场,如此看来更不好收场了,舜天这样的情况,谁碰谁死,潘培定然立功心切,想来个将功补过,但他那个草包也想不出什么招数,不日肯定会全军压向汴元信的驻军,他除了人海战术也不会别的了。”   莫夜听着,尹蘅也终于严肃了不少,站起身威仪的望向莫夜:“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五百亲信。”   尹蘅微一点头说:“够用了,你待那潘培出城就一起跟上,等他自大的被汴元信砍了之后。就去将杀了他的将领砍了。”   “属下领命!”   尹蘅刚准备躬身去倒鸡汤,就听莫夜有些犹豫的又说了句:“只不过,若是那邓岚……”   尹蘅微微一笑,望着莫夜说:“你是被那邓岚打怕了?”   “属下……”莫夜脸都快绿了,他之前和邓岚交手过不下五次,次次都是将军解围,不然他早就折在邓岚手里了。   那个邓岚,就是他的克星。   尹蘅平淡的挥挥手说:“你便去吧,若真的是邓岚,我自有别的安排,你旨在收服涣散的军心,潘培带出来的这些兵并不是我麾下将士,很多都是不服气你我的,无赖流氓居多,你便让他们见识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军威。”   莫夜走后,尹蘅一扫方才的严肃,将鸡汤倒在碗里,生怕凉了,端着托盘赶忙朝着卧房去了。   元和三十六年一月初六,潘培得探子回报,麒麟国已经在着手调更多的兵力来围沽城,为了能够争得一些战功,潘培当即决定,在麒麟国兵力大到不可控之前,给于他们致命一击。   出兵那天雪后放晴,下了整一夜的大雪没了马蹄,折射着兵士们手中寒光闪闪的武器,潘培也没打算搞突袭,大张旗鼓的全副武装着就去了,得到探报的麒麟**队在他们到达之前就严阵以待,可能是根本看不起他,领兵的非但没有汴元信,就连邓岚都没出现。   潘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怒之下提出单挑,他倒是勇猛,连斩麒麟两员大将,将身后那群脑残士兵勾的嗷嗷乱叫,直呼将军威武。   听着这漫天吼声的邓岚刚如厕出来,本想着那边随便打打就算了,看样子他还是得去看看情况。   装好铠甲翻身上马,邓岚手提长戟便冲进了阵营。   两名将军倒在血泊中,潘培一脸傲慢的提着缰绳,让马在那二人的尸首上来回践踏,此举一下子就惹怒了邓岚。拿起士兵手里的弓箭,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直逼潘培马腿,潘培不得不拎着马后退十余步。   “去将将军们抬回来!”邓岚说罢也已翻身上马,一声喝,马疾驰而去,直奔潘培。   潘培自然知道邓岚的厉害,见他出战,便挥了挥手,身后三位四品将军也杀了出来,这不公平的人数比惹的麒麟国将士们一顿怒吼,但邓岚没叫人去帮忙,谁也不敢去。   邓岚人马合一,冲的极快,未等那三名将军和潘培呼应,他便一戳一刺,将一个打下了马,回手又是一阵猛攻,来支援的另外两个也给戳成了筛子,独留潘培一个立于场中。   邓岚将马勒停,和潘培面对面的站着,望着明显紧张的都快吓尿了的潘培,邓岚将手里的长戟一扔,对潘培做了个特别挑衅的手势说:“听说你要斩我陛下首级?我便让你先尝尝被人徒手撕烂的滋味。”   潘培哇呀呀呀的挥着大斧头就朝邓岚去了,邓岚看准时机将潘培肘子一扭,啪嚓一声,潘培握着大斧的胳膊直接断了。   他虽然没有落下马去,但是已经疼的嗷嗷大叫,邓岚更是飞身一跃,落在了潘培身后,接着就是一套轮招,咔嚓咔嚓的将潘培的胳膊全给拆脱臼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碎……”潘培只能骂人,根本还不了手,邓岚一个心情不好,拧着潘培的脖子又是一咔,潘培瞪大了眼睛,终是从马上跌了下去,脸都快被邓岚拧到脖子后面去了。   “可惜了你坐下这匹好马。”邓岚拍了拍潘培的坐骑,拉着它的缰绳便要回阵营去,麒麟国的将士们虽然心里爽的不行,但军纪严明,不能在这样的时刻高声乱吼,越发肃静,只是看着邓岚的眼神各个充满了崇拜。   再看梁国,主帅都被人拧死了,阵前剩下的只有几个督卫,他们到底是投降还是逃跑?这是一个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就在梁**队产生骚乱时,破空嗖嗖几声,空中炸裂了烟花,但毕竟是白天,看不清楚花火,可……这分明就是尹蘅带兵出征的习惯。   两军对峙,南北相向,从正西方起了烟尘,马蹄破空而来,为首的将军穿着黑色战衣,带着的那群人也没个扛旗的,不知来头就这样突突的冲过来,也很是让人奇怪。   邓岚本来都快回到阵营中了,此时仔细盯着飞速奔来的那群人,最前面那个不是尹蘅,看起来倒像是尹蘅常带着的那个被他打了好多次的莫将军。   “你们两个,去会会他。”邓岚示意麾下两名战将迎战,他得了陛下的令,将梁国将领杀了便是,接下来就是等着梁国降军自己来投靠,没想到会杀出这么个人。   他还是得去请示请示陛下。   莫夜立于阵前,吸引了已经想逃走的梁国士兵的注意,他们其实也没跟着尹蘅打过仗,但听说尹蘅手下的将军大多喜穿黑色战袍,所到之处不是战场,而是修罗场。   他们想亲眼见见尹蘅手下这员大将到底有多厉害,看热闹的心思一上来,主帅刚被人给砍了这件大事都显得不重要了。   莫夜独身一人迎战两位将军,打的虽然稍微有些费力。倒也是没什么悬念,将军二人一个腰上中了一刀,一个干脆被砍了一条手臂,这惊险刺激让梁国那群乌合之众又开始了欢呼。   莫夜觉得,有这样一群猪狗队伍在身后当背景,可能是他战斗史上最败笔的画面了。   “莫夜来了?可见尹蘅?”汴元信本来在营帐内喝茶,听得邓岚的汇报,来了点精神。   邓岚摇头:“未见到,只有莫夜一人带了四五百人前来,陛下请明示。”   汴元信浅浅一笑说:“你不是最喜欢和他打么?去把他抓回来,羞辱一番再还给尹蘅。”   “臣领命!”   邓岚又一次出战了,莫夜虽立于阵前,可看到邓岚骑着马幽幽的出来,内心还是有些发怵。   “莫夜小儿!你这般不听话,又来爸爸这里讨打!”邓岚说罢身边几位将军也哈哈大笑,他们都知道,莫夜再厉害,就是打不过邓岚,被打了几次估计也有心理阴影了,越打不过就越来越打不过。   莫夜扬起手中长剑,冷静的指向邓岚,气归气,紧张确实是紧张的。   邓岚一夹马肚子,拎着长戟就奔了过来,头几个回合他明显就没用全力,倒像是猫逗老鼠一般的耍着莫夜玩,就在梁国兵士们觉得事情不妙,又开始决定到底要不要跑的时候,对面的麒麟**阵突然发生了骚动。   本来在场中打的胶着的邓岚也被身后的骚动分了心,将莫夜挑开回头看了看。一道黑影,从东方迅疾的穿插入了军阵,眨眼间就跃出十余丈,被他掠过的位置,本来站着的士兵全部突然哀嚎一声,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那黑影接着就将身边一将军一脚踹下马,抢了马之后调转马头又是一阵踩踏,期间他不停挥动手中长剑,身边十几个人突然又脖颈冒了血……   “尹蘅!!!”邓岚发出震天怒吼,策马就朝尹蘅方向奔了过去。   他大意了,谁也没想过尹蘅会只身一人闯敌阵,就连麒麟国的士兵也没想到,还都纷纷看着自家邓将军猫戏老鼠呢,却没想着就这一晃神便被尹蘅夺了命。   察觉骚动的汴元信也从营帐内出来,看到的便是一身黑色战甲的尹蘅已经坐上马。直冲邓岚而去。   汴元信凝了眉头,之前他和尹蘅交手时,尹蘅明明是受了伤的,难不成他又用什么逆天的办法催动了自己,否则这怎么可能呢?   “将我的弓箭拿来!”汴元信说罢接了身边人递来的金弓,开弓满弦,三只坚硬的铁箭射出,直逼尹蘅后心。   汴元信的箭法若称第二,这天下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邓岚红了眼,想着要一招就结束了尹蘅的性命,长戟直朝尹蘅脖颈刺来,却不想尹蘅又是一招长剑缠绕,扎进了长戟的空隙中,一拖一拧便将邓岚的长戟缴械了。   没了武器的邓岚微一愣,下意识的向后一仰。一股非常快的剑气已经从他上方划过,他胸口的战甲都被震碎了。   “将军小心!”邓岚身后的莫夜则看到了汴元信射的箭,大吼一声,尹恒闻声踏马背向上一跃,打断了对邓岚出的杀招,也将那三支箭躲了过去。   邓岚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这三支箭,尹蘅这一招刺过来,他估计已经被割断喉咙了。   他杀心太切,这尹蘅今日的战力和在燕国时候的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他也不恋战,骑马就向阵营狂奔,尹蘅又跃出几步竟然直接抓住了汴元信射出的箭,回神目光狠厉的用长剑一击,愣是将那三支箭又全部射了回去。   箭心直逼汴元信眉心而去,被迅速当上来的盾兵将其挡了。   “放箭!放箭!!杀了他们!”邓岚一边往回奔一边怒吼,弓箭兵迅速持弓放箭,莫夜也已骑马向梁国阵营狂奔,尹蘅几个跃步,比马匹速度都快的已经回到了阵营中。   “愣着做什么!挡!”尹蘅一身杀气的看着自己周围那群猪队友,一个个呆傻的看着他,连大量弓箭射过来都忘记挡了。   被尹蘅这么一骂,盾兵才想起来招架,但还是给射死了不少。   “莫夜,命部队回城!”尹蘅吩咐罢,莫夜便去安排撤退了,尹蘅站在阵中,偶尔挥剑挡开射来的弓箭,与远处一脸凝重同样望着他的汴元信对视着。   看来,打一架不够,注定了他们没几天就要打一仗。   汴元信没想着上阵,还穿着宽松的朝服,隐在阔袖中的手被尹蘅气的直抖,想他一位皇帝御驾亲征,居然让一个敌国将军在阵中来去自如,说杀他人就杀他人,杀了还一根毫毛都没损伤的走了!   更气人的是,本来明日就能收入囊中的沽城,居然就这样被半路杀来的尹蘅给抢了,不但抢,尹蘅还相当于隔空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打的他颜面尽失,毕竟,尹蘅退都退的那么潇洒!   就连邓岚都险些折在尹蘅手里!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收兵。”汴元信声音都在抖。可他也不能追,谁知道尹蘅是不是故意引着他去攻城,尹蘅不在时这沽城都没那么好攻,他现在来了,就更不能轻易攻了。   李诺一觉醒来发现尹蘅又不见了,问屋里伺候的婆子们也都说不知道,这几日她总是睡不好,梦里总能见到尹蘅一身血的站在她面前,动不动就一盆一盆的吐血,如此被空空的床铺一晃,李诺心里一阵不安。   刚想起床,床帐就被人拉开了,一双大手将她牢牢的箍住,李诺刚想生气,唇就被吻住了。   尹蘅身上有股淡然的清冷气息。看这样是出门去了,关键就是,他身上还有一股难以挥去的血腥味儿。   李诺就怕这个味,一个没忍住就干呕了起来。   “夫人,对不起……”尹蘅猛的松开李诺,他方才进来时已经很用心的洗过手了,铠甲除了衣服却来不及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杀人之后他最想做的就是将李诺抱在怀里,便直接闯了进来,却一时忘记了李诺怀孕了就怕血腥味的情况。   李诺抓住尹蘅的手腕,吐的有些吃力的抬眼看去,微微一愣,尹蘅发丝有几缕凌乱的垂下,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样子,身上的黑色劲衣还没来及换,他这是……杀人了。   “你……去哪儿了?”李诺还是止不住呕吐的感觉,尹蘅直接将身上的劲衣脱了,坐在李诺身边将她护在怀里,略有些急切的说:“夫人勿要惊慌,我……就是出城去了一会儿。”   李诺又是一阵难受,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出来,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胃又翻腾的厉害。   “夫人!”尹蘅急了,李诺紧紧抓住尹蘅的手摁在自己肚子上,一边吐一边说:“夫君,夫君……他好像动了。”   说罢李诺又是一阵呕吐。   尹蘅愣住了,他感觉到了,李诺肚子里的那只小家伙,刚才的的确确朝着他的手心狠狠瞪了一下,这样微小的震动却带着十足的力量,生命的力量。   “你是不是杀人了……”李诺终于缓过来了一些,靠在尹蘅身上,拧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劲衣,轻声问尹蘅。   尹蘅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对不起,应该告知夫人的。”   李诺又问:“你可是要守这沽城?”   尹蘅知道瞒不过李诺便很严肃的说道:“嗯,要守,不但要守还要继续攻,将汴元信抢走的城抢回来。”   李诺坐起来看着尹蘅,眉眼间尽是担忧的说:“可是你伤才刚好……”   尹蘅温润一笑:“要有战功,回去才能堂堂正正受封,成为一品镇国将军之后,我就能有自己的府邸了,到时候娶你也娶的更隆重。”   李诺眼抽了几抽,转回身略显愕然的望着尹蘅道:“你就为了这个所以来的沽城?要和汴元信打仗?”   “嗯。”尹蘅点了点头。   李诺恨不得翻个白眼倒过去,早知道尹蘅是这样的心思,她就是撒娇耍赖也要将他弄回梁国去,打仗又不是闹着玩,万一他再受伤了怎么办?就算不受伤,她还怀着孩子,孩子爹就出去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孩子刚才确实踢了我一脚,很有力气。”尹蘅将手重新轻轻放在李诺的肚子上,特别小心的摸了摸,墨色的眼眸柔出水来的看着李诺说:“夫人现在还能感觉到么?”   李诺靠在尹蘅怀中说:“夫君,你毕竟要做父亲了,总是杀人,对孩子不好。”   李诺其实是想起苍山谷了。当时尹蘅将苍山谷内的居民全都杀光了,不管那些人是对是错,屠杀生灵的做法总归是损德的。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尹蘅说罢将李诺的小手握住,其实他今日已经手下留情了,换了以往,但凡被他剑碰过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今日的那些麒麟国兵,若是救的及时,是死不了的。   他并没有出全力,也是因为知道李诺怀着孩子,他不想造太多杀孽。   为了不让李诺过度担忧,尹蘅还是打算将目前的状况简略说说:“夫人若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就在这里静养几日,最多十日,我们就离开沽城,夫人现在怀孕月份还小,尚能活动,两月内我们就回梁国,到时夫人也能安心生产。”   李诺点点头,问道:“夫君,那汴元信亲自来攻城了么?”   尹蘅眼中略有闪烁,其实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的,但他很快便告知自己不可如此醋意浓重,点点头说:“嗯。”   李诺知道尹蘅一提起汴元信就不爽,拉着他的手撒娇着将这个话题岔过去:“夫君带我去街上走走吧,昨天我就在屋里闷了一天,无聊的紧。”   李诺说罢起身打算去翻衣柜,被尹蘅拦住,她便也不推脱。让尹蘅帮自己拿了要穿的衣裳过来。   虽然李诺肚子凸起了一些,可身段还是很好的,套上不算很紧身的浅蓝色缎袄,下面配一条祥云纹的月白色长裙,看起来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没有太明显的臃感。   坐去妆台边,李诺拿着木梳打算摆弄一番发型,尹蘅是想帮她梳头,可奈何女子的发式实在有些复杂,他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   孕期的李诺并不着浓妆,整个人看起来都柔柔的,有股说不出的秀美,扫了淡淡的烟眉,点了淡淡的樱唇,就是她不笑的时候,那双眉眼和小嘴都是弯弯的。   毕竟外面冷,尹蘅为李诺多披了一件兽皮做内衬丝绸做主面的大红色斗篷,将兜帽戴起来,这才放心的领着她出了门。   ☆、第55章 可疑的小襄   沽城的集市没什么新鲜和热闹可看,但城内有一条小河却有趣的很,如今已经上了冻,冰厚厚的一层,有位老翁每天都在厚冰上凿出一块小洞,垂了鱼钩进去钩那寻不到食物的鱼儿。   有意思的是他还在身边架了个小锅子,下面燃着一把柴火,每钓出来一条就扔进去煮着,时不时还直接舀一勺鱼汤喝了暖暖身子。   李诺站在桥头靠在尹蘅身上,看着那老翁又钩上来一条,便问:“天寒地冻的,麒麟国的士兵能适应么?”   尹蘅摇摇头说:“不太能,麒麟**备就算再齐备,也挡不住士兵水土不服这样的情况出现。”   李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了:“夫君你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金汁么?”   尹蘅忽的将李诺轻轻抱在怀里,柔声道:“夫人是想将前世的那些记忆拿来帮助我么?”   李诺也不说是否,只是微垂下头浅笑着说:“我懂什么,无非说出来给你些灵感罢了,正规打仗我是帮不上你任何忙的,但是和敌人玩玩猥琐,我倒是有些法子。”   李诺说着趴在尹蘅耳边将金汁的原料说了,尹蘅没听完就凝了眉头。   “……烧热之后从城墙上淋下去,好处多多。”李诺说罢吐吐舌头,说实话,她自己想想那情景都觉得反胃了。   “那……平时储存在哪里?”尹蘅问。   李诺说:“城墙下,用大坛子装起来,一来用着方便,二来可以提前预警城墙被挖,坛子之间有共振,一旦有人挖地道就会有很大的声音。而且……就算是真的挖过来了,挖破了坛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尹蘅也不想继续想象下去了,略微有些隐隐的担忧望着李诺问:“若是我用这东西真的去对付汴元信了,你……”   “夫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诺转身抱住尹蘅,将头靠在他胸口柔柔的说:“即便我曾经是麒麟国的侧王妃,我也已经想不起过去的种种了,我身子是不是清白的你最清楚,我如今还是你孩子的娘了,你真的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尹蘅拧着眉头有些急,他最怕李诺误会他,看样子她还真的朝着误会的方向想去了,赶忙解释说:“诺儿,我不是在意你清白不清白……”   李诺故意装的很严肃的问:“那是什么?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揪这个。”   尹蘅摇摇头,还当真特别正经的说:“我只是……会吃醋,毕竟汴元信也非池中之物,我若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李诺看尹蘅还真的往心里去了,用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轻声说:“那你就假装我们从一出生就认识好了。”   尹蘅被李诺一番话暖的浑身舒畅,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又开始下雪了。雪片纷纷扬扬的落在尹蘅发间,将李诺亲自为他簪的白玉簪衬的更为清亮。   尹蘅本就是个俊朗儿郎,其实更适合穿浅色衣衫,常年着深色衣裳只是为了行军打仗方便,况且他从小形成的性格也偏压抑,深色衣服穿久了就成了习惯。   李诺如今为尹蘅添置的衣服大多是浅色的,云青长衫配青玉色腰带,虽然大氅还是厚重的深灰,可走路露出衣衫时还是很好看的。   李诺想伸手去接雪片,尹蘅将她的小手捏住了,吻了吻她的鬓角说:“太凉,夫人还是要小心着身子。”   李诺嘟嘟嘴,但还是听话的将手收了回去。   俊男美女总会成为他人眼中的风景,便是这样一幅温馨的夫妻恩爱情,尽数落在了河岸对面戏楼顶层的某个人眼里。   尹蘅披的兽皮氅很暖和,回来的路上他将李诺护在大氅下,李诺被捂的暖融融的,还没到家眼皮就又开始打架了,尹蘅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抱回了家,路人频频看来,他也一点儿不在意。   回到宅子,安顿李诺睡下,尹蘅尚未更衣就听有婆子过来说,有人求见。   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人,莫夜更不会直接敲门拜见,尹蘅正了正衣冠去了正厅,来的是个女子,却一副男装打扮,手里提着一把巴掌宽的长刀,看架势是个江湖人士。   “尹将军,我是来投靠你的。”姑娘一见到尹蘅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出了目的。   尹蘅倒是有些诧异,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况且在沽城没什么人知道他是梁国的将军,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尹蘅看不出表情的望着她说:“你是何人?”   小姑娘一抱拳,故意将声音装的粗了一些说:“今日我于得月楼见到将军与您夫人在桥头赏雪,便跟了过来,冒昧之处还望将军原谅,小女子陶暖,倾慕将军威名,前来投靠,求的是待将军上阵杀敌时,小女子能作为先锋,冲锋陷阵。”   女儿家家的想打仗?这倒是奇,尹蘅坐下来,依然淡然的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   陶暖倒是个直性子,一点儿也不隐瞒的说:“将军手下有名副将,小女子已经跟踪他多日了。”   这副将除了莫夜也没别人了,尹蘅微挑了挑眉问:“他没有发现你?”   “没有。”陶暖说的特别自信,尹蘅低着头,嘴角却挂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你是哪国人。”   陶暖说:“小女子本是戴国人,母亲改嫁后,继母将我卖至燕国为奴为婢,偶得高人点拨逃脱,便一人浪迹江湖,从小我就立志要做一位名扬后世的女将军,奈何女子上阵杀敌是不被哪个国家允许的,北海之战时我便听闻将军威名,也深知将军带兵与常人不同。看似严明,实为宽厚,所以……所以我就想来试一试,将军,我真的是不输于任何男子的!”   “那你就和先他打一架吧,赢了再说。”尹蘅说着望向陶暖身后,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   “你刚才说,你跟踪我,我不知道?”莫夜冷着脸,声音更冷的缓行至陶暖身边。她不让须眉的望着他说:“你确实没有。”   莫夜明显气的不行,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风度说:“胡说八道,你第一天跟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念你是个女子我不愿明说,也给过你一些暗示,以为你是明白了不再跟踪我了,没想到你居然直接跟踪将军……”   陶暖一脸不卑不亢的表情,横竖就是一副你能将我怎样的样儿。   “尹将军都已经发话了,出招吧!”陶暖说着后退了几步,将刀鞘拔了。特别认真的看着莫夜,莫夜无奈的看向尹蘅说:“将军,她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一样有比男子勇猛的,你且打打看,若是她根本打不过你,我也没必要留着她,若是你打不过她……”尹蘅说罢看向莫夜,虽然下半句没说完,但是莫夜明显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直接击穿了他的后颈神经。   “那你就出招吧。”莫夜无奈的也后退了两步,没拿武器,陶暖被他这样的轻视惹怒了,挥刀上前,直接就和莫夜打了起来。   虽然,她勇气可嘉,但是……确实连莫夜的身都近不了。   莫夜由着陶暖耍了半天大刀,一招回旋踢便将她手里的刀踢飞了,再接一招擒拿,将陶暖的手腕攥住一拧,陶暖便直接被摁着半跪在了地上。   莫夜收了手,将陶暖松了。一脸得意的看着尹蘅,却没见得被他驳了面子的陶暖眼中见了泪。   尹蘅坐在一边看热闹,仔细想了想,莫夜也老大不小的了,上阵杀敌还是很勇猛的,只不过这情窦却是怎么都开不了。   也许,是个机会。   陶暖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拿起刀鞘和被莫夜踢飞的刀,抹了抹眼睛,对尹蘅一抱拳,转头跑了。   莫夜还得意呢,刚想讨个功劳,就发现尹蘅的脸依然阴着。   “将军……”莫夜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这种感觉最可怕,知道错哪儿了能改,不知道他能怎么办?   尹蘅微挑着眉头说:“人家毕竟是个姑娘,你却用了全力去打,是不是不合适?你怎的就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莫夜有口难辩,他以为尹蘅是不想留下她的,所以才用了全力让她一次死心,结果……再说了,将军和他谈什么怜香惜玉,他自己都将夫人给休了,那就叫懂得怜香惜玉了?   “去安慰安慰人家吧,毕竟是个姑娘,也毕竟是好心想跟着我们。”尹蘅说罢便要进屋,莫夜急的抓耳挠腮,将军这又是什么命令?让他杀敌没问题,去安慰姑娘?闹呢?   “将军!我其实是有事要说的!”莫夜说罢只见尹蘅挥了挥手道:“我要去给夫人炖粥,你有什么事明天说,安慰好那姑娘了再来见我。”   莫夜恨不得现在就去挠墙,但既然这是将军的命令,他也不能不从,趁着姑娘可能还没走远,莫夜叹了口气追去了。   潘培死后,驻守在沽城的梁**队就成了没头苍蝇,尚能说的上几句话的几个校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朝廷也没有明确的指令下来让他们撤兵,但如果就这样回去,搞不好他们没在战场上挂掉,反而被生气的皇帝宰了。   遇到这样的事,就只能找个主心骨来接这烂摊子,反正天塌下来总得有个人顶着。   莫夜行踪不定,校尉几个千辛万苦总算是将尹蘅给找到了,但是尹蘅却不肯见他们,任是他们在门外侯了整整一天,守门的婆子就是不肯开门。   直到日落时分,莫夜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俊俏的小伙子。   “莫将军!”几名校尉见了莫夜就像是见了救星,慌忙说明了来意。求莫夜去替他们求求情,让尹蘅出来主持大局。   “这样的事,上报朝廷不就是了,陛下自有定夺,尹将军能如何?”莫夜知道尹将军不开门自有他的原因,这种烂摊子若是尹将军主动出来接,搞不好这些混账东西回去再煽风点火说尹将军心有不轨,功高震主,本来尹将军就已经开始招陛下猜忌了。   唯今之计,只能让潘培手下这些兵自己哭爷爷求奶奶的来,朝廷的调令也很重要,薛庞延那种人,虽然默不作声,必然是一直监视着尹蘅的,他肯定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了,不发声也是想等着看看尹蘅到底有没有二心。   “你们且回去吧,将军只是偶经过此地,没有朝廷的调令,将军怎么可能自作主张,你们莫要陷害将军与不忠不义。”莫夜说罢领着身后的小儿郎进门去了。   校尉几人苦闷的的不行。一万来号人囤在这里每天吃喝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潘培和另外几位将军的尸体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处理,他们哪儿撑得住?   无奈之下也只能向朝中递了请求,反正主帅都已经死了,该负责的人都去见阎王了,皇帝怪就怪吧,总不至于将一万多的兵力扔在这儿不管了。   薛庞延的调令是三日后送达的,其实校尉的求援书此时都还没到舜天,薛庞延派潘培出来也别有目的,就是为了让其送死。反正他最近也打算拔除潘相那颗钉子了,就拿潘培先开刀。   只是没想到,潘培蠢成了这样,薛庞延更没想到,尹蘅居然从燕国全身而退了,还到了沽城。不过他自然知道当前情况紧急,若是让汴元信得逞了,那梁国就危险了。   不管尹蘅有没有异心,至少现在能为他所用。   尹蘅望着那纸调令,浅淡一笑。问身边的莫夜:“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莫夜脸上明显挂着很嫌弃的表情说:“三日内全城居民的排泄物,数量也不小了,已经囤积在城墙附近,您要求的大锅也都架好了。”   尹蘅点点头说:“汴元信那边有何动向?”   莫夜道:“感觉不太可能攻城,看着倒是有撤退的迹象。”   尹蘅将手中的调令已经折成了一只纸鹤模样,随意把玩在手里,又将随调令一同来的兵符和潘培身上取下来的那块放在一起同交给莫夜说:“晚间我便率八千士兵离开,直攻泸关,待我一走,汴元信必然攻城,守城就靠你了,拖得两日便可,届时禁军援军便能到了,我从泸关一路碾来支援你,灭了汴元信!”   莫夜知道,这是一场苦战,虽然万事俱备,可汴元信毕竟也不是好挡的主儿,但将军既然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他就不能让将军失望:“将军放心,莫夜定不负将军所托!”   尹蘅微点点头,插了句旁话:“那个陶暖,你可追回来了?”   莫夜一愣,点点头说:“追……回来了。”   尹蘅微微一笑道:“就让她暂时跟着你吧。”   莫夜有些惊慌的看着尹蘅,不是他不愿意,只是那女人实在是有些太过执拗,做事一根筋,总觉得带在身边会出麻烦:“可是将军,军中不可留女子啊!”   尹蘅一脸不在意的起身,随手掸了掸袖子上的浮尘道:“我都带夫人去过军营。你带个女扮男装的小兵又有何不可了?好好教教她,小姑娘挺勇敢,是个好苗子。”   莫夜一脸苦的看着尹蘅,无语的不行。   大军即将开拔,尹蘅一身玄色闪亮铠甲站在院子里,让李诺帮他系胸甲的绑带,李诺系的认真,尹蘅看的也认真,不管李诺绕着他走到哪儿,他的目光都不离开她。   李诺按着尹蘅的指示将所有带子都绑结实之后。回到尹蘅面前,仰头看着他说:“好了,你这战甲穿起来可真麻烦,这么沉会行动不便的吧?不过看着倒是挺结实。”   李诺说着还用手敲了敲尹蘅的玄甲。   “过来给我抱抱。”尹蘅说着伸开手臂,让李诺自己来怀里,他毕竟穿的厚重,怕冒然抱住李诺弄疼了她。   李诺拦腰抱住尹蘅,战甲一被他穿起来就冷冰冰的,也就是尹蘅身材好,胸宽腰窄,靠着还是挺舒服挺安全的。   “夫人等着我来接你。”尹蘅说罢捧着李诺的脸在她侧脸吻了一下,李诺还是很担忧的望着他说:“真的不会有什么意外么?我总是心神不宁的。”   尹蘅帮她顺了顺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说:“会不会有意外我说不准,但不管如何,我都会回到夫人身边,护夫人周全。”   李诺又要哭,尹蘅也舍不得她这样,但又没办法。   汴元信迟迟不肯攻城,尹蘅也不想再和他虚耗下去,索性兵行险招,带领八千兵士直奔泸关,意图是吸引汴元信注意。不管汴元信追还是不追,尹蘅都要尽早赶至泸关,将其拿下,与莫夜一起对汴元信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更要切断汴元信的后方粮草运输。   毕竟是战争,他不可能带着怀孕的李诺到处乱跑,只能将她留在沽城,由尔苗和张叔亲自护着。   尹蘅出发后,李诺让小襄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许久不见的尔苗和张叔站在院子门口扭捏着不知道该怎么进来。   李诺就看着他们俩人在门外推推搡搡的,端着尹蘅走前给她剥好的栗子,一口一个吃的欢。   终于,尔苗还是忍不住了,叹口气走了进来,低着头对李诺福了福身子说:“夫人,尔苗来了。”   张叔跟在她身后,垂着眼没低头,但表情特别严肃。   “你们吃栗子么?”李诺笑眯眯的将一把栗子捧到尔苗面前,尔苗突然就泪流满面,半跪在李诺面前将她的手一握。激动的说:“尔苗听闻少主的病是夫人请人治好的,少主娶了夫人这样的贤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别哭了,肚子里这只都不乐意了。”李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尔苗闻声看向那小家伙,他还真的在踢,颤的李诺肚子那里的衣服一抖一抖的,尔苗抹了抹眼泪高兴的说:“夫人辛苦了,尔苗今天给夫人做好吃的!”   “尔苗,张叔,你们叫夫君为少主,那你们的主上对尹蘅一定很好?是有养育之恩么?”李诺问的漫不经心,张叔和尔苗却在同一时间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   “没什么了,辛苦您们来保护我。”李诺说着还是往尔苗手里塞了一大把栗子。   尔苗和张叔心有余悸的去忙了。   下了几天的雪,难得今天大太阳,清早小襄就将被子拿出去晒了,此时正好带着晒好的被子回屋。她本来个头就小,被被子一遮几乎看不到人了。   李诺半眯着眼本来都快睡着了,知道小襄带被子回来要下一处半人高的台子,怕她应付不了,正想着唤个婆子去帮帮小襄,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襄正好过来,从那高台子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脚没有挨地,身形相当轻盈,但也只走了两三步就又恢复了正常。   李诺将眼睛闭起来,小襄进了房间之后她才又睁了眼。   晚饭的时候,李诺喂了小襄两块鸡肉,她吃了一会儿就说肚子不舒服便离开了,尔苗继续伺候李诺吃饭,李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在尔苗给她换筷子的时候她漫不经心的问:“尔苗,夫君的轻功厉害么?”   尔苗倒是实在,摇摇头说:“少主并不擅轻功,但寻常翻个墙还是没问题的。”   李诺咯咯的笑,要是尹蘅听到了尔苗对他的评价,估计脸要绿了:“那比如扛着很重的东西,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如果有轻功的话,能不能做到缓落,或者干脆走路的时候就脚不挨地?”   “那是自然。”尔苗点点头。   李诺也笑了笑说:“是啊,若不是有轻功,飘在半空走路岂不就成了女鬼了。”   尔苗没明白李诺所指为何,为李诺又盛了一碗汤,用汤勺搅了搅让它凉的更快一些说:“夫人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李诺无害的摇了摇头,笑眯眯的看着尔苗,接了她手里的汤说:“我也就是闲的无聊好奇,以前在我家乡时话本子看多了,自己又想象不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所以问问你。”   ☆、第56章 隐藏身份的女人   “夫人这鸡肉可还想吃?”尔苗本来打算要给李诺夹鸡肉的,可闻着味道不太对,便又凑近闻了闻,李诺摇摇头说:“不吃了,我加了点东西在里面,吃了恐怕是要闹肚子的。”   尔苗你微拧着眉头问:“夫人可是将我给将军准备的泻豆子放进去了?”   李诺故意装傻,看看那盘鸡肉问:“啊?泻豆子是什么?黑黑小小的那种豆子么?我闻着可香了,以为是调料呢,炖鸡的时候就加了一些进去……”   尔苗将那盘鸡肉直接端起来倒掉了,又在别的菜里仔细闻了闻,这才放心的对李诺说:“那泻豆子夫人切记不可碰,那是给马吃的。”   李诺点点头,让尔苗将晚饭撤了,自己去床上躺着了,那小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尹蘅带着潘培的兵,自然不及自己带过的得心应手,不过这些兵正事干不得,坏事却做的得心应手,应着他的命令,兵士们将随军带着的三大车泻豆子均匀的洒在通往泸关的平原上,洒的不但让人察觉不到,还布置了各种勾引马去吃的诱饵。   本打算两日一夜到泸关,在尹蘅的加紧带领下,提前了五个时辰。   泸关有麒麟守军,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来攻城的人是尹蘅,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泸关本来没什么攻防设施,麒麟国占领之后便加紧建了一些,可毕竟此处距离麒麟国甚远,军需材料补给有限,能准备的无外乎一些拦马的蒺藜或者木栏,而且放好也就放着了,没派人刻意看着。   结果可好,谁能想到一夜之间,所有的铁蒺藜都被人偷走了,木栏也给拖走了一大半……   尹蘅倒是没急着攻城,将汴元信派来的密使抓了,信鸽宰了,愣是又耗了一个白天,直到得到了禁军已在百里外,正在急速赶来的消息,才下令攻城。   潘培的部下攻城技术也差的不得了,云梯都架不上去,攻了一轮尹蘅就下令撤退了,现在上去也是个送死,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就在尹蘅还在苦思用点什么方法能将这些混混们的作用发挥到极限时,汴元信赶到了。   他倒是轻装上阵,带着一千骑兵。看起来各个精良,人数少时两军对垒拼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汴元信那一千精兵,一人砍十个没什么问题,尹蘅手里这群乌合之众还不够去给人家磨刀的。   尹蘅下令驻扎的位置比较特殊,并没有临着泸关城,而是选了泸关向西二十里的地方,一面是泅水,另一面是片密林,这样,就算是尹蘅不得不和汴元信正面交锋,至少不会被汴元信以及泸关的士兵两面夹击,况且手下这群混混打仗不行,逃跑一流,躲进林子玩猥琐应该也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混混们也很主动,将偷回来的铁蒺藜和木栏都布置在了营地周围,不管是用来装样子还是真能有点用,也算是对的起他们吃的粮食了。   “尹将军,探子来报,汴贼距我们还有不到二十里了。”来通传的是潘培曾经手下的一个校尉,尹蘅正在研究沙盘,计算着禁军可能被拖延的时间,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望着他问:“谁教你们叫汴贼的?”   校尉跟着尹蘅两天多了,还是摸不清尹蘅的脾气,也不知道尹将军这问题他该怎么回答才好,主要是尹蘅大多数时间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哪儿有潘将军那么平易近人,和将士们玩作一团,酒肉共享。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你的敌人,说起贼,你们更像。”尹蘅说罢只是轻轻瞥了那校尉一眼。却将他吓得直接从屋里出去了。   尹将军看似平淡,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   尹蘅微叹了口气,握紧了腰间的长剑,还有二十里,只希望这些狂奔而来的战马是吃了他留在平原上的豆子的。否则,一旦和汴元信遭遇,便是一场苦战,汴元信杀他的心,一点儿不比他想杀了汴元信的少。   雪后放晴了几天,平原上的积雪就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毕竟是严冬,马匹在地上也找不到什么食物,这一路狂奔,马草供给也有些紧张,人倒是能忍住饿肚子,马饿着便跑都跑不动了。   汴元信知道尹蘅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二十里远的地方,虽然他的骑兵已经有些狼狈,但是尹蘅带着一群草包兵,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两天前他看到尹蘅出城,便面临着一个选择,到底是亲自冲破沽城将李诺带回来,还是追着尹蘅来将他杀之而后快。   最终他选了后者,抢走李诺的机会有很多,能杀了尹蘅的机会却难见,一路疾驰,他和部下的马连口水都没来及喝,既然就剩下十多里了,还是要稍微休息,再一鼓作气。   汴元信也下了马,活动活动筋骨,发现有几个人正捏着手里的豆子吃的欢实,麒麟国的军粮向来都是风干的肉类,哪里来的豆子?   汴元信走到那几人身边问:“你吃的是什么?”   士兵笑着将手展开说:“陛下,这豆子很香,您要不要尝尝?”   汴元信看着士兵手里捧着的小黑豆,油亮油亮的,闻起来确实很香,只是行军打仗比较忌讳乱吃野食,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随意寻找旁的东西来吃。   但,他们如今距离迫不得已也差不了多少了。他从沽城营地出发前运粮队还没有到,听信使说,从麒麟国出发的运粮队甚至连泸关都还没到,这还是五天前的消息,这几天他送出的信鸽和派出的信使都没有回应,不知遭遇了什么。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了他杀尹蘅的心。   汴元信翻身上马,威仪万千的说:“传令下去,一炷香后拔营,尔等随我去砍了尹蘅!”   别说一炷香,半柱香后就有马倒在了地上,控制不住的窜便,接着就是吃过豆子的士兵,也开始面色发青,到处寻找能如厕的地方。   汴元信反应过来时,一千匹马几乎全部都中招了,人还能控制自己不乱吃,马却不能。   “尹蘅……”汴元信脸色气的发白,将地上不知谁掉落的小黑豆踩进了泥土里:“身体尚可的,天黑之前,随朕进城!”   随在汴元信身边的一位暗卫说:“陛下,那马呢?”   “留在原地。”汴元信看着倒在地上有些被药的很严重已经开始吐白沫的马,刚想出发,自己座下的马也跪在了地上。   如此,一千匹马就这么折在了路上,汴元信带来的骑兵算是废了。   被暗卫护着,汴元信和能行动的士兵一同往泸关奔去,夜色降临,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并没有燃火把,汴元信现在恨不得将尹蘅亲手撕了,这一次又一次的栽跟头,他的威名……就这样毁了么?   天将黑的时候,尹蘅已经和前来增援的一万名梁国精兵汇合,他们倒是并未急着动手,赶着那些混混们去将二十里外被抛弃的还活着的战马藏进密林拴好,将地上的泻豆子都清光之后,才肃整了队伍,尹蘅亲帅八千精兵,直奔泸关而去。   另外两千精兵由朱将军带着,再加上那八千位不着调的潘家军,急行直奔沽城救援。   被遛了腿的混混们也是很无奈,还真的有耍赖不肯走的,朱将军手起刀落当即砍死十个,为了严明军纪,死的这十个家人都被记录下来堕入奴籍,吓得其他混混赶忙从泸关出发,一路小跑直奔沽城,谁都不敢停,宁愿跑的脱水倒地,都不敢再有怨言。   ……   尹蘅走了以后,李诺睡的一直不好,半夜总是会无缘无故醒来,就算在被子里放再多的暖炉,她还是觉得不够暖。   实在睡不着便打算起来弄点水喝,这些时日晚间都是尹蘅照顾她的,小襄也就习惯了不再过来。李诺本来就看不清屋内的状况,一直燃着的蜡烛不知怎的也灭了,她不得已便推开了窗户,就算是有些冷,但至少还能有些月光照进来。   透过窗缝,李诺看到院中有人,月亮很大,将院子照的透彻,她又仔细辨认才发现,是小襄。   这么晚了小襄居然没在房间睡觉,而是躺在李诺白日里喜欢躺的那只小竹榻上,坐起来又躺下,然后再坐起来,再躺下去,再坐起来之后站了起来,走几步。再继续重复。   李诺一开始还不明白小襄是在做什么,看懂了之后突然就觉得后背发凉。   小襄,在模仿她。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坐下的样子,躺着的慵懒,起身的不情愿……   虽然小襄和她的身材有区别,可仪态已经几乎完全一样了,李诺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又不敢冒然关了窗,怕小襄听到声音,她摸索着走回床上坐下来,用被子紧紧的包住自己,手都在抖。   小襄这是想做什么,学会了之后,又想做什么?   杀了她。然后取代她么?   李诺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小襄敲门来送热水的时候她才假装躺下来,透过被子缝看着小襄,她又变成了反应有些迟钝的样子,昨夜那一切,就像是错觉。   李诺捏紧了一直放在袖口中的那片金叶子,当即做了个决定。   再说泸关,汴元信回到城中,立刻下令所有将士将城墙上泼满了水,滴水成冰的温度使得城墙很快就上了冻,光滑的很,攻城云梯很难架上来了,若是之前那些草包,他根本就不担心他们攻城,可如今要来的人,是尹蘅的部队。   他已经栽在尹蘅手里不止一次了,绝对不能再掉以轻心。   汴元信回到城中麒麟军的据点,连水都顾不得喝便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止,你亲自送信给邓岚,让坚和铎二人潜进沽城,无论如何,将李诺给我找到,抓回来!”   止虽然会担忧汴元信的安危,但信使和信鸽都没有踪迹的情况下,只能有暗卫亲自出动送信了。   “属下遵命!”   一直驻守在泸关的麒麟国守卫将军说道:“陛下,梁国的禁军卫已经和尹蘅汇合,想必我们的粮草已经被他们在半路中截断了……这一战怕是不好打,陛下您乃麒麟国之主心,在局势不可控制之前,请陛下退至嘉城。”   汴元信面色冷若冰霜的说:“再等两日,两日之内,泸关一定不能城破……”   正说着。外面一阵骚动,一名士兵从外面跑进来,跑太快加上太焦急,没站稳直接跌在了地上:“报!!陛下!尹蘅……梁国禁军卫半柱香之前……拔营……拔营直朝杜城方向去了!”   汴元信一惊,同样的方法,尹蘅对他用了第二次!!!   “过我麒麟所据之地如无人之境,尹蘅他真的觉得我麒麟无人了么!”汴元信说着一掌拍在身边的桌案上,力度太大,桌子腿都劈了。   守卫将军明显也惊到了,之前尹蘅派人来攻过城,挠痒痒一样的打了没一会儿就撤退了,到现在为止除了偷走了他们的铁蒺藜和木栏之外,没造成什么损失,这会儿又直奔杜城而去,这是不将国主围住夹击不罢休么?   只是那杜城的守军要比泸关强大的多,邓岚麾下铁将军顾展就在那里,虽然他武力不及邓岚,但也是一名有勇有谋的将军,更何况杜城还囤着麒麟五千精兵,两千骑兵,三千长枪兵……   尹蘅放弃了泸关直奔那里,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么?   汴元信看起来也是对杜城放心,只是因为尹蘅这样藐视他的行为很愤怒,缓了缓情绪之后又继续吩咐:“夜,你务必在尹蘅之前赶到杜城,告诉顾展,死守杜城!尹蘅想对我前后夹击,我就也让他尝尝被前后夹击的感觉!”   未及黄昏,汴元信已经将泸关所有还有战斗力的士兵集合在一起,出城直奔杜城而去,不出意外的话,在半夜子时就能与梁国禁军卫遭遇,到时一场恶战打下来,能杀多少梁国人,守不守得住城池不重要,将尹蘅杀了才是他唯一的目标!   夜色朦胧,本来一直晴着的天气也在黄昏见了阴,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着,光线不再那样明显,汴元信的军队接近梁**队之后,也没有立刻动手,毕竟尹蘅狡诈,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   汴元信身边的另一名暗卫修低声说:“陛下,据探报,梁国部队约一万人,此时都已经安营,从篝火和帐篷数量来看也是这个数,尚未发现尹蘅,但按着他平时的习惯,他的营帐也搭起来了。”   汴元信点点头说:“继续派人去盯着,夜呢?”   夜其实一直候着,听到汴元信的召见,便来回复:“陛下,属下已经通知顾展将军,他始终严阵以待,做好了守城的准备,也让属下回报陛下,陛下随时可进城去,毕竟您一人在外不安全。”   汴元信显然是没想回城的,一脸冷寒的说:“传令,肃整队伍,在尹蘅攻城之前,我们先炸了他的营!”   毕竟是尹蘅带出来的队伍,纪律严明,执勤换班也非常严谨,麒麟探子差不多摸清了换班时间之后便将情况告知了汴元信,汴元信当机立断下令攻营,不管手下的兵士是怎么杀和烧的,他随着暗卫直奔尹蘅大帐而去。   他若是不手刃了尹蘅,难解他心头只恨!   梁国营地起了火,两军交战,厮杀声并不激烈,汴元信已行至尹蘅大帐,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将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会儿,汴元信随手掀开身边的一处营帐的帘子,平日里能容纳三十人的营帐,就只有一两个人留守,剩下的,全部都是倒在地上,穿着行军服的草人。   白日里可能会看的很明显。若是黑夜中有一个人扛着两个草人走路,就真的会被看成三个人。   此时留守的梁军也不恋战,和敌军打起来根本不怎么交手,能跑就跑,梁国营地除了燃起大火,根本见不到几具尸体……   这说明……真正的梁国禁卫军,已经趁着夜色不见了,亦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来那么多人!   汴元信心一抽,转身愤怒的望向泸关的方向。他将泸关的驻军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大多数是拉肚子尚未恢复的伤病员……   而就在汴元信恨的眼睛都要冒火的时候,泸关城上炸裂了五只银色的烟花,这是攻城完毕的信号,这可能是最简单的一次攻城了,不损一兵一将,城门就被拿下了,城中那些伤病号根本就没有反抗能力,要说唯一的血,便是守城的麒麟国守卫将军被斩了。   尹蘅进城之后缓步走上泸关城的城墙顶端,看着部下有条不紊的继续往城墙上浇水,将汴元信下令冻起来的城墙加固。   若麒麟军攻来,就让他们试试自己亲手冻的城墙,好不好爬。   尹蘅真的很想看看不知道会不会杀回来的汴元信脸上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是,他必须立刻赶回沽城去,那里有李诺,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尹蘅……尹蘅!”汴元信怒急攻心,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木桩上,本来手臂就被尹蘅刺伤过,伤口都已经愈合了,这样一折腾,又是一阵隐痛。   “陛下……”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的国主。   汴元信将腰间长剑拔出,指着苍天大声怒吼:“我要杀回泸关去!我不亲手杀了尹蘅。枉为一国之主!”   “陛下息怒!尹蘅必然不会安于仅夺回泸关一城,陛下切勿失了冷静,不管怎样,只要尹蘅来攻杜城,就让他有来无回!”夜沉声说道:“此时,泸关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看来邓将军被夹击是必然,只希望他能全身而退才好……”   而此时的沽城,邓岚下令攻城已是第二日了,金汁本来存量就不多,第一天就全用完了,但是防守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金汁沸点本来就比普通的水高,一锅滚烫的金汁泼下去,不但能烫伤攻城的士兵,碰在伤口上还让伤口不容易愈合。最主要的是这直接造成了攻城士兵的心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愿意再往前冲了。   毕竟,实在是太恶心了!   邓岚气急败坏,可看到站在城头一脸冷笑的莫夜,邓岚再也控制不住,哇啊啊的骑马率先冲了过去,跟着他的也是一群敢死的,扛着云梯就继续往上架,虽然又有落石砸下来,可还是成功竖起了一条云梯。   邓岚几步便上了墙头,一副拼了命的样子见人杀人,几乎不受阻挡的冲到了莫夜面前,莫夜对他还是有心理阴影,手中长剑紧握,刚要交手就听“当”的一声,邓岚的长戟被一把巴掌宽的大刀弹的偏了角度。   “丫头片子。让开!”邓岚气的眼睛都红了,看到挡在莫夜面前的明显是个女人的“小兵”,想出手又顾及着风度。   “想过去,打赢我再说!”陶暖声音装的很粗,但听起来还是娘里娘气的。   邓岚杀莫夜心切,斩了主将,这些守城的混混们也就没了灵魂,在梁国援军和麒麟国援军赶到之前,他一定要尽快结束战斗。   可半路杀出来的这小娘子却不依不饶,身法不怎么样,下手却狠的不行,邓岚实在受不了,一戟刺出,眼见着就要扎在陶暖腹部,莫夜一剑挡下,将邓岚挑开了。   “我素闻你怕这邓岚,你躲开,我来!”陶暖被打的后退几步还是不肯罢休,想将莫夜拉回身后去,莫夜一听自己被一个女人无端端鄙视了,眼中顿时起了一把火,哪儿管对方是不是邓岚,一套连招打出去,和邓岚拼了个平手。   “哎?你也不是打不过他啊,那为什么有这样的传闻?莫不是你心理素质不好?”陶暖站在一边看呆了,这一句话将莫夜彻底惹怒了,回头对着陶暖脑袋上就是一记爆栗,大吼一声说:“滚一边躲着去!”   邓岚又攻了过来,莫夜一边要招架邓岚,一边还得帮陶暖挡住时不时攻过来的麒麟士兵,陶暖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不停用言语刺激莫夜,没想到这一招相当的灵,莫夜是越战越勇,不但同一时间砍翻了十多名麒麟兵,还将邓岚阻的攻退不灵。   “莫副将……”陶暖说着又要开口,莫夜一怒回头瞪着她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小心!”陶暖大惊失色,向前一扑,邓岚的长戟穿透了她的侧腰,但也因为她这一挡,莫夜才没有受伤,邓岚长戟被限,莫夜挑手一挥,将邓岚逼的松开了长戟,又是一阵被逼迫,无奈之下只能借助云梯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主帅都下去了,攻城的士兵就更没心思打了,也正是此时,远处扬起沙尘。梁国的援军到了,朱将军一马当先,率领两千精兵直奔城墙方向而来,邓岚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暴怒的大吼了一声撤退。   陶暖腰间还扎着那只长戟,毕竟长戟是勾状的不可能拔出来,她跪倒在地浑身抽搐,莫夜甚至顾不得吩咐是否追击,一剑砍断了长戟的长柄,将陶暖抱起来匆忙下了城墙去找军医了。   有敌军攻城时,居住在城内城墙附近的百姓都躲起来了,但是城中生活依旧继续着,做生意的还是照常开了门,只是很小心,时不时看向城墙方向,若是破城。随时收摊躲起来,听得战胜的鼓声,商贩们才都松了一口气,继续笑着做生意。   听闻敌军撤退了,一直闷在屋里的李诺当即带着小襄去集市上乱逛,沽城小吃没什么新鲜的,但是有几家首饰铺子却生意红火,李诺倒不缺首饰,但她今日就想要拖着小襄出来看看。   选了一家看起来挺上档次的铺子,李诺进去后老板娘就招呼了过来:“夫人想选点什么?小店什么都有,准保有夫人喜欢的。”   “可有耳坠子和钗子?珠子镯子也是能拿来看看的。”   “有,有,这些耳环耳珠,钗子镯子都是我家相公和学徒们亲手打制的,夫人看看可有喜欢的?这边是纯银的,这边是木质的,这边是镶嵌宝石的。”首饰店老板娘热情的很,为李诺展示着自家商品,李诺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微瞟了那些饰品一眼,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但说实话,工艺不要说和现代社会比,就连舜天的匠人,她们都比不了。   李诺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说:“看着都是寻常百姓的饰品,有没有贵重一些的?我是买来送人的。”   “有,有,夫人您等等。”老板娘一看李诺是个金主,赶忙将那些都放下,回后屋去了一会儿,抱出来一只红木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放在李诺面前打开,李诺眼睛一亮。   里面是一套纯金的首饰,制作工艺也不能说十分上等,但比之前那些看起来顺眼多了。   李诺随意挑了一只钗子和一对耳环,放在了托盘里,又让老板娘拿了一套纯银的和木质的摆在一起,全部放在了小襄面前。   小襄本来是没什么反应的,但是被李诺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脸无知的望着李诺,眨了眨眼。   李诺很郑重的看着小襄说:“你也知道,之前跟着我的那个丫头,双十年华便去了,连嫁人都没来得及,我以前答应过她,要为她做一套钗妆,只可惜……小襄,你我二人有缘,我便送一套给你,待你将来嫁人之时,也算有套好嫁妆,你且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要是不喜欢,咱们回了舜天,我带你去更大的银楼选。”   小襄赶忙摇摇头,明显是不要,李诺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摁在了金钗上,又摁在了银钗和木钗上,很严肃的对她说:“要选,一定要选,或者这样,今日先选一套。待回去舜天,再去买。”   小襄还想摇头,李诺撇撇嘴说:“你就连这点愿望都不肯帮我达成么?”   小襄愣住了,她也不敢惹李诺哭,毕竟李诺现在怀着孩子,动不得气,便只能轻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托盘上的饰物,李诺平静的望着小襄的手指,她指着金钗滑过,又指向银钗,最后停在了木钗上。   “挺年轻的小姑娘,眼光怎么这般老气横秋,不过你要是喜欢,那就它吧。”李诺说完让老板娘将木钗和木质耳坠包了起来。   领着小襄回去的路上,李诺嘴角始终扬着浅浅的笑容,想要确认的事情,十之**了。   她最近总是看似无意的和尔苗聊聊尹蘅的那位主上,尔苗虽然从不正面形容,但或多或少的还是透露出来了一些消息,尹蘅的主上年龄不详,但尹蘅才六岁的时候就被主上收养了,武功高深莫测,常年戴面具穿红衣,尤其喜欢纯金的东西。   近二十年前能收养尹蘅,不是年轻女人了,喜欢纯金的东西,这种本性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小襄今日虽然挑了木质的钗子,但是她的手指滑过金钗的时候,明显抖了一下,李诺看到了。   选木钗。是她精明的不想被发现身份,所以故意这样做的。   如果李诺没猜错,这个小襄,八成就是尹蘅的主上。   能将自己易容成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还隐藏的这么深,不停学着李诺的生活习惯,她的目的……李诺大概也已经知道了。   城中有不少伤兵,几条街都给封锁了,所有的郎中都被召唤去辅助治疗,李诺和小襄不得不绕开原路,选了一条远一些的路回住处,小襄唯唯诺诺的跟在李诺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诺挺着肚子走的倒是轻快,还不忘想想要不要带点什么吃食回去。   到得没什么人的清静街道,李诺突然有些怕,小襄就这样习惯性的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捅她一刀,不过现在应该不会,若是想动手她早就动手了,现在李诺还能继续这样安稳的最主要一个原因,就是她怀孕了。   这个小襄,就算是想接替她,也不可能接替成孕妇,所以一旦她生了孩子,兴许就是小襄动手的时候了。   李诺粗略算了算,她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第57章 鬼孃   李诺正想着,身后一阵微风,像是有人靠近,李诺方一回头脖颈就被打了一掌,眼前一黑,小襄则被来者一脚踹飞,撞在了远处的墙上。   坚凝了眉头,将脚收回来,不太理解的看着小襄,他根本就没想着对一个姑娘下狠手,他不过是打算抬脚吓唬一下逼退她,可她居然直接飞出那么远,是他的错觉么?难道他真踹到人家了?就算是踹到,也没理由身子轻的像纸片一样飞那么远啊?   坚还在犹豫要不要赔个不是,铎已经将李诺抱在了怀里。   来接李诺的马车就在巷口,他们难得遇到李诺没带着另外一男一女出门的时候,毕竟那两个人武功不低,他们出手不一定能成功将李诺带走。   邓岚攻城失败,李诺不能被直接转移,只能先将她藏起来,待晚间再将她运出城去,坚最终还是决定不道歉了,一转身就感觉脚踝刺痛,一步踏出腿就软了,那种刺痛突然就变成了钻心刻骨的疼,整条腿就像废了一样,坚直接倒在了地上。   铎回头看向坚问:“怎么回事?”   坚摇摇头,咬着牙努力还是站不起来,说道:“没什么,有人在附近,暗器了得……你快走!”   铎一点头带着李诺快速跑起来,脚踝也跟着就挨了一下,但不至于让他直接摔倒,否则李诺肯定也得给摔个好歹。   铎知道暗算他们的人是朝着李诺来的,不解决掉恐怕他们是走不了了,将李诺放在地上。将腰间的剑拔出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街道很安静,除了晕倒的李诺和被踹飞窝在墙角的小姑娘,没有任何人。   坚将脚踝扎着的一片金叶子拔了下来,有些恐惧的看向铎,铎看见那片金叶子显然也有些惊了,心想不会吧,难道是她来了……   “躲在暗处总不是办法,你有何求,尽管现身说来!”铎目光冷静的对周围环境喊话,没人回应,唯一的动静,就是被踹飞的小襄,此时缓缓站了起来。   坚和铎紧张的望着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小襄肩膀微微耸动,看样子是在隐隐的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弹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指间有刺眼的金光。   她抬起头,眼神透着与长相不相符的狠厉,嘴角还挂着一抹让人看了都觉得浑身寒冷的嗜杀笑容。   “你们,想怎么死?”空灵的声音传来,坚和铎几乎都没看到小襄嘴动。那声音就像是通过内力直接传进他们耳朵里的。   二人万万没想到李诺身边居然隐藏着这样强大的人物,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对手,不恋战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哪儿走的掉,刚有了退意膝盖又是一阵刺痛,二人的髌骨被一道金光直接削掉了。   血冒出来的时候坚和铎才察觉到自己的腿废了,忍住痛没有出声,但双双倒地。小襄已经到了他们身边,双脚是不挨地的。   “无礼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鬼……鬼孃?”铎面容抽搐的闷哼一声,小姑娘银铃般的笑了笑说:“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   铎冷笑一声:“这天下用金叶子伤人的,除了声名狼藉的枯骨教主上鬼孃还有谁,我姐弟都惨死在你手中,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你居然……用此阴招对付我们二人……”   嗖的一声,铎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闭眼的一瞬间,双眼爆了鲜血,坚甚至都没看到鬼孃出手……   鬼孃将带血的金叶子捏回指尖,冷笑着望向铎身边的坚说:“我得让你去给汴元信带个信儿,可我又不想你废话太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坚做暗卫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   鬼孃又是微微一扬手,铎的舌头也被她割去了,就像割去春娇舌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缓缓蹲下来,将铎胸口的衣服拉开,用金叶子尖在他皮肤上刻了几个字,然后看着坚说:“你若是愿意将他的尸体带回去,给汴元信看看,我就让你活下去,算是你帮我送信的报酬了,若是你不愿意,那……”   鬼孃说着扬起了手。   坚虽是暗卫,可毕竟也有人之常情,这样的情况不恐惧是不可能的,况且铎还没有死,现在带他回去没准还有救:“我去!”   鬼孃收了手,将一粒丹药扔在坚面前说:“缄默似金,你一定不想再见到我的,不然到时候死的就不止你一个了……”   坚二话不说将那药塞进了嘴里,时间拖得越久,铎越不可能活下来,他不能拖。鬼孃笑了,拿了李诺的钱包,又将那二人轻松一提,一个闪身便带去了街角的马车边,扬手将他们扔了进去。   李诺还昏迷着,小襄已经弄干净了手上的鲜血回到了她身边,方才脸上那邪魅的表情统统不见了,看起来又呆呆傻傻的,还透着对李诺的担忧,将李诺扶着坐起来,摁住人中,捏了好一会儿,李诺才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李诺抬手摸了摸脖颈,被劈过一掌的地方疼的要死,李诺呲牙咧嘴的,眼见着眼泪都要下来了,但要不是这种痛,她可能就将恐惧暴露出来了。   她其实根本就没晕,小襄刚才做的所有一切,她虽闭着眼,但全部都知道。   原来,控制着尹蘅的人,是比天山童姥还恐怖百倍的童颜老变态……   “你没事吧?”李诺担忧的握住小襄的手,她看起来也受了惊吓的摇摇头,将李诺扶起来,李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拍了拍小襄的肩膀说:“你去帮我找辆马车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小襄点点头立刻跑了,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重新折了回来。她也确实是聪明,这样不管不顾的跑了,一定会让李诺觉得她知道已经没危险了,不能留下任何会让李诺怀疑的地方。   李诺尚未放松又紧张了起来,小襄拉住她手摇摇头,李诺装着懂了她的意思问:“你看清是什么人打我了么?”   小襄摇摇头,指着自己肚子上的鞋底印,又指向墙的方向,意思是她被人踹晕了。   李诺点点头,走到街边坐下来,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又对小襄说:“恐怕是来图财的。我的钱袋没了,你且放心去吧,他们既然走了也就不会回来了。”   小襄这才又点点头走了。   李诺看到小襄走远了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呼出来,这样深呼吸了好几十次,心里的恐惧感还是不能完全平息。   瘟神一样的人就在身边,她该怎么做才能不露出马脚,若是告诉尹蘅,凭着刚才小襄那几招,尹蘅会不会是她的对手?就算能勉强招架,受伤在所难免……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将这个可怕的家伙怎么办呢?   李诺痛苦的抱住了头,脑海间却是灵光一闪,她怎么就被恐惧和紧张冲昏头脑了呢?以前她是做什么的?法医啊!法医接触的都是什么,各种各样离奇死亡的人啊!   不说每一件案件都能侦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无头案多了去了,杀一个人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   光是她知道的花式杀人手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既然小襄能这样大胆的潜伏在她身边,她干脆就装个傻子,一个人太过于强大就会难免自信,自信就会有纰漏,至少目前看来,小襄并不会防着她,不然前几天也不会吃了泻豆子中招。   只要有这样的纰漏,李诺就能找到办法,干掉她!   李诺给自己打好了气,虽然再见到小襄还是会觉得内心发怵,但是不管怎样,她的演技早就被尹蘅练出来了,装傻充愣假太平还是没问题的。   李诺心想,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回到住处,尔苗和张叔都快急疯了,一个没注意,李诺就和小襄没了踪影。万一被汴元信的人掳了去,他俩估计也要死在少主手里了。   李诺劳累过度,肚子有些疼,尔苗赶忙熬了安胎的药给她喝,倒是相当有效,不愧是制毒弄药的高手。   小襄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再也没有出来,李诺也没让尔苗去打扰她。   事实上,小襄并不在房中。   尹蘅连夜疾驰,马都被他催着跑的快吐白沫了,终于是在攻占泸关之后第一时间赶回了沽城,他回到家已是后半夜,李诺早就睡了,毕竟在夜风中奔驰太久,尹蘅一身寒凉。   褪去铠甲换了衣服,坐在屋中许久,尹蘅身上的寒气都没有散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炭盆燃了靠在一边烤了很久,身上还是暖不起来。   尹蘅索性一咬牙,去灶房起火烧了热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泡进了浴桶里,这样是暖起来最快的方法了,天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想将李诺抱在怀里。   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实在困了就找处地方坐下来眯一会儿,浴桶温度高,将尹蘅一身疲乏都蒸了出来,他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梦中还是打打杀杀的情景,只是场景切换的太快,前方还是血腥的战场,一转身却变成了一棵繁茂的红杏,高大的枝头开着朵朵娇艳的小花儿,李诺一身桃色长裙站在树下,时不时用手指拂着碎发,笑的美艳动人。   果然是大丈夫身后应当有美眷,没了李诺他的人生好像确实是不够完整的。   尹蘅梦里也无心打仗了,将手中剑扔了,想朝李诺走,可周围却越来越冷,下起了雪,春光明媚变成了冰天雪地,他也觉得冷的快要招架不住了。   李诺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抬手覆上他的脸颊,担忧的说了句:“夫君,你该醒醒了。”   猛地睁开眼,尹蘅一下子抓住了覆在脸上的小手,看到李诺披散着长发,睡衣都没系好站在浴桶边担心的看着他,这才起身也不管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湿的一把将李诺捞进了怀里。   “你真是的,也就是我发现的早,不然这一桶凉水泡到明天早上,你肯定要感冒了。”李诺拍了拍尹蘅的后背,他只是将她抱的越发紧,隔着她的长发吻着她的耳缘说:“诺儿,我好想你。”   李诺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又拍了拍尹蘅说:“想,想,我也好想你,快出来擦干身体,去被子里暖一会儿。”   尹蘅从浴桶里出来,抬手便将李诺的睡衣带子解开了,她微一愣便被他抱在了怀里,尹蘅低头看着李诺现在圆滚滚的肚子。低声邪魅的笑了一句道:“我要和我儿子灵魂沟通。”   李诺双手捂着重点部位,将头侧在一边,娇滴滴的喃道:“讨厌,你怎么一回来就这么不正经……”   尹蘅笑的更邪:“正经?是什么意思?”   李诺撇撇嘴,心想你就装傻吧。   “我这样,夫人是不是喜欢的紧?”尹蘅说着已经将李诺放在了床上,毕竟她现在肚子大了,他也不敢直接压着她,便从侧面将李诺搂在了怀里,一下一下逗弄的咬着她的耳朵。   李诺咯咯直笑,翻过身面对着尹蘅,用小拳头砸着他的胸口说:“我想着你还得好几日才能回来呢,这么匆忙的赶回来,一定累坏了吧,不管什么都明日再说,现在离天亮还早,快睡一会儿吧?”   尹蘅眼睛亮亮的,眉眼间全是温成水的柔情,他望着李诺,越看越觉得她好看,就像一颗散着香气的大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不行,我不好好疼爱你一番,睡不着的。”尹蘅说着吻住了李诺的小嘴。李诺虽然小拳头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故意砸着尹蘅胸口来表示自己的推拒之意,实际上还是沉溺于他周身散发的温暖之中了。   李诺怀孕已近六个月,郎中也嘱咐过,月份再大一些就不能有夫妻之事了,所以尹蘅很珍惜能和她腻着的时光。   李诺容易累,尹蘅还没折腾完她就已经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闹的尹蘅也不忍心再欺负她,从身后将她抱紧,双手护着她的肚子,贴着她的后颈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李诺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配合皮肤暖暖的散着,尹蘅知道。这样的幸福,就算是给他全天下,他也不换。   尹蘅也劳累过度,李诺更是能赖床,两人一觉醒来都已经过了晌午,要不是李诺没吃东西,肚子里那个闹的厉害,她肯定还是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   李诺一起身尹蘅就感觉到了,他一伸手就将要下床的李诺捞了回来,揉进怀里狠狠的吻了一遍,这才将被子掀起一个角儿,低头看着李诺的肚子。   “他在动。”尹蘅看到李诺肚子鼓起一个包。睡眼顿时就亮了,将手指轻轻探过去摁在那个鼓包上,小家伙好像感觉到了,淘气的又将不知道是手还是小脚丫的缩了回去。   尹蘅表情有些呆,李诺被他惹的一阵笑:“你都要吓着他了。”   “他每天就这样在你肚子里拳打脚踢么?”尹蘅正说着,小家伙明显又动了一下,李诺的肚子都偏了一些,尹蘅忍不住笑出声,摸了李诺的肚子一下,那小家伙对着被他摸过的地方就是一脚。   尹蘅哈哈大笑,李诺疼的呲牙咧嘴,这父子俩也真是够折磨她的。   “你回来是来接我的么?泸关你可拿下了?”李诺坐起来让尹蘅帮她穿好衣服,现在她下地确实有些困难了,如此看来再有一个月就得回梁国去了。   “嗯,我们这就启程去泸关,杜城会是一场硬仗,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安心。”尹蘅说罢也将自己的衣服披上了,李诺接了他正打算自己绑的带子,细心的为他系好。   尹蘅喜欢李诺这样柔情,一直低头看着她,许久后才开口:“诺儿这样,夫君真的很幸福。”   李诺脸颊烧的发烫,低头羞赧的笑了,她算是明白了,渣男会让女人变成汉子,暖男会让女人成为娇娥,这话没错。   李诺帮尹蘅完全展好衣服之后问:“既然是硬仗,问题在哪儿呢?”   尹蘅沉声说道:“我所拥有的兵力勉强能攻打杜城,却不足以切断麒麟国的补给,若是能阻断补给,这场仗或许不会打很久,但若是不能,很可能就会变成持久战。毕竟从地理位置上看,杜城虽已经被燕国弃了,但它后面就临着汴元信的嘉城。虽然中间有黄州,但是黄州荒芜,根本没什么用,嘉城却生产铁器,也就能生产兵器,而且杜城距离麒麟国的国境攻事也很近,调兵更方便,所以对我们不利。”   “切断麒麟国的供给么?”李诺默默点了点头,笑着对尹蘅说:“夫君回来肯定也有很多事要忙,你便去忙吧,我和小襄还有尔苗将我们女子用的东西装好,保证不给你们拖后腿。”   尹蘅也不打算用打仗的事儿给李诺增添烦恼。毕竟她是个女子,不该烦心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帮她顺了顺头发说:“诺儿也勿要累着,我们也不急这一两天出发的。”   李诺很俏皮的拉住尹蘅的胳膊撒娇说:“越早出发,麒麟国的补给越可能无法立刻供上,夫君的胜算就越大,你就放心去忙吧,我这里不用操心。”   尹蘅因为李诺的懂事很感动,临走前又吻了吻她的鬓角,这才放心的抓紧时间去安排调兵的事了。   而李诺在尹蘅走后,去院子里吹了倪达叶的哨子。   两个时辰之后,那只任性的小鸽子终于没有掉链子,出现在了李诺的窗台上。   李诺将它抓进来,放在了桌子中间堆的大一堆苞米豆边上,鸽子都给吓愣住了,但毕竟是好吃的,它一口一个啄着吃的相当欢实。   李诺仔细查看了一番,鸽子脚上没有什么信件,看样子倪达叶没打算联系她,李诺迅速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倪达叶,让他务必帮助将另外一封信送给如今的燕王妃,薛小雪。   为了保险起见,李诺还手书一封,拜托张叔找了信差也向弓州送了去,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等待了。   李诺所求,就算是薛小雪答应,景顺也不一定会答应。   总之,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尹蘅本打算在沽城再住一天,让李诺养足精神再走,却耐不得她催促,提前出发了,李诺的马车里面加了更厚的垫子,一路上她倒是睡的舒服,关键是有尹蘅在身边,她完全不会做噩梦,闭上眼睛就能睡着,还特别安稳。   从沽城到泸关,整整走了两天。   泸关的攻事已经在提前赶到的莫夜安排下加急建好了,之前被汴元信扔在泸关城外的战马,没死的也全部被带了回来,而潘培手下那些混混也被混编进了尹蘅的队伍,接受统一管理。   他们倒是表现良好,主要被朱将军连哄带吓的,留下的都是些愿意死心塌地跟随尹蘅并且特别乐意服从管教的。   这样一来,尹蘅手中就有两万左右的兵力。虽然薛庞延传信来,还会有两万精兵前来增援,但攻打尚不知兵力情况的杜城,尹蘅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外出的探子回来的并不多,汴元信还是老习惯,特别乐于抓探子,尽管尹蘅派出的人本领都算高强,可能回来的还是少数。   麒麟国的供给到底还是补上了,数量相当充足,不管是粮草还是兵器,全部都有。   这样一来,就算再无下一批供给,杜城的将士孤军奋战也至少能撑十天以上,十天,尹蘅都不知道自己的队伍能不能打的了十天。而且汴元信还将驻守嘉城的五千精兵也调了过来,看样子颇有要和尹蘅死磕到底的架势。   频频传来不利的战情局势,尹蘅夜不能寐,每晚将李诺哄睡了他都会起来独自继续思索安排,杜城若是打不下来,他就算带着李诺回了舜天,他的战功也不足以封赏一品镇国将军,那娶李诺的规格也要降很多。   就凭这一点,无论如何,仗一定要打。还要赢,最好能将汴元信打的落荒而逃,将梁国失去的城全部抢回来。   虽然,这实在是太难了。   ☆、第58章 你强大我狡诈   尹蘅的忧心李诺每天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他有更多疑虑,李诺都很乖的在住处养胎,几乎不怎么出门了,她确实也担心汴元信身边的暗卫再来抓她,上一次有小襄出手伤了他们,可也不可能次次遇到小襄都会出手。   只是李诺又特别害怕无聊,干脆迷上了在灶房做菜,换着花样的做,家里没别人就抓着尔苗和小襄试吃,尹蘅和莫夜回来就扯着他们一起吃,这倒是让尹蘅很受用,李诺做的东西不管他顺口不顺口,他吃着都觉得高兴。   除了做饭,李诺还问尔苗要了不少药材,研究起了药膏,倒不是有什么神奇功效的那种,更像是日常护肤的霜膏。   小襄,自然又成了她的体验专员。   “你这皮肤好得很,就是经常干燥。”李诺顶着个大肚子站在被她硬是压坐在镜台前的小襄,伸手摸了摸她脸侧的皮肤,确实不太水灵。   李诺沾了点手中小瓷罐里的药膏,涂在了小襄脸侧,香香润润的,倒是舒服:“这是芦荟和尔苗给我的香草制成的,补水效果最好,你且试试看。”   其实,李诺做这些药膏的时候小襄都是亲自参与了的,所以她也知道这里面都加了些什么,对身体有没有害,李诺给她用,她也就放心的用了。   李诺保养经一套一套的,一边折腾小襄一边说:“女人的皮肤呢。保养最重要,接下来就是要吃的好,你看我皮肤就一直都挺不错的,关键就是我保养的好,要不是怀孕了实在懒得折腾,我这脸上每天得被我贴掉一斤黄瓜。”   李诺说罢将手边的黄瓜片拿起来,给小襄贴了满脸,然后还塞了一截给小襄吃了。   “等你皮肤不那么干燥了,就可以开始考虑美白了,我之前就有用美白膏,你看我的手臂皮肤就白,就是用了那个的,等过两天我给你试试。”李诺说着指了指妆台上的另一只罐子,小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个确实是李诺以前常用的,只不过她怀孕了疲于保养了。   李诺的护肤方法很有效,小襄的皮肤没几天就被养的水水嫩嫩的,那美白膏自然也就开始涂起来了,而且涂了三四天就很有效果,小襄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从内心里爱美的,她长的并不算出众。本来又是黄皮皮肤,如今一天比一天白起来,再点上一些胭脂,也有些娇媚的感觉了。   李诺的厨艺也进步飞快,各种羹汤变着花样的做,小襄和尔苗明显被她喂得胖了一圈。   尹蘅依旧没有出兵,而李诺实际也一直都在等,等待燕国的消息。   尹蘅每日起的都早,布防操练结束回来的又晚,正吃着李诺温好的晚饭,莫夜突然就冲了进来,明显特别的激动。   “将军!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莫夜跑的太快,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不管不顾的将李诺给尹蘅专门炖的虫草汤端起来直接干了。   李诺眼神杀,莫夜假装没看到,依然兴奋的说:“燕国突然出兵,将蝎子沟给占了!”   尹蘅本来端着饭碗,正想着怎么责怪莫夜将夫人炖给他的汤喝了,听到这句将饭碗都放下了,猛的起身,抓着李诺的手特别认真的说:“诺儿,你不要外出,让张叔和尔苗保护好你,等我,快则五日,慢则十日,我便回来。”   尹蘅说罢转身便进了内屋,他得去将玄甲一同带走。   莫夜要跟上去,被李诺给拽住了。   “燕国占了蝎子沟?那是哪儿?”李诺内心其实也是雀跃的,她之前写信求小雪,希望小雪能劝劝景顺,让他派兵切断汴元信的后援,虽然她只是以纯人情的方式请求的,燕国这样做也没好处,她是真没想到景顺能答应。   如此看来,景顺对小雪还是极为看重的。   “蝎子沟位于杜城与嘉城之间,燕国此番占领了那里,直接切断了麒麟国的后方补给,想那景顺也看汴元信不顺眼,希望汴元信折在这里吧。”莫夜显得很兴奋,尹蘅此时也抱着玄甲出来了。   李诺迎到他面前,将她这些时日和尔苗学着编的一条九色结系在了他的手腕上,低着头很小声的说:“夫君,这里面有醒神的草药,你睡觉之前不要闻,但若是太过疲乏又不能睡的时候,闻一闻,会提神的。”   尹蘅郑重的点了点头,单手将李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诺儿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李诺忍着没流眼泪,用力点点头说:“好,你去吧,我等你得胜归来。”   李诺没亲自送尹蘅离开,但他刚走她就忍不住哭了。就算尹蘅再智勇双全,但只要是打仗,就有千般危险,就算麒麟国的优势被阻断了,汴元信也不是那样好对付的。   只希望,尹蘅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才好。   虽已打春,但黄昏还是来的早,自从冷涅死后,燕王宫就不打更了,但是主殿和王妃寝殿都有专门的内官来提醒时间,如今宫内所有的内官都换了新人,就连以前统一的服装颜色都换了。从大葱白加绿变成统一的深紫色。   “王妃,已是戌时,陛下这就要过来了。”年轻的小内官提醒时,薛小雪正坐在镜台前让身后的宫女帮她梳头发,恢复王妃的身份之后她依旧没有恢复女装,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她不知道自己再穿上女装还会不会想起曾经被冷涅和那些变态内官折磨的那一个个夜晚。   “王妃,还是将用发冠头发束起来么?”梳头的宫女小声问了一句,毕竟这样披散着头发见陛下总是不好的,薛小雪接了她手里的木梳子说:“你先出去吧。”   宫女暂退,薛小雪有些出神的看着铜镜。镜中人不施粉黛,可不做男子打扮的时候,不管怎样看,都不像男人。   当初她命悬一线被神医所救,她想让神医将她的脸也换了,最好能将身上所有女子的特征都改去,可是神医不肯。   “阿姐。”景顺并没有让人通传,进屋后便快步走到了薛小雪身后,为让她不要起身行礼便用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对着镜子望着她,笑的很柔:“阿姐还是不想穿女子的衣服么?”   薛小雪垂下眼。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景顺轻轻拍了拍薛小雪的肩膀说:“阿姐也不要难为自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好了。”   薛小雪微抬眼看着景顺,他这些日子又和之前不同了,冷涅还活着时候他需要假装的软弱一扫而尽,身上透着一股少年君主该有的英气和威仪。   景顺还那么年轻,若是将心思一直都拴在她身上,那燕国的江山社稷又该向何方向发展。薛小雪想到这里又垂下了眼,她想过要不要劝景顺再迎娶一位或者两位侧妃的,可每每想到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心就撕裂的疼。   就让她再任性一段时间吧。   薛小雪缓缓起身,回头眼神清亮的望着景顺说:“我知道,朝堂上那些人在逼你,王妃回归正位,祭天礼却一拖再拖,我……”   景顺迎她回来那天,她便是一身男子装束坐在婚辇内的,景顺也没有当着百官的面与她行礼,她被直接送入了这凤栖宫。   他为她将一切都想的很周到了。   景顺微一笑,将薛小雪轻轻抱在怀中,察觉到她没有之前那样本能的推拒他了,欣慰的说:“你管他们作甚,如果因着这样的事你不开心。那就太不值得了。”   “还有,谢谢你肯出兵……”   “阿姐,你还是梁国殊王的时候,与我说话不会这般生疏的。”景顺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薛小雪凝着眉头,默不作声。   下颌被微微挑起,薛小雪有些紧张的看着景顺,他嘴角笑意很浓,这样近距离的看,景顺真的不再是曾经那个孩子了,不是喜欢她就可以大大咧咧跑过来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的孩子了。   景顺的眼中,是明明白白的,男人对女人的喜爱。   薛小雪想躲,可唇一热,她浑身顿时就僵硬了。   那些血腥的夜晚不受控制的闯进了她的脑海,薛小雪记得,冷涅有一次让三十多个太监轮番去舔她的牙龈,她不肯张嘴,他们就用手指撕开她的嘴,他们口中腥臭的气味她到现在都忘不掉,更不要提那猥琐的围绕着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散去的奸笑声……   可是,现在她身边的人是景顺啊,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龙诞香气,唇齿间也是清清凉凉的,她却还是那样的怕他。   景顺没有越界,仅仅是吻了吻薛小雪的唇角,而她……却因为对过去的恐惧,颤抖着身体,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景顺松开薛小雪,不可察觉的轻叹了口气,但薛小雪还是听到了,心头一震,本来就破碎不堪的神经又碎的更厉害了一些。   一开始,景顺见到她这样,全都是疼惜,会安慰她,可是今日,她在景顺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失望一旦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当失望积累的够多时,就会变成绝望?   “阿姐这儿可有吃食,我被那群言论疯狂的老臣们虐了一天,饿了。”景顺故作轻松的走回桌边坐下来,自己为自己倒了一壶茶。   薛小雪将晚膳时就为景顺留好的点心亲自摆在了他面前,他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偏爱清淡口味的小点,每一样都是她亲自要求的。   “晚上,宿在这里吧。”薛小雪在景顺吃东西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景顺微微一愣,接着就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   晚间就寝更是别扭,景顺虽然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可中间却完全能再躺一个人,薛小雪知道,景顺这是为了让她不紧张,能睡个好觉,可她是多想改变这样的气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伸出手去。   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将薛小雪所有的自信都击碎了。   薛小雪就这样满是失落和担忧的睡着了,景顺却在她睡着之后睁开了眼,眼神忧伤的看着身边的女人,心里痛苦的难以形容。   今日在朝堂上,众臣逼迫他的并非是让王妃亲自出现祭天,而是让他再娶,毕竟有子嗣也是稳定朝政的必要条件,就连侧妃的候选名单都被他们拟好了。   景顺也不知道,这样的压力,他还能顶多久。   睡不着,景顺还是起身出了门,闰涵好像是有灵犀一般的侯在门外,为景顺披了一件大氅。   闰涵随着景顺一同去了附近的花园,低声说:“已经探得杜城的情况,汴元信确实在杜城。”   景顺点点头,他之所以能答应出兵。并不完全因为薛小雪的要求,相比满足她的要求,他更希望汴元信或者尹蘅之一能死在杜城。   景顺背对着闰涵,望着清冷的夜空说:“将蝎子沟堵好了,要让汴元信进退两难,除了和尹蘅奋力撕咬没有别的选择,若能使得他们两败俱伤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要斩断谁的左膀右臂,他们两个人中不管哪一个受重创,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闰涵微微一点头。他辅助的这位君主,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让他非常欣慰的事:“要论对这天下的威胁,汴元信一定是强于尹蘅的。”   景顺点点头,闰涵的话没错,汴元信若是不除,凭他的野心,不出十年,这天下许就归汴姓了。   闰涵又说:“还有一件事,陛下可知,那李诺其实是王妃的亲妹妹。就是元和二十九年被梁国太后送去麒麟国和亲的昌平公主,薛诺。”   景顺一惊,缓缓回头看着闰涵问:“你说什么?消息可确定?”   闰涵非常肯定的点点头道:“确定。”   景顺微愣了一会儿,双手在大氅之下互相握紧,又转身复又望着天空说:“你将这消息在杜城开战之前透露给汴元信,再加上李诺就在泸关的消息一起。”   “臣这就去办。”闰涵微点头要走,被景顺叫住了:“闰涵,再派几个人去泸关潜着,得了机会就将李诺杀了,让尹蘅误会是汴元信抢人误伤了她,如果还能让汴元信也误会是尹蘅霸道,宁可杀了李诺也不还给他,最好。”   闰涵微凝眉,不敢抬头望向景顺,他也没想到景顺会这么狠,犹豫道:“可,她毕竟还怀着孩子。”   不管怎么说,李诺都是王妃最在意的人,倘若有一天让王妃知道了燕国也对李诺动手,那……   景顺面无表情,语气更是冰冷的说:“就是因为怀孕,才更会让那两个男人,撕心裂肺。不管怎样,这个女人都是用来牵制尹蘅和汴元信最好用的工具,你且去办吧,聪明一些。”   “……臣遵命。”   闰涵走出几步,景顺回过头,在他身后声音很低的说:“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王妃知道。”   闰涵微微一点头,退下之后走了。   景顺缓步回到薛小雪的寝殿,身上有寒气便没有再靠近床榻,薛小雪睡觉不安稳,眉头拧得很近。景顺将暖炉抱了一会儿,手热了之后才心疼的用手指抚了抚薛小雪的眉,她睡梦中都惊的向后一躲,用被子将脸蒙住了。   景顺的手指僵住,终是长叹一声,披着大氅离开了。   景顺寝殿的软塌边就放着候选侧妃的名单,大部分都是朝中重臣家的臣女,娶了有百利,却仅有一害。那就是王妃能不能受得了。   但是……如果,如果他只招一位侧妃,让她生一个孩子。将孩子给阿姐抚养,会不会好一些?景顺捏着那张名单,将它捏的皱的快要破掉了。   不过就是宠幸一个女人,他的心永远都是属于阿姐一个人的,吹熄了烛火,只要不是阿姐,其他女人不论是谁都一样……   景顺将名单扔在了地上,疲惫的躺去了榻上,这样的问题,他要不要先和阿姐商量,还是自作主张瞒着她,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尹蘅走后第三天,前线就传来了好消息,虽然杜城城池不好攻,但两军于城外对垒时,莫夜将守城顾将军砍下了马,梁军士气大振。   李诺其实怕听到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又盼着有消息,这样煎熬的日子还要坚持几天,不分离没感觉,尹蘅走了一天她就开始想念他,担忧他,这样的牵挂,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分散注意力都扰不了的。   李诺从不求神明,可这段时间每晚睡觉前也会在心中默默祈求各路神明能听到她的祈愿,守护尹蘅平安。但李诺没想到的是,尹蘅那边没出任何的差错,她却出了差错。   李诺是被一股寒气惊醒的。   已过子时,她床边站着带白色面具的黑衣人,他是怎么进屋来的她完全不知道,没有任何声音,门也是反拴着的,他像是会穿墙术凭空冒出来一样,关键是尔苗和张叔居然都不知道,就连小襄也没察觉。   “你想做什么。”李诺故作镇定的坐起来,手护着肚子。   “我不会杀你,只是,需要从你这里借一些东西。”黑衣人说罢一扬手,李诺觉得耳边一疼,她左侧的耳垂出血了,一缕头发也落了下来,在掉在地上之前落在了那黑衣人手里。   李诺也不敢乱动,怕惹怒了他。只能看着他在她房中拿了几样东西,沾了她耳垂血的丝帕。她的头发,还有一只她的耳坠。   “也许这些信服力不够,我该再带你一只手指过去。”黑衣人说着手中寒光闪现,黑色匕首的刀刃已经挨着了李诺左手的小拇指。   李诺认识这匕首。   “你若是带了我的手指去,就威胁不到尹蘅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你。”李诺语气非常平缓,虽然她心跳的已经快炸了,肚子里的孩子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也在不安的乱动。   黑衣人果然没动手,李诺勇敢的看着他说:“你不是就想威胁他么?他知道我没事,才不会过于愤怒,否则你有把握战胜红了眼的尹蘅么?你应该让他知道你随时能伤害我,才能挟制他。”   李诺说着将手腕上那条烤肉店老板娘送给她的手绳摘了下来,递给黑衣人说:“我夫君知道我一直带着这个,你拿去给他看,他定会信你的话。”   “看来你并不在意他的死活。”黑衣人说着就笑了,李诺依然努力保持着平静。她不是不在乎,她是相信尹蘅,不管怎样,她都相信尹蘅一定会战胜这一切,然后平安的回到她身边。   她能做的,只有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尽量保全自己。保全他们的孩子。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李诺趁着黑衣人没走,赶忙开口。   黑衣人冷笑一声,看样子心情不错:“你说。”   李诺严肃的望着他问:“你是不是和尹蘅共事一主?”   黑衣人默了几秒,冷声道:“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从他的反应判断,李诺已经知道答案了,便大胆的说:“你若是因为嫉妒尹蘅才杀了他,那你也想清楚你们的主上会不会饶了你。”   黑衣人猖狂大笑,手中的黑色匕首一出,几乎扎在了李诺的眼珠上,李诺扎眼时,睫毛都能扫到匕首尖。   “女人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主上存在本来就已经犯了大忌,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李诺临危不惧的微微仰着头说:“还有,你若是杀了尹蘅,请来告诉我。”   黑衣人再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听你的?”   李诺依旧平静的说:“我没有把握让你听我的,但是我有把握你若是真的杀了或者伤了尹蘅,我能让你的主上,不责怪你。”   “我又为何要相信你?”   李诺深吸一口气说:“就凭你,没有我聪明。”   黑衣人手一抖,明显是生气了,李诺双手已经将被子钻湿了,黑衣人终是将那黑匕首收了,什么都没说便不见了踪影。   他一定是听进去了。   松懈下来,李诺捂着肚子,不停的小声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他还没足月,一定不能因为受到了各种影响提前来这个世上,这里医疗条件不够,不足月的孩子是很难活下来的。   ☆、任性刷一波推荐 来来,任性刷一波推荐,2017年4月1日下午14点开始,新章节(第57章,58章)章节下每增加一个超过五个字的留言,有关文章内容的,加更100字,无关的加50字,一定要是14点以后的才算数!追书收藏1368起,每增加10个加100字,推荐2129,到2200加2000,到2300加2000,此活动截止晚间20点,计算数据明天加更。   敢不敢来!   ☆、第59章 埋下了隐患   “孩子,你一定要乖,你妈我真的很怕,我知道你也很怕,可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们都好好的,要勇敢,等着你爸爸回来,你也要给你爸加油,他可千万别被这黑衣人砍了……”李诺说着就泪流满面。   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该黑尹蘅,李诺撑着发软的腿从床上起来,出门去敲开了尔苗的房门。   李诺也不知道现在找人去通知尹蘅,那黑衣人恼了会不会来找她算账,但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尹恒提前提防。   “夫人,你这是……”尔苗听到李诺开门就已经起来了,看到她满脸是泪捂着肚子脸色都有些发白的样子,赶忙将她扶进了屋子。   李诺抓住尔苗的手腕说:“快,快去给尹蘅报信,有个黑衣人要杀他,就是和他一样都是主上手下的黑衣人,快去!”   尔苗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李诺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大了点,但是事态紧急,她点点头,将李诺带回房间安顿好,找张叔去了。   张叔听罢尔苗的话,倒不是着急送信,而是幽幽的回头看着尔苗说:“夫人知道主上?她如何知道的?”   尔苗一脸焦急。摇摇头说:“是谁告诉她的我不知道,她之前也试着向我打听过主上的情况,我估计是少主告诉她的,再不然,就是她自己猜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情况,但夫人不可能说谎话,少主有危险,夫人说的黑衣人八成就是鹤流,你快去通知少主!”   张叔微点点头,鹤流和尹蘅不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鹤流应该不至于失控了,要去杀尹蘅?   张叔又叮嘱尔苗:“你多关注夫人,若是她真的知道主上的存在,你且劝劝她,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乱说,以免有性命之忧。”   尔苗点点头,张叔出门就快步走了。   李诺没了睡意,坐在妆台前给自己梳头,听到尔苗进来便说:“尔苗。帮我准备三丈上好的红绸,还有白面具,用金箔纸贴了,再准备一双金色的手套。”   尔苗手里原本端着的水壶直接砸在了地上,走到李诺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夫人,你想做什么?”   李诺面色平静的说:“替我去做,不要问为什么,快去。”   尔苗紧紧握住李诺的手,劝她说:“夫人,你若是想假扮主上,是万万不可的,鹤流一定能认出你来,到时候你会很危险,他会杀了你……夫人放心,尔苗武功虽不及鹤流,但是不管怎样,若是鹤流回来找你,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你放心,不是我去假扮。”李诺拍了拍尔苗的手,怕她不信便越发严肃的说:“我就是让你帮我找来备用的,你快去吧。”   尔苗这人其实没什么原则,对尹蘅一心一意的关心,爱屋及乌,如今对李诺也是从不违背,尽管觉得李诺这样做有点危险,还是认真的帮她去办了。   尔苗其实也没见过主上几次,凭她的级别就算是去拜见,也是距离主上很远的,主上身上的红衣材料到底是什么她更拿不准,泸关能买到的上等丝绸也有限,大部分都是用来给女子做嫁衣的料子,金面具和金手套她倒是能折腾折腾,虽然不是纯金的,可用金箔贴成颜色看着相近的她还是能做到的。   李诺满意的看着尔苗准备好的丝绸,让尔苗站在原地当衣服撑子,按着小襄的身高将这红布立体裁剪了,再用缝制好的腰带裹一裹,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张叔赶的再快,还是没能赶在鹤流之前见到尹蘅。   尹蘅同梁国两万兵力如今驻扎在距离杜城五里的位置,正在彻夜加急制造攻城器具,而杜城的城门也已经被修建的前所未有的牢固。   这样的阵势让所有人都想到了北海之战。   元和三十二年,麒麟立国仅三年就迅速壮大,效仿燕国大力发展骑兵,不停进化着武器的制作材料,并取得了非常卓越的成绩,在与燕国争夺土地的战争中,屡屡创造奇迹。   彼时燕国幼主景顺无权,冷涅外强中干,玩权谋第一,扛外敌巨孬,整个弓州都是些趋炎附势的阴损男人,一个能拿出去抵抗的阳刚男儿都找不出来。   没多久,燕国西南大片领土便为麒麟割为己有,并开始与梁国不停的产生边境问题,那时候的汴元信较现在目中更是狂傲无人,不但抢燕国的城池,梁国也不放过,于是便有了薛庞延唯一一次御驾亲征,也留下了他登基以来最丢人的败笔。   当时,尹蘅才只是个六品校尉。   所谓北海其实并不是海。只是如今麒麟国北部与梁国交界处的一个地名,这里曾是一片小型冲刷平原,因为海陆更替,除了在雨季的时候会在表面产生几条季流河,再也没了海的影子。   但既然曾经有过海,名字便被沿用了下来,这里最大的地理特征是曾在海底的如今被翻露出地面的巨石数量众多,小型尖利的碎石子就更多了,非常不利于骑兵和步兵作战,也就是弓箭手还能顶点作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限制。骑兵和长枪兵配合良好的麒麟**队不能很好的发挥战斗特长,与弓箭手数量众多的梁国,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从未有过败绩的汴元信哪儿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亲帅一队人马,带着邓岚和十大暗卫,直接冲了梁军大营,将薛庞延绑了,虽然他们也被上万梁军包围,可剑就搁在薛庞延脖子上,就是有十万梁军也没用。   薛庞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睡个觉都会被擒了。也正是这样的紧急时刻,尹蘅救了薛庞延,越级越界的利用智谋将了麒麟一军,将围着等待救主的兵士带走,缓解了对峙压力,然后用这些士兵狠狠的揍了没有汴元信和邓岚指挥的麒麟军一顿。   那一仗麒麟折兵两万,若不是汴元信退的快,估计麒麟已经灭国了。   尹蘅也因此名声大振,回到舜天便被薛庞延加封了辅国大将军,正二品挂衔。   但也只有薛庞延自己心里清楚,在最危急的时刻,尹蘅亲口告诉汴元信,梁国没了国主再立一个便是,宝贵的是国主的位置,而不是作为国主的那个人。   虽然汴元信后来确实没有杀了薛庞延,尹蘅也说过之所以那样说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保住薛庞延的命,可再之后薛庞延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尹蘅的话如鲠在喉。   这三年来,尹蘅倒是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不但不反还忠心的很,可是作为国主,有哪个不猜疑?一个随时能将自己换掉的将军,傻子才会真的打从心底里重用他。   再说如今的杜城,之所以阵势让人想到了北海之战,因为这里的地形状况实在是太像了,杜城盛产泥石,这是一种坚硬度不高,脆性却很大的石料,很容易被敲出锋利的边缘,能用于做切割工具。   为了阻止尹蘅的骑兵,在梁**队到达之前,顾展命手下将士不眠不休的敲了整整两个昼夜,将杜城外方圆五里的范围地上全部洒满了泥石碎片,厚厚一层,马蹄走上去并不会伤,但是一旦站不稳,割伤的就是马腿。   这样的路,人就更走不过去了。   梁国的弓箭手再猛,也不能五里外杀人,虽然杜城里的人也不能出来作战,可守着城不让尹蘅过去,待麒麟十万大军一到,再从两面包抄,灭了尹蘅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尹蘅也猜到了汴元信是怎么想的,麒麟举国总计二十万兵力,用于戍边除去十万,杜城囤着小两万,汴元信若是真的拼死了将剩下的所有兵力都调过来,麒麟关就是一座空城。   只可惜他没有翅膀,否则现在真的想飞过去将麒麟关占领了,到时候又不知道汴元信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莫夜进营帐之后对尹蘅行了礼,汇报说:“将军,接到密报,汴元信调了至少十万大军前来支援,先锋军两万,已经快到达了,剩下的八万整装行进,不出十日就可到达。”   十万,尹蘅不由的笑出了声,不但动用了所有的禁军,还将戍边的军队也动用了。   尹蘅望向莫夜说:“他是真的老家都不想要了么?”   莫夜也长叹一口气说:“若是我们越的过去,就将麒麟这帮孙子的麒麟关占了,让他们有家归不得,才痛快!”   “不管怎么说,杜城这场仗,恐怕是要硬拼了,在麒麟的两万援军到达之前,我们要尽快拿下杜城。”   莫夜说:“这碎石片实在是太讨厌了,松松散散的踩上去不稳定。没等我们顺利冲到城墙边,将士们的腿已经先被割伤了。”   莫夜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尹蘅帐中沙盘上扎了一只羽箭。   “你先去吧。”   莫夜走后,尹蘅将羽箭上的字条展开,里面包着一只耳坠。   尹蘅凝了眉头,这是……李诺的。   尹蘅将耳坠收好,拎着长剑出营帐,朝着羽箭所示的见面地点去了。   鹤流已经等在那里了,不同的是,他今日没有再带着白色面具,而是以真面目示人,他长的倒是不丑,面部线条也分明,只是一道疤痕贯穿右边眉眼,从额头一直划到了唇角,眼皮都差不多被划成了两部分,眼睛倒是没瞎,可看起来也影响了视力。   “你可还记得这道疤?”鹤流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尹蘅沉默不说话,看样子鹤流今日不是来传主上的令,而是来找他晦气的。   想到前尘,鹤流恨的浑身都在发抖,咬牙切齿的说:“你十三岁,我十四岁,我们在后山猎兔子,我抢了你的兔子,你咬了我手,我打了你一顿。鬼孃给了我一刀,你可还记得?”   尹蘅依旧平静,但手掌已经搁在剑柄上了:“你想做什么。”   鹤流表情都有些失控了:“我想做什么?我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让你死一千次一万次,活剥了你的皮,生吞了你的肉!”   尹蘅面无表情的望着已经快疯了的鹤流,语气平平的说:“鹤流,仇恨确实能滋长,可长到你这般的,也是少见。”   “你少废话。识趣的现在自戳双目给我跪下,否则……”鹤流说着将李诺的手环和染血的丝帕一起扔在了尹蘅面前的地上,冷笑两声说:“否则我就去将你的种从她肚子里扯出来,碎尸万段!”   尹蘅将手环和丝帕捡了起来,看到丝帕上的血,脸越来越阴冷,将手环收好之后又说:“尔苗和张集看样子是不想活了。”   鹤流狂妄又不屑的又是一阵大笑:“他们两个杂碎别说现在根本感觉不到我,就是感觉到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鹤流说着已经移到了尹蘅身边,尹蘅这才微睁大了眼睛。   “你……”   鹤流手中匕首乍现,尹蘅微一侧身,还是被他划破了衣服的前襟。鹤流得手又是一阵张狂:“没错,主上的移莲步,我学会了。”   尹蘅知道不能轻视了,虽然鹤流不一定伤的了他,可这移莲步是轻功中的上门,若是速度被他占了上风,那稍有不慎尹蘅被戳几刀也不是不可能。大战在即,他不能受伤。   尹蘅尽量离鹤流远一些,可他就是不停的靠上来,手里出招越来越狠,好在看样子他情绪不是很稳定,蛮力用的大,这样耗下去,鹤流估计很快就没什么力气再打了。   尹蘅姑且抵挡着,一边继续在心理上用言语压迫他:“你就没想过,若是主上知道了这些,你会怎么死么?”   鹤流一听到主上两个字又疯了,又是一阵疯狂的乱戳:“哈哈哈,主上?她何时在乎过我。在她看来,我和她养的信鸽没什么区别,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不管我内心里有多在乎她,她都不在乎!”   鹤流一挥手,十几把黑色匕首飞了过来,尹蘅躲了挡了,趁着鹤流不备,一剑刺出。直击脖颈,鹤流速度很快的躲过了。   “不要徒劳了,你碰不到我的。”鹤流脚尖点在树枝上,一脸悲悯的俯视着尹蘅,尹蘅也不急,用剑将身边的一块泥石挑起来,叮叮几下就砍碎了,看起来好像是在发泄怒气,但又不能将鹤流怎样,便只能找石头出出气了。   尹蘅将剑缓缓收回了鞘。   “你没想过自己不得宠是不是因为一直都没长脑子。”尹蘅说罢抬头看向鹤流,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杀我,而是等我两军交战之时再偷袭,胜算岂不是更大?说到底,还是你太笨。”   若是换了别人估计还能好好想一想,觉得尹蘅说的有理,可是鹤流本来就已经崩溃了,再被尹蘅这么一刺激,气的怒吼两声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尹蘅趁势将脚下碎了的泥石一踢,正落在鹤流的落地点上。   “啊”的一声,鹤流脚踝一扭,尹蘅趁此一剑挑出,鹤流的右边手臂中了一剑,后退了好几步。   尹蘅提着剑缓慢的朝着鹤流走过去:“虽然我不会移莲步,但是我知道这种步法的要求,点过之处借力起身,为了能够移动的更快,但凡是你脚点的地方,受力是非常大的,也正是如此,你的脚才会被这泥石所伤。”   鹤流将脚底的泥石碎片拔出来,狠狠的扔在地上,暗器伤不了尹蘅,如今因为移莲步他脚又受伤了,简直是可恶!   “还有,我夫人是不是对你说让你来杀我?”尹蘅说着看向鹤流,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她能让你来,并不是她怕你,而是她相信。我一定能杀了你。”   尹蘅说罢手起剑落,剑锋挑破了鹤流的喉咙,再往里深一寸就能毙命,鹤流却猛的向后一躲,看样子不是他自己为之的,因为他连尹蘅的招式都还没看清。   “你们够了。”   “主上!”鹤流没站稳就跪在了地上,尹蘅左右看了看,奇怪的是,主上居然没有露面,只有声音,但能将鹤流从他剑尖拖走,不可能是别人。   主上的声音继续传来:“尹蘅,移莲步确实如你所言,落地点受力很重,但若是你能将之反过来,便能解决你无法解决的问题。”   尹蘅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兵士们不求速度,只求轻便,稍有一些轻功底子的就能从那泥石碎片上轻易经过,这就像是人跑的快了脚尖就不会挨地太重了是一个道理。   那如果再穿上加厚的鞋底。基本就不会受伤了。   “至于鹤流,留他一命,毕竟也是跟着我这么多年的人了。”   鹤流又是“啊”的一声,眼见着两只手的手腕被金光所伤,疼痛袭来的时候手已经动不了了。   “你……你居然废了我。”鹤流咬牙切齿的对虚无的空气怒吼,他接着就又是痛苦的一声:“啊!”   一道金光,这次鹤流的右脚也废了。   ☆、第61章 麒麟侧妃   迫人的寒气消失了,尹蘅知道主上已经走了,鹤流瘫在地上浑身都在抽搐,尹蘅走到他身边将一瓶创药放在他一旁说:“鹤流,枯骨教里没有人不是为了仇恨而生的,你家仇未报反被嫉妒占据了内心,所以你才会这样惨。”   尹蘅说罢起身离开了,只留给鹤流一个冰冷无情的背影,多少次了,都是一样,就好像任凭他如何挣扎,不论是上天还是主上,偏爱的都是这个尹蘅一样。   以前,他打不过他,他忍,如今就算他学成了移莲步,还是奈何不了他,他确实没有尹蘅聪明。可仇恨能使人强大,他没死,他就还有机会。早晚有一天,他会亲自掏出尹蘅的心脏,再让那个目中无他的女人,彻底跪舔他的脚趾。   “鬼孃!你不杀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不会!”吼到这里,鹤流又开始发狂的笑了,还能动的左脚在不停颤抖,鹤流努力想将自己撑着站起来,可是许久都没能成功。   杜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巡逻兵时刻注意着梁军的动向。邓岚在沽城吃了大亏,身上的伤口被那金汁泼过,已经发炎红肿,用了很多药还是不能愈合,但不管怎样,他至少还能站着,顾展就惨了,和莫夜对招的时候被剑划破了侧腰,再深点就能见到内脏了。   汴元信坐在主帐中,看着自己的得力干将受伤,其实很生气,又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毕竟他是主心骨,他的情绪直接决定着军心是不是稳定。   烛火静静的燃着,帐中沙盘最中央是代表着杜城的小棋,周围洒满了尖利的石头,汴元信其实并不赞同这样的守城方法,在他看来,出城酣畅淋漓的和尹蘅打一仗才够痛快,只是如今邓岚伤了,从燕国离开之后,暗卫也伤了几个,若是稍有差错失了杜城,撤兵中再被燕国夹击……   在援军赶来之前,他不能这样做。   “陛下,坚回来了……”来通知汴元信的是夜,只是不似往常一般,语气非常低落,关键是坚也没有跟着夜一起进来,汴元信起身步至夜身边,沉默的望着他,夜微垂下头说:“铎快不行了,坚的腿也废了。”   汴元信闻声怒掀营帐门帘,出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膝盖处衣物都已经磨破的坚,头发也乱散着,暗卫从没有像这样狼狈过。他身边躺着的是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铎。   坚抬头看了汴元信一眼,痛苦的重新低下了头:“陛下,铎他……恐怕是不行了。”   暗卫都已跟随汴元信时日不短了,从他当初带兵揭竿而起时,坚就一直都是他最忠诚的护卫,铎是他们后来收留的。但在暗卫中他们二人关系最好。   “……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汴元信攥紧了拳头,他真的没想到,尹蘅身边的人能将暗卫伤成这样。   “陛下,我们遇到了枯骨教主。”一向硬汉的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汴元信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枯骨教主?他只是以前听铎说过,他们一家都被枯骨教血洗了。   坚沉重的低下头,声音都有些沙哑的说:“她就在李诺身边。”   汴元信语调都有些变了:“那个丫鬟?”   坚点点头。汴元信半天都没说话,他之前对那个丫头没什么印象,特别没有存在感的人,只记得瘦瘦小小的,办事也不是特别利索,居然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枯骨教却已经存在多年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而存在着,包括汴元信都不知道,只有些传闻说枯骨教很可能控制着梁国和戴国的君主,冷涅也很可能是他们的走狗。   汴元信想将坚扶起来。他却已经不能站立了。   “不怪你们,是朕对不起你们。”   “陛下,未将李诺带回来是属下失职,只是……”坚一脸痛苦,手抖着将铎胸口的衣服缓缓掀开,鬼孃留下的字已经发炎红肿了,只是伤口中间还冒着浓黑的血,看上去就像是被用浓墨写上去的一般。   汴元信看到那几个字,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再看向那字,又后退了一步。   李诺乃薛诺。   邓岚也看到了,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这,不可能。”汴元信难得出现了迷茫的表情,他又看向那五个字,想到李诺在麒麟国时的种种,想到他觉得她身上让他觉得熟悉的地方……   汴元信音色一向沉稳,如今也带了些哑,这是情绪极度波动的表现:“昌平公主的脸侧是有豆沙色胎记的,她分明没有……她……”   正当此时,有守卫过来禀报:“陛下,燕国密使求见,说有重要的消息告诉您。”   汴元信尚在震惊之中,密使过来之后对他行了礼,他是闰涵身边的书官,说话办事都是很妥帖的。   书官也看到了铎胸口的字,浅笑着说:“陛下托下官向您捎句话,但看样子您已经知道下官要告诉您的信息了,那下官就将这消息里您不太明白的信息也一并告知。实际上,您的侧王妃昌平公主确实没有死。当初她被您的王妃骗出了麒麟关,逃跑时又遭了王妃派人放的野狼追咬,整张脸都毁了,那胎记自然也就毁了。”   书官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一直是挂着笑容的,邓岚却对他怒目而视,这人就是来挑拨的,陛下虽然和王妃关系一直都不好,但是王妃家族对陛下的政权巩固出了极大的力,当初侧王妃出逃陛下也是怀疑过王妃的,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故意遗忘王妃的过错,他这种时候出来说这样的话……   汴元信看向书官,方才的不冷静已经逐渐褪去了:“所以。她是被尹蘅救了,然后成为了现在的将军夫人么?”   书官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点点头说:“您聪慧,下官要告知的便是这些。另,燕王陛下也说了,您既已得了燕国三城又三镇。就不要太过贪婪了,做出这包围之势,不论对燕国还是麒麟国都是没什么好处的,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更好?”   汴元信大笑一声:“好一个相安无事,景顺最希望看到的不就是我和尹蘅无休止的拼杀么?不要以为断我后路,玩点阴损之招我就不计较了。回去告诉你们国主,待我杀了尹蘅,第一个踏破的,就是你们弓州城!”   “下官记下了。”使者依旧波澜不惊,嘴角还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他其实还想说句话的,但最终将那话咽下去了。   闰大人的计看样子是成功了,汴元信的心已乱,疯狗一样的作战和狼群一般的撕咬效果是不同的,他该去见见尹蘅,再告知他汴元信已经知道李诺真实身份了,这样,这场仗才能打的更精彩。   “陛下,不要听信……”邓岚刚想劝汴元信几句,汴元信却伸手阻止了他的话:“替坚养伤,厚葬铎。”   说罢汴元信重新回了营帐,邓岚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冒然跟进去。只是行至铎身边,缓缓归下来,将铎已经冰冷的手握紧,痛苦的凝着双眉,长叹了一声:“兄弟,走好……”   营帐有天窗。汴元信将烛火吹熄,直接倒在了营帐中央的兽皮上,透过天窗能看到深蓝色的夜,还有不明显的星光。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昌平公主的模样了。   元和二十九年,麒麟国将燕国东南部知更港成功占领,彻底切断了冷涅妄图勾结戴国对麒麟发起水上战役的后路,另一方面,麒麟国土西部紧邻梁国的军事重镇腾月卡也被成功突破占领,眼见着麒麟大军就要踏入梁国,经历着雪灾和瘟疫等灾荒的梁国特别主动的求和,以和亲方式来缓和两国关系。   昌平公主从梁国护送她来和亲的车队上下来时,汴元信并未亲自去接,他其实并不屑于她公主的身份,但还是好奇梁国到底送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来,便站在麒麟关城最高处的位置远远望着。   汴元信没想到,她会是个孩子,还是梁国的内官从车上抱下来的。   汴元信是愤怒的,可听内官说那孩子体质不好,一路上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还发烧的厉害,她从梁国来麒麟国共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梁国也趁着这段时间加强了边境布防。若是将她退回去,这孩子还能不能活着不说,麒麟国和梁国必然也会开战,而麒麟国当下最需要的还是将知更港附近的领土布防巩固完全。   也正是如此,薛诺才被留了下来。   汴元信是极不愿意与她行大婚礼的,只是这毕竟不是简单的一场婚礼,更像是两国之间的停战证明。   薛诺到麒麟国之后,毕竟将来是侧妃,所以她的饮食起居安排都交给了王妃,汴元信也没有心情去过问一个异国来的公主过的好还是不好,只等吉日到了和她行了礼,便将她扔去某处住着。养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他倒是也不缺那口粮食。   那时候,他和王妃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汴元信沉默的闭上了眼,不再看夜空的星时,思绪才能回到三年前的那些日子。   ☆、第61章 鬼精灵的小女孩儿   薛诺到麒麟国的时候,是夏天,那时候汴元信每天都在忙着与大臣们商量知更港的布防之事,毕竟麒麟不善水战,对港口守备极其经营也没什么经验。   因为有很多问题想不通,汴元信经常整夜的睡不着,王妃月婆也习惯了每天忙完昌平公主的安排便来为他送点心。   她年岁还比汴元信长两岁,在汴元信登基成为皇帝之前就嫁给了他,也正是因为她家族的帮助,汴元信才有充足的资金起义,并且取得了一次次的胜利。   对于生来就有公主身份的薛诺,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吝啬于发牢骚:“陛下,那梁国将只有十多岁的宜和公主嫁给四岁的燕王时,就遭到了各种非议,看起来梁国是相当喜欢把还没有成年的公主送出去的,新送来的这个孩子真的是太难伺候了,您不知道她……”   汴元信知道自己的王妃是什么性子,从来容不得任何其他女人,如此看来连个十岁孩子的醋都要吃一吃,他实在不想和她因为其他女人的问题再起争执,更是连梁国这两个字提都不想提,便问了句:“王妃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王妃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浅浅笑着,靠在汴元信身上说:“我身子哪儿有不好,只不过是日日思慕陛下罢了。”   汴元信将王妃轻搂在怀里,一边继续看着面前的公文说:“他们横竖就只有两位公主,以后也嫁不出来什么了。”   王妃趁着机会又开始了:“陛下不知道。这位昌平公主,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豆沙色胎记,今日我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梁国不但送,还送了个残次品,而且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鬼精的不得了,又是晕倒又是发烧的,我看八成就是装的!”   汴元信真的已经听腻王妃这一套了,哪儿有人发烧还能装?那孩子被内官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他是看到了的,她确实浑身都在抖,那样的恐惧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何况想想也知道,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被送到异国他乡,换了谁也受不了。   她这样的岁数,理应好好养在母亲身边才对。   只不过……听说她的母妃已经被活埋殉葬了。   汴元信拧着眉头,脸上有对弱者同情的表情,王妃却以为他是嫌弃,便加紧了说:“她也真是个没教养的。一直缩在房子的角落里,还故意尿湿了裙子,我真是怕她万一跳起来咬了人。”   汴元信将手中的笔放在了桌案上,原本没什么波动的心里一阵难过。   他也是曾有个妹妹的,与他相依为命,燕国连年灾荒,他们的父母没的也早,加之朝政动乱,人民被一年比一年重的赋税压的喘不过气,东南部更是强盗山匪肆虐,妹妹很小就被山匪劫走了,他再也没有找到她,王妃方才说薛诺的时候,他却突然想到了她,她当年被劫走的时候,也就昌平公主这样大。   王妃却不知道汴元信心中所想,娇滴滴的缠着他说:“陛下该歇着了,我将床铺上的软垫撤去了一些,您不是不喜欢软床……”   汴元信拉着王妃,将她的手从他身上拿开,起身之后略显冷漠的说:“王妃喜欢就好了,我今夜不过去,我去看看那位公主。”   王妃惊道:“可是您还未与她……”   汴元信目光阴冷的望向王妃,前几日她才刚将他宠幸了的一个女人投了井,虽然他不愿意与她一般见识,但是没想到她想法这般邪恶,他就是想要女人,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是个孩子,我不会对她怎样的,你的醋意也不要这样深。”汴元信说完就走了,却没见到身后王妃眉眼间闪过的嫉妒表情。   汴元信登基之前就娶了一位夫人,登基后封了王妃,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再娶。   他其实并不缺女人,形形色色的女人他也历过不少了,美艳的,温柔的,强悍的,柔弱的,但都是露水情缘,毕竟他不想王妃造太多杀孽,给了那些女子名分,等于将她们推进火坑。   只是这个昌平公主嫁给他也不可能没有名分,这是她这辈子的命,是注定的,若是因此遭了王妃的妒忌,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还没有行大婚礼,昌平公主住在旁阁,毕竟麒麟刚刚立国,之前又连年征战,没什么钱修造宫殿,就算国都麒麟关都是破破烂烂的,旁阁其实也就是间普通屋子,也没有多少人能去伺候薛诺,看样子王妃也不待见她。汴元信到的时候,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他倒是没想着吓着她,轻轻推开门想看看她在做什么,便完全没发出声音。   旁阁有两间,外间没人,屋里堆着一些随昌平公主陪嫁而来的嫁妆,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汴元信隔着屏风向屋里看了看,一个小人儿正坐在屋内的桌子边上狼吞虎咽的吃着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脚边的椅子,那小人儿后背一僵,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接着不知道摆弄了点什么,就像是被人打晕了一样的咣当就从椅子上掉在了地上。   若不是明显看到了她是故意的,汴元信会真的以为她是怎么了。   行至薛诺身边,她侧身倒在地上,眼睛闭着装的特别像。嘴角居然还冒着血,桌子上留着还没啃完的点心,汴元信想不明白她嘴角这血又是哪儿来的?   汴元信没有扶她,走到不远处的榻边坐下来,从这个角度看是看不到她脸上胎记的,其实也是个挺好看的孩子。   “你若是能听到我的话,便仔细认真听着,想在这里活下去其实并不难,需要一些小伎俩,我看你似乎已经会了。”汴元信说着望向薛诺,她无动于衷,便继续说:“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妄图靠近我,在这里,想杀你且能杀的人,除了我的王妃,也没有别人了。”   薛诺缓缓睁开了眼睛,但还是没动。   汴元信发现自己说话有点用。不可察觉的笑了笑又说:“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我比你大出十几岁,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夫妻感情,你若是懂事,也应该知道自己就是政治交流的牺牲品,但我麒麟国也不缺你这口粮食,与我成婚后,你好好做自己的侧王妃便是。”   “你不会猛虎扑食么?”薛诺声音很小的问了一句,汴元信听着她的声音微一愣,她声音倒是很好听,口音也有些奇怪,只不过柔柔的,挠在他心口也是痒的。   “不会,我不喜欢丑女人。”汴元信说。   薛诺腾的坐了起来,将本来用头发遮着的半边脸露了出来,怕汴元信看不清楚还专门用有胎记的一边对着他,一边拿着帕子擦嘴角的“血”一边又重新坐在了桌边继续啃糕点,吃的满嘴都是,好像专门不顾形象的对着汴元信说:“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也算是为你争取了一段时间的和平,所以管我几年饭就行,希望你别小气。”   薛诺说话时嘴里的点心渣子还被她故意喷了满桌子,汴元信并不是皇族出身,但也从来没见过活的这么糙的女人,确切的说,女孩儿。   汴元信有些哭笑不得的说:“纠正一下,你是为梁国争取了和平,并不是为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薛诺向来知道该怂的时候要怂的透彻,又抓了块点心啃了起来。   汴元信微拧着眉头问:“你很饿?”   薛诺瞟了他一眼道:“我对你说你老婆的坏话,你是不是会不高兴?如果不高兴,那我就不说了。”   “老……婆?”汴元信显然是没听懂的。   “就是你媳妇儿。”   “媳……妇?”   薛诺将手里的点心一下子掰成两半,咬了一口说:“就是你女人!”   “你是说王妃?”   薛诺显然一听到王妃两个字就特别不爽,咬牙切齿的说:“我从来到现在她就没给我吃饭,连口热水都没有,我好不容易和别人换了这盘点心,你说我饿不饿?我自己路上带的干粮都被我吃光了!”   汴元信突然有一种很尴尬的感觉,他方才刚说了粮食管够的,让异国公主在这里挨饿也确实显得……麒麟待客之道不够完善。   “你嘴角的血是怎么回事?”   “牙龈磕破了,吓唬吓唬你的。”薛诺不在意的耸耸肩,并没有说其实是因为王妃身边的婢女因为她顶嘴呼了她好几个大嘴巴将她一颗要换的牙齿打松了。   “还有,你刚说管你几年饭是什么意思?”汴元信还是很善于捕捉别人话中的言外之意的。   薛诺终于将最后一块点心吃完了,吧唧吧唧嘴说:“我还小呢,自己出去没什么生存能力,等我长大点。你要是好心就给我点钱,伪造个我暴毙身亡之类的情况,放了我吧。”   汴元信这次是彻底愣住了,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能想出来的么?她这儿哪有点嫁到异国担惊受怕的样子?连后路都给自己想好了。   “我噎住了,你能给我找点水么?”薛诺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捋脖子,她真的是给饿坏了,却没想到这点心也实在太干了点。   “你随我来。”汴元信突然觉得,这个梁国公主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除了长的确实难看了点,虽然五官什么的都很端正,可那巴掌大的豆沙色胎记,就像是用一大块泥糊了一脸一样,关键还永远洗不掉。   汴元信的住处距离旁阁不远,平日里不和王妃共寝的时候他都单独住,晚间批阅公文也在这里,因为不常有女人来,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男性特有的气味。   汴元信为李诺亲手倒了一杯水,她接了杯子道谢。倒是不像方才那般糙了,拿出帕子还擦了擦杯子的边缘,才将一杯水喝光了。   汴元信觉得这女孩儿也真的是矛盾,看样子不是糙养的,可她刚才吃东西的样子,若不是为了扮丑故意装给他看,就是真的饿极了。   他房间的烛火更旺一些,也能将她看的更清楚,她个头很小。都不太能够到他胸口,一张满是天真气息的脸蛋与精致的五官,没有胎记的皮肤白里透红,像颗可爱的苹果。   眉毛弧度柔柔的,大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仰望他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小鼻子端正,嘴也是小小甜甜的。   汴元信将视线收回,他关注的似乎有点多了。   薛诺礼貌的笑着说:“谢谢你的水。我回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每天给我弄点吃的么?你媳妇儿实在太厉害了,伺候我的人都怕她,我恐怕还是得饿肚子的。”   其实,汴元信是想拒绝的,他胸怀天下,哪里有心情照顾她,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说:“好,以后晚间你就来这里吃。”   薛诺想到汴元信方才对她说的话,又问:“那我算不算接近你了?你老婆会不会宰了我?”   汴元信因为她这小计较的性格内心发笑,目光柔和下来,望着她说:“就这个时辰来,她已经睡了。”   “行,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养育之恩的。”薛诺说完摸了摸肚子,很和善的拥抱了汴元信一下,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都走了半天了,汴元信才反应过来,他从没有被这样大小的孩子主动抱过,毕竟他看起来一身杀气,很多孩子见到他都会吓哭的,如今又是皇帝,哪家孩子敢抱他?这昌平公主也真是,胆子够大。   而且,她刚说。他对她是养育之恩?   怎么听起来这般别扭。   汴元信缓缓睁开眼,已是后半夜了,帐内的炭火已经熄了,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凉意浸透。   他已经几天没好好入睡了,毕竟杜城战况焦灼,可想到过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记得那样清楚,回想起来的时候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能够让他几乎忘记时间的沉浸在睡梦中。   他居然。开始有些怀念那时候的生活。   “邓岚。”汴元信起身,唤了一声。   邓岚进来才察觉到帐内也很冷,又叫了内官进来添火,再将烛火挑亮了一些,为汴元信倒了热茶之后他才开了口:“陛下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所以没有唤醒您。”   “你替我去寻尹蘅。”   邓岚不明白汴元信意思,拧着眉头说:“我去寻尹蘅?以何理由去寻?”   这种时候,出城去就是直接开战吧,寻又是个什么意思?   汴元信眉眼微垂,在烛光下显出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去告诉他,我愿让出杜城,并将原本应该属于梁国的黄州一并让出,只要他将王妃还给我。”   邓岚下巴差点砸地上,他没听错吧?为了一个女人,陛下居然要让出城池?就凭他对陛下的理解,将可死,兵可灭,城池不能丢,没有战过拼过直接就让出去的,太不可思议了!   “你去吧。”汴元信怕邓岚不信,又望向他,特别严肃的说。   邓岚眉头都要拧出水来了:“陛下,您这是让我去自取其辱?李诺怀着尹蘅的孩子,您让我去将她要回来,您觉得尹蘅可能给么?”   汴元信又说:“他若是不肯,你告诉他,嘉城,唐城,这两城也可送与他。”   邓岚这次彻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汴元信不是皇帝,他现在一定跳起来暴揍他一顿,皇帝这样做,当将士们是什么?节衣缩食的为自己的国主浴血奋战,敌不过一个女人?   “陛下,臣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邓岚也是有脾气的,可又不忍心对着汴元信发。转头直接掀开营帐帘子走了。   汴元信望着面前的沙盘,将插在杜城上的旗子直接拔了。   平生第一次,他终于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事是能靠战争解决的。   若尹蘅不是个悍将,他现在就能去将他和梁**队铲平了,可尹蘅偏偏就是上天派来让他一次次栽跟头的人。   这个人的夫人,还是他以前并不是很在意如今越想心里越觉得失去之后不舒服的侧王妃。   ……   怀孕月份大了,李诺也越来越累,可越是临产,她越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小襄的皮肤被她调理的越发白皙了,为了保持这样的状况,李诺还亲自给小襄做食补的东西。   满满一罐子气味清新的小虾干被李诺递在了小襄面前,她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笑了,确实很好吃。   李诺笑着又捏了一颗塞给小襄说:“泸关的冬虾很新鲜,配上这蜜橘儿,酸酸甜甜的炒好。再烘干最美味了,我给你说,这可是美白佳品,你听过维生素c么?每天坚持摄入,确实会美白,我相信等到了今年夏天,你已经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了。”   李诺说着将罐子放在小襄手里,又往小襄头上插了一支簪子,小襄最近也没有之前那么扭捏了,也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笑了。   李诺略显遗憾的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你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我真能想立刻为你寻个如意郎君,我看莫夜就不错,跟着将军这么多年了,特别忠心,长的也英武非凡,男儿理当如此。”   ☆、第62章 小襄的杀意   “夫人若是将小襄嫁给莫夜,小襄怕是要受气了。”   “啪嗒”一声,李诺手里的梳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猛地回头,看到站在门边一脸浅笑的尹蘅,李诺顾不得自己如今已经孕八月有余,快步跑了过去,被迎过来的尹蘅抱在了怀里,狠狠的捏了她鼻子一下说:“跑什么。不怕动了胎气。”   “反正他也快出生了……”李诺本来想说若是动了胎气生了就好,但一想到生了之后没准她就得挂了,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而且他安稳的很呢,我看至少还得两个月才能有反应。”   小襄低着头从屋里退了出去,李诺趴在尹蘅怀里看着她的背影。差点控制不住就告诉尹蘅小襄的真实身份,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诺儿可想我?”尹蘅满眼都是宠溺,他的怀抱暖呼呼的,李诺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身上是不是还有寒气,诺儿等我……”尹蘅说着就要去暖身,却被李诺八爪鱼一样的抱的更紧。   李诺委屈的在尹蘅怀里蹭着脑袋,蹭了半天才有些委屈的问:“夫君,你的主上,是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   “怎么突然问这个?”尹蘅也没想到,按理说他突然回来,李诺应该特别高兴才对,她既然会忍不住问这些,说明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李诺仰头看着尹蘅,小扇儿一样的睫毛扇着,小嘴也嘟的更厉害了:“是不是我不管做错什么事,你都不会怪我?”   尹蘅担忧的将李诺抱的更紧,问她:“诺儿怎么了?”   李诺坚持的问:“你只管回答我呢……”   尹蘅笑了,很郑重的点点头说:“是。诺儿不管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李诺心想,你要是知道我要把你主上宰了。也会不生气么?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了,尹蘅难得回来,她也不想让这些杂事给他添堵。   李诺已经不能伸手抱住尹蘅的腰了。只能侧身靠在他怀里,紧紧握着他的手指,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一样的问:“夫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尹蘅也没过分关注李诺刚才的异常,他不能留太久,必须珍惜所有的时光。他摸了摸李诺的脑袋,浅笑一声说:“我想你了。”   “那杜城那边……”   尹蘅将李诺抱起来,她还真是沉了不少,尹蘅笑着将李诺放在床上说:“本对你说的五到七日就回来,说了就要兑现,只不过杜城尚未攻克,现在看来,必成持久战,怕你担心所以来看看你,待两个时辰就走。”   李诺一听尹蘅要走,抱着尹蘅的脖子撒娇说:“我不想你走……”   尹蘅被李诺这乖猫儿样撒娇的样子惹的一阵心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诺儿,我知道,我也不想……”   李诺摇摇头又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不是真的让你留下来。”   尹蘅心暖的一笑道:“你这傻瓜。”   肚子里那小家伙又不老实了,李诺让尹蘅将手放在肚子上,他还真的就突突的踢了起来,尹蘅笑了一声说:“他好像特别喜欢踢我。”   李诺眼神清亮的看着尹蘅说:“夫君,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万一真的打成了持久战。他又不老实突然要出来了,得有个名字。”   尹蘅轻捏了李诺鼻子一下说:“我已经想好了。”   “什么?”   “鱼泽,尹鱼泽。天佑鱼泽。有鱼有泽。”   李诺好奇的坐起来望着尹蘅说:“是什么意思?”   尹蘅笑望着她,柔柔的回答:“以前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很幸福的小村庄。村庄因为有一泽潭水,水中有周身金黄的小鱼,所以村庄便有了鱼泽这个名字。那时候,村长逢每年谷物丰收之时,就会和大家一同去潭水边喂食小鱼,然后念出这句话。”   尹蘅说着将李诺搂进了怀里,没有让李诺看到他眉眼间的忧伤。   李诺一脸幸福的问:“这个村庄在哪里?我倒是想去看看。”   尹蘅微一滞,轻声说:“已经在战乱中毁了。”   “我还没刻好,等做好了再给你。那时候杜城应该已经被我攻下了。”尹蘅说着将一块已经能看出是条小鱼形状的木牌给李诺看了看,李诺伸手摸了摸,又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你看你爸爸多有本事。我就什么都不会做。”   李诺是在尹蘅怀中睡着的,他安顿她睡好,也到了要离开的时间,依依不舍的吻了又吻李诺,尹蘅这才不舍得的为她掖了掖被子。   出门后察觉到小襄站在门外,尹蘅一向不喜欢和除了李诺之外的女人说话,但毕竟还是不放心,便多叮嘱了一句:“夫人容易劳累,你这些日子就辛苦一些,好好守着她,待夫人生产后,我自会赏你。”   尹蘅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小襄才缓缓抬了头,若是现在她眼前有什么东西,估计都能被杀气穿炸了。小襄将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松开又攥起来,回头推开门进了屋,看着躺在床上的李诺。指间金光缭绕。   只要一招,她就能轻松的割破这个女人的脖颈,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去见阎王。   她何时忍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痛苦,可是……   可是……她不能。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能中途而废,虽然她到现在都没想通这个无能的女人到底哪里好,让尹蘅将一颗心系在她身上再也容不得旁人,但她既然决定取而代之,就只能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小襄将眉眼间的怒气拂去,金叶子也收了,走去桌边坐下来,拿起李诺做给她的小虾干,掀开了盖子,这个死女人生气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她观察的久了也学会了。   她从不曾对任何吃食特别感兴趣,觉得那不过就是五谷负担,吃多了身体会产生太多秽物,可是,没想到在生气的时候吃东西倒是真的能缓解怒气。   一罐虾干见了底,小襄伸手再拿的时候才察觉到罐子已经空了,心口的怨气和怒意也一并没了。   难不成,尹蘅是被这女人喜欢吃的习惯困住了心?   小襄想不通,起身去了灶房,打算学学李诺的样子做一些吃食,看到锅碗瓢盆,她顿时就觉得一阵烦躁,她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做饭的,反正尹蘅也舍不得让李诺做饭,她不学也罢。   ☆、第63章 弑主前备   尹蘅到达杜城五里外梁军营地的时候天已破晓,越过地平线绕眼而入的柔色日光洒在他脸上,透着一股平静安详。   策马立于山头,望着平原之上屹立着的杜城,还有围着杜城的那一大圈石头,尹蘅松开追风的缰绳,任由它自行寻觅食草,这些日子,追风也被累坏了。   他还是想不到很好的破解方法,就算是兵士可以轻步上阵,但那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到底有多少人能成功越过乱石丛,是个变数。   战争最容不得的,就是变数。   远看着营地那边有些骚动,两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正在与守卫交涉,尹蘅从马上跃下,拍了拍追风的脖颈让它吃饱以后自己回来,先行回了营地。   尹蘅万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倪达叶,他还牵着两头驴子,驮着一大堆的东西,他身边跟着一位十几岁的小少年,长的很稚嫩,表情却是老道的很,恨不得给自己蓄一把胡须的感觉。   倪达叶每次见到尹蘅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此时也还是一样,只不过毕竟是他来了人家的地盘,便先一步自报了家门:“尹将军好久不见,你和夫人可好?”   尹蘅没做声,倪达叶也知道尹蘅是什么死脾气。便拍了拍身后驴子驮着的货物说:“事实上,我是来帮你的。”   议事帐内,钱星星将从驴子身上卸下来的一大堆东西分别拆开摆好,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组装了一只看起来很奇怪的木车,倪达叶此时一盏茶也喝完了,钱星星拍拍手起身翻着白眼瞪着他说:“你就不能搭把手?倒是会享受。”   倪达叶笑眯眯的说:“哎,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我的工作是替人开刀缝合,玩木头不是我的强项,咱们分工明确,到时候问他收钱也更好算账不是?”   议事帐内除了尹蘅还有莫夜以及朱将军和其他几位将领,听到倪达叶开口就说收钱,还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但主帅也没下令将这两个人赶出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好了,尹先生,这车你看值多钱?开个价吧,我赶时间。”倪达叶说着走到了钱星星身边,将那半米高半米宽的木车拍了拍。   “作何用?”尹蘅也不急,问了一句。   倪达叶将摆在一旁的一袋子东西拎着。在木车前面洒了一地,就是被泥石敲碎的那种石头片,接着钱星星便将木车推了过去,木车前方边缘朝下,将石头片都铲了起来,通过一个看起来类似传送带的东西向上,统统收进了木车后方挂着的布袋子里,所有人都看惊了。   “按着比例将它放大,你们造个三五辆,每辆后面能站五到十人的宽度,推过去,那些地上的碎石算什么?这车不但能帮你们挡弓箭,还能做攻城车,还能做清障车,一车多用。”倪达叶说着望向钱星星,他将车后面的一个木栓子一拔,被收在袋子里的那些碎石头一瞬间被抛了出去,砸在营帐上,给营帐撕了一个大口子。   莫夜和朱将军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东西看起来就特别好用。   尹蘅依旧不急,斜睨着倪达叶问:“你为何要帮我?”   “权衡下来,你比那麒麟国国主有钱,也更识货,况且我和你夫人关系不错,所以才来给你看看,你要是不想要,我也不勉强你。”倪达叶说着就和钱星星三两下将那木车拆了,重新捆起来,作势打算放回驴子上去。   尹蘅问:“你要多少钱。”   倪达叶笑着转身,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多,一千两黄金。”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这根本不算狮子大开口,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为了攻个城,买这么个打仗时还不一定好用的破车,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作为军费,够一万人的队伍吃半年了。   倪达叶笑眯眯的望着尹蘅,一边继续整理木车一边等着尹蘅的反应,片刻后尹蘅挥了挥手,示意除了莫夜之外的其他人都先出去。   “你需要钱?”众人走后,尹蘅面无表情的问倪达叶,他啊哈一声拍了拍身边那位小少年的肩膀说:“事实上,是他需要钱。”   “五百两。”尹蘅语气没变,莫夜却愣住了,将军这是,要买?   倪达叶啧啧两声道:“哎?你这人杀价也忒狠了点。”   尹蘅起身缓步至那已经拆开的木车边上,低头看着那些在不同位置开了槽的木头道:“五百两,你们还必须帮助我们督造这样的战车,并且要在十日内完成。”   倪达叶看向钱星星问:“你同意么?”   钱星星和尹蘅一样面无表情的说:“成交。”   倪达叶一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没见过钱的孩子。”   钱星星幽幽的抬头看向倪达叶,一字一句的说:“你再敢说我是孩子,我就做辆车将你当石头投出去。”   倪达叶瞟了一眼尹蘅,语重心长的对钱星星说:“他不打下杜城,就没有赫赫战功,升不了一品将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面子,为了面子花一千两黄金亏么?根本就不亏。”   尹蘅不想多废话,对倪达叶说:“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倪达叶气的鼻子都要歪了。瞪着尹蘅说:“好啊,尹蘅,过河拆桥的技术你也算是炉火纯青了,我不和你玩了!”   倪达叶说罢掀开营帐帘子就走了,钱星星将那些木头一捆捆绑好,一边绑一边说:“他去找你夫人了,算着你夫人快临产了,他怕这里卫生条件不合格,所以和我赶过来,要为你夫人接生。其实小叶那个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嘴很碎。”   尹蘅闻言微垂了眼说:“莫夜,派几个人暗中护着他,保证他顺利到达泸关。”   莫夜得令去了,尹蘅这才将其中一根木头拎起来,看着就是很平常的木头,只是开了几个槽,就能拼出那样神奇的木车。   “这东西,是你造出来的?”尹蘅心内也叹,想不到这少年看起来年轻。手艺倒是很好。   钱星星一脸傲娇的望着尹蘅问:“怎么,不信?”   尹蘅未言,将木头还给钱星星,非常郑重的问:“十日之内,五辆战车可否造成?”   钱星星依然傲娇的说:“那要看你的士兵听不听话,手残不残了。”   李诺一大早就抓住了倪达叶的小鸽子,鸽子传递的消息是倪达叶就这一两天到达,没想到她还没给鸽子喂吃的,倪达叶已经来了。   李诺显然有些惊讶的说:“你这鸽子也太懈怠了,飞的还没你人走的快呢。”   倪达叶一脸不爽的撇撇嘴,将看起来很沉的药箱放在了李诺面前的桌子上,掏出听诊器就放在了她肚子上,一边听一边说:“那是,我本来打算在你夫君那里多留一两天,结果被他给我撵了出来,所以我才来的早。”   李诺更是惊讶的问:“哎?你去杜城了?我夫君为何要撵你?”   倪达叶一说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拿开听诊器,眉毛都快竖起来的说:“还不是嫉妒我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说白了就是觉得我比他长得帅!”   李诺被倪达叶惹的一阵笑。边笑边说:“我也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人其实特别不正经。”   倪达叶白了李诺一眼,又继续用听诊器在李诺肚子上寻找胎心,找到了很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才说:“你和你夫君待久了,也变的讨厌了,我好心来帮你接生,你居然一上来就吐槽我。”   李诺一向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用一顿好吃的大餐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用两顿,便懒洋洋的问:“你可有喜欢吃的东西,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做。”   倪达叶倒是不客气,脱口就说:“酱肘子!”   李诺叫来了尔苗,让她带着小襄一起去做酱肘子,等那两人都走远了才小声问倪达叶:“我的孩子可还好?”   倪达叶微耸耸肩说:“没什么发达的医疗技术,看不到他在你肚子里的情况,听胎心还不错,我就是比较担心他会不会被脐带绕了脖子,你要注意胎动,最近可有什么别的感觉?”   倪达叶在照顾病患这件事上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李诺浅声笑笑说:“你也懂妇科么?”   倪达叶以为李诺是在怀疑他的医术能力呢,白了她一眼说:“虽然不专攻,但读医科的时候都是要学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诺坐起来,很郑重的望着倪达叶说:“有人要杀我,是个女人,你有没有类似妇科方面的方法,帮帮我,弄死她?”   倪达叶手一顿,看向李诺,也没了半点玩笑情绪的说:“你当杀人就游戏?你身边的人?刚才那两个中的一个?”   李诺点点头说:“我这段时间给她吃了不少维生素c炒虾,感觉没什么用。”   倪达叶一脸无语的望着李诺说:“要不怎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你以为就凭食物里那点砷含量就能毒死人了?你给她吃个二三十年,可能会早死,但绝对不会暴毙。”   李诺也想到了,如果她能和小襄耗个几十年,她还是有把握将她送归西的,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诺伸手拉住倪达叶的手,吓得他特别不自然的想将手缩回来,但还是没抵住李诺的认真,李诺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我知道这样请求特别无礼,但是,小叶,我需要你帮我,我一旦生了孩子,她就会动手了。”   倪达叶也跟着严肃起来,问她:“你想得个什么结果?”   李诺寄希望于倪达叶一同带来的那些现代用品,看着他的手术器具箱问他:“你有什么见效比较快的东西么?”   倪达叶摇摇头说:“我带过来的手术台上没什么东西能杀人,要不干脆我给你几把手术刀,直接捅死她吧。”   李诺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说:“我要是能直接捅死她还用这么费劲?”   倪达叶也是被这难题难住了。想了一会儿问:“她吃了你给她的虾,有什么反应么?按理说最直白的反应就是会拉肚子。”   李诺如实回答:“我感觉她皮肤白了不少。”   倪达叶崩溃的捏了捏太阳穴说:“这是你们女人的心理作用。”   李诺依然很认真:“我还在那盒美白膏里加了很多白铅。”   倪达叶郑重其事的看着李诺,看来不给她科普一些科学知识是不行了:“姐姐,那真毒不死人,充其量弄她个不孕不育,但现在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李诺撇着嘴,眼圈顿时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说:“你就说你救不救我吧!都是老乡,太不厚道了。”   倪达叶长叹一声,完全拿李诺没办法的问:“你可听说过,蓖麻碱?”   李诺眼睛一亮:“类似氰化物?”   倪达叶点点头说:“提纯方法比较麻烦,在这里的纯度达不到那么高,但是也是可以提炼的,我也是前几年游历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蓖麻这种东西。”   李诺想都不想直接对倪达叶伸出手说:“说吧,多少钱卖。”   “你怎么知道我有?”倪达叶拧着眉头看着李诺的手心,李诺嘻嘻一笑说:“你没有不会和我说的,而且你说了纯度不够,说明你已经提炼过了。”   倪达叶知道李诺聪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来一只很小的瓶子,放在李诺手里说:“我也是准备用来防身的。但是这个东西的味道很明显,若是想杀你那人稍微有点防备就会察觉出来。”   李诺眨巴着眼睛,倪达叶能这样说,说明他其实是有计划雏形的,索性一脸崇拜的望着他说:“我听你的。”   倪达叶还是很吃被崇拜这一套的,清清嗓子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李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我还有多久能生?”   “看样子也就这两周的事了。”   李诺想到了什么,将袖口里藏着的一只小瓶子拿出来说:“小叶,我还问尔苗要了一瓶水银,你有胶囊壳么?将水银包着蓖麻碱灌进去,我就告诉她是用来美白的。如果她信了,吃了,那我就赢了,如果她不信,不吃,那我就死了。”   倪达叶斜眼瞥着李诺,哭笑不得了半天说了句:“你是不是傻?”   李诺不明白,天真的看着倪达叶说:“什么意思?”   “我是谁?”   “我大爷。”李诺特别实在的回答,倪达叶崩溃的快蹦起来了:“你大爷个屁,我是医生!医生是干嘛的!救死扶伤的。救死扶伤的人给有病的人吃药,她会不吃么?”   李诺凝着眉头说:“可是……她万一察觉,你会很危险。”   倪达叶哼哼一笑:“那就要看你怎么把这出戏演好了。”   李诺被倪达叶脸上的笑容笑的后背发凉,他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李诺先是凝了眉头,接着又舒展开,虽然这个计划有危险,但是听起来是可行的。   李诺说:“其实我之前给她吃过一次泻药,她拉了好几天肚子。”   倪达叶挥挥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这都是小伎俩,你以前做啥的?”   “法医。”   倪达叶喝进去的茶差点一口喷出来,震惊的看着李诺说:“你这女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居然是个法医?嫁出去了么?”   李诺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指甲盖,一边弹弹手指,一边就像是以前在尸体上解剖一样的做了几个动作说:“嫁出去,可能么?我什么鬼奶奶样的尸体都见过,在家把自己宅死的男人,倒在暖气边上,发现的时候已经烤成人干儿了,尸油渗进地板,一个特别生动的印儿……”   “打住!我晚饭还没吃!”   李诺笑的特别坏:“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虽然知道那些尸体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可我不知道具体的作案手法……等等。”   李诺突然就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的说:“习惯,习惯是杀人最好的办法。”   倪达叶实在不想和李诺讨论这个话题,茶也嫌弃的喝不下去了,喉咙口一阵阵恶心的说:“反正你只要将她弄的比较狼狈,我再出现给她一颗药。你再用手术刀戳她几刀,基本上就ok了。”   听起来简单的事,实施起来一点儿也不简单,李诺心理素质就够好了,演技也在线,可是真的决定开始实施计划,还是会心里紧张。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孩子要出生,她根本无法控制。孩子出生的时候基本也就等于她的死期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小襄实在是魔王级别的存在,但她既然如今像普通人一样的潜伏着,就会有习惯,有习惯,就会有下手机会。   感谢老天,在这样的时候为她送来了倪达叶。   倪达叶和李诺的计划第一步,李诺要受寒突发高烧,最好再出现缺氧惊厥的情况,让城内郎中束手无策,而吃了倪达叶的药后药到病除。   如此也并不是让小襄就相信倪达叶的医术有多好,至少是先吸引她的注意,接着就是第二步了。   李诺怀孩子不能受伤,两人就将目标放在了尔苗身上,李诺拉着尔苗一同做女工的时候要将尔苗的手弄伤,伤的越厉害越好,接下来就是倪达叶的缝合术了。   这一步才是真的要让小襄注意到倪达叶的医术。   第三步已经不在李诺的控制范围内了,倪达叶亲自完成,去城中找几个人来几次小手术或者大手术,就看小襄会不会跟踪他了。   接着,就是要将小襄弄伤,虽然有些麻烦,但倪达叶贡献出了他问鬼老医讨的一种整人小伎俩,是一种叫做叫叫草提炼的汁液,无色无味,放在洗脸水里,洗了脸只要一见风就是一脸红疹子,其实两三天不管就不药而愈了,可李诺赌的就是小襄受不了自己变丑。   从她这段时间观察小襄来看,她对自己皮肤越来越好是相当满意的,她自然受不了几乎毁容的情况出现。   第一步和第二步实施的都非常顺利,就像平日里一样,倪达叶熬药治伤也都平平淡淡,小襄其实一直都在,却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也很少关注倪达叶的反应。   接着两天,倪达叶运气好,在城内不但做了手术,还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城隍庙外住着的流浪汉。突然疼的浑身抽搐,倪达叶判断他是急性阑尾炎,二话不说就给开了刀,这惊呆了众多人。   小襄到底知不知道,李诺和倪达叶也不能很肯定,但就在倪达叶决定在外面再游荡两天找找手术做的时候,鬼孃主动找到了倪达叶。   倪达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红衣主上,她不太说话,但身上透着的寒气让他一个不懂什么神奇武功的人都觉得有些怕。   “你可愿为我所用?”鬼孃也不多废话,若不是倪达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估计会直接拒绝,然后暴毙当场,现在想来,鬼老医说的行医江湖,低调为先是绝对没错的。   倪达叶秒怂了,摇身就成为了枯骨教的首席医生,虽然也没啥要做的事,接到的第一件任务就是,过阵子帮这位主上分尸。   想也知道,要分尸的人八成就是李诺。   “你说说我多苦。夹在你们之间,太难做人了。”倪达叶一边吐槽一边吃着李诺递给他的瓜子,这几天他跟着李诺一起吃零食的习惯都快养成了。   李诺将一盘蜜饯儿往倪达叶面前推了推说:“这不一样,咱们是革命战友,万一我将来找到什么好办法,没准还能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去呢。”   倪达叶一惊,看着李诺问:“你也知道那个传说?”   李诺其实并不知道,但迅速就捕捉到了重点:“什么传说?”   “没什么。”倪达叶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赶忙摇头,李诺哪儿肯放过他,笑眯眯的望着他故意逗他道:“你不说,怎么知道你说的传说是不是我知道的传说?”   倪达叶其实也拿李诺没什么脾气,想着告诉她也无所谓,便说了:“鬼老医告诉我,我可能真的是有可能回去的,但是需要找到一些东西,很难找的东西。”   ☆、第64章 不在计划内的意外   李诺想都不想就拍着胸口保证说:“只要你帮我干掉那个坏蛋,我的下半生就归你了。”   倪达叶撇着嘴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别!这话不能乱说!你那凶恶的老公非宰了我不可。”   李诺嘿嘿一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下半生就都用来帮你找你需要的东西了。”   聊着聊着也就快到子时了,其实两个人谁都不愿意直接提,毕竟心理压力还是有的,最终还是倪达叶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动手了,明天早上你洗完脸就把那东西倒进水里,你不是说她和你用的都是一盆水么?”   李诺看起来平静。实际内心早就开始紧张了的说:“嗯,我在水里加香露的,所以她习惯也用我的洗脸水了。”   倪达叶站起来,握着李诺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差不多都快老泪纵横的说:“李诺同志。希望咱俩明天不会被她一掌拍死,我孤家寡人,死就死了,你可是一尸两命。”   李诺笑着拍拍倪达叶的手说:“我相信你!”   倪达叶叹口气,开始帮李诺收拾桌子上的瓜子壳:“哎……我真是疯了,我就是来给你接生的,却惹了这档子事儿。”   李诺感激的看着倪达叶,很真诚的说:“小叶,你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倪达叶挥挥手,他最受不了女人很认真的对他道谢之类的样子:“罢了罢了,睡觉去了。”   李诺一晚上没有睡,肚子里的小家伙时不时会踹她几脚,亦或者干脆猛的翻个身,她能感觉到,他确实快要出来了,这些日子走路都开始费劲,骨盆位置也被坠的疼。   李诺双手轻抚在已经被撑的圆鼓鼓的肚子上,在心里不停的和孩子说着话。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小襄还是按着往常的时间送热水来给李诺,李诺也如往常一样慵懒的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小襄往水里加香露。然后把接过小襄递过来的布巾,先擦擦脸。   为了不让小襄察觉,李诺将那小药瓶放在了袖口里。事先拔了塞子,在她擦完脸洗手的时候将药水倒进了水里。   小襄接着也净了脸,然后将李诺扶去了妆台前。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李诺漫不经心的挑着想往头上插的钗子,小襄面无表情的用梳子顺着李诺的头发。   接下来,小襄会将水端出去倒了。然后皮肤会受了风……   头还没梳好,李诺就听门外咣当一声巨响,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李诺吓了一跳,听情况是尔苗和张叔同谁打起来了,莫不是那个鹤流?李诺想到之前准备好的红衣,她是打算鹤流真的来了如果尔苗和张叔挡不住,她就用小襄吓唬鹤流一下的,但那也是她的最后一招,因为一旦那样做了,小襄很可能会知道她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一怒之下杀了她。   她距离弄死小襄就差一步了,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来坏事……   李诺稳定了情绪,回头看着紧闭的窗户对小襄说:“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小襄显得有些怕,不敢去窗边。这样的情景让李诺一瞬间想起了春娇,以前不管什么危险,春娇总是喜欢冲在她前面的。   这就是差别。   李诺起身亲自去将窗户推开了,院内有将近十个黑衣人,张叔和尔苗尚能对付,但是毕竟他们人数众多。能不能打赢还说不定。   不是之前的那些人。   李诺刚想将窗户放下来,就有人破门而入了,李诺吓的后退好几步。差点撞翻身后的花瓶架,那人剑尖几乎就已经要挨到她脖颈了,幸亏尔苗冲了进来将他挡住了。李诺尚未来得及站稳,就听身边的小襄啊的一声尖叫,尔苗都给吓着了。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小襄捂着脸蹲在了地上,黑衣人和尔苗还在打,就在小襄身边晃来晃去的,李诺向后又躲了躲,眼都不眨的盯着小襄,她蜷缩的蹲着。浑身都在颤抖。   接着一道金光,屋内的黑衣人突然暴喝一声,倒在了地上。尔苗适时给了他一剑,就接着出去接应外面的张叔了。   李诺其实不敢去小襄身边,但是此时她若是不去很可能就露馅了,李诺咬着牙勇敢的扑到小襄身边将她抓住,很着急的说:“快走,躲起来,快!”   小襄说什么都不肯将手从脸上拿开,李诺硬是拖着她进了内间,像是曾经护着春娇一样的将小襄护在身后,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诺知道,小襄怒了,怒的还不是一般的程度。小襄身上散出的寒凉她都能感觉到,只是她必须要装下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小襄,你别怕,没事的,尔苗和张叔……”李诺还在假装安慰小襄。她却捂着脸直接跑出了房间,李诺叫了她几声便由她去了,外面兵器的声音越来越弱。   再也没有声音时李诺从屋里走了出去,尔苗和张叔都倒在地上晕倒了,但看样子没有死,只是那些黑衣人……没有一具尸首是完整的,就像是被人用蛮力全给撕的七零八落。   李诺忍不住一阵干呕,肚子也在同时抽动了几下,她虽然很想躲,但现在她必须找到小襄,否则一切都白费了。   “小襄,小襄……”李诺捂着肚子从前院向后院走,一边不停的喊着她,心里也在默念着小襄千万不要跑远了。   上天保佑,小襄在后院,站在角落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   李诺很害怕的靠近她,怕小襄万一回手一招,她就先去见阎王了,但她最终还是接近了小襄,故作轻松的长出一口气,一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的表情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就好了,怎么办,我肚子好痛……我感觉我可能快生了。”   小襄闻声突然转了过来,李诺吓了一跳,小襄满脸都是红疹子,样子可怕极了。   李诺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小襄却是面露喜色,甚至顾不得脸上的疹子,赶忙将李诺扶进了后院的其中一间房。   ☆、第65章 王道就是——不乖?碾他!   倪达叶被小襄请来了,李诺也确实是真的肚子疼,不是假装的。   “前院发生了什么?”倪达叶面色发白,经过前院时看到了那些黑衣人的残肢断臂,他虽是医生,可那场面也实在是太震撼了。   李诺看似不经心的望了小襄一眼说:“有人来袭击我,已经都被杀了。”   倪达叶手抖的厉害,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说:“杀了人怎么办?会不会有官府的人来抓我们?”   李诺知道倪达叶是在演戏,他见到尸体可能是怕的,但绝对不会怕成这个样子,他也是发自内心的演戏,希望小襄不要察觉出任何可疑的地方。   见到死人这般紧张,是人之常情,淡定才会不正常。   李诺靠在床边,又是一阵阵痛,她捂着肚子哼哼了几声,倪达叶这才赶忙走到她身边,帮她试脉的时候手也是抖的,说话声音更抖:“夫人只是动了胎气有些宫缩,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李诺知道倪达叶在说谎,她很可能是要生了,虽然她没经验,但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倪达叶这句话,让一脸兴奋的小襄眼神突然就暗了下去。   倪达叶看向小襄又说:“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出风疹了么?怎么弄的?可是对什么过敏了?”   小襄摇摇头,只是看着李诺,李诺忍着痛已经坐了起来,担心的看着小襄说:“天暖了,你是对空气里的什么东西过敏吧?”   小襄依然摇头,还在看李诺的肚子。   “过敏这件事可大可小,严重了会导致心脏麻痹,你也不可大意,这药你吃了,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了。”倪达叶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一粒红黄相间的胶囊,送到了小襄面前。   小襄望着那药,并没有动。   李诺此时拧着眉头又哼了一声:“小叶,我肚子真的疼。”   倪达叶担心李诺,将给小襄的药随意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就去看李诺的状况了,也正是因为他这漫不经心的动作让小襄彻底放下了戒心,若是真拿来害她的,他应该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扔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丫鬟,受到的待遇理应如此。主子不舒服的时候,就连郎中都是懒得多管她的。   没人知道,鬼孃这张脸才是她本来的真面目,这也是让她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功夫再好有什么用,长着一张太过普通的脸,就是她无法绝对自信的污点。   李诺不一样,这丫头天生长的水灵,虽然那脸明显也是被鬼老医动了刀子的,但底子在那里放着,不可能变,她要杀了李诺,将李诺的脸换给自己,可这讨厌的风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想动刀,就必须尽快恢复健康。   毕竟,鬼老医是绝对不肯为面貌丑陋的人开刀的,这是他的习惯。   小襄将那药拿起来,直接吞了。   “先不管官府不官府的事儿了,我看你这情况八成要难产……”倪达叶看到小襄将药吃下去了,握紧了李诺的手,将一把手术刀悄悄放在了她手里,回头对小襄说:“快,快去为夫人准备一杯要多浓有多浓的蜂蜜水!”   小襄出去了。   “我真的要难产了么?”李诺也被倪达叶吓住了,倪达叶严肃的看向她,压低声音说:“她吃了,我在演戏,你好好配合!”   李诺抓住倪达叶的手腕说:“怎么办。我真的好疼……”   倪达叶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八成是真的要生了,放心,阵痛开始到生不会那么快,先计算阵痛时间,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李诺,你听我说,氰化物一旦被吸收,最多五分钟就会毒发,你一定要坚持,再疼也要坚持!”   李诺咬紧牙关,这一次的痛好像过去了,肚子也没抽的那么紧了。   倪达叶自己也拿了一把手术刀,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况,小襄不知道去哪儿了,后院异常的安静,李诺从床上下来,扶着倪达叶说:“蜂蜜只有我房间有,我们回去看看,她也许倒在那边了。”   倪达叶扶着李诺往前院走,又看到那些被撕的乱七八糟的尸体,两个人都纷纷偏了头,说起来小襄愤怒的时候下手真的是太狠了。   李诺房间的门开着,看样子小襄确实是进来了,为了安全,倪达叶让李诺站在门外,他又在门口等了整整十分钟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看了看,然后就出来扶着李诺走了进去。   小襄靠着李诺的床坐着,还没死,只是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的笑容,和往日呆傻的样子不太一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襄看到李诺进来,嘴角的阴冷笑容变成了自嘲:“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为何运功都逼不出来。”   倪达叶冷笑一声,心想氰化物吸收本来就快,一旦遇到胃酸就溶解,所谓的运功逼出来无非就是将吃进去的毒药吐出来,氰化物是能吐出来的么?开玩笑!   李诺拧着眉头,回头看看倪达叶,他知道李诺担心的是什么,清清嗓子说:“纯度不够,死亡时间就会延缓,这你应该懂。”   李诺很平静,没说话,但看小襄的状况,毒是肯定中了,嘴唇发紫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器官衰竭,氰化物直接伤五脏六腑,而且是不可逆的伤害,现在就是换血也没用了,就算纯度真的太不够了,小襄没死成,但五脏六腑都完了,离死也不远了。   只是时间问题。   “我没想到,李诺……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小襄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着就要有进气没出气了,猛烈的咳了几下,双腿和双手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   “你要是胆子大,现在就去戳她脖子侧边颈动脉一刀,直接完事儿。”倪达叶望着小襄,看了身后的李诺一眼,她表情淡淡的,看着小襄,不再需要伪装的时候,李诺的眉眼间是带着恨意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身份的?”小襄已经不能再用传音了,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李诺很平静的说:“从有人杀了春娇开始,我就开始怀疑有人在控制尹蘅。”   “春娇,哈哈……”小襄痛苦的笑了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她也是我的……人。”   李诺心中是恨的,可正是因为恨极了,说出的话反而越发平静:“她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我丢了性命,你可能不将她的命当命,可在我看来,她曾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不能说被谁杀了就杀了,她在我心中是不可替代的。”   “朋友……哈哈哈……既然不可替代,那……你还让我跟着你……”小襄又笑了起来,说罢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呛的她又是一阵咳嗽。   李诺微垂下眼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确实是觉得你可怜的,也真的是想好好照顾你,我从没想过让你替代春娇,任何人的地位都是不能用别人替代的,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我是不怀好意的,真如俗话说的,半路捡来的往往都是居心叵测的。”   “罢了……你就是和尹蘅在一起,也没好结果的,毕竟你是他的……”小襄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突然一阵可怕的笑:“真巧,鹤流也来了。你也活……不过今天了,我叱咤江湖这么……久,栽在你手里是我大意……但能带你一起走,我也值了。”   李诺闻声色变,还是非常冷静的迅速将柜子里的红丝绸拿出来将小襄给裹了,塞住了她的嘴之后还将金面具和金手套给她戴上了,能不能骗的过鹤流她不知道,但这样的情况,也只能试一试了。   鹤流是被手下背进屋的,看到一身红衣的小襄,那手下被吓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将鹤流扔在地上,鹤流显然也吓坏了。   李诺平静的坐在小襄身边,面无表情的对鹤流说:“怎么。你自己的主上,你都不认识了?”   鹤流瞪大了眼怒道:“你……你居然敢找人假冒主上欺瞒我!你以为这样有用么!”   “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傻子呢!”李诺哈哈笑了一声,阴冷的瞪着鹤流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哦,我想到了,你去找我夫君打架了。”   “杀了她!”鹤流被李诺气的快疯了,大吼一声。   李诺突然就将手里的金叶子捏了出来,一边在自己眼前晃着一边对鹤流说:“鹤流,我说过,不管你伤了还是杀了我夫君,都来告诉我一声,看样子你倒是听话,我也说到做到,我说了能有不让你主上追究你的办法,就有。”   鹤流止住了背着他的人,毕竟那枚金叶子他是认得的。   李诺拍了拍小襄的肩膀,她这动作惹的鹤流和手下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主上的肩膀,是什么人都能拍的么?   李诺也不在意的继续说:“这位绝对是你如假包换的主上,只不过……她被我伤的不轻,我和你做个交易,你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你这中毒至深的主上,我就还给你。”   鹤流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上被这女人伤的不轻,怎么可能?!   李诺其实并不知道主上在鹤流心中有什么地位,她以为鹤流只是愚忠,这样说完全是靠蒙的。但她也没想到,她不但蒙还特别蒙到了点子上,相比杀了她,鹤流更愿意得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上。   毕竟,他那么爱她,又那么恨她。   “什么条件,你说!”鹤流不淡定了。   李诺一听有戏,缓缓站起来说:“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尹蘅!我等下走的时候,你得让我用绳子将你绑起来。”   鹤流冷笑一声说:“你以为绳子绑的住我们么?”   李诺接着就将一瓶药放在了桌子上,对鹤流说:“还有这药,喝了。”   鹤流看着坐在床边靠着床栏的红衣人,虽然衣服并不是主上惯穿的,但是身形是完全一样的,李诺不可能见过主上,就是找人假装也不会装的这么像。   他信。   “我动不了,你喝。”鹤流说着指使背着他的人喝了倪达叶的麻药,那人直接倒了。   李诺看了看除了一只脚别的地方都不能动的鹤流,本想着给他一刀,但她毕竟怀孕,杀人不好,便对倪达叶说:“我们快走。”   从住处出来,李诺让倪达叶雇了一辆马车,不顾颠簸的直奔杜城而去,无论如何,现在去到尹蘅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从泸关到杜城并不是很远,但是马车毕竟跑的不及直接骑马快,李诺现在的状况不可能骑马,三个时辰过去,李诺的阵痛时间已经从十分钟一次缩短到三分钟一次了。   倪达叶已经做好了一切李诺会在车上生孩子的准备,虽然他没有亲自接生过,但只要有他在,李诺就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天将黑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杜城境内,马车遭遇了梁国的巡逻兵,倪达叶让他们赶紧去通知将军,那些兵看到车上大着肚子的孕妇也不敢怠慢,转头就跑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尹蘅已经骑着追风赶到了,而此时李诺破水了,下身出血了,她也疼的死去活来,连稍微缓和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回事!”尹蘅从追风上跳下来,一步上了车,倪达叶将他挡住,长话短说:“夫人就要生了,迅速给我找一处干净暖和适合接生的地方,快!”   李诺听到了尹蘅的声音,痛苦的伸出手,尹蘅想将她抱在怀里,却被倪达叶挡在外面,大吼一声:“你不要靠近她!现在除了我谁也不许靠近她!万一孩子真出生了,接触外界越多越容易感染!”   尹蘅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了倪达叶侧脸上,震怒的说:“我不带她回去,就凭你,抱的动她么!”   察觉到李诺的襦裙已经被血浸透了,尹蘅将她抱在怀里健步如飞的朝营地而去,倪达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狼狈的爬上了追风,也迅速的追了过去。   倪达叶离开泸关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手术器具准备好了,决定李诺若是再生不下来就帮她剖腹产,尹蘅却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进营帐去。   倪达叶眼睛边上还有红血丝,怒目而视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很凶的:“你是不是疯了?她已经出血了,也破水了,你现在不让我进去就是拿你夫人的命开玩笑!”   尹蘅和莫夜还有几位士兵挡在门口说:“你是男人,怎么能为女人接生!”   倪达叶就像是急眼了的兔子一样大叫起来:“去你奶奶的腿儿!我是男人,但我也是医生,我告诉你,你老婆要是真的难产了就是一尸两命,你想清楚到底是你老婆和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脑袋里的破思想重要!”   尹蘅也气的够呛,现在这样的状况到哪儿也找不到接生婆。李诺在里面哼哼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了,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倪达叶问:“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在泸关好好的,为什么来这里!”   “她他妈的把你主上宰了,她不来这里,在泸关死的更快,滚开!”   尹蘅愣住了,倪达叶趁着他失神的档口将他一把推开冲进了营帐。   尹蘅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冲进了营帐,喝令莫夜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李诺已经疼的满头都是汗,身下的床铺也被她抓的不像样了。   倪达叶一边有条不紊的摆手术器具一边说:“李诺,你听我说,你不能乱用力,你听我的,阵痛缓和的时候你就呼气,休息,阵痛一旦来了你就用力深呼吸,这样孩子才不会缺氧,听到了么?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你放心,我在,你不会难产的,实在不行咱们就手术,但是你还是努力一些好不好,你今天已经这样勇敢了,生孩子就更要勇敢,知道了么?”   李诺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委屈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小声叫着:“尹蘅,尹蘅……”   尹蘅跪在她身边,紧紧抓着李诺的手,将手贴在自己脸侧,虽然他一句安慰李诺的话也说不出来,但是一滴不被人察觉的眼泪还是落进了李诺的手心中。   倪达叶戴好了消毒手套,在掀开李诺裙子前,他也深深吸了口气,说实话,他开过膛缝过针,新鲜的不新鲜的五脏他没有没见过的,只是女人的……来这里之前他和女朋友也有过那方面的结合,只是血淋淋的女人那里,他真的还是第一次面对。   他当初说什么都不肯多学妇科的东西就是担心有朝一日看到了。会产生心理阴影,结果……还是得看到,这就是老天爷故意玩他的!   但是如今李诺能依靠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尹蘅差点又去阻止倪达叶,但李诺抓着他的手说:“别怕,在我们家乡,男人是有给女人接生的,你……啊……”   阵痛又开始了。   “深呼吸!你去引她深呼吸!”倪达叶踢了尹蘅一脚,也顾不得别的,掀开李诺的裙子说了句:“李诺!我看到孩子头了,听我的话,现在用力!”   ……   黎明时分,梁国第一辆铲石攻城车制造成功,钱星星特有成就感的看着那至少三米宽的木制大车。木轴的各处连接口都是他升级加固过的,用作攻城不知道威力多少。   梁**营迎来了一声婴儿啼哭,守在营帐外的莫夜松了一口气,差点流眼泪,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将军抱回来的人居然就是被休了的夫人,这里面各种缘由他都来不及纠结,只是觉得这样真好啊,真的好!   好的如今夫人都已经要生小娃娃了。   看起来,他们将军情商也不是那么低……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怜的孩子都有了。   就像陶暖说的,尹将军又冷漠又腹黑,这种男人绝对是女人的菜,他得好好学学。   李诺靠在尹蘅怀里,疲惫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可神智却出奇的清晰,碎碎念道:“生出来的一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变的好轻松,倪达叶,我有没有大出血,在这里大出血会很惨……”   倪达叶还在忙着收尾的工作:“没有,你的宫缩张力很好,血没有流多少,你只要不要自己乱折腾,就不会出血了,孩子也正常,小家伙被脐带缠了一圈脖子,但是下来的倒是很顺利。”   尹蘅一直闭着眼睛,心里不停的劝着自己说在帮助李诺的就是个产婆,一个公产婆,不是男人,一定不是男人。   李诺虚弱的笑望着尹蘅,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落下来,她终是安心的笑着说:“夫君,你当爸爸了。”   “你要不要剪脐带,这应该是爸爸做的事。”倪达叶一脸怒意的瞪着尹蘅,手里捏着一把手术剪刀。   尹蘅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器具,倪达叶示范了一下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将那指头粗细的脐带剪断了。   那剪刀倒是相当的锋利,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看起来对锻造技术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   “我一个外科医生,如今真的快变成八项全能了。现在连接生都会了,没有吸耳球,你家孩子嘴里的羊水出不来,我要把她倒着拎起来了,你劝好你老公,免得他再给我一拳。”倪达叶说着将小宝宝提着双脚拎了起来,拍了几下。   “男孩儿女孩儿?”李诺只看到了抽抽巴巴小家伙的屁股,没看到男女,倪达叶将孩子翻过来给李诺看了看说:“女孩儿。”   李诺一愣,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一直以为她是个小男孩呢。   小家伙也被倒着拎的不高兴了,挥动着小手委屈的不停哭,晶亮的眼泪还真的从紧闭着的小眼睛里挤了出来。   倪达叶将小家伙用尹蘅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包起来,放在了李诺身边:“这里医疗条件不足。没有破伤风疫苗,七日之内你们母女俩不发烧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李诺一脸疲惫的看着身边的小东西,她可能是闻到了妈妈的味道,真的就不哭了,只是明显饿了,在咬包着她的衣服。   “……谢谢你。”一直沉默着的尹蘅终于开了口,倪达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记仇的说:“别给我来这些虚的!你让我打你一拳,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诺眨眨眼,心想倪达叶这是活腻了,居然想打尹蘅。   “好。”尹蘅说罢起身走到了倪达叶身边,将手背在身后,真的做出一副准备挨打的表情,倪达叶反而不好意思了,但是仔细想想这机会实在难得,便将以前对闹事病患所有的怨气都积攒在了拳头上,对着尹蘅右脸就是狠狠的一拳,打的尹蘅一个趔趄。   李诺啊了一声,倪达叶疼的捂着手,一边甩一边说:“力气用过头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别叫唤,他疼我比他还疼!”   “倪达叶,你大爷的!你居然敢打我老公!”李诺想坐起来,被尹蘅压着不能起身,倪达叶手术箱都没顾上拿,转身就跑了。   尹蘅却突然笑了起来,将李诺紧紧的抱住,吻了又吻她的额头,小声说:“他刚才不是说了,你不能自己乱折腾,在我怀里睡会儿吧,诺儿,谢谢你,为我生了第一个孩子。”   李诺想伸手去摸一下尹蘅被打的侧脸,结果被他将手握住了,只能嘟着嘴问:“你就真让他打你啊?”   尹蘅倒是不在意,点点头说:“嗯,你们过来的时候,我打了他一拳,算是扯平了。”   李诺一脸犯错的表情道:“我……本不想过来的,只是……你还记得我问你的话么?我说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不会怪我……”   尹蘅知道李诺说的是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说:“诺儿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我不生气,也不怪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是我保护不了你,我的诺儿很厉害,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强。”   小家伙咬了半天衣服角什么也没吃到,终于是不高兴的哭起来了,李诺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笨笨的想给她喂喂奶,可折腾了半天也没成功,不免长叹一声说:“你就别安慰我了。赶紧把杜城打下来,不然连个伺候人的婆子和奶娘都找不到,万一我的奶水不够,你女儿要挨饿了。”   尹蘅特别乖的点点头说:“好,为夫这两日就去铲了杜城。”   小鱼泽还是哭的厉害,尹蘅笨手笨脚的将她抱起来拍了拍,她倒是和他投缘,被拍了两下就不大声连续的哭了,李诺靠在软枕上轻声说:“你那天走的急,我其实有句话想告诉你,结果我睡着了。”   尹蘅也第一次知道小婴儿是这样软绵绵轻飘飘的,抱在怀里就让人不舍得放下来,他一边哄孩子一边看向李诺问:“是什么话,诺儿现在说吧。”   “夫君知道什么是王道么?”   尹蘅不理解李诺的意思,微拧了眉头看着她:“什么?”   李诺嘴角扯出一抹得意又自信的笑容:“王道就是,不乖,碾他!”   不管是讨厌的主上,还是难以攻克的杜城,只要不乖,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局。   碾!   尹蘅愣了愣,将不再哭的小鱼泽放在李诺身边,俯身下来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了吻李诺的鼻尖说:“好,夫人都发话了,为夫这就去碾了他们,再多去抢几个照顾夫人的婆子,还有我们鱼泽的奶娘,明日我就下令攻城。”   李诺笑着点点头,啵的亲了尹蘅一下。她爱的就是他这股霸气!   ☆、第66章 战争的序幕   钱星星回到营帐就倒在了榻上,站了一整天他腰都快断了,还没等他闭眼睛睡觉,倪达叶便掀开帘子跑了进来,拿起挂在营帐中间支撑木杆上的水袋子灌了几大口水,这才重重呼出口气。   “总算是活过来了……”倪达叶说罢就倒在了钱星星身边,将钱星星的床占去了一大半,接着伸手就要抢钱星星的被子,钱星星坐起来,将被子紧紧抱住,往边上靠了靠,一脸嫌弃的看着倪达叶问:“什么情况,这么严重,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杀人了。”烛光有些刺眼,倪达叶用双手手臂遮着眼睛,慵懒的说了句。   “嗯……嗯?”钱星星反应了一下,猛地瞪向倪达叶,一脚将他从铺上踹下去说:“杀人凶手!离我远点,不然我去官府告你!”   “咱俩连个国籍都没有,你去哪国官府告我?”倪达叶说罢瞪了钱星星一眼,爬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钱星星哼唧了两声:“你快别折腾了,让我好好躺会儿,我是帮李诺杀的,我刚还做了她的接生婆,一天之内大起大落的,心脏快受不了了。”   钱星星本以为倪达叶只是说着玩的,这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激动的瞪着他说:“倪先生,你真的杀人了!!”   倪达叶这才不情愿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骗你干嘛,还是个大内高手。杀人嗖嗖嗖那种!被我用氰化物干掉了。”   钱星星对着倪达叶后背又是一脚,这一次没能将他踢下去,只从铺上蹬的远了点:“你忘了给我说过什么?想在没什么规则的社会里好好的活着,最重要的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各人自扫门前雪,结果你就是这样做的么?不但管闲事,还帮人家去杀人?”   倪达叶知道不说服钱星星他是没法睡了,回头看着他,一脸苦相的说:“钱叔叔,咱们不纠结这个了行么?杀都已经杀了,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也请帮我顶几小时,让我睡会儿行么?”   钱星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碎碎念:“这个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说草菅人命很容易,可你也不能将杀个人说的比杀只鸡还轻松,你太可怕了……”   “钱叔叔!钱大叔!钱爷爷!不说教了行么?你自己也清楚的很,这是一个你不杀人人杀你的时代,你给尹蘅的车造的怎么样了!他给你金子了么?”倪达叶索性坐了起来,决定将话题完全转移过去,否则他今天一定是没的睡了。   钱星星这种人,一旦开始碎碎念,没有强硬的话题终结者,就会进入一种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   钱星星还真的就上当了。一想到自己的事儿也是一阵恼火:“没有,他们太讨厌了,连定金都不给,说是造好了再全部付清,造不好还要把我一起宰了,就那个朱什么玩意的将军,凶的要死。”   倪达叶拍了拍钱星星的肩膀说:“他们就是这样的,在这个权势滔天就能横行的万恶的旧社会……哎,你就忍忍吧,我把尹蘅打了,不然我还能帮你去问他直接要。”   钱星星瞪向倪达叶,嘟囔道:“你今天一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倪达叶说罢已经直接倒下去,鼾声都扯起来了。   门外传来朱将军身边侍卫的声音:“钱总管,将军请您过去。”   钱星星刚想躺下又不得不坐起来,长叹了一口气,愤怒的对门口吼:“总监!总监!我是技术总监!你们再像叫太监一样的叫我总管,就自己造车去!”   朱将军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对物理学和数学更是一窍不通,但却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知道个所以然,从开始伐木建造战车开始,他就追着钱星星问东问西一整天了,钱星星一开始还愿意耐心的和他解释几句,但发现解释了半天还和对牛弹琴没啥区别,钱星星也不高兴说话了。   本以为这位好奇宝宝又有什么新想法了,却没想到,要见他的人,是尹蘅。   “尹将军,你手下这位将军,私扣我的工钱。”钱星星二话不说上来就告状,站在尹蘅身边的朱将军一脸冤枉的说:“将军,属下没有!”   钱星星不依不饶的说:“工钱应该怎么支付?不管做什么生意,但凡是规模比较大的,是不是应该先付定金?工程完成一半的时候付中间款,等彻底完成验收之后结算尾款?你把所有的钱都扣了算怎么回事儿?”   朱将军一脸懵的看着尹蘅:“将军……”   尹蘅却是一脸平静,对身后的张叔说:“现在就将钱全部给他。”   朱将军直接愣住了,钱星星也愣住了,张叔笑眯眯的将五张银票递给了钱星星,钱星星低头看了看,每张上面都写着黄金一百两,他抖了抖银票,觉得不可思议,又抖了抖问:“这是真的假的?”   张叔笑出声,尹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银票这东西还能造假么?   “这银票去钱行就能验证真假,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你那同行而来的人,我之所以这样晚了找你,是想问你,剩余的战车,明日可否全部完成,能做到,我就再多给你一百两黄金。”   钱星星以为自己听错了,望着尹蘅说:“你开玩笑呢?现在是什么生产力,我今天带着两百个人吭哧干了一天才勉强造了一辆,还不算完全完工了,除非你再给我一千劳工,否则根本不可能。”   尹蘅果断的一点头说:“好,那我就给你三千士兵做辅助,半天时间,到明日破晓,必须完成。”   钱星星一听,意思是他晚上都没的睡了?   “我说这位将军,你之前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突然催起来又是为什么啊?”   尹蘅笑了笑,望向帐顶的天窗。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说了句:“因为,要下雨了。”   朱将军蛮横的瞪着钱星星问:“答应,还是不答应,痛快点!”   钱星星倒是不怕朱将军的,只是看着张叔手里拿着的另外一张银票,心十分痒痒,想都不想就点点头说:“答应!”   他缺钱,越早将那个人要求的数目凑齐,就能越早完成那个重要的心愿。   “尹将军,我还有件事想和您说。”   尹蘅微一点头,营帐内的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先生请讲。”   钱星星拍了拍手边的木桌子:“是木头就会怕火。我其实一直都在找防火材料,但是这里没有,如果对方察觉到木车的弱点,用火攻,很可能就不能很好的发挥效果了,但是弓箭射程有限,在车着火之前清出一条路,并且在车子焚毁之前将碎石投出去还是有可能的。”   尹蘅微一颔首,许是做了父亲,他脸上的戾气减了不少,眉眼间也较曾经更柔和了。沉稳的说:“谢谢先生提醒,我已经想到了,随车的将士会带一些棉毡,以备不时之需。”   钱星星叹口气,点点头微皱眉问:“你是明天就要攻城么?”   尹蘅微一点头说:“麒麟援军将至,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虚耗了。”   “打仗这件事,能用和平的方法解决,尽量就不要用武力了,毕竟荼毒生灵。”钱星星说罢叹口气,知道他劝解也没什么作用,便继续忙战车督造的事去了。   莫夜接着就来了,明显气的够呛,因为麒麟国使者来了,带来的消息让他恨不得去砍汴元信一刀,可又觉得不告诉将军不妥。   “……他们也是狂妄自大,用城池换女人,就不怕手下将士耻笑么!”   汴元信到底是知道李诺的真实身份了,不过他居然能提出让出城池这样的条件,倒是让尹蘅有些出乎意料,尚未来得及发怒,就听外面又有人传:“将军,燕国使者求见。”   来的人正是之前去给汴元信传过消息的那位。尹蘅斜靠在座椅上,也没有打算很正式的面见他,使者一脸笑容的道出了来由,将汴元信已经知道李诺身份的情况全数告知。   “尹将军,那麒麟国主许是已经知道您夫人的真实身份了。”   尹蘅嘴角挂着一抹不明意味的浅笑,眼神略显阴冷,语气非常肯定的望向使者说:“是你告诉他的。”   使者依旧笑的很礼貌:“将军说的玩笑话,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墙头草呢?自然是别人通知他的。”   尹蘅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对莫夜说:“将他拖出去,二十军棍,扔回马车,能不能活着回到燕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使者脸色变了变,虽然还笑着,但明显已经有了怒意:“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将军这样做不觉得失了风度么?”   尹蘅哼笑一声,若不是李诺不喜欢他乱杀人,这使者现在已经见阎王去了:“我代表的从来也不是什么国,所以你们那国主会不会与梁国结怨与我何干?就算是他怒了,又能奈我何?我最讨厌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使者被拖出去了,在外面真的挨了军棍,一开始还在狼呼鬼嚎,但他还没来及骂尹蘅,就被打他的士兵塞了一只臭靴子在嘴里,直到二十军棍打完,都没能再发出什么声音。   莫夜掀开帘子看着被打晕的使者给扔上了马车,回头问尹蘅:“将军就这么放了他?”   这要是换了以前,没准直接剥成人皮筒子给送回去了,管他是不是什么使者,惹将军不爽,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夫人不喜我杀生。”尹蘅说罢起身就走了,也不知道诺儿给鱼泽喂奶成功了没有,相比这些破烂事,他现在更愿意去陪着妻女。   回到李诺所在的营帐,尹蘅原本还有些烦躁的情绪一瞬间就没了,李诺睡着了,鱼泽睡的不太安稳,时不时张张小嘴,但是也没有哭。   为了不影响她们休息,尹蘅只留了一盏蜡烛,他方才出去之前烧好的炭正好可以更换了,尹蘅将炭火挑的更旺一些,又为李诺拉紧了被子,这才坐在床边平静的对身后说:“你们进来。”   尔苗和张叔进来了,两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尔苗看到李诺和小宝宝,激动了一下,可还是顾忌尹蘅,没有上前。   “仔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尹蘅冷冰冰的看向张叔和尔苗,他们被他这一望。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最终,还是张叔开了口:“有人来刺杀夫人,不是主上的人,我和尔苗与他们交战,但是他们人数众多,倒是也露出了破绽,很可能是燕国的人。”   尹蘅默不作声,听到燕国二字,微眯了眼睛,就像一只即将攻击的猛兽,在扑向猎物之前的那种表情。   景顺,他是想做什么?   “然后……夫人身边那个丫鬟小襄突然就疯了,冲出来之后将我和他打晕了,我们再醒来的时候,那些刺客全都被撕成了碎片,看手法,是主上才能做到的……”尔苗声音很小,看样子是想起了之前的场景,眼神里都是恐惧。   尹蘅眉头凝的很紧,看向依旧睡着的李诺。   小襄……原来主上居然一直就在她身边?看样子她好像还知道了,她真的就不怕么?他都错过了什么,又忽视了什么?   她那时候问他。如果做错了事,他会不会怪她,其实说的就是她要杀了主上的事么?她……   尹蘅心里一阵难过,李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在不想让他担心的情况下,自己决定面对……可是,那样巨大的危险,她难道真的不害怕么?   张叔此时也开了口:“少主,我真的没想到,一点儿都不起眼的小襄,会是主上……”   “你们没有近距离接近过主上。自然不会识得她身上的气息。”尹蘅说罢沉默了,现在想来确实有可疑的地方,小襄从不接近他,是怕他察觉到?他以前自然觉得没什么,除了李诺他很少和别的女人说话。   “而且这些日子,夫人总是特别喜欢给小襄打扮,又是护肤又是保养,还亲自给她做东西吃……”尔苗想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瞪大了眼经说:“夫人还问我要过白铅……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决定将小襄杀了?”   尔苗突然就捂住了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夫人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点,关键就是,她居然还成功了?也是因为主上根本就没想到夫人会动手么?   想也是,夫人向来只对美食感兴趣,其他的什么都不上心,这样的人哪儿可能会被人怀疑杀人啊……   “夫人之前也有过很多奇怪的举动,现在想来我好像才明白了点什么,她问过我很多关于主上的问题,都不是正面询问,旁击侧敲的,夫人还问我要过水银,还让我帮她准备了大红色的丝绸,金面具和金手套……”   尔苗越来越想不下去了,再想下去要浑身起鸡皮疙瘩了,以后绝对不能惹夫人,不然保不准哪天就被她干掉了。   尹蘅又问:“主上人呢,死了么?”   张叔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们醒来的时候除了那些刺客的尸体,所有人都不见了,我们担心夫人的安危便赶忙来向您汇报,哪怕您会惩罚,没想到夫人吉人天相,已经在少主这里了。”   尹蘅依旧微垂着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虽然镇定,但还是透着几分遗憾的说:“主上既都已经死了,我也就不是什么少主了。”   尔苗还不敢相信的问:“主上没那么容易死吧?”   尹蘅看了李诺一眼,摇摇头说:“死不死,只有夫人醒了,我亲自问问她了。张叔,你回枯骨教一趟,看看是否情况有变,若是有变不要硬闯。立刻回来与我汇报,还有,注意鹤流的动向。”   “是。”   尹蘅说罢看向尔苗:“尔苗,夫人暂时由你照顾。”   没有伺候婆子的情况下,尔苗也勉强能拿来用用,毕竟很多事还是女子做的更为细致,他马上要进攻杜城,也不能一直守着李诺。   尔苗小心翼翼的问:“少主……你真的不生尔苗气了么?尔苗可以照顾夫人和孩子么?”   尹蘅冷冷的说:“再有任何差池,你就不要活着来见我了。”   “谢少主……”   元和三十六年四月初十,所有战车已经制造完毕,尹蘅晨起就带着将士们操练过好几轮。眼见着就要真的打仗了。   李诺一直在床上躺着起不了身,尹蘅在她身边穿战甲,他好像已经习惯在李诺身边穿战甲了,只有这样才会觉得特别安心。   “我总觉得你当了爸爸之后比以前帅气了,这铠甲穿起来也特别有型,要是肚子再发福一点就更像已婚男人了。”李诺抬手戳了戳尹蘅的胸甲,那后面的八块腹肌纹路她都记得很清楚了。   尹蘅宠溺的笑望着她说:“我要是真有了肚子,你就不要我了。”   李诺嘿嘿一乐道:“谁说的,到时候我在上的时候,还能坐你肚子上,软绵绵的多好。”   尹蘅捏了李诺的鼻子一下,臂甲摩擦在铠甲上发出闷涩的声音:“你现在坐我肚子上,也能软绵绵的。”   “为什么?”   “因为你屁股软。”   “不许不正经!”   尹蘅笑着将胸甲绑结实,然后又上了肩甲,毕竟铠甲全都是金属制作的,还是很有分量的,尹蘅本来就属于比较健壮的男人,这一穿起来大将军的气度尽显无余,李诺看着他肩甲上那两只凶兽雕纹,张牙舞爪的样子威猛极了。   “其实你要是不穿这铠甲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斯文的,可是一旦铠甲上身,又觉得……”   “觉得我瞬间变的英武非凡了?”尹蘅斜睨着李诺,笑着打趣她,李诺嘟嘟嘴故意气他说:“是瞬间变成一鲁莽武夫了。”   尹蘅也不生气,全当李诺是夸他,继续美滋滋的穿铠甲。   李诺将尹蘅放在她身边玄色头盔上的白色长羽理了理,拍了拍同样是凶兽纹的头盔说:“夫君,要注意安全。”   “今日攻城,没什么危险,我只是去演戏。”尹蘅说罢便将头盔戴了起来,李诺唉了一声,不明白尹蘅的意思。   尹蘅轻轻跪在李诺身边,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说:“夫人,我出征后尔苗会护你先去泸关,你在那里等着我。”   “为何又要回泸关去……”李诺一想到小襄就是在那里被她收拾了的,打从内心里抵触。   “那件事,等我攻下杜城,你再同我好好说说。”   李诺点了点头,她杀了他的主上,总是要给个解释的。   “你们并不是去泸关城,而是去泸关附近和莫夜汇合。”说罢尹蘅俯身在李诺耳边将所有的计划说了一遍,李诺听罢又惊又喜的看着尹蘅说:“你这招是不是太狠了点?哪有你这么攻城的……”   “总之,等着我。”尹蘅又吻了吻李诺的额头。不舍的对她说:“要让你劳顿了,辛苦诺儿。”   事实上,梁国两万援军已到,尹蘅却没有将他们收编进营,而是暗中布置给了莫夜一项新的任务,带着这两万大军一路沿着泅水河岸而上,去干一件更大工程。   雨季就要来了,李诺不喜欢下雨,尤其是下雨前的那段时间,潮湿的感觉让她月子做的非常糟心,尹蘅为她准备的马车就算垫的再厚实,走起来也还是摇摇晃晃的。   不过,这摇晃倒是让鱼泽睡的非常安稳,她食量并不大,李诺奶水不算很充足,不过喂这小家伙是足够了。   如今的杜城外,旌旗遍野,尘土遮天,巨大的战鼓已经被架了起来,钱星星督造的战车也全部装配精良,前方有盾兵开路,后方有步兵护航。   毕竟梁**队有了动作。汴元信也已经登上城墙观望过很多次,看来就这一两日,尹蘅就要有动作了。   邓岚还因为之前的事儿别扭着,向汴元信汇报情况的时候语气都没有以前那样亢奋,例行公事的说:“陛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都安排妥了,尹蘅确实造了战车,不过应该造不成什么大威胁,一旦攻城,被我们收买的那几个校尉就会率先破坏攻城车。”   汴元信就好像没听到邓岚说的一样,很平淡的问了句:“可探到王妃的动向了。”   邓岚凝眉,不是很乐意的回答:“她,前几日刚刚生产。”   汴元信沉默片刻,转身下了城墙。   ☆、关于推荐满2500的加更   大淼今天去医院看病了哈,肠胃一直都不太舒服,一个月之前我作死的喝了一瓶已经过期了一个月的味全,然后肠子里的细菌都疯了,医生说我胃肠功能紊乱,开了药,让我吃一周,如果还不舒服就去做胃镜,胃镜……戳大管子进嘴里,好可怕的感觉……   我要认真吃药……你们要督促我认真吃药!   推荐已经满2500了,我看到了,但是钻石还没到600,所以要不咱们等钻石600了直接更一万吧,么哒。其实你们推荐点的快,我加更还是加的蛮爽的。   就不一章2000字的发了,浪费章节名,你们看着也不够爽,章节一气呵成看才比较好看。   另外,大淼的q空间和微。博会定期更新一些关于本文的背景知识,可以关注哈。   爱你们。明早八点见。   ☆、第67章 水火连天   雨季如期来临,燕国地处北部,下雨时较之梁国要更冷一些,尔苗担心李诺会受凉,将上好的兽皮给她披了好几层,鱼泽也是个喜欢暖和的小家伙,醒了就摇着脑袋找奶吃,吃饱了就缩在娘亲怀里继续美美的睡。   李诺倒是睡不着,因为尔苗在她身边动不动就掉眼泪。   “我之前倒是不知道你这般爱哭的。”李诺想坐起来,被尔苗制止了:“夫人,还是躺着说,觉得难受了我就给你加几个垫子,你现在还是不能起身。”   李诺便复又躺下,让尔苗给自己加了垫子。   “我也不是爱哭,只是觉得少主能像现在这样幸福,太难得了。”尔苗说着声音又哽咽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少主刚被主上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胸口中了箭,差点就死了。”   李诺眼神微微一黯,望着尔苗说:“这些,夫君从没有对我说过。”   尔苗长叹一声,一脸疼惜的说:“夫人,我是看着少主从十三岁成长到现在的。他的隐忍,孤独,痛苦,从来都一个人忍着,只是在你身边,他才和平日里的他不一样。”   李诺轻声答:“我见过他在战场上杀人的样子,确实不太一样。”   修罗一样的尹蘅,就像是一头愤怒的困兽,不停发泄着灵魂深处的恨意以及怒火,之前李诺也想不通,尹蘅杀的毕竟都是梁国人,为何就感觉他其实是和梁国有仇一样,全不留情。   可他分明又是梁国的将军。   李诺问尔苗:“小襄临死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其实是尹蘅的什么,她没有说完,你可知道?”   尔苗摇摇头说:“我其实对少主的身份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当初快死时被主上所救,然后传授了武功,十六岁那年封为了少主,就连主上到底想让少主做什么,我们都是无权过问的。”   李诺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她只能等着尹蘅来对她说了,等他愿意的时候。   ……   莫夜派来的信使将万事俱备的消息告知尹蘅一个时辰后,尹蘅派梁国的先锋军推出了战车。   他知道,队伍里必然有被汴元信渗透的探子,他已经让弓箭手准备好了,一旦有自己内部人反水,只要敢打战车的主意,就射伤,还有人铤而走险的,立刻射死。   钱星星督造的战车虽然非常沉重,但五名身强力壮的士兵还是能很轻易推动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车子负载过多的石头后会太过沉重,尹蘅已下令,在到达杜城之前,将堆积好的石头由战车后已经分编好的步兵集体扛着。   确如钱星星当初演示的一样,战车在清理路障碎石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强的机动性,五条宽阔的大道被开了出来,有条不紊行进的梁军军队看到杜城城门的时候,原本就阴沉的天变的更加阴郁,没多久,豆大的雨滴便掉了下来。   雨水洗刷着将士们的铠甲,在距离杜城城门三百步位置时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再往前就要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了。   尹蘅骑着追风出现在了阵型中央,遥望着此时立于城头亦是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汴元信,北海之战后,这是他们俩又一次正式的军中对垒。   距离还是太远,尹蘅看不清汴元信脸上的表情,但不管怎样,这个男人注定要一次又一次栽在他手上,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惯例的缓缓举起手中长剑,随着尹蘅的动作,战车后方的两张大鼓咚咚响了起来,鼓手赤膊抡圆了胳膊将鼓槌砸在画着猛兽纹的鼓面上,远方天空云层撞击劈下一道闪电,雷声不久后也一同传来,同鼓声交织在了一起。   “尔等听令,随我直破杜城,破敌一百升一级,斩敌尉一名升一级,斩敌将一名升三级!顺利攻上城墙者,升一级。破城门的第一阵队,升三级!”尹蘅声音雄浑的穿遍了身边将士的方阵,他们训练有素的用长剑敲击着手里的盾牌,以示回应。   尹蘅目光凝向汴元信的方向,缓缓用长剑指向汴元信心脏的位置,大声吼了一句:“杀!!”   战车又开始继续前行,战车后的盾兵小跑着开始奔袭,先一步上前做了盾墙。身后的步兵手动清除脚下的泥石,一人装十来块,百步内的泥石也便没有了。   邓岚也立于城头,看着梁军的阵队,说实话要论带兵,他只服尹蘅,带出来的兵一个比一个凶猛,战斗力也是一个顶三个的。就算是集体作战,互相配合的战斗力也能再多飙升好几倍。   尹蘅不似平时,也没有身先士卒的向前冲,只是凝神立于原地,细细观察着。不多时,果然有人要打战车的主意了,但是他早有准备,有不属于战车阵营的人假惺惺靠近战车时,便会被身后候着的弓箭手射中了小腿。   准备反水的人发现尹蘅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诡计,也不再遮遮掩掩,挥着刀就朝推车的人去了,更有甚者直接点了火折子扑着战车就去了,仔细一看居然有小一千的数目,虽然车不是耐火的,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点着的,何况现在还下着大雨。   立于城头的汴元信一脸平静。他也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些反水的人被尹蘅没多久就彻底解决干净了。   连老天都在帮他。   “陛下,臣请出战!”邓岚实在是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云梯一旦架起来,会不会被破城还真的说不定呢,保不准他们陛下先一步冲上去和尹蘅打一架,陛下自从被那个李诺扰了心,决断就开始有失英明。   不管怎么说,能挡一时是一时,麒麟援军将至,汇合之后才不用畏惧梁军,在这之前,陛下不能有任何差池。   汴元信将原本放在剑柄上的手轻垂于身侧,取了腰间的兵符递给邓岚说:“传令下去,除了守护城墙的士兵,其余将士全部弃城撤退。”   邓岚瞪大了眼睛,不战而退?这又是为何?他索性跪在了汴元信面前,顶着被治罪的危险高声吼了一句:“陛下!为何!”   汴元信微垂双目看着跪地的邓岚,还有他身后一票跟着一起跪下去的将军们,很平静的问:“你们,这是想反了么?”   邓岚恨又发不出来,近乎委屈的抬头看着汴元信说:“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要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么!”   汴元信深吸一口气,眉眼间也镀上了一层怒气,不容置疑的说:“我要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撤退!”   邓岚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的瞪向尹蘅方向一眼,愤怒下了城墙。   汴元信此时也阴冷的看向尹蘅,虽然双手气的都在抖,但还是在暗卫的护送下离开了。   战车已几乎推至城墙边,弹射而出的泥石砸翻了城墙上的不少麒麟士兵,尹蘅依旧面无表情的在远处看着,许久后轻声对身边的朱将军说:“按着先前的计划,让咱们的部队撤退,曾经的潘家军,立功心切的继续派去攻城,反水的格杀勿论,至于那些个不进不退的,就留在原地吧。”   朱将军自然是知道尹蘅计划的,一点头道:“臣领命!”   尹蘅望向汴元信方才站着的地方。嘴角微微牵出一抹笑容,汴元信还不是很傻,也没有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看来,他们之间的争斗,尚来日方长。   而此时的泅水上游,近百条木船堆在一起,在比正常水位线高出很多的水面上飘成一大片,有官船也有民船,一艘艘连在一起,船上堆满了稻草,在下雨之前莫夜已经派人日夜连轴的将泅水上修了拦截堤坝,接到将军的加急消息后下令彻底截流。   其实,这才是尹蘅真正用于攻打杜城的方法。   古往今来,凡守城失败者,不外乎几点。其中一点便是外水高而城内低。杜城地处平原地带,沿泅水向上地势越来越高,到得泸关就已经高出近半个城了,于此处将堤坝拦起来,又在下游必经位置挖了导流渠,直接朝向杜城,一旦破堤,洪水一般的泅水河水便会直超杜城而去。   到时候。梁军根本就不用攻城,整个杜城就会被大水淹了,待到水退去,梁军要做的仅仅是进去清理一些尸体,便可庆贺成功了。   下雨之前汴元信并未想通这件事,只知道尹蘅花重金造了战车,他一开始确实是被尹蘅骗了,以为尹蘅将战斗的所有重心都压在战车上。可是当他立于城头看着这漫天大雨,再看向尹蘅摆出的阵势,突然就明白了,尹蘅所玩的阴招,还在后面。   毕竟,这是尹蘅一贯的习惯,向来不吝惜将阴招使的淋漓尽致。   所以他才当即下令撤退,又担心军中有人被尹蘅反水,才没有详细的对邓岚解释。离开杜城之后汴元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策马直奔泅水之滨,看到一向波涛汹涌的泅水居然断流了便知他猜的完全没有错。   “陛下……这……”邓岚看到泅水居然干了,目瞪口呆,也突然就理解了陛下为什么一定要立刻撤兵,并不是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想通过城池来交换女人,而是若继续留下去,麒麟万千兵力都得折在杜城。   邓岚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汴元信面前,重重三个头磕下去,眼圈都红了的说:“若不是陛下,恐怕几个时辰后,数万麒麟将士们的性命,就要毁在杜城了。”   汴元信也不多说话,沉默的上了坐骑,平静的对邓岚说:“走吧。去蝎子沟,将那些讨厌的燕国人杀了。”   “尹蘅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邓岚气的咬牙切齿,下令肃整三军,趁着夜色于大雨中直扑蝎子沟而去。   毕竟麒麟国主军已经撤退,剩下守城的人没了什么战斗力,有尹蘅之前的赏令,潘家军那些见利忘义的乌合之众们三五抱团的还打的相当起劲儿,他们也就只能做做这欺软怕硬的行当。立功心切的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尹蘅主军已经悄然撤离。   雨越下越大了,黄昏时分天已经黑的像深夜,杜城城门眼见着就要破了,攻城车作用发挥完毕,已经被尹蘅提前安排的兵士们拆成木条抬走了。   撤退到相对安全的地带之后,尹蘅让手下燃了三只炫色的烟花,远方的莫夜看到了信号,当即下令点燃了堆积在小型堰塞湖上的所有船只上的稻草,砍断拦截堤坝的巨型绳索的瞬间,河水奔腾而下,所有大船小船都被巨大的水流力量带着,海啸一样的扑向杜城而去。   还在忙着攻城守城的士兵最终看到的景象,就是百丈高的水墙带着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战船从天而降压向他们的样子。   杜城之内的生灵,无一幸免。尹蘅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愧疚,第一次觉得战争已经不能带给他快乐了,反而是痛苦大于兴奋。   平原瞬间变汪洋,大自然的力量实在是强大的可怕。   朱将军率领的部队依照计划继续绕道朝蝎子沟疾行,退军难作气,尹蘅算准了汴元信不会将这口气咽下去,总会找点地方发泄,蝎子沟就是很好的开刀地点。   梁军便是他们身后扑过去的另一只猛兽,让汴元信彻底明白尹蘅的夫人不是说用城换就能换的!   大军行离后,尹蘅已只身一人骑着追风直奔李诺而去。   李诺尚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却见到尹蘅回来了,他身上那股温暖的气味她熟悉的很,睁开眼本以为要失望,却看到依旧穿着铠甲,温和的坐在她身边将小鱼泽放在盘着的双腿之间的尹蘅。   “诺儿醒了。”尹蘅说罢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李诺的侧脸,笑的温柔至极,李诺心暖,像只小乖猫一样的拱着他的手心说:“嗯。你回来了。”   尹蘅轻轻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便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却承载着感慨万千,尹蘅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人的温柔眷恋至此。   “夫君,我们是不是能回梁国了?”李诺并不知道那杜城被淹成了什么样子,但可以预见的是使唤婆子和奶娘是不可能有了。   尹蘅平声说:“夫人若是想回去,我们便回去,若是还愿意随我四处走走,我们就去将麒麟国的城再抢几座回来。”   李诺笑眯眯的望着他问:“有好吃的么?”   尹蘅就知道她会这样说,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夫人尚在产褥期,就算是有也吃不得。我倒是知道最靠近黄州的嘉城有一片非常美的红杏林,算着日子杏花也快开了,夫人可想去看看?”   李诺点点头说:“那就去看看,反正只要有你在,我去哪儿都行。”   尹蘅将鱼泽放在李诺身边。在略显拥挤的马车内躺下来,将那娘俩都抱在怀里,嘴角勾着难以掩饰幸福的笑容,一边吻着李诺的鬓角一边说:“不管是我兴奋,疲倦还是得意的时候,有你能分享的感觉真好,诺儿,谢谢你,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李诺心暖的很,嘴角都快勾到耳朵边了,紧紧靠在尹蘅怀里说:“夫君别肉麻了,把这盔甲脱了吧,躺的也舒服点,你暂时不必再操心别的了吧,这些日子你也没休息好,陪着我们睡一会儿,可好?”   “好。”   ☆、第68章 炖肉   已入春,舜天满城的花都开了,要说桃花最美处,当属深宫之内桃花园。按理说美景当有佳人伴,只是薛庞延身边却很少容得女人,就是娶的那几位后宫妃子,也堪堪都当了摆设。   薛庞延心情不好,从挺久之前就一直不好,一来因为他无缘无故冒出一个已经六岁的儿子,二来因为征战在外的尹蘅屡屡传来的胜利消息。   潘相说,如今舜天已经有百姓编了歌谣,孩童们于街头小巷肆意传唱,颂着这位百年难遇的尹大将军,歌道若不是他,梁国便不会如此太平。   将一个武将的英武战绩唱的神乎其神,甚至超过了国主……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对于君王和臣子来说,最怕出现的四个字眼便是,功高震主。   “陛下,这枝桃儿开的最好。奴婢帮您剪好了,等下便拿回去插进瓶子里,春日里风光好,每日换换屋内的花儿,心情也是美的。”说话的是一直跟着薛庞延的那个妖媚男随从,局妖。   相比他的热情,薛庞延明显不愿意理他,连他手里的桃枝看都没看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局妖被这样一闪有些愣,但还是鞠着笑容跟了过去,双手举着桃枝跪下来,硬是将桃枝呈在了薛庞延面前。   薛庞延被他逼着停了下来,倒是也没有发怒,这要是在外人看来。逼停皇帝可是了不得的事。   薛庞延垂目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瘦瘦弱弱的,身子比那女子还婀娜几分,头上梳的服帖光亮的青丝透着隐隐的茶香,只能望到不多的额头依旧光洁,薛庞延很想伸手将他的下颌一挑,就像曾经多少次一样,再看一看他那双线条美好的凤眼。   只是,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是不可饶恕!   “你让开。”薛庞延故作冷漠的望着远方,局妖没等到薛庞延的动作,便主动扬起了头,眉目传情的望着薛庞延,那眉眼间的缱绻将手里的桃枝儿都给比下去了。   “陛下,我知道你在恼我什么。”局妖说着眼圈就红了,微微低下头,抽泣的时候肩膀都在微微的抖动,就像春风吹乱枝头浮花的时候将他的心也吹乱了一般:“可我又能怎样呢,您的母亲……您自己还不知道么?”   薛庞延闻声凝了眉头,这才终于看向了面前跪着的男人,他穿着浅绿色的长袍,袍角还染着随意挥笔而就的丹青,虽然他就是他的随从,负责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何止伺候起居那样简单?   “你此话什么意思?”薛庞延语气里依旧透着不悦,局妖微一撇嘴,低下头小抽泣一番,再仰头的时候眼角已经见了泪:“太后曾说过,您若是不留个后,她便亲自将那些女人轮番送到您的床上来,局妖不忍心看您痛苦,所以……所以才做过那样的决定,灌醉了您让您什么都不知道便完成了太后的要求,您此时是恼着我的,我知道,可您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我好好说过话,我好想您……”   薛庞延早就被一番话撩的心痒痒,再也忍不住,旁若无人的将跪在面前的男人扯进了怀里,原本守在院子中的侍卫迅速转了身,这样的情景。不看到最好,就算是知道也要假装没看到。   局妖虽然眼角挂着眼泪,嘴角却微微勾起,这得逞的笑容薛庞延自然是没看到的,薛庞延猴急的拖着局妖直接回了寝殿。   君主昏度,下午的文臣觐见都被薛庞延给忘了。   局妖将被薛庞延撕坏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重新换了衣服去帝王专属的龙池里泡澡。热水氤氲,将他头上蒸出一层细密的汗,他拿着猪毛刷,在没人的时候才完全不掩饰嫌弃的将薛庞延碰过的所有地方狠狠刷红,就算这样都洗不干净内心的恶心。   他前几日接到了主上已失踪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枯骨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原以为这逼仄的生活就要到头了,没想到又收到了少主传来的信儿。   几年前。他被主上送进宫,做了薛庞延身边的随从,只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是让好男色的薛庞延留后,另一个就是在少主有难的时候,保他万无一失。   主上的任务他不敢违背,少主的要求就同主上一样,他一样不能违背。只不过少主如今已经被薛庞延猜忌到心里去了,任是他如何游说,功高震主的情况已成必然,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薛庞延一旦失控,他只能铤而走险,为了少主将薛庞延从皇位上拉下来。   那个六岁的孩子估计不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少主想来也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索性要他开始挑拨薛庞延和太后的关系,太平了没几年的梁国,看样子又该乱了。   局妖本来心里是没什么底的,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到这个办法,将多年前的事儿全扣在太后身上,若是薛庞延最终不相信他,他保不准还会落的个被驱逐出宫的结局,甚至更惨。   但现在看来,这位帝王对他的兴趣真的不止于皮肉,还是或多或少的将他放在心里去了。   太后那个老贱人,该吃吃苦头了,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儿子。   局妖想到这里,将手里的猪毛刷扔了,从水里猛的站起来,一步步朝着池边金色的龙头走去,手轻触在那龙头上一阵颤抖,眉头也拧的更厉害了。   他是男宠当的实在太久了,久的已经快忘记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了,记忆中的这座宫殿,除了薛庞延对他各种各样无礼的折磨,还有他强咽进心里去的委屈,好像没有别的了。   薛庞延久未碰过“荤腥”,这一番折腾倒是累急了,局妖洗完澡之后他还没醒,局妖便趁机偷偷拿了一卷空白圣旨,私盖了薛庞延的玉玺后便将其又重新藏好了。   麒麟三万大军不到三个时辰便占领了蝎子沟,景顺本来也没打算将这里占多久,之前无非就是来恶心一下汴元信,如今燕国的国力也根本不足以让他和汴元信对拼,恶心罢了便撤兵了。   如今的燕国边境成为了麒麟和梁国两虎相争的主战场,燕国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再蹚浑水没什么意义,闭关锁国耐心发展才是上选。   只是汴元信的三万大军尚未扎稳营,便给随后而至的梁军放了火。毕竟大雨之中不利于作战,汴元信也无法确定尹蘅到底有没有亲自来,在全军都没有士气的情况下贸然送死不值得,蝎子沟这地方更是个很容易就被困死的狭谷,他权衡一下当即便带着全军继续后撤,直接退去了嘉城。   许是阴雨太重,许是心情太沉,许是思念太切,汴元信尚未到得嘉城便病倒了,身体一向健康的人要么不病,若是病了便会尤为厉害,而这一次的伤寒也真的是席卷了麒麟军营,就连邓岚都中招了。   相比麒麟的狼狈,尹蘅和李诺就滋润的不是一般了。杜城的善后工作全部交给了莫夜,尹蘅陪着李诺坐船渡过泅水,去了她很喜欢的通安,虽然那小叶香是喝不得了,可通安特有炖煮的香糯非凡的白灼蹄髈可是通乳下奶佳品,李诺以一天一只的速度吃的畅快,没有十天。腰就圆了一圈。   李诺倒是也不介意,这蹄髈不吃则罢,吃了就停不下来,关键是吃了之后奶水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小鱼泽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吃得饱就闹的欢实,如今这小家伙的哭声都比之前来劲儿了。   关键就是她就喜欢腻着她爹。爹爹抱的时候就不哭,在娘亲身边躺久了就会无缘无故的撇小嘴,就像是娘亲怎么欺负她了一般。   也是个天然的磨娘精。   尹蘅同李诺住在官驿,驿夫长特别小心的伺候着,知道李诺需要使唤婆子,便瞻前马后的到处给寻着,还真的就寻来了几位看起来身家干净,手脚利索的,如此一来,伺候李诺弄得自己腰已经快累断了的尔苗终于得了空当休息。   李诺再有几日就能出月了,小鱼泽也健康的很,在杜城分别的倪达叶照例还是三日一封书信,那小鸽子也给累的半死,知道李诺这边母女情况基本稳定了,倪达叶便传信说他要和钱星星去庆国游历了。   毕竟通安位处边境,虽然燕国的国境线已经后撤了至少五十里,但消息这里还是灵通的,一大早驿夫长和守卫们就在讨论着来自燕国的新消息,尹蘅听到不由得凝了眉头。   景顺于四月初五迎娶了两位侧妃,均是重臣之嫡女,据说还都是已经有了身孕的。   这消息尹蘅本打算压着不要告诉李诺。没想到伺候的婆子嘴实在是碎,一捣鼓就全给捅到李诺那里去了。   李诺当然受了刺激,但她还没来及表现出来,尹蘅就先一步怒了。   “你也不要生她们气,她们就是觉得我无聊,所以随意嚼了几句舌头。”李诺拦着尹蘅,他盛怒之下要将那些婆子都赶走。婆子们跪在地上不停用手打着自己的嘴。   虽然这将军不好伺候,可他给的例钱实在是诱人,婆子们也万万没想到在夫人面前随便说了几句异国的八卦就惹恼了将军,为了不丢了差事,打几下耳光也是值得的。   尹蘅不说话,只是挡着李诺不让她起身受了凉,婆子们不再打自己的时候他就一眼瞪过去,然后耳光就继续了。   “景顺这样做,我早就想到了,我只是担心,担心小雪她会受不了,只可惜,我现在都无法和她保持联系。”李诺靠在尹蘅怀里,接连叹气,尹蘅生怕她心里不舒服落了什么疾病,便将李诺抱得紧紧的,轻声说:“诺儿若是实在不放心,我派人去探一探。”   李诺摇摇头说:“不用了,等我身体好一些了,亲自写信给小雪,燕国毕竟是是非之地,你现在派人去,万一被人抓了把柄,不好。”   尹蘅低头问她:“什么把柄?”   李诺微抬头,很认真的看着尹蘅问:“夫君,你难道从没想过薛庞延会猜忌你么?”   尹蘅默着不说话,他以为李诺不可能想到这一层面的。   李诺叹了口气说:“你屡立战功,看似风光。其实这才是皇帝最怕的事,那个潘相和咱们有过结,保不准就会借此机会阴你,你还是当心一些,不要被陷害了,以前在我家乡,战功赫赫的将军往往不是战死沙场的,而是被自己人给坑死的,这样的例子太常见了。”   尹蘅温和的笑了,吻了吻李诺的额头说:“诺儿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诺对着婆子们努努嘴说:“别怪她们了,让她们出去吧,在这儿打着也怪烦的,给点赏赐。免得她们心里不舒服。”   尹蘅这才坐正了身子,止住了婆子们的自我惩罚说:“出去吧。”   李诺躺下来,摸了摸胃,犹豫着要不要再吃一只蹄髈,尹蘅却突然压在了她身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说:“诺儿方才说,战功赫赫的将军往往不是战死沙场,你是想我战死沙场么?”   李诺拧着眉头呸呸了几声,捶了尹蘅的胸口一拳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不许乱说!”   尹蘅抓着她的小拳头,呼吸炽热的望着李诺问:“诺儿,咱们什么时候能……”   李诺嘟着嘴说:“最近肯定不行,少说也再过两个月。”   她想到了,尹蘅毕竟是个正常男人,他们也确实有好几个月没有亲热了,只是她现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好像有点忽略了他。   尹蘅居然一脸委屈:“可我都忍了好久了……”   李诺最受不了他这样的表情,斜睨着尹蘅问:“真的想啊?”   尹蘅很认真的点点头。   李诺说:“那我帮你。”   “如何帮?”尹蘅一愣,心想方才不是刚说了还得等两个月呢?李诺笑的一脸坏的咬住尹蘅的耳朵小声说:“我本来是想吃蹄髈的,那就改改口味吧。”   尹蘅想了想突然想明白了,脸唰的就红了。   ☆、第69章 缠虐   “哎?你脸怎么红了?”李诺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尹蘅虽然很快就将脸扭去另一边了,但她不依不饶的抱着他的脸硬是要仔细看看。   “别闹……”尹蘅脸侧烫的不行,一想到李诺刚才说的那句话,脑袋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真发生时候的场景,想着都觉得惊险刺激,可是他又哪里舍得让李诺帮他那样做。   “夫君,你真的不好意思了?”李诺坏兮兮的笑,尹蘅拿她没办法,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挠了李诺的痒痒,李诺哈哈笑的不停,尹蘅像个孩子一样的抱住她的腰,枕在她的小腹上:“诺儿,我都快吃鱼泽的醋了,你所有心思都在她身上。”   “来,躺我身边,躺好。”李诺说着拍了拍左边的位置,尹蘅倒是很听话的躺了下来,李诺回头看了看自己右边还睡着的小鱼泽,嘿嘿一笑翻身便趴在了尹蘅身上,不由分说的将他长袍的下摆掀了起来。   尹蘅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要挡,李诺故意哎呦一声,趴在尹蘅身上说:“讨厌,你别动,你再动我就掉下去了。”   尹蘅拧着眉头说:“诺儿,别闹……”   李诺俯身咬住尹蘅的耳垂,就像他之前对她的样子,一边咬一边说:“说了帮你就帮你,我说话一向算数。”   尹蘅深吸一口气,凝了眉头,眼神却清亮清亮的,李诺一脸媚笑的望着他,很主动的吻了吻他的嘴唇,察觉到尹蘅要反扑。她突然直了身子说:“夫君你要是再乱动,我就生气了。”   尹蘅隐忍的拧着眉头说:“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乱动。”   “你就假装自己是木头人,不许动哦,不然我就找绳子把你捆起来。”李诺说着手越发不老实,尹蘅本来就素了很长时间,被她这一折腾,脑子里的神经又快炸裂了。   “那我开始了哦?”李诺确定尹蘅不再乱动了,便像只坏坏的小猫咪一样朝着尹蘅腿的方向爬了过去,尹蘅紧咬住下嘴唇,实在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便紧紧攥住了拳头。   小鱼泽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醒了,换了平日,她只要稍一哼哼李诺便很紧张的去哄了,但是今日不知怎么了,鱼泽都开始哭了,李诺却完全不管她。   “你女儿哭了。”尹蘅声音暗哑,李诺还在耐心的扒他长袍下的裤子,然后漫不经心的说:“现在她是你女儿。”   说罢李诺“啊”了一声,像是发现什么好东西一样的笑了笑,俯身下去,毫不犹豫的就……尹蘅只觉得浑身经脉在李诺的唇接触到自己的一瞬间,都逆行了。   小鱼泽哭的更狠了,尹蘅一面被李诺折磨的要死要活。还得伸手拍着快要哭炸了的女儿,整个人都要分裂了。   “诺儿……别这样,我……我忍不住的!”尹蘅拍着鱼泽的手力度都不规则了,鱼泽听到尹蘅有些奇怪的声音突然就不哭了,咿咿呀呀了几声,就被屋子里另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吸引了。   “诺儿……诺儿……”尹蘅想坐起来,却又真的担心李诺生气,只能强忍着直挺挺的躺着,脚趾都麻了。   李诺玩的高兴,索性转了个方向,一边折腾尹蘅一边还抬头看看他,嘴角挑着一抹魅惑的笑容,说话的时候又有手接替的说:“你要知道,在我家乡还有一个国家,夫妻之间这样是非常正常的,男人享受女人内心也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只是有的人无法突破道德底线,说起来夫妻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互相安慰不是挺好一件事儿么?”   “你……你这个……”尹蘅深吸了一口气。   “小妖精么?”李诺咯咯的笑了起来,尹蘅眼睛更亮了,双手捏住李诺的肩膀,将她的头又压了下去,哑着应了一声说:“嗯,小妖精,别停下来,继续,我喜欢。”   鱼泽醒来都又一次睡着了,李诺还没完成自己的“大业”,尹蘅也是个能忍的,好几次她感觉他都快要忍不住了,可是他凝神深呼吸几次,就又重振大业了。   李诺知道他还是不想最后交代,怕弄的她不舒服了,李诺趴去了尹蘅胸口,和他脸对脸的对视着问:“怎么了,不想交代么?”   尹蘅不敢看李诺的眼睛,微垂下双眼说:“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不许再忍了,不然我都要累了。”李诺说着咬了尹蘅的脖子一口,他闷哼一声,双手掐住了李诺的腰,又一次和她对视着说:“诺儿,真的可以么?”   李诺笑眯眯的说:“当然可以,你是我夫君啊。”   尹蘅闭上眼,嘴角难以掩饰的溢满了笑容。   这一番**,完成的相当透彻。   李诺是真的被累着了,躺回尹蘅身边的时候,尹蘅第一次知道了害羞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是不敢看李诺的眼睛,她倒是不在意,八爪鱼一样的缠在他身上。   “你奶水透了。”尹蘅闷闷的说了一声,李诺哼唧一声说:“我不管,我睡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奶瓶,你女儿再醒,你把她抱过来掀起我衣服喂,不许叫醒我,不然我咬你。”   李诺说着还真的就睡着了,尹蘅觉得,这日子吧,甜蜜归甜蜜,但实在是……太羞人了。   ……   自燕王妃回归正位,从未祭祖,从未出席国宴,说实话,就连后宫里见过她的人都很少,她宫内的宫女太监也都被禁止外出,若不是皇帝日日都会去看看她,时不时还会留宿,真会让人觉得,王妃居住的月鸾宫是冷宫。   刚进宫的那两名侧妃倒也是胆子大,虽然皇帝已经明确告诉她们。她们当下最主要的事便是有了身孕在宫里好好养着,不要四处乱走,可女人么,争宠的心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这两位孕妇住的不远,闲了就凑在了一处,一起仔细一商量,就觉得还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去会会压在她们头上的王妃,实在是心里没底。   横竖她们现在都有了身孕,谁先生出儿子谁就牛,就算生不出儿子,也比那娶了多少年连个蛋都下不出的王妃强。何况听说那王妃岁数也不小了,比皇帝大出好多,就算是将来熬年华,显然也是她们两人更有优势。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随意择了一大早,梳洗打扮了一番,不顾身边资深太监宫女的阻拦,恃宠若娇的朝着月鸾宫去了。   其实,她们刚朝着月鸾宫来,薛小雪便知道了。   她身边的宫女叹了口气,生怕王妃生气,便低调再低调的说:“这二人其中一人是丞相庶女。是在家中被陛下临幸的,有了身孕之后接入宫中封了侧妃,陛下没有给她任何封号,就取了小名中的莲字,称莲妃。”   薛小雪依然是一身男子装束,月白色袍子,外罩一件同色却绣着金丝祥云花纹的长褂甲,发间用的钗子也比以前柔和的多了,至少现在看起来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娇娥了。   宫女见她未说话,便又继续试探着说:“另一位,跋扈一些……是龙武将军的嫡女,她是在宫里被陛下临幸的,陛下也没有给她赐字,宫人们称她武妃。”   薛小雪将手中扇子一收,起身步至寝殿大门处,算着时间她们应该也快到了,便回头问身后的宫女说:“今年的春茶可送来了?”   那两位妃子到了月鸾宫正门,发现门口站着两位守卫,但是负责通传的居然是宫女,得了王妃允许,进了正门之后,院子里扫地的也是宫女,除了大门口的守卫是男人,月鸾宫一个太监都见不到。   “好怪。这儿怎么连个太监都没有?”武妃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望着身边长的不娇滴滴走路却娇滴滴的莲妃。   说起来她们俩长的也都只能算是一般,只不过这身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莲妃摇摇头,望着月鸾宫正殿的位置说:“你说我们贸然前来,她若是生气了,会不会责罚我们?”   武妃冷笑一声,看似非常老道的说:“你想太多了,从来也没听有人说过王妃善妒,只是陛下年纪小一直都没有另娶罢了,如今我们都有了身孕,将来生了十有**也是要交给她养育的,她宠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我们。”   “二位娘娘,王妃请你们进去。”宫女此时迎了出来,唤了院子内的两人进屋,她们倒是彼此互相打着气,一点儿也不输范儿的进去了。   薛小雪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一卷书,连进来的两个人看都没看一眼。   武妃和莲妃却同时都给吓着了,她们是真的没想到,这燕王宫里除了陛下,居然还有这般清秀俊朗的儿郎?可仔细看又不觉得是儿郎,身上阴柔之气很重,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妃?   二人呆了甚至忘了行礼,薛小雪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淡淡的望了两人一眼,对宫女说:“请她们坐。”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坐下了,王妃说话的声音倒是女人,只是身上那气势……都快赶上皇上了。   “你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薛小雪面无表情,眼神阴冷的看着那两个女人,她们手足无措,连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说了。   莲妃先一步开口了,笑的特别不自然的说:“只是……只是进宫这么久了,也从来没来给姐姐请安……便……便来……”   薛小雪音色越发冷的说:“陛下说过,让你们安心在宫中养胎,也说过不要来打扰我,你们若不是有事前来,便是将陛下的话没有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   这帽子扣的大了,莲妃已经扑通跪下了,吓得浑身都在抖,一个劲儿的摇头,武妃仗着自己是嫡女,有爹撑腰,亦或者仗着别的什么,依旧稳坐在座位上,看起来很不高兴的说:“我们好心来向姐姐请安,姐姐上来就莫名怪罪,虽说这后宫之内姐姐最为尊贵,可我们好说也是陛下的妃子,受姐姐这莫名的气,万一动了胎气,姐姐你可……”   “担待不起,是么?”薛小雪冷笑一声,微侧头看向武妃,将她剩下的话统统给吓了回去:“你肚子里怀的本来也是我看了不顺眼的。既然你非要千里送,给我一个治你的理由,那我就成全你。”   武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王妃,居然这么狠?   薛小雪重新拿起了手边的书,对身边的宫女说:“让她们两个去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不许进食进水。”   “你!”武妃气的不行,可又不敢忤逆。   薛小雪知道武妃想做什么,便替她对着武妃身后的宫女说了:“你去将皇上请来,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让她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宫女去寻景顺的时候,他正好和大臣们议事结束,听得宫女传话,拧着眉头直接摆架月鸾宫。   薛小雪将清晨采集的露水已经煮好了,润了几遍茶,将茶叶彻底醒好以后,开了小窗,坐在软榻上等着景顺来。   从小窗的方向正好能看到跪在院子中的两个女人,那个武妃的体质明明是比莲妃好的,可她却装的相当娇贵,跪了没一会儿就东倒西歪了,眼见着就要晕倒。   宫女通传说陛下来了。那两个人赶忙抬手使劲揉出了眼泪,本来还想让皇上看到自己很惨的样子,顺便哭个梨花带雨,再告王妃一状,结果没想到,皇上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奔殿内而去。   “阿姐!”景顺满眼惊慌和焦急,生怕薛小雪生气的走到她身边,像个犯错的孩子,拉住了她的手:“阿姐有没有被她们气着,若是有,现在我就去惩办了她们……”   “景顺。在我面前没必要演戏。”薛小雪将手收回来,将茶冲泡了,倒了一杯淡绿色的茶汤给景顺,平静的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景顺缓缓坐在她对面,盯着那杯茶,一直也没动手。   许久后景顺才开口:“阿姐,这件事本来我是想告诉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阿姐就将她们想成是为你和我生孩子的工具,待将来,阿姐膝下围着一群孩子……”   薛小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眼望向景顺说:“景顺,你祸害了多少这样的女孩子,这只是两个怀孕了的,没有怀孕的,有多少个,还会有多少个?”   景顺噎住了。没想到阿姐直接就猜到了,他这段时间确实临幸了不少女人,算来有十几个了,等着他去临幸的还有十多个。   毕竟他也不知道谁能生出儿子,同一时间都怀孕了生完了,他也就真的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解脱了。   薛小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说:“将她们都接进宫里来吧,不管有没有身孕,清白对于女子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就算你是皇帝,临幸了女子她能再嫁,可她抱着一腔柔情,最希望的还是嫁给你。”   景顺眼神明显很受伤,委屈的看着薛小雪问:“阿姐,你一点儿也不难过,对么?我碰了别人,你想到的不是为了她们醋一醋,难过难过,而是想到了我对不起她们,是么?”   薛小雪不说话。   “好,那我就将她们都接进宫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景顺说罢起身走了,因为走的太快撞了软塌上的小桌一下,那只小小的茶碗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院内的那两个还以为皇帝为了她们和王妃吵架了,连茶杯都摔了,正得意呢,又见到皇帝怒气冲冲的离开。依旧是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薛小雪沉默的望着地上的茶杯,心里一阵疼。   要怎么样才算是吃醋呢?大喊大叫,大哭大闹么?让那两个女人去院子里跪着,难道不算是她已经吃醋了么?   她有什么资格和别的女人争呢,她什么都没有,在燕国,除了景顺,她什么也没有……   燕王宫傍晚的更子打过,薛小雪的晚膳也准备好了,她特意吩咐膳房做了几道景顺喜欢的菜,只是等到天都黑了,景顺也没有来。   平日里。就算是景顺不留宿,晚饭也一定会来陪她吃的。   宫女看桌子上的菜都冷了,便贴心的将王妃喜欢的每一道都拿去温了温,端回来时王妃却已经直接去内殿躺着了,一口吃食都没动。   沐浴时间都过了,景顺依旧没来,看样子,今夜是不太可能来了。   “将那鸽子参汤给陛下送过去。”薛小雪最终还是先一步服软了,宫女提着食盒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食盒还在,看样子没送进去。   薛小雪望了那食盒一眼,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明明知道真相听了会让自己痛苦,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句:“你说吧。”   宫女低下头,犹豫再三才开了口说:“陛下正在勤德殿与几名女子饮酒作乐,奴婢将吃食送去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就让奴婢回来了。”   薛小雪默默闭上了眼睛,点点头说:“那你便拿去倒了吧。”   外间负责茶水的宫女此时走了进来,小声通秉着:“王妃,那两位娘娘还在院子里,怎么办……”   薛小雪将发间的簪子拆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褪去衣袍只着单衣,美的令人窒息。   步至后殿的浴池,薛小雪沉默的褪去所有衣衫,缓缓进了水,她如今已经不再用白布缠着胸口了,虽然她不是很丰腻的女人,可也还是凹凸有致的。   只是这些,因为她内心的坎儿,无法用女子的身份呈现出来。   外间的那宫女一直跟着她,薛小雪泡在热水中才缓缓说了句:“让她们继续跪着。”   燕国多温泉,浴池里的水就引自其中,所以不管泡多久都是不会冷的,薛小雪便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去了,直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才睁开了眼睛。   一直跟着莲妃的宫女闯了进来,哭的满脸是泪水的跪在池子边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都充血了,哀痛的哭着说:“王妃求求您了,饶了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撑不住了,求求您了……”   薛小雪身边的女官此时也带人赶过来,将那宫女拖了出去,沉声说道:“王妃,莲妃晕过去了。还出血了,要去叫太医来么?”   薛小雪轻轻撩了撩水面上的花瓣问:“连翘,我是不是太狠了?”   宫女微摇了摇头说:“王妃的心,连翘懂的。”   “送她们回去吧,以后怕是也不会有人再来招惹我了。”   两位娘娘被送回宫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去了景顺那边,他多喝了几壶酒,有些醉了,但理智还在,身边的每一个女人看起来都妖媚动人,可他脑子里挥不去的却是那个一直对他冷冰冰的阿姐。   就算是她一直穿着男子的衣服,也是那样好看的。   景顺将身边的女人推开,借着酒劲儿跌跌撞撞的出了勤德殿,风一吹这酒意更浓了,但他还是在侍卫的搀扶下歪歪扭扭的去了月鸾宫。   薛小雪刚沐浴结束出来,穿了单薄的长裙准备上床就寝,内殿的门突然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她回头的一瞬间就被扑在了床上,少年火热的身体加上唇齿间浓烈的酒香扑来,薛小雪浑身一滞,不管怎么说,景顺是个男人,她从内心里害怕男人。   察觉到薛小雪的推拒,景顺眯着双眼,脸颊微红,紧紧抓住她的手对她说:“你别推开我。我知道你怕,可女人第一次不都是会怕的么?只要越过了就好了,就好了。”   景顺说着将用来绑床幔的绳子拽了下来,将薛小雪的双手捆了,绑在了床栏上,她浑身颤抖的厉害,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将她的衣服撕开了,看到她的身体,景顺眼神一沉,俯身就吻了上去。   薛小雪用力紧紧咬住牙关,眼泪疯了一样的流,虽然身体完全抗拒,可她还是在心里不停说着,不要反抗,不要反抗……   ☆、4月9日更新时间 今早八点的更新十点放出哈,么么哒~美女帅哥们都再多睡睡,今天有推荐2700的加更,钻石600的明天差不多就能加了,大家继续给力哦~   ☆、第70章 你敢休了我?   景顺一点儿也不温柔,甚至是粗鲁,薛小雪已经将嘴唇和口腔内里都咬破了,鲜血顺着唇角流,景顺却只是低头看着她,就像是要疯了一样的。   这是他一直梦想的事,只可惜,他的第一个女人不是她。   联想到这个,景顺几乎没有犹豫的又问了一句:“你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我?”   如果说这样不受阻拦的压迫和接触还不足以打倒薛小雪,景顺的这一句话无疑在她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他。也可能,是某种冰冷的器具。   薛小雪近乎绝望的偏过头去,她这样的反应在景顺看来则是另一重意思,他心内难过无处发泄,就将所有隐忍着的委屈和怒火全都用在了折磨她身上。   景顺终是折腾累了,毫无顾忌的将自己全部倾泻干净之后,直接倒在了薛小雪的身边,被子都没有盖便睡着了。   薛小雪的手依旧被绑在床上,这样的姿势让她将过去的恐惧细细的回忆了一遍,曾经有多少个日夜,她也是这样被人绑着,被那些猥琐的太监看着。   一遍又一遍……就这样被凌虐着,清醒着,昏睡着,痛苦着,绝望着……   她却是从没有想过,这样的绝望有一天,会是景顺带给她的。   后半夜下雨了,月鸾宫从不会有太监来,但薛小雪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太监哭嚎的声音,尖尖的男人声音,听来就像是被野猫挠了心,让她浑身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是,毕竟皇上宿在这儿,没有人敢进寝殿来,包括那些宫女。   薛小雪一直闭着眼,却没有睡着,嘈杂的雨声和哭喊声愈演愈烈,她终是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面对着她不愿意面对的残忍现实,鼓足了勇气才敢转头,看了看景顺。   景顺醒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侧身躺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眉眼间是说不尽的委屈,以及愧疚。   “阿姐,我……”景顺看到薛小雪看他,终于开了口。   薛小雪将脸回正,声音冰冷的说了一句:“将我解开。”   景顺坐起来,松开了绑着薛小雪的绳子,长时间血液不流通,她手指已经冰凉了,突然被血液涌入,一阵阵的麻痛。   景顺想帮她揉揉手,却被她躲开了。   “小雪……对不起,我喝多了。”景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看着浑身颤抖起身去地上寻衣服的薛小雪的背影,知道她一定是非常生气的,可又不知道怎么道歉。   他对她是有怒也有怨的,怨怪她为什么不能像他喜欢她一样的喜欢他。可他之前一直都忍着,这一次却到底还是没压住,一瞬间崩溃后全都发了出来。景顺知道,小雪很惧怕被男人触碰,可是她一定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得到她。   薛小雪去衣柜里翻了件大氅出来披了,走去外间的门边问门外的宫女怎么回事,宫女小声的回答说:“是莲妃和武妃那边的公公,已经在外面闹了很久了,奴婢不敢吵醒您,却也赶不走他们,主要是……丞相和龙武将军也在外面。”   薛小雪后退了一步,本打算就将这件事直接忘掉,她是不可能出去应对这一切的,却撞在了站在她身后的景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景顺身上的味道太明显,这是绝对男性的气息,小雪一阵眩晕,她已经分不清对景顺是什么感觉了,恐惧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   “她们二人怎么了。”景顺沉声问门外,宫女赶忙回答:“回禀陛下,两位娘娘回宫之后都滑胎了,莲妃娘娘更是发了高烧,病的厉害……”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看。”   薛小雪听到景顺这句话,心又是一凉,她从内心开始鄙视自己,虽然她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景顺突然要去看别的女人,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又恶心。   “阿姐,我不去不行,丞相和龙武将军,都不是我目前能掌控得了的。”景顺说罢去拿掉在地上的衣服,但是已经有些脏了,便去小雪的衣柜里拿了一套他额外放在这里的衣服,三两下穿好了。   薛小雪回到内间,站在小窗边声音低沉的问:“我害他们的女儿没了孩子,他们会对我如何?”   “所以我才要去,有我在,他们不会如何的。”景顺说罢走到薛小雪身边,其实很想抱抱她,但察觉到她的退意,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薛小雪走去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李诺,她想回梁国去,这样的生活太痛了,痛到她都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和景顺互相折磨。   ……   薛庞延自从和局妖缓和关系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听了局妖之前的话,心里对太后实在是有些怨怪,这样一来将近三日他都没有去看太后,直到太后亲自派了人来通传,要他一起去用午膳,才不得不去了。   太后所居暖心阁院子里种满了垂丝海棠,正值花季,一束一束的花儿开的正好,薛庞延却是最讨厌这种花,虽然没什么扑鼻的香气,可那花粉却惹的他总是不停打喷嚏。   他不得已只能让局妖用帕子帮他捂着嘴,快到正殿的时候才亲自将帕子接了,顺便还摸了局妖的手一把,很温和的说:“在这里候着我。”   局妖受惊的动物一样将手收回来,低声嗔着说了句:“陛下怎能这样,这可是暖心阁……”   薛庞延很邪性的笑了笑,没说话便进正殿去了。   局妖这才抬头看向薛庞延的背影,满眼都是爱怜和期盼,他知道有人盯着他呢。   这戏得做足。   局妖不似旁的内官,他穿着一向随意,今日套了一身浅灰色的丝质长褂,头发就随意的在身后散着,用一根灰色的丝带松松垮垮的绑了,整个人被风一吹看起来都丝丝薄薄的,也不知道冷不冷,但男子直挺的身材却被这身行头包裹的相当完美。   还真是有着男人女人看了都会动心的妖媚。   太后一直在暖阁二层的窗边小榻上坐着,透过小窗看到了两个人所有的小动作,气的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往小桌上一放,吓的使唤宫女赶忙跪了下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而此时薛庞延也已经到了二层,对着她行了礼,很冷淡的唤了句母后。其实他从小和太后就不是很亲,她是个特别喜怒无常的女人,年轻时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寻找先皇隐藏起来的女人上,根本懒得管他,做了太后这几年,反而总是喜欢干涉他的生活了。   “延儿好几日没过来看我了,朝政忙至如此了?还是忙的不是朝政,而是不该忙的事。”太后接了宫女新换过的茶,凑近鼻尖轻轻闻了闻,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抬。   薛庞延知道太后所指为何,也不接话,坐下来之后也拿了茶喝,他这种反抗对太后还是很有效的,她巴拉巴拉说一堆,在他这儿一句都没听进去,说久了她自己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太后到底是没绷住,毕竟今天找薛庞延来,为的并不是局妖的事。   太后将茶碗放下,将本来盘在小榻上的腿直了直,穿了鞋子下地,捏了把剪子去剪一盆长势茂盛的茶花,一边剪一边说:“我听人说,那尹蘅在外屡立战功。舜天百姓都编了歌谣传颂他了?”   只有在提起尹蘅的时候,这母子俩才是一条心的,因为他们其实都很讨厌尹蘅,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如今麒麟虎视眈眈,若是将尹蘅除了,梁国能不能安枕无忧就说不定了。   薛庞延听到太后不是找局妖事儿的,便终于有了些笑意,也愿意看着太后说话了:“母后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太后阴险的笑了笑说:“这花啊,不好好修剪都会长歪了,人更是如此,你若让他一人独大,保不准他就能成为第二个刘志,而且还是更可怕的那个。”   薛庞延点点头说:“孩儿心里有数,已经派人送金牌去了。”   太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知道你送了。我又让他们加送了两块过去,一块哪儿够?”   薛庞延凝了眉头,不悦的看向太后,不管怎么说,他才是梁国的皇帝,太后就算是他娘,也不应该行使皇帝的权力。   太后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将一枝很粗大的分叉剪断了,茶花本就不结实,这样一震,枝子上的花碎了一地,太后用脚故意踩了踩,又选了比较小的一枝,将剪子比在上面看向薛庞延说:“至于那个局妖,若他还是不懂得收敛。也就莫怪我对他手下不留情了。”   太后说罢又将那一枝也给剪断了。   为了能让李诺和尹蘅尽早回到杜城去,莫夜带领手下将士加班加点的连夜清理,不满五日便将杜城彻底清干净了,如今他已经在修整被大水毁损的房屋了,并且也派人去通安驿馆告知尹蘅,让他即日便可启程回杜城。   尹蘅看罢莫夜的信,李诺也给小鱼泽换好尿布了,小家伙最近长的快,小腿都比刚出生时粗了很多,虽然每天还是很能睡,但醒来时就喜欢看着爹爹娘亲,小嘴也会咧着笑了。   李诺伸手逗了逗鱼泽的小脸,看向尹蘅说:“鱼泽长的更像你一些,眉眼狭长,以后估计不会是个很娇媚的女孩子,英气了些。”   尹蘅走回李诺身边,从身后拦腰抱住她,嗅着她发间的淡香说:“诺儿,我们要回杜城去了。”   李诺点点头说:“杜城可能都没什么原住民了吧?”   尹蘅知道李诺在担心什么,没有原住民则意味着,连可口的美食都没有了。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战争,但只要城池还在,恢复生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尹蘅将李诺扳正面对着他,低头笑望着她说:“诺儿要是觉得倦了,不去也可,只是如今不将你带在身边,我总觉得不踏实。”   李诺嘟嘟嘴笑着摇摇头:“我同你去便是,你一个人在外,我也不放心的。”   尹蘅其实没听懂李诺的意思。但她也不需要她懂,这样的优质老公不说他有外心,旁的女人倒贴的也不会少,不管他是不是出去打仗了,她认认真真的看紧他还是很必要的。   尔苗此时进来通传:“少主,舜天派人来了,是信使。”   尹蘅微凝眉头,他来到通安住官驿,薛庞延必然很快就知道了,派信使来又是作何?   信使并没有带书信来,直接交给了尹蘅一枚金牌。   李诺不知道这金牌是做什么用的,只是见尹蘅拿着它的时候表情不是很好,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切都准备停当,尹蘅给李诺买了不少吃食,带着她打算渡泅水,都要上船了,又来了一位信使,送来的,还是一枚金牌。   李诺终是好奇的问了句:“夫君,这金牌是作何用的,为何又来一枚?”   尹蘅将金牌收了,扶着李诺上了船:“不必担心,我们先渡河。”   李诺自从上次在泅水上落水差点淹死之后就再也不去甲板上乱晃了,虽然知道外面的景色很美,还是乖乖在船舱里陪着鱼泽。   本来是想和尹蘅聊聊上一次他在水中救她的事儿呢,但尹蘅有些累躺下来便睡着了,李诺也就没去打扰他,看着他放在桌上的那两枚金牌,上边写的字她也不认识,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泅水上的官船和民船大部分都被莫夜之前调用去堵堤坝冲杜城了,如今摆渡的船只有两艘,一艘快船,主要用于拉货,船舱实在是不干净,尹蘅和李诺坐的是慢船,将一条船都包了下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总算弄的还干净。   顺利过了泅水,莫夜派来的马车已经侯在渡口了,李诺刚和鱼泽坐好车,尹蘅尚未上来,就又来了一位信使,说是连夜坐快船渡过来专门等着尹蘅的。   他送来的,依旧是一枚金牌。   李诺这次终于是忍不住了,拉着尹蘅问:“夫君,这金牌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   “这是撤兵的象征。”尹蘅上了车,将三枚金牌一字排开,放在面前默不作声的望着,许久后才说:“发兵需虎符,撤兵需金牌,一连三发金牌,这表明君主撤兵之意坚决,薛庞延这是让我尽快回舜天去。”   李诺微一愣,既然薛庞延要尹蘅撤兵了,他怎么还带着她来了杜城?这不是抗旨么?   “那这些信使是不是已经回舜天去了?去报告你的反应?”李诺问。   尹蘅点点头。   李诺又问:“夫君是不想听从他的命令了么?”   尹蘅并不是很在意的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诺凝了眉头,不知怎的,她觉得薛庞延这样的做法绝对没这么简单,尹蘅若是一味抗旨,可能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你还要像之前说的那样,去抢麒麟国的城么?”   “去。”   李诺突然就缠住了尹蘅的手臂说:“要不咱们就别去了吧?”   尹蘅不明内里的望着李诺,她倒是从来都不掺合他的这些事,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   李诺忧心的抓住尹蘅的手,语气很平缓的说:“夫君,你想想,这何尝不是薛庞延对你的试探。”   尹蘅微垂下眼,他想到了这是试探,但那又如何,如今主上不在了,再也没人逼着他非要去听从薛庞延的命令。   梁国的所有一切,他早就恨不得全部毁了,而且如今去抢城,为的已经不全是战功了,还有对汴元信的不爽,上一次他派人来说要用城池换李诺的事情,他记汴元信一辈子。   李诺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只是摆着道理说:“除非你绝对不想再回梁国,否则你现在这样做,就是将自己陷于死地,如今杜城以北的所有梁国将士的主要补给还是来自梁国,一旦被断了粮,就是第一危险的事,这里距离嘉城也没多远,知道你被断了粮,汴元信可能放弃杀你的好机会么?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围困的。”   尹蘅浅浅一笑,将李诺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你小脑袋里想的事情还不少,你放心,你夫君没那么弱。”   李诺抬头继续劝着尹蘅说:“薛庞延一面试探你,一面借刀杀人,夫君你不可让他得逞啊!”   尹蘅自信满满的说:“即便真的被断了粮,我也不畏惧他们,汴元信能奈我何?”   李诺很赞同的点点头,她知道这种时候要先夸再劝,男人嘛,都喜欢听好听的:“只有你自己的时候我绝对相信他不能把你怎样,夫君你是那么的英明神武,可你身边现在有我和鱼泽啊,这么大的软肋,实在不是全无后顾之忧的打仗的绝佳机会!”   尹蘅倒是真的默了,李诺知道,她说到点子上了,便抓住机会继续说:“鱼泽还小,若是真的遇到了坏人,你在战场上的时候我一个人肯定保护不了她,你应对一个汴元信就够棘手了。若是薛庞延从中捣鬼,你要知道,他可是梁国的皇帝,是分分钟都能在梁军后院起火的人。”   尹蘅依旧没说话,李诺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夫君,我们回舜天去吧,城抢不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可是,我想风风光光的娶你。”尹蘅半天终于挤出这么一句,李诺扑哧就乐了,闹了半天他纠结的是这个,她也学着尹蘅的样子抬手掐了他鼻子一下说:“你是二品将军就不能娶我了?而且你若是为了这个抗旨,你回去那一品将军还能得到?”   尹蘅冷哼一声说:“他不给,我自然可以比他给我。”   李诺又掐了尹蘅鼻子一下。这一次比之前更用力了一些。   尹蘅凝眉瞪着李诺说:“你居然敢掐我,反了你了?”   李诺顺势拱进尹蘅怀里,再加一把火:“夫君,我们就回舜天吧,我都想舜天的好吃的了,蒸鱼啊蒸鱼……”   李诺说着还故意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绝对不能让尹蘅一意孤行,否则一旦被围困在这里,梁国回不去,没了粮草,汴元信一个反扑,到时候就危险了。   尹蘅是真的拿李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将她抱的更紧一些了说:“好,听你的,我们回去。”   尹蘅未到杜城。莫夜就收到了他下令撤兵的消息,为了不耽误行程,梁国数万大军压后,莫夜率领一千精兵护送着尹蘅和李诺加急赶回了梁国。   重新见到梁国的美景,李诺突然就想起上一次出来时候的心情,那会儿尹蘅和她之间的感情还不明朗,他就冷冰冰的将她送去燕国“做客”,然后在燕国还将她给休了!   想到这儿李诺就气不打一处来,小鱼泽睡着了她便让婆子给抱去后面的车了,只剩她和尹蘅同乘。   尹蘅知道,李诺让把小鱼泽抱走,基本上就是要兴师问罪了,自然也乖得很,靠在李诺身边讨好的将她手握在手心里,特别谦逊的说:“夫人要打要掐都随意,就是下手轻一些,留下了印子可就不好了。”   李诺坏坏一笑,哼哼一声,斜眼瞟向尹蘅问:“看来你知道你自己错哪儿了啊?”   尹蘅点点头说:“那自然是知道的。”   李诺内心一阵狂喜,平日里尹蘅宠她归宠她,但从不会对她放低姿态,今天这种情况简直是百年难遇,她得抓紧机会好好体会一番女王大人的范儿。   李诺清清嗓子,将后背都拔的更直了一些,恨不得将鼻孔翻到天上去的看着尹蘅说:“凡事总是要讲求个公平的,你休了我一次,又用皇甫的身份娶了我,咱们算起来还是夫妻的,既如此,我就也休你一回,可公平?”   尹蘅本来脸上都是笑容,听到李诺说要休了他,笑容顿时就散了,也正是他这一冷,李诺心里一揪,突然有一种想跪下的冲动。   “你说,不想和我过了?”尹蘅阴森森的看着李诺,李诺眨眨眼,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女王范儿顿时熄火了。   “呃,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假装……假装你懂么?小孩子过家家那种假装……”李诺说着赔了个笑,尹蘅依然冷冰冰的,只是无限逼近了她,吓得她后退了一下没扶稳,倒了下去。   尹蘅俯身上来。依然冷冰冰的看着李诺说:“是,还是不是?”   李诺一脸卖好的说:“夫君,你别这么较真吧,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啦。”   尹蘅依然冷冰冰的望着她:“什么玩笑都开的,唯独这种玩笑开不得。”   李诺赶忙点头说:“好,好,不开玩笑,我宝贝你,稀罕你,绝对不胡说八道了。”   “不够。”   “什么不够?”   “这样道歉不够。”   李诺愣了愣,她都已经秒怂了,还要她怎么样嘛?   嚓的一声,李诺跟着啊了一声,尹蘅已经用吻封住了她的小嘴,胸前被他撕坏的衣服嚓嚓的坏的更厉害了。   李诺伸手砸着尹蘅的肩膀。虽然她生完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可还是完全没恢复呢,他尺寸那么喜人,现在她哪儿受得了……   “唔……唔……”李诺被堵着舌头,也说不出话来,推拒没成功,身上衣服已经变成吉普赛风格的布条子了。   尹蘅伸手也将自己的衣服解了,垂下来刚好将李诺也包在其中,两人的身体是紧贴着的。   没了衣服的阻拦,李诺的脸烧的通红,尹蘅却还是一副冷冰冰没被哄好的样子,她算是知道了,以后说什么都行,绝对不能和他说要离婚的事儿,不然她真的没任何好果子吃。   “你说,你是亲自接受我的惩罚,还是自己主动帮我。”尹蘅一脸傲娇,李诺哭笑不得,姿势都已经摆成这样了,还有什么能反抗的么?索性两眼一闭,一副你来吧的表情。   尹蘅终是忍不住偏过头笑了笑,绷着冷脸他以前特别擅长,但在李诺面前真的撑不了太久,好在她闭上眼睛了。   将笑意发出去之后,尹蘅继续装冷漠,其实心里又比较担心李诺的身体,便俯身吻了吻她的脖颈,贴在她耳边又吻了吻问:“我昨日沐浴过了,今日可能行?若是你觉得不干净,我……”   咦?这是服软了?李诺知道尹蘅其实还是最心疼她的,便睁开眼瞪着尹蘅说:“你自己摸自己摸!你惹的我都那样了,你还问我你干净不干净!快点!别啰嗦!”   尹蘅还没反应来,李诺抱着他的脖颈用力一拉,尹蘅没忍住……   李诺深吸一口气,啊啊了半天,吓得尹蘅赶紧停下来,李诺眼泪直接下来了,尹蘅更不敢继续了,她却直接抱着尹蘅的脖子不让他走,一边哭一边说:“天杀的倪达叶!缝的这是什么针,疼死了,疼疼疼!”   尹蘅哪儿舍得李诺哭啊,就打算不再继续吓唬她欺负她了,却没想到李诺就是抓着他不松手,八爪鱼一样的粘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委屈的说:“你得负责到底,现在停下又是怎么回事?横竖是你赚了,倪达叶下辈子就该做女人!让他也好好试试这感觉!”   尹蘅方才那股冷漠劲儿早就给丢进大沙漠了,伸手帮她擦着眼泪,特别后悔的说:“诺儿,别哭了,要不就算了……”   李诺却急眼了的兔子一样红着眼睛说:“算什么算啊!这是算了的事儿么?除非你禁欲以后再也不碰我了,不然早疼是疼,晚疼还是个疼,来吧!”   尹蘅是真的不肯了,李诺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小蛇一样的缠在了他身上,他哪儿受得了她逗,本来就爱她至深,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敏感的很,被她这一阵乱碰。又控制不住了。   “诺儿……”尹蘅无奈的叹了口气,李诺咬着他的耳朵问:“来不来,不来和你离婚!”   “离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休了你,休了你!”   尹蘅本来都已经正常起来的眼神突然又不对了,冰冷自内而外的发出来,捏住李诺的腰,一下子就将她弄的大哭起来。   “我都说了,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尹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李诺不管说什么,他都是当真的,听她说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世界什么都可以离他而去,唯独李诺不行。   李诺起身扑在尹蘅怀里,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说不说,不说了,你快点帮帮我,好疼啊!疼的好想哭啊!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高兴啊!我是不是疯了……”   “诺儿没疯,是我为你疯了。”   尹蘅说罢也凝了神,既然都已经开始了,那就只能好好到结束了,就像他们俩,刚开始在一起还是各种生疏,但磨合好了之后,就全部都是幸福甜蜜了。   李诺其实也是素的时间太久了,虽然确实一开始不舒服,但尹蘅是谁,他对她哪儿疼哪儿痒太了解了,没多久那感觉就对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马车晃的特别厉害?”赶车的车夫说着还从车上跳了下来,按理说路一点儿也不颠啊,就是车子走的稍微快了点。也不至于这样。   莫夜恰好骑马经过,他身边跟着陶暖,都看到了尹将军那辆马车好像情况确实不太一样,莫夜仔细想了想,脸突然就有些烧。   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莫夜清清嗓子说:“这路一定是不平的,待将军回去向陛下奏请,拨些银两来好好修一修,你们认真赶车去,不要耽误我们回去的时间!”   “可我觉得那马车好像真的要散架了啊,不会摔着将军吧?”陶暖勒住了马,认真的望着尹蘅和李诺的车,左摇右晃的实在有些厉害。   莫夜拍了陶暖的头顶一下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关注这个做什么,就算是车子坏了,夫人还有将军抱着呢,轮不着你操心!”   陶暖无语的瞪着莫夜说:“我说的是摔了将军,又和夫人有什么事?”   莫夜昂着头啧啧一声:“你别妄想了,将军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陶暖被惹的恼了:“谁告诉你我对将军有兴趣了?”   “那你对谁感兴趣?”莫夜撇撇嘴,特别不信的问。   陶暖狠狠的白了莫夜一眼,抡着鞭子抽了马屁股先一步跑了,只留下一句:“你这个大傻子!”   ☆、第71章 开花的红杏   李诺是一直靠在尹蘅怀里晃悠到滨州的,距离舜天已经不远了,但车马劳顿,与其一路人仰马翻的赶回去,还不如休整好了再一鼓作气。   尹蘅为了能让李诺躺舒服点,自己坐的笔直,让她全身放松的靠在他身上,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撩着李诺的头发。   李诺则故意抓了尹蘅的手来看,一边看一边说:“夫君的手指上若是没有这些茧子,在我家乡就能做手模了。”   尹蘅微眯着眼抬手故意轻轻拍了李诺的额头一下,虽然他不知道手模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话一定是诺儿在夸他呢,所以心里其实美得很。   李诺故意嘟着嘴,心想我夸你,你居然还欺负我,还没发作,尹蘅却颇为正经的说:“汴元信之前派人来对我说,要用几座城换你。”   李诺撇撇嘴,故意犯了个白眼说:“笑话,我就值那么点?”   尹蘅幽幽又问:“若是半壁江山的财富呢?你去么?”   李诺想到之前张叔形容皇甫家财力的时候了,她当时答应的一点儿不含糊,尹蘅也真是个别扭的人啊,认真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她笑眯眯的望着尹蘅说:“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小心眼。”   尹蘅一脸别扭,闭上眼假装生气,李诺坐起来半跪在尹蘅面前,轻轻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趴在尹蘅腿上仰头望着他很认真的问:“夫君,那换我来问,如果以后有人给你半壁江山来换我。你给么?”   尹蘅缓缓睁开眼,爱怜的看着李诺,笑容浅浅的,像那开在池中隐秘的莲花,带着蛊惑众生的美好:“就是给我全天下,我也不换。”   李诺伸出手指对尹蘅勾了勾说:“说定了,你不许反悔。”   尹蘅笑着将李诺拉进怀里,将她紧紧的抱着,很郑重的再次应了一声:“嗯,绝不反悔。”   滨州驿馆还是很舒适的,晚间休息也十分安静,但李诺却还是被吵醒了,是尔苗,她大惊失色的来寻尹蘅,告知他张叔受了重伤,要尹蘅务必过去看看。   尹蘅穿了衣服要走,被李诺拉住,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起去,他无奈之下便多给她加了一件大氅,将她包严实了才去了张叔所在的房间。   虽然已经不是孕期了。李诺还是被巨大的血腥味刺激的想吐,张叔躺在床上,驿馆请来的郎中正在为他止血。   他左边的手臂在手肘处被人齐齐切去了。   尹蘅下意识的回头将李诺抱在怀里,想捂住她的眼睛,李诺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小声说:“夫君,你忘记了,我不怕的。”   尹蘅这才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张叔,他脸色发白,右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团东西,递给了尹蘅。   是一封血书,上面好像都是人名字,歪歪扭扭的写在丝帕上。   张叔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凝聚了浑身的力量才能开口道:“这是枉良托我交给少主的,枯骨教已经被清洗了,所有和主上以及少主有关的人都遭到了牵连,没来得及逃出去的或者被寻找到的,都被残忍的杀害了……”   尹蘅望着那张丝帕,所有的名字都那样的熟悉,都是和他感情很好的人。   “什么人干的。”   “鹤流……”   尹蘅闻声凝眉:“他不是已经被主上废了么?”   “枉良临死前告诉我,鹤流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武功邪性,而且已经接替了主上的位置,将曾经的元老杀光了……据说他放出话来,若是能有人杀了少主你,就升为枯骨教的新一任少主……”   “主……曾经的主上呢?”   “属下不知,属下未能接近枯骨教,救不了枉良,逃跑的时候还被人用暗器切去了左手……”   张叔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光是手臂,看样子还受了内伤,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弄得郎中都有些手足无措。   “你好好养伤吧。”   尹蘅说罢带着李诺出了房间,站在院中,沉默的静静立着,虽然将李诺抱的很紧,却一言不发。   李诺微咬着嘴唇,贴在尹蘅胸口,犹豫了许久,终开了口:“夫君,对不起……”   尹蘅身子微微一震,低头看了李诺一眼,下颌轻轻碰在她头顶的位置,温柔的说:“诺儿何错之有?”   李诺声音更小了:“我不该不问你的意见,杀了你的主上的……”   尹蘅默了。   李诺心里难受,抬头看着他说:“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不管她是好是坏,对你来说就是恩人,我却……而且现在看起来我还引起了混乱,让你身后多了更多藏匿着的敌人。”   尹蘅温和的笑了笑,安慰李诺说:“除了主上,别人想伤我,也没那么容易。”   “尹蘅,事实上,你那个主上想代替我。”李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就哽咽了,她有些怕的将尹蘅紧紧抱住,回忆到之前看到小襄模仿她的场景就觉得更怕的小声说:“我一直都想给你说,可我又组织不好语言,我当时就感觉到了。一旦我生了孩子,小襄就要对我动手,所以我才……”   尹蘅很少见到李诺有怕成这个样子的时候,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说:“诺儿,不说了,都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你的主上,是喜欢你吧……”李诺说的很酸,她之前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怕尹蘅不高兴。一直没开口。   尹蘅微一摇头道:“主上喜欢的是从来都得不到的东西。她之所以会救我,是因为我当时求死心切,她便偏不让我死。后来我活过来了,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她就要我学杀人。再后来我有了你,她便将你推下了船……”   “原来有人在后面拽了我一下,真的是她!”李诺拧着眉头,一想到这个就窝火,现在突然又觉得杀了小襄没啥愧疚了。   正当防卫而已,虽然防的有点过。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觉得无法真正掌控我的心罢了。这和喜欢还是不喜欢没有什么关系。”   尹蘅说道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没说真话,他知道主上对他的感觉,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可他还是不想告诉李诺真话,不想她因为这个吃醋,更不想她因为这个胡思乱想,毕竟在他救了李诺之前,是一直都在主上身边的。   女人的联想能力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刚生完孩子还在哺乳期的女人,他既然要好好呵护她,那连着她的心,也会一并呵护了。   李诺望着清冷的月光,攥在尹蘅的怀里享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说:“那个鹤流,是不是特别听她的话。”   尹蘅点点头。   李诺又是一声长叹:“难怪小襄那么烦他,果然是得到的就不珍惜了,说起来她这也是作死的最高境界了,人哪儿有一直一帆风顺的时候呢?就不怕哪天栽在谁的手里么?我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没有,万一她没死,又落在了鹤流的手里。那岂不是……”   会很惨。   事实上,确实惨。   枯骨教总坛,曾经灯火通明的大厅如今就燃着几只忽明忽暗的蜡烛,铺着虎皮的主座已经被换掉了,如今那里放着一只黑漆漆的座椅,一看就知道是给残疾人使用的。   座椅上坐着一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只有一只脚能微微晃动,任是他怎样用力,双手和另一只脚都是没知觉的,虽然膀子能动,膝盖能弯曲,可废了就是废了,筋断了就再也连不起来。   鹤流。   他面前跪着一个人,说话声音不敢太大,可又怕他听不清楚也不敢太小,胆战心惊的说:“回禀主上,鬼老医不在六孔山,属下将六孔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人,怕是出去游历了。”   鹤流缓缓抬起了头,脸上那道明显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他微微眯了双眼,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笑容,让人看起来就觉得特别绝望:“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再回来,否则,你的下场就和她一样。”   鹤流的声音穿透大厅,冷的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下属不敢抬头,赶忙退了出去。   主上所说的那个人,他是绝对不敢看的,之前有人抬过头,就被主上剜了双眼,坐在主座上的那个人,早就已经疯了。   重新静下来的时候,鹤流这才坐直了身子,兜帽滑了下去,他的头发有一半已经白了,和黑色的那些夹杂在一起,看起来更像灰。   在他座位右手边的位置,之前是他作为主上下属时站过的地方,如今那里被挖了一个大坑,里面灌满了腥臭的墨绿色浓水。   水里泡着一个女人,只露出个头,脸色苍白,一面脸从眉毛到嘴角位置被用铁钩或者什么的利器刮了很深的一道疤痕,和鹤流的一模一样,区别在于鹤流的眼睛还能视物,她那只眼睛已经废了。   鹤流用单脚撑着自己站起来。虽然轻功已经不能很好的运用了,落地会摔倒,但至少他还能动。   鹤流落在了水坑边上,倒在地上,一面看着坑中间的女子一面狞笑着说:“你想死么?我不会让你死那么痛快的,你的身体可以死,五脏六腑可以烂,但是你的头要活着,我要让你看着,你最讨厌最不想重视的鹤流,是怎样将枯骨教一步步毁掉的。”   女子眉头微动了一下,鹤流哈哈一阵大笑,高吼了一声,之前背过他的那个男人从外面进来了。   鹤流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泪流满面满是悲哀的说:“将她给我捞出来,除了左脚,砍去剩下的手和脚,砍断,不要砍掉,让她也知道知道。我如今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主上。”那人点点头,先过来扶鹤流,他站起来之后就又重新被背回了座椅上。   鹤流满脸病态又变态的表情又说:“派人去寻崔月娥,让她尽快杀了尹蘅,要折磨他,先折磨死他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李诺!让他尝尽世间所有的痛苦,再将他一点点的弄死,就像……她这样!”   鹤流说着就像是真的见到了尹蘅很悲惨的样子一样。低哑的哈哈笑起来,也不知为何,他这一笑,大厅内的烛火都熄灭了。   背过他的人,重新燃了几只烛火,轻声说:“已经吩咐她了,如今她和薛庞延已经将尹蘅召回梁国了,接下来要逼尹蘅造反,这样的罪名够灭他九族了。”   鹤流哈哈大笑两声,语调很难听的说:“他哪儿还有什么九族?他的九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灭过一回了。告诉崔月娥,十几年前她就没将事情办好,如今再办不好,梁国的太后就该换人了!”   “属下遵命。”   那人说罢便将泡在水中的女人捞了出来,她身上没衣服,挂满了很恐怖的蝎虫,散着恶臭的气味,让人无法直视,手脚被砍断的时候她还是凝了眉,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其实她和死人已经没区别了,就是还有知觉而已。   张叔和尔苗被留在滨州休养,毕竟他的身体现在不适合移动,尹蘅带着李诺先一步回了舜天,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尚未进城就涌出来一批批的百姓,围在道路两侧,不停的向尹蘅的马车抛洒着粮食谷物。   这是梁国一种祝福的方式,代表着内心感恩。   可能是外面的声音太嘈杂,小鱼泽哭的很厉害,李诺和尹蘅轮着都哄不好,李诺心里有些焦躁,一边耐心的继续哄着鱼泽一边对尹蘅说:“夫君,你这功高震主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尹蘅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他现在什么罪名也不怕,只怕有人会伤害李诺,但不管怎么说,十万禁军的调令还在他手中,禁军中大部分也都是相当忠诚于他的部下,薛庞延若是不傻,就不会轻举妄动。   他若是没想错。薛庞延应该会使出各种花招让他谋反。   就算禁军对他再服从,也绝对不会谋反的,那些将士们还是相当忠于国家的,不可能跟着他反,也不会因为谋反将自己家人的身家性命搭进去。   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些百姓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煽动才来的。”李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很肯定的对尹蘅说,尹蘅也随着望了一眼道:“何以见得?”   李诺说:“完全不诚心嘛,演技太差,眼神游离,明显在完成任务。比群众演员还不如。”   尹蘅本来心情挺沉重的,被李诺这样一调节,突然就觉得也无所谓了,每天能这样和夫人逗逗乐也挺好。   回到久违的将军府,三进三出的小院儿还如曾经一样,没什么人打扫清理,落了一层灰,但他们带了使唤婆子来,倒是整理的快。   鱼泽从进了将军府就不哭了,可能也是因为安静下来的缘故,吃饱了就又睡着了。   未能在嘉城看到杏花林,在自家院子里倒是看到了杏花片片的美景,之前被李诺砍了的那半树也抽了新的枝条,虽然还不成规模,却也没有以前看着那样别扭了。   “红杏啊,就是挡不住要出墙的势头。”李诺啧啧两声,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的看着那棵树,尹蘅刚好从自己以前的房间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衣服。   “你这是要做什么?”李诺不明白的看着他,尹蘅将衣服抱进她的房间之后又出来,面无表情其实却萌的没边的说:“当然是和娘子同住。”   现在想起来,他以前还真是亏,有这么个如花美眷的小娘子在家里,他居然都没想着给扑了,绕了这么大一圈才让她有了崽子,虽然确实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好在没将她弄丢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诺撇撇嘴,腹诽的吐槽了几句,但也就由着尹蘅去搬了,反正将军府穷,他俩加起来也没几件衣服,衣柜还是放的下的。   只不过这床就显得小了点,尹蘅倒是积极,虽然一回来就被皇帝召进宫去了,但他回来的路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个打家具的木匠,要他做一张更宽敞的床。   尹蘅这次入宫,李诺是非常忐忑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免死的金牌她都备好了。若是真的有事,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尹蘅救出来。谁想刚过了晌午,尹蘅就回来了,还带着她最喜欢的蒸鱼。   看到好吃的,李诺眼睛唰的就亮了,她都多久没有好好的吃条鱼了,都快忘记怎么挑鱼刺儿了。   尹蘅将食盒打开,把热腾腾的鱼摆在李诺面前,闻到香味儿,小鱼泽也不淡定了,尹蘅便抱着她哄,让李诺安心的吃鱼。   “今日,皇帝没找你什么麻烦么?”李诺吃的甚香,吧嗒着嘴又塞了一筷子鱼肉进嘴里,尹蘅浅笑着摇摇头,低头逗着怀里的小鱼泽笑说:“没有,一切照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这是憋大招呢?”李诺又问。   尹蘅微一停顿,应了一声:“嗯,相信这几日就会有动静了。”   那母子俩。绝对不会这样消停,之所以这般平静,八成是为了不让他起了疑,不知道后面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黄昏时分宫里就有人传出了话,说太后病了,病的好像还特别厉害。   ☆、第72章 怒斩臣   据说太后这病,宫里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症状就是头痛的厉害,夜夜无法睡觉,还伴着发烧,惊厥。   过了没两天,这病就闹的更厉害了,据说太后连口水都要喝不进去了,更不用提吃饭。   如此情况,薛庞延也没心思上朝了,只想着遍寻良方尽快将太后治好,可就算是从宫外招了民间名医去,依然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正统的医术看不好,就有大臣建议将目标放在邪门歪道上,所谓病急乱投医,薛庞延还真的就允许召唤了几名据说是大神的人进宫,替太后诊病。   太后生病不能算是小事,可毕竟是后宫之事,大臣们也不能随意参与,但皇帝接连几天不好好上朝,堆积的朝政却为难了这些大臣们,只能侯着,等皇帝什么时候不忙了,再抓紧时间处理。   毕竟尹蘅在边境打了几仗,打仗之后需要报备的一系列开支,战利品登记以及战况汇总都需要薛庞延过目,他不来上朝。这件事也就堆下来了,尹蘅受不受封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已经班师回朝的将士们,都巴巴的等着拿封赏。   毕竟没有人是真的为了热爱战争才去拼命,求的还是一份奖赏,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而阵亡的将士们家属也需要更多的安慰。   奈何薛庞延根本就不操心这件事。   毕竟装神弄鬼还是被不少大臣不齿的,这几个宫外弄来的所谓大神得出的结论连太医院都不接受,折腾的法子也大多没有什么作用,可偏偏就有一个,居然折腾出了一些名堂,他给太后吃了一些汤药,当天晚上太后就吃了一碗粥,破天荒的还睡着了。   这让所有御医们都惊了,薛庞延更是激动的很,急忙询问那大神给太后用的是什么药,奈何他在人多的时候不愿意明说。   薛庞延当即决定私密召见他,只不过毕竟他是宫外的人。皇帝必然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便将几位金牌侍卫带着,还留下了尹蘅,莫夜和朱将军。   大神进殿之后就跪趴在了地上。   薛庞延眼睛冒光的问:“你且说说,给太后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太后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大神跪在地上头依旧抬也不抬,答话的时候倒是沉稳:“回禀陛下,草民给太后吃的这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   “别卖关子!快说!”朱将军先一步忍不住了。   大神依旧不抬头,娓娓道来:“这药需要三名百日内婴儿的骨血炼制而成,这三名孩子的生辰八字也必须符合,太后其实患的不是病,而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确切的说,是被人下了诅咒。”   薛庞延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尹蘅却微微挑了挑眉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了。   按理说,身为天子,是不该被这样的邪魔歪道蛊惑内心的,薛庞延非但没有正心术,反而表现的特别感兴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担心母后的身体,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戏。   尹蘅虽然脸上没任何表情,心里却明镜的很。   薛庞延接着就问:“你且说说,是什么样的生辰八字。”   大神道出了三个日期,尹蘅听罢脸色顿时就冷了。   他猜到了薛庞延和那妖太后有后手,没想到,他们居然跳过了李诺,打的直接就是鱼泽的主意。   其中一个日期,便是鱼泽的生日。   大神面朝地面,说话的时候声音也闷闷的:“太后已经服用了一剂丹药,只要再服用一次,便可将体内邪气驱除干净,但是两次服药间隔不能超过一个月,炼制这丹药需要七天,所以余下的时间陛下请尽快寻找这百日内的婴儿,以免耽误了……”   薛庞延看到尹蘅听了这些完全没反应,也察觉到自己这戏可能演过头了,终于是淡定了一些,缓缓看向尹蘅问:“尹爱卿,你觉得呢?”   按理说,尹蘅应该激动才对,就算不激动,或多或少的提点几句君主也是应该的,毕竟君主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荒唐,况且还是在打他孩子的主意?   薛庞延却没想到,尹蘅淡定成了这个样子。   尹蘅缓缓抬眼看向薛庞延,相当冷血无情的说:“臣并无异议,既然大师说要孩子,那臣这就去为陛下寻孩子。先从舜天开始寻,百户寻不到就寻千户,舜天寻不到就扩大搜索范围,臣相信,陛下这么多子民,总是有能找到这三个孩子的时候。”   薛庞延一愣。他突然觉得,尹蘅这是利用他们的伎俩,反将一军。   皇帝这不是胡闹么?不但胡闹,还要杀百姓的孩子,这样一旦实施下去,百姓们还不炸了锅了?   尹蘅低头瞟着地上趴着的那人又说:“大师,既然你说需要的是孩童骨血,你是想亲自动手杀,还是我帮你杀好剔好带回来?”   趴在地上的大神愣住了。也不顾会不会触犯龙威,抬头有些崩溃的看着尹蘅,面前这男人,一脸杀神的表情,他突然就觉得后背很凉。   他真的只是被雇来演戏的,但是为什么他觉得此番从宫里出去,就离死不远了呢?   薛庞延轻一咳嗽,清了清嗓子说:“尹爱卿,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张旗鼓的做恐怕会引起民心恐慌,还是……还是从朝中着手吧,朝中最近也有不少大臣家里添了孩子,你便先去问问……”   戏都已经开始演了,就没有到中途就结束的道理,就算他被砸了脚,忍着疼也得装下去。   “臣遵旨。”尹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说罢便走了,薛庞延直接被晾在了那儿。   说做就做,当夜尹蘅就带兵将朝内所有大臣的家都翻了一遍,只要是有孩子的,不管八字合不合,连孩子带产妇一起全部抓进了锦上司,而且他一点儿也不掩饰这件事是要为太后治病所做,对那些大臣们说的很清楚,若是真的配上了就是你倒霉,孩子分分钟剁成骨头渣渣,若是配不上。也得等这件事结束了,再把你家产妇孩子放回来。   锦上司,是绝对免不了要走一遭的。   虽然尹蘅确实是按着薛庞延的命令非常“隐秘”的进行调查的,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一早几乎所有舜天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家里刚添了孩子的都开始悄悄计划逃走。   尹蘅早就想到了这情况,加强了城门检查,亲力亲为,将所有妄图将孩子运出城去的人,连孩子带产妇全抓了。   一时间,怨声载道,舜天城连个孩子哭都快听不到了。   只是,锦上司的上司使们疯了。   如今锦上司里关满了孩子和产妇,大人带孩子加一起将近五十个。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只要一个孩子哭,所有牢房里的孩子跟着一起哭,声音汇聚在一起,音调还不同,产妇舍不得孩子受苦,这样哭,也跟着一起哭,然后……整个锦上司就像是被阎王殿附体了一样,彻夜鬼哭狼嚎。   便是这样折腾了整整五天,朝内有不服的大臣,一本奏折将尹蘅也告了上去,说他家有女眷也生了孩子,他抓别人不抓自己,不公平。   尹蘅知道,这是薛庞延撑不住了,无奈找了个大臣出来扇风的。   薛庞延和太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将我夫人抓起来?”尹蘅一脸不在意的冷漠,一开口吓得参他的大臣差点没站稳趴地上。   他声音都有些抖的瞪着尹蘅说:“你……谁不知道你宠你家夫人,抓了这么多人,唯独没见你把自己夫人抓进去!”   “你去锦上司看过了?”尹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大臣又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看向指使他的人。   薛庞延假装没看到他求救的表情,将脸偏去了一边。   如今的锦上司早就被尹蘅派重兵把守着了,除了他和上司使根本没人进的去,谁知道里面到底抓了什么人,他能这样说完全是靠自己判断的。   尹蘅笑着继续说:“我们不妨打个赌,等下你就和我一同去锦上司,若是我夫人不在,你砍我一刀,若我夫人在,我砍你一刀。可好?”   那大臣这次是真的坐在地上了。   薛庞延暗中看向了上司总使,他微微摇了摇头,薛庞延嘴角突然就挂了一抹笑容,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开了口:“那你们便一同去吧。”   坐在地上的大臣震惊的看向薛庞延,皇帝有时候发神经他是知道的,皇帝是个断袖他也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对皇帝很忠心的!皇帝这样做,不是将他往坑里推么?尹蘅若不是有把握,可能让他跟着去么?   薛庞延自然知道这大臣是怎么想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提点的说:“王大人,你要知道,尹将军就是输了,你砍他一刀,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小伤。”   薛庞延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尹蘅之所以能这样选择,为的就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别人不了解他,他太了解了。为了他那个夫人,被砍一刀又能怎样,没准他被砍了一刀,皇帝就消气了呢?   薛庞延想到这里莫名的笑了笑,心想尹蘅实在是太天真了,他就是想要他的命了,岂是他挨一刀就能化过去的?   尹蘅自然也看到了薛庞延这隐隐的笑,但是他没笑,因为他演技比薛庞延好太多了。   一开始笑的人。往往是笑不到最后的。   下朝后,王大人心惊胆战的跟着上司总使和尹蘅一同去了锦上司,这里确实被重兵把守着,感觉连只鸟都很难进出。   通禀之后,尹蘅一脸平静的跟在上司总使身后,与王大人并排进了锦上司,刚一开门就听到里面啊啊的婴儿哭声,此起彼伏的。   锦上司里未出去办案的上司使都顶着黑眼圈,看起来严重缺乏睡眠。上司总使回头看了尹蘅一眼,面无表情的又看向王大人,专门说:“此门我今早去朝堂之前锁好了,现在我来开启,若是她不在,那你就在这院子里砍他一刀,若是她在,尹将军砍你一刀。”   上司总使说罢又看向尹蘅,依旧面无表情的说:“尹将军怕是要受苦了。”   从尹蘅开始抓人到现在,他就没见到尹蘅家的夫人被送进来,来的大臣女眷他都有数,剩下都是些粗布衣服的普通民妇。   尹蘅依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王大人先一步走了进去,锦上司的牢房本来就昏暗,如今关了这么多孩子和产妇,味道也很不好,一间一间牢房看过去,里面都是些将孩子抱紧,眼神中满是恨意的女人。   没剩下几间了,王大人也松了口气,回头看看尹蘅,他经常一副面无表情的德行,上朝的时候也这样,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这是最后一间了,官家女眷都住在前面那几间,后面这些都是普通民妇,其实越往后面这牢房越不可能。”负责开门的上司使说着打开了面前的门。王大人在门口看了看,里面关着三个女人,一个累的睡着了,另外一个正在给孩子喂奶,还有一个抱着孩子望着高处小窗透进来的阳光,听到有人开门也没动。   确认了能看清脸的两个人都不是,王大人的心几乎已经要放回肚子里了,就要笑着对尹蘅说不好意思,我得砍你的时候。抱着孩子的那女人回了头,看到尹蘅之后微一滞,眼泪接着就流了满脸,委屈的叫了一声:“夫君……”   王大人只觉得天空一声炸雷,透过房顶将他劈成了两半。   透过阳光他也才看清,这女人穿着的确实是丝绸制的衣服,只是脏了些,颜色没有寻常官家女子穿的那样光鲜。   再仔细一看,王大人直接坐在了地上,这真是不得了了,那衣服……是一品诰命夫人的规格,只不过……实在是在这里蹭的脏的有些看不出来了。   而且她一看就不是今天才关进来的,嘴唇都裂开了,头发也很蓬乱,眼睛青黑,明显都有些脱水了。   李诺向尹蘅走了几步,畏惧光亮,又害怕的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将怀里的孩子抱紧,走去了墙边的阴影中。   尹蘅平静的回头看着王大人说:“你是想在这里被砍,还是出去被砍?”   王大人腿直接软成面条了,求天求地的希望薛庞延现在派人来救他,可拖时间不是办法,尹蘅已经将手里的剑拔出来了。   王大人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尹将军,下官也是被指使的,下官真的不是要故意冤枉将军,求将军看在你我二人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尹蘅伸手揪住了王大人的衣领,将杀猪一样鬼叫的他拖了出去。   上司总使看到李诺也崩溃了,他真的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否则他今天也绝对不会对着皇帝摇头啊!   王大人被拖到牢房外面的空地时已经吓尿了,尹蘅扔开他,在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王大人的头咕噜噜就滚去一边了。   “冤枉朝廷二品将军在先。被戳破了谎言又妄图将这样的烂帽子扣在别人头上,欺君罔上的罪名,杀你一个便宜你了!”尹蘅其实是故意说给上司总使听的。   罢了他才将剑收了,回头看着上司总使说:“陛下叫我砍一刀,我确实只砍了一刀,请大人做个证,将来好回禀。”   上司总使脸色发白,只能点了点头。   尹蘅这才突然笑了起来,笑的上司总使的后背一阵发凉,他走过去还拍了拍上司总使的手腕,轻声说:“我夫人就请您多照顾了,毕竟她之前在你这里受过苦,那笔账我就不和你算了。”   尹蘅说完便走了。   上司总使完全没有任何停留的直奔宫中而去,这也是尹蘅算准了的,就在他刚一走的时候,尹蘅就回到锦上司,将李诺接走了。   接下来,上司总使要是敢乱叫唤。他就让他也害怕天黑。   李诺怀里抱着的也根本就不是鱼泽,真正的小鱼泽还在家里睡觉呢,为了不露馅她方才故意躲在阴影里。李诺其实也是随意摆弄了一番,为了将自己弄的憔悴点,她确实一天一夜没睡,一上马车就倒在尹蘅身上睡着了。   “辛苦诺儿了。”尹蘅将李诺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其实,他很少将人的头砍下来,只是今天,真的是实在生气,这气不发出来,难解他心头之恨。   回到将军府之后,一过黄昏,尹蘅命莫夜亲自守着,自己换了黑色劲衣,翻上房顶就离开了。   那个在宫里妖言惑众的大神住在京城西街的客栈里,尹蘅找去的时候他正好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尹蘅并没有立刻动手,待他进了西街最大的妓院之后,尹蘅才冷笑一声,落在了他所在房间的窗外。   院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尹蘅攥紧了手中剑,等着屋里那人睡下,就将他和那妓女一起,穿成糖葫芦。   ☆、第73章 为桃小暖水晶鞋加更   “你猴急什么呀,快给我说说,你不是去宫里当差了么?可是得了什么赏赐了?”房间内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男人哼哼唧唧磨人的色声:“我来这儿花钱就是找乐子的,我不急那你就得急了。”   “快说说嘛,可得了什么赏赐?”那女人声音魅的不得了,尾音都勾着翘着。   “这差事苦了,提着头做,不被人宰了都算万幸了,还想要什么赏赐?”男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反应,男人又赶紧说:“不过你不用担心,给你的赏钱,一点儿也不会少。”   女人咯咯的笑,接着就只剩下呲溜呲溜的声音了,尹蘅淡定的将窗户踹开,两人赤花花的趴在床上,大神男居然都没回头看尹蘅一眼,还急呢,倒是他身下的女人,看到尹蘅也一点儿不惊慌,非但没尖叫,反而还魅惑的对他飞了个吻。   尹蘅微闭了眼,挥剑将在那大神男后背上开了个口子,他嗷的一声滚在地上,尹蘅顺势将床幔挑下来盖在了那妓女身上。   大神男趴在地上一抬头看到是尹蘅,刚想大声叫,就被尹蘅一剑戳在了嘴唇上:“还想要你的舌头,就安静。”   床帐内的女人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望着尹蘅的时候,满眼放光。   大神男狂磕头,嘴闭的紧紧的,除了磕头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尹蘅冷冷的问:“太后有没有什么旁的身份,你可知?”   大神男使劲摇头,又不敢开口,急的快哭了,他哪儿知道什么太后的真实身份啊,他就是一乡野里倒江湖的骗子,被召进宫去,人家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尹蘅看出来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毫不留情的一挥剑,抹了他的脖子。床上那女人突然拍着手啧啧了两声,要下床被尹蘅隔着帘子一脚又给踹了进去。   其实女人伸手挡住了,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尹蘅的功力,笑的更开心了,在帘子内说:“小哥哥,你杀了我选中的男人,礼尚往来。不应该你来代替他么?”   尹蘅不和她废话,从窗户直接离开了,那女人这才从床上走了下来,拿了条单子随意将自己裹了裹,望着开着的窗户,笑的眯住了眼。   她的后脖颈上,有一朵刺在皮肤上的鸢尾花。   薛庞延听闻王大人被尹蘅直接砍了,气的将手中的茶碗直接摔在了地上,局妖蹲下去捡,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薛庞延这才收了情绪,看了局妖一眼,那血确实流的厉害,他便让上司总使先退下了。   “要不要叫御医过来。”薛庞延也蹲下身,拉住了局妖的手,他摇摇头说:“陛下,你也不要将尹将军逼的太紧了,您还需要他为您保梁国的安宁呢。”   薛庞延一提到尹蘅明显心情就很不好,松开局妖的手换换站起来,斜睨着他说:“不管有没有二心,他现在在国内的声望越来越高,这样的人,不应该除去么?”   局妖也站起来,靠在薛庞延身上,小声的说:“您是一代明主,又何须担忧臣子会超越您,自古以来君主最应该怕的并不应该是有能力的臣子,而是野心无法得到控制的将臣,尹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薛庞延冷笑一声,掐住了局妖的下颌,目光阴冷直穿他心底的望着他问:“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局妖仓皇的凝了眉头,一脸无措的表情摇着头说:“陛下,局妖多嘴了。”   薛庞延不动声色。也为再表现出自己到底是不是愤怒了,松开局妖,伸展双手让他为自己宽衣。薛庞延和局妖身高差不多,但局妖在他面前习惯了屈膝站着,所以比他矮半头多,薛庞延垂目看着局妖帮他解衣带的手,越看越觉得心痒痒,毫不留情的伸手先一步将局妖胸口的衣服扒开了。   局妖有些惊慌,薛庞延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怒气的兽一般,眼神危险的说:“太后那边,没法交代,她一心要尹蘅的命。”   局妖后退了一步,薛庞延逼近一步:“你不要管这些了,你一直以来为尹蘅说的好话也够多了。”   好雨知时节。   虽然李诺并不是很喜欢下雨,尤其是梁国的雨,一旦下起来就颇有没完没了的趋势,但好处是若是接连三天以上都下雨,尹蘅便可以不入宫去,直到放晴。这是梁国的规矩。   鱼泽醒的早,李诺这赖床的毛病也快被她治好了,一大早一家三口就在屋里打趣,鱼泽会翻身了,不愿意平躺着,每当被平放了,便会一咕噜翻过身,趴在床上看着李诺笑。   尹蘅将她抱在怀里,一边逗着一边看着李诺说:“鱼泽这孩子,最近倒是越来越像你了,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一脸坏样。”   李诺白了尹蘅一眼,不想与他理论,躺在床上包了被子打算偷闲的再睡一会儿,就听屋外的婆子通传过来,说有人要求见将军。   “是什么人?”尹蘅问。   “奴婢也不知道,兜在大斗篷里,问不出来什么身份,现在还在后门外马车上呢。”婆子答。   尹蘅将鱼泽放在了李诺身边,也不打算走远,便连衣装也没换就先出去了。   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是从租车行租来的,尹蘅出来后在马车外还未开口,车上的人就下来了,他略一抬头浅浅一笑,尹蘅看到他之后却凝了眉头。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你不必担忧,没有人知道我来了这里。”   尹蘅冷冷的说:“将军府一直有人盯着,你以为你来,他会不知道么?”   那人也不多言,答的有些固执:“我带了酒,你想喝么?”   尹蘅还是让开了身后门,那人从车上搬下来一坛酒,越过尹蘅先进了门。   尹蘅关好门之后,那人才将头上的斗篷放下来,一头柔顺的黑发,透着淡淡的茶香。   他将酒坛放在脚边,笔直的跪在了尹蘅面前,微颔着头说:“少主,局妖没有您的命令直接前来,还望少主赎罪,但是局妖怕若是再不来,便没有机会再与少主一同喝酒了。”   尹蘅未言,自从局妖进宫之后他便几乎再没有见过他,算来也有好几年了,他被送进宫的时候还是少年青涩模样,如今看来虽然长相没怎么变,可眼神里却已经尽是沧桑。   皇宫,果然是没有刀兵的战场。   局妖将身上斗篷除了,露出一身扎眼的火红色长袍,按理说这衣服应该配着内袍穿的,直接穿难免显得放荡了些,局妖本来就有些瘦,如此敞着胸膛,胸骨和肋骨相连的位置就很明显。   “你这男宠做的时间久了,竟也学着女子画起妆来?”尹蘅说罢冷冷的转身,向东院走,李诺一个人带鱼泽,他不放心。   局妖抱着酒坛施施然跟着他,也不说话,他头发没束,松散的披着,被风一吹丝丝缕缕的扬起,饶是柔情。他其实是有一肚子话想对尹蘅说的,可面对他的冷漠,又完全开不了口。   “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衫,妆容也是。”局妖进了东院,将酒坛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才很小声的补了这么一句。   李诺还是比较担心尹蘅的,怕是有什么坏人来抓他了,这次回到梁国,她内心就一直都不安宁,抱着鱼泽挑开窗户看着外面,见到尹蘅身后跟进来的这人,不免皱了眉头。   这男人也实在是妖了点,关键跟在尹蘅身后低眉顺眼的,一副小媳妇儿表情,凭借她多年的经验,加上现代人的开放思想,突然就对这男人生出几分敌意。   正好有婆子送晒好的尿布,李诺将鱼泽放在尹蘅专门给她买的竹编小摇床上,让婆子哄着她睡觉,自己就打算出去“棒打鸳鸯”。   脚都要迈出门了,李诺又收了回来,跑去妆台前看了看自己。实在是有些不修边幅的厉害,迅速梳了个头,想着外面那男人扎眼的红色衣服,她从柜子里扯了尹蘅给她买的桃红色裙子出来,虽然小肚子还是有的,胸也比以前大了很多,但她挤啊挤也弄出了别样的丰腻感。   略施粉黛,李诺又罩了件蝉翼薄纱外套,这样看起来就完全是个美妇人了,耍的就是韵味十足。   李诺清清嗓子,推开了房门,还未出门就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夫君……”   局妖本来正想和尹蘅说话,听到这一声呼唤,愣住了。   他和尹蘅同时望向李诺的方向,两人都震住了,只不过两个人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李诺眉目传情的望向尹蘅,风也是很配合的。一阵微风拂过,将院墙边的红杏花吹落了不少,还有几片花瓣调皮的粘在了她唇瓣上,更添一抹殷红。   李诺伸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嘴角挂着一抹尹蘅从来没见过的娇媚笑容,走路的时候恁是一个婀娜多姿,都不用她做什么,尹蘅将衣袍下摆拉了拉,免得被看出来他此时澎湃的反应……   局妖却是哑着,呆呆的望着李诺走到尹蘅身边,她还特别大方的笑了笑,看向他的眼神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傲慢,完全一副女主人姿态。   娇弱的坐下来,李诺就像是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一样的,将尹蘅的手臂紧紧搀着,最让局妖惊讶的是一向冷冰冰的少主,在这个女人坐在身边的那一刻。就像是千年冰山轰然化为了一汪柔水,脸上的幸福笑容,简直刺眼。   局妖想逃,可又不能逃。他手指有些微抖的扶着酒坛边缘,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将酒坛里的酒倒满了小桌上的酒壶。   尹蘅其实心里暗爽,他知道李诺这是什么意思,这家伙现在也是个醋精,连男人的醋都吃,不过他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毕竟自己深爱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是百年难遇的事。   他从不和别的女人接触。如此,机会难得。   尹蘅想到这里,突然心生一计,对局妖也缓了表情,浅笑着说:“想来也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和你好好喝酒了,这是什么酒?”   局妖哪儿听过尹蘅这般柔和的说话,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赶忙倒了一杯酒递给尹蘅说:“葡萄酿,是我在宫里亲自做的,你尝尝?”   尹蘅方端起酒杯,还未喝,李诺便趴在了他肩头,撒娇的说:“夫君,这酒闻起来可真香,颜色也好看,我也想喝……”   尹蘅叹了口气,宠溺的将酒杯凑近李诺嘴边,她小口微张,咬住酒杯边缘,将酒一滴不差的吸进了嘴里,松开酒杯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笑容,斜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局妖,他手抖的比方才更厉害了。   尹蘅将酒杯送去局妖面前。他又给尹蘅倒了一杯,结果不出所料的又进了李诺的肚子。   便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到第五杯的时候,局妖将手里的酒壶重重一放,望着李诺说:“夫人,你刚生了孩子,喝多了酒,就不怕影响孩子么?”   他已经尽力忍着了,在少主面前他不能发作。   李诺脸侧已经有些红了,想不到这酒劲儿这么大,她已经很久没喝酒了,贪了几口,但她酒力本来不好,欺负了局妖心情又特别爽,关键是尹蘅特别给她长面子,这么一想心情就更好了。   心情一好,就容易忘形。   李诺笑的特别娇媚的缓缓坐直身子,仔细看着局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半天,看的局妖浑身不舒服。   被看的久了,局妖就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打扮的不对劲了,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不对的地方,只能说这女人眼神杀的能力实在是强,都不用说话,就将他讽的快要无地自容。   李诺笑了一回儿,回头又看着尹蘅,他一直淡淡的笑着,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也一定会回应的望着她。   “我家夫君,就是看着顺眼。”李诺想伸手去摸摸尹蘅脸的,可手已经软的没力气了,说罢一歪,倒在了尹蘅怀里,直接睡过去了。   就在李诺睡着的一瞬间,尹蘅脸上的温柔全部都散了。   局妖心里就像被泼了一大盆冰水。   尹蘅将李诺打横抱起来,直接送进屋里去了。   再回到院中时,局妖自己举着酒喝的那叫一个不痛快。   尹蘅其实就没打算要喝酒,重新坐下来,冷漠的问:“若不是情况特殊,你也不会来找我,何事?”   局妖将酒壶举得很高,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将壶放在桌子上,半趴在小桌上一脸醉意的回头看着尹蘅,许久后又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能住进你心里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你来说,你自己就是你自己,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惯了,不想去疼爱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如此这样,我还觉得能骗骗自己……”   尹蘅眼神更冷了,这样的话,他不想听。   “少主,你明知道……”局妖突然抬起头,喝了几口酒,方才被他压下去的话又冒了头。   “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尹蘅打断了他。   局妖又一次哽住,苦笑几声,点点头,眼圈红了,又点点头,坐起来将酒坛抱着,想好好的灌几口,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又将酒坛放了下去,轻轻拍了拍说:“这酒,我进宫的时候就酿了,以前在主上身边时,你最喜这口味,我便不浪费了。”   局妖说到这里望向尹蘅,眼角一滴泪直接滑向了腮边:“你就留着,做个念想吧,以后,想喝也没有了。”   尹蘅微凝眉,局妖站起来,朝着大门走了几步,摇摇晃晃的回头看着尹蘅,又是一阵摇头,笑说:“带你夫人尽快离开梁国,麒麟国来了使臣,传了汴元信的旨意,要太后和薛庞延将李诺还给他,太后已经答应了。这会儿传旨的人和使臣应该已经在来你这里的路上了。”   尹蘅眼神更冷了,看来这一次,薛庞延和太后是铁了心要他命,完全已经超过试探的范围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应该从杜城回来,直接踏破麒麟国的剩余城池,有朝一日打回来,取了那母子俩的狗命。   失算了。   局妖不知道尹蘅是怎么想的,叹了口气,颇为不舍的望着尹蘅说:“少主,不要谋逆,薛庞延就等着你上钩呢,朱将军和刘将军控制了禁军,你其实已经被架空了,一旦起事,薛庞延会先杀了李诺,再伤害你的女儿,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尹蘅暗自攥紧了拳头,局妖又说:“如今枯骨教也不可能再助你,你一个人,护不住她们的。”   尹蘅深呼出一口气,将现在就冲去将薛庞延和崔月娥宰了的心思压下去,他若是去,李诺和鱼泽就危险了,他不能离开她们身边。   局妖说的对,除了他,没人能护得住李诺和鱼泽,张叔又已经重伤,尔苗武功不行……   “少主,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尹蘅看向局妖,他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锋水蛇一样的在空气中抖着,被阳光一照闪闪发光。他最后看了尹蘅一眼,飞身而起,越过院墙便没了踪影。   局妖刚走,莫夜就冲了进来,焦急的对尹蘅说:“将军!朱将军在禁军营内越级领命,临时罢免了将军的帅令,末将拦不住他!他说自己有圣旨……”   尹蘅倒是特别淡定的说:“莫夜,我要离开梁国了。”   “……什么?”   尹蘅回头看向莫夜,轻声说:“若是你想继续留在梁国,我不拦着你,但若是你愿意追随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莫夜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将军去哪儿,末将就去哪儿!”   “好,我们现在就出城,不然就来不及了。”   尹蘅大致给莫夜说了说出城的计划,他得命之后迅速离开去安排了,尹蘅回房将李诺抱了出来。让婆子抱着鱼泽,将娘俩放进了后院的马车中,张叔身体已经好一些了,也得令和尔苗先一步离开了将军府。   为了让鱼泽不哭,尹蘅还让尔苗给她吃了一些助眠的药,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已经遣散了婆子们,带着李诺和鱼泽,出舜天的北门,直奔庆国方向而去。   而就在尹蘅出城的时候,局妖已经挡在了传令官的面前,薛庞延阵势闹的倒是大,除了传令官,还有麒麟国的使臣,他们身后还有浩浩荡荡的礼品队伍,一半来自麒麟国,一半来自太后赏赐。   圣旨上写的很清楚。如今既已经知道了李诺的真实身份,乃是梁国昌平公主,便不能由着她继续呆在将军府,做二品将军没有名分的妾室,要先行接回宫内,重新受了公主的三宝大礼之后,再以和亲的级别重新送回麒麟国。   至于尹将军,曾救公主有功,封一品护国大将军,待遇升级,权力下降,赐宅院,让他在其中安心养老,实际就是软禁。   “你一个男宠,敢挡圣旨队伍?”传令官愤怒的看着将一条凳子横在街中央,斜仰在凳子上的局妖。   局妖买了坛酒,虽然远不及他自己酿的好喝,可既然是来送死的,那不壮胆又怎么可以?   局妖轻蔑的望了传令官一眼,浅笑着说:“你知道么?在舜天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是男宠的人。”   传令官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危险,仗着圣旨在手,说话都是横着的:“哼!这不是在宫里,何况你拦截圣旨本来就是死罪,还不速速让开!耽误了传旨时辰,陛下也不会保你!”   局妖将手里的酒坛子扔了,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缓缓站起来,一步步朝着传令官走了过去,浅笑的望着他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保我。”   传令官突然就瞪大了眼,整个人都伏在了局妖身上,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一把软剑从他腹部刺进,又从身下穿了出来,局妖再一用力,他便直接被开了膛。   传令官身后的人尚未反应过来,来自麒麟国的使者也血溅当场了。   抬着礼品的内官吓的四散而逃,这样的队伍本来也没什么护卫,为数不多的几个也是胆小充数的,看着胸口溅满了血的局妖,只能用剑挡在身前,不停后退。   局妖本来是想用软剑自己抹了脖子的,但临时又改了主意,将软剑一扔,束手就擒了。   他不能自尽,自尽的人会坠入阿鼻地狱,再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了,就算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还是希望若是有一天能投胎转世,还能和少主在相同的世上。   薛庞延得知局妖做的事情后。手里批奏折的朱笔直接断了。   “派人速去捉拿尹蘅!”薛庞延吼罢扔开断笔,转身跑离了王座。   局妖已经被关在了锦上司的死牢里,虽然没上刑,但还是被吊在木架上,其实锦上司的人也没什么人敢对他用刑,毕竟没人能揣测皇上的心思。   局妖微抬着头望着燃着的火把,锦上司里还有妇人婴孩儿的啼哭声,但他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女人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就是这样一个昏庸的君主,他陪伴了这么多年,多到他自己都快要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年了。   只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尹蘅也是。   他长尹蘅几岁,也早于尹蘅被主上收在身边,虽然学艺不精,却也乐得逍遥。直到尹蘅出现,他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冷峻的眉眼,也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他一向是不喜欢女子的,甚至有些讨厌,以前他并不明白那是为何,见到尹蘅知道,他终于明白是为何了。   后来,主上对他说,我要送尹蘅去梁国从军,你可愿辅佐他?   他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他没想到,他却是以男宠的身份,出现在了梁国的皇宫里。   而那个皇帝,喜欢的恰好是男人。   “你……你为什么!”薛庞延冲进死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鞭子狠狠的打在了局妖的身上,他胸口当即皮开肉绽。   局妖低着头,回忆被打断了,好遗憾。   就连静下来好好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是那样奢侈的事。   “你说话!说话!”薛庞延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卯足了劲儿挥着手里的鞭子,乱抽在局妖身上,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越是这样,薛庞延就越愤怒,打的就越狠。   直到他打不动了,才将手里的鞭子扔在了地上,低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浑身都泄了气数。   “陛下,赐死我吧……”局妖话未说完,就被薛庞延狠狠掐住了脖子,因为用力太狠,局妖脸瞬间就红了。   “你以为我会对你留情么?”薛庞延愤怒的瞪着局妖,因为怒极,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但看着局妖真的要被他掐死的一瞬间,他还是松了手,愤怒的夺门而去。   “给我狠狠的折磨他!不能让他死!要让他痛苦!痛苦!”薛庞延的吼声渐渐淡了,他人也远去了。   局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   他终于,快解脱了。   派去抓尹蘅的人自然也是扑了空,为了防止他反抗,朱将军亲率了五百精兵将将军府围了,锦上司的十几位高手也在上司总使的带领下来了。   只是,将军府什么物品都在,人却没了。   “这该如何交代……”朱将军怒的踢了将军府的大门一脚,可能因为用力过猛,那门啪的一下直接掉下来,砸在了地上。   “想必他们也没有跑远,朱将军你先增派人手继续去追,我去向陛下禀报此事!”上司总使说罢便先一步走了。   薛庞延听得这个消息,更是暴跳如雷,本来在床上装病的太后听说传令官被杀了,就连麒麟的使者也给宰了,急的出了寝宫,直奔皇帝议事殿而来。   结果,来了议事厅知道了最新消息,太后差点晕过去。   “到底是谁去报的信!”太后怒的扬翻了桌案,吓得众内官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不说是不是,不说统统给我拉出去打死!”太后吼的音调都变了,这时一个内官猛的磕着头说:“太后娘娘息怒!是局妖!局妖去报的信!”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向说话的那内官,薛庞延已经先一步奔到了他身边,一脚将他踹的在地上滚了几滚:“你胡说什么!”   “局妖……”太后恨的浑身都在抖,若不是此时还有别的人在,她能亲自去将局妖撕了。   此时上司总使也来了,带来了尹蘅已经逃跑的消息。   太后本来没病,听到这个消息,真的给气的一阵头疼,要不是身边女官扶着,她就撅过去了。   “那个局妖呢……”太后虽然极力稳住了。气的声音还是在抖。   上司总使见太后和皇上都很生气,没敢抬头,所以也就没看到皇上的眼色,如实说了句:“在锦上司。”   薛庞延凝了眉头,恨的咬牙切齿,可他总不能再把上司总使踹出去。   太后点着头,一边点一边说:“好……好……传我的令,给我把他扒了皮,将他的皮挂在城门上示众,他的肉丢去喂狗,骨头全都给我砸碎!一块都不许留!”   上司总使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这样的刑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他看向了薛庞延。   薛庞延脸也被气成了猪肝色,但还是忍了又忍,挤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回头看向太后说:“母后……”   “还不快去!两个时辰内,办不好,我就把你剥了皮!”太后根本不理薛庞延,怒的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上司总使吓得屁股尿流的跑了。   “母后息怒,你当心气坏了……”   “啪”的一声,薛庞延被打的一个趔趄,所有的内官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抖的不行,他们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事,能不能活着要听天由命了。   “我告诉你,主上若是不计较就罢了,他若是计较起来,我就毫不留情的将你交出去!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承担,这是你非要喜欢那个男人的代价!”太后说罢拂袖而去。   薛庞延脸侧已经有了红色的掌印,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没说话,终于有反应的时候,唤了一句来人。待侍卫们都进来后,他指着身边趴在地上的一众内官,声音飘忽的说了句:“将这些人全都带下去,杀了。”   内官们哀嚎着饶命,薛庞延却像是被吹破了的风筝,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晃悠着,一步步走向了后殿。   ☆、第74章 月夜狼袭   舜天的夜晚注定无眠,一队队肃整的士兵从北城门鱼贯而出,数目惊人,为了捉拿尹蘅,薛庞延也是下了铁心。   毕竟马车行不了太快,只能作为掩体护尹蘅和李诺出城,之后没行出多远尹蘅便弃了车,改骑追风,李诺本担心鱼泽会受不了骑马的颠簸,没想到鱼泽上了马之后一摇晃,在她怀里反而睡的更安稳了。   尹蘅披了条很厚重的毛皮大衣,这是他们离开舜天带着的唯一行李,他将李诺和鱼泽裹在怀里,疾行时风厉,有毛皮挡着,她们也不会受了寒。   尹蘅加紧催促着追风,每隔半个时辰才停下来,让追风稍休息,吃东西喝水,尽管追风跑的比别的马快,可驮着两个成人也是费力的。   又一次休息时鱼泽醒了,李诺逗着她给她喂奶,尹蘅立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遥望着远方,暂时看不到任何梁军的动静。   他知道梁军疾行的速度,也知道信鸽儿报信的大致时间,他需要在天亮前过苍山谷,莫夜会从另外一道去那边与他汇合,到时马匹也可以更换,接着就能片刻不停的继续赶路了。   只要进入戎河山区域,梁军也就不能将他们如何了。   “诺儿,可能要继续辛苦一阵子。”尹蘅观望结束后回到了李诺身边,她已经喂好鱼泽了,尹蘅将小鱼泽抱在怀里,李诺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夫君放心,我不累的。”   嘴上硬说不累。但是一上马刚靠在尹蘅身上,李诺就开始昏昏欲睡,尹蘅尽可能稳住马,将李诺和鱼泽抱紧了,不让追风跑的太快。   苍山谷自上次被尹蘅屠了之后已经荒了,听到马蹄声,莫夜紧张的看着来人,察觉到是追风,才赶忙迎了过去,他身后跟着陶暖,听闻莫夜离开梁国,她也跟了过来。   “如此,我们就都成为梁国逃犯了。”尹蘅微微一笑,陶暖将马提至他身边对他说:“将军将您女儿给我来带吧,我带了棉布,可以将孩子绑在身上,您带好夫人也可以跑的更快点。”   尹蘅有些担忧,陶暖将一尺宽的棉布拿出来拍了拍说:“将军放心,以前我带着弟弟逃荒的时候,他比您女儿还小呢,背在胸前她也暖和,还不影响行进速度。”   陶暖在莫夜的帮助下将鱼泽绑在胸前,小家伙也是个适应能力强的,不哭不闹的又睡着了。   尹蘅换了莫夜额外带来的那匹马。让追风空跑休息,抱紧李诺,四人趁夜色直奔戎河山方向而去,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密林中便出来了一个人,望着四人离去的方向,在脚边的石头下压了一张字条。   李诺再醒来时,察觉怀里的孩子不见了,猛的起身差点撞到尹蘅,被他紧紧抱住拍了拍说:“别怕,鱼泽在陶暖那儿。”   李诺这才将自己的脑袋从尹蘅身上的毛皮大衣里伸出来,看到了在他们前方骑行的陶暖,松了口气。   “我们到哪儿了?”李诺被颠的屁股疼,天还黑着,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尹蘅骑的太久稍微有些微喘,呼吸急促道:“还早,诺儿再睡一会儿。”   李诺心疼他的说:“你很累了吧,要不让我自己去骑会儿马……”   “你会骑么?”   “不会……你把我绑在马上就行。”   尹蘅低声一笑,抱紧了李诺继续催马。   晨光初上,四人马不停蹄的终于到了高昌城,尹蘅算着这里应该已经接到飞鸽传书了,所以不能进城去,但是他们需要补给。   “我去吧,他们不认识我。”陶暖将鱼泽还给李诺,主动提出了进城。   三人在距离高昌三里远的林中休息,这里正好有一汪净水,可供饮马,也能让奔波疲乏的他们梳洗。   莫夜带了一些酥饼在身上,要说起来这个时代的食物真是实惠,所有食材都不会偷工减料,李诺咬了一口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饿了,觉得这饼简直太好吃。   “这饼是陶暖烤的,她用羊油做的,这样吃了会暖,没有汤,不然会更好。”莫夜说的时候一脸得意,李诺笑眯眯的望着他问:“莫夜,你怎么说的像是夸自家媳妇儿一样?”   莫夜微微一愣,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饼,一脸嫌弃的将饼塞在尹蘅手里,傲娇的站起来梗着脖子说:“夫人莫要胡说,我对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才没兴趣。”   陶暖此时刚好回来了,站在莫夜背后听到他的话,眼神快能杀人了。   李诺眨眨眼,清清嗓子,拉着尹蘅说:“夫君陪我去喂孩子吧?”   尹蘅也完全没给莫夜任何提示的点点头,扶着李诺走了。   一炷香之后,二人回到方才的地方,莫夜坐在石头上低着头,用手里的木棍扒拉着地上的石头,陶暖看到他们笑眯眯的跑过来说:“我买了很多吃的,高昌城看样子已经接到消息了,对进城的人查的很严,尤其是抱着孩子的女人。”   李诺偏头看了莫夜一眼,他就是不抬头,李诺对陶暖努努嘴,小声说:“他怎么了?”   陶暖撇撇嘴,回头不屑的瞪了莫夜一眼说:“没什么,不听话的人就该被收拾!”   上马的时候李诺才发现,莫夜的右眼角青了。   过了高昌继续向北就进入了荒漠地带,这边缺水,作物很难生长,居住的人也少,再行半日时间就能到黑沙镇,再往北就能到达梁庆边境驿站东河镇。   本不打算在黑沙镇歇脚的,但跑了一路马匹口渴的厉害,不补充水分很可能会脱水,虽然他们需要抓紧一切时间,但是也不能因为急于一时毁了后面的路程。   黑沙镇不大,就像是在沙窝子里刨了个坑建了座城。入镇的地方有个茶馆,旗子边上还挂着一只随风飘的狼皮筒子,半天也没个人来招呼,李诺坐在桌子前等的不耐烦了,刚想走,就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儿,勾着她的鼻子。   “这是……”李诺仔细闻了半天,眼睛突然就亮了,蹦起来对尹蘅说:“烤全羊!”   李诺颠颠儿的朝着香味儿飘来的方向跑,尹蘅无奈的跟在她身后,直到那香源处,李诺愣住了。看到烤全羊的人,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竟然……就是弓州城的烤全羊老板娘。   她还是那身打扮,不同的是头发梳的更光滑了些,还涂了些淡淡的胭脂,嘴唇也嫣红嫣红的。   她熟练的将土坑中的羊叉出来放在身边的托盘上,用锋利的小刀拆着肉,一边割一边对李诺说:“小姑姑可是要来一条羊腿?”   李诺一手抱着鱼泽,一手抹着眼泪,本来就一脸沙子,这一抹就直接和了泥了,她一边朝着老板娘走了走一边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呜呜呜,看到你我好高兴啊……呜呜呜。”   虽然不至于饿死。可是无肉不欢的她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肉了。   老板娘浅浅笑了笑,看向尹蘅说:“我知道你们在向这边赶来,所以一早就来候着你们了。”   相比李诺的不淡定,尹蘅倒是显得很沉静的问:“一直跟踪着我们的人,是你们的人?”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了,但好像也没什么恶意,不然在高昌城就会找梁军来抓他们了。   老板娘笑笑说:“对,在沿途做记号,这样方便尔苗找到你们。”   这人的身份有些奇怪,居然知道尔苗,尹蘅不太喜欢被知道身边人身份的感觉,便问了句:“你是尔苗的什么人?”   “我是她师妹。”老板娘倒是也不遮着掩着,说罢转身去拿盘子帮李诺盛羊肉,李诺看到她脖颈上有黑色的纹身,像是一朵花。   尹蘅也看到了那纹身,确认她说的话不是假的,因为尔苗也有这种纹身,她也确实说过她还有两个师妹,师从鬼老医的师兄毒牙子,都是制毒用毒的高手,只不过专攻方向不同罢了。   李诺不管这些,晃着手腕上那根彩色绳结说:“老板娘,你送我的手绳我一直好好的戴着,我之前还去弓州寻过你。你已经不见了……”   老板娘笑的特别温柔,点点头对李诺说:“小姑姑,烤全羊只是我的副业,猜着你想吃了,便捉了只羊来给你烤烤,事实上,我并不是专门开烤肉铺子的。”   “我知道……谢谢你,你真的是太好了……”李诺还在流眼泪,主要是被这香喷喷的羊肉馋哭了。   尹蘅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又道:“之前谢谢你对我夫人的照应,敢问你是哪一派势力?”   “我是庆国天府君的人。”老板娘全盘托出,说罢将切好的羊肉放在了李诺面前,浅笑着对她说:“小姑姑趁热吃,你还在奶孩子,所以调料不重,羊骨汤也就快熬好了,他们喝黄酒,你只能喝汤。”   莫夜和陶暖此时也过来了,看到这丰盛的全羊宴,口水都快下来了。   尹蘅喝酒的时候还在想,这天府君又是在做什么打算,老板娘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明着直接与他搭话,反而是特别温和的看着肚子吃的圆溜溜的李诺,逗了逗她怀里的鱼泽。   将一小盘干果推到李诺面前,老板娘又说:“事实上,小姑姑带着这手绳去了庆国后才会真的派上用场,天府君已经等候各位多时,出了黑沙镇往北,再行两个时辰的路程就能到东河镇了,你们不要在东河镇耽搁,尽快往戎河山方向赶路,天府君的人会在那边接应你们。”   陶暖有心的问了一句:“东河镇是有什么问题么?”   老板娘浅笑着说:“毕竟夜长梦多,进了戎河山您们可能暂时还不能离开梁国,天府君的人会带你们去梁国先皇墓。”   老板娘说到这里颇有意味的看了李诺一眼道:“有些事情的真相,她也该知道了。”   尹蘅和莫夜闻声都默了。   这只是一个传说,梁国皇家祖祠里供着的只是先皇的牌位,真正的先皇墓就在这戎河山中,只是除了太后,没人知道确切在哪里。   当初,先皇也不是在宫中病逝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带着昌平公主的母妃逃离了舜天,却最终死在了戎河山,那妃子自然也就被殉葬了……   李诺不知道这情况,也没往深处想,尹蘅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李诺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挺好的。   “我以后还会再见到你么?”李诺临走的时候握着老板娘的手,她拍了拍李诺手腕上的绳结说:“我叫风七娘,小姑姑以后一定还会再见到我的,保重。”   依依不舍的离开黑沙镇,李诺又犯了食困,但她也不忍心一直依靠着尹蘅,那样他就太累了,无聊便看着周围的风景解乏。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放眼望去,寸草不生的沙化土地满目苍凉,已经枯萎的胡杨树歪在地上,偶见绿色,也是那种枝干上全都是硬刺。叶子很小的骆驼草。   “我倒是不知道,梁国还有这样的地方,之前去燕国的时候只觉得满目良田,欣欣向荣的很。”李诺本来想从尹蘅毛皮大衣里钻出来一些,又被他塞了回去:“外面风很大,别伤了皮肤。”   尹蘅身上暖暖的,李诺靠着他舒服的很,便听他的话没有钻出来,她还是很宝贝她的皮肤的。   毕竟要在这样开阔的地带赶两个小时的路,在阳光下目标实在太明显,他们还是等黄昏才出发的,出了黑沙镇没走多久天就已经完全黑了,只能听到马蹄的声音。   跑了没多久,陶暖叹了一声:“快看,星雨!”   尹蘅也放慢了速度,李诺差点就睡着了,听到陶暖的话才伸出了脑袋,顿时愣住了,天空中划出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流星,有些很闪亮,有些很暗淡。   流星雨。她以前听说过却从来没看到过,上一世读本科的时候曾经和同学约定一起去巴音布鲁克看流星雨的,但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想不到如今却圆了心愿。   “都说在开阔地带看流星雨特别的美。星星就像是要坠在你身边一样,我以前是不信的。”李诺靠在尹蘅怀里,仰望着天空,柔柔的念叨,尹蘅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说:“嗯,我母亲也是这样说的,她也曾想在辽阔地带亲眼看一看星雨,却未能实现。”   这是李诺第一次听尹蘅提起他的家人,她回头看向他,漆黑的夜空下,她并不能非常清晰的看清他的脸。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就像这夜空一样,仿佛藏着整个宇宙的秘密。   深邃到让人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我的父亲,母亲,姐姐,在我十三岁那年,都离世了。”尹蘅知道李诺想问什么,便主动开了口,李诺微一怔,低下了头,他用毛皮大衣将她裹严。吻了吻她的头顶说:“我没关系的,我现在有你,也很满足了。”   李诺点点头,轻声说:“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尹蘅浅淡的笑了笑,心里却是极温暖的。   莫夜倒是对这神奇的星象没什么大兴趣,看到有东西鬼鬼祟祟的移动,他突然骑马狂奔了一阵,一俯身,再折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乱踢乱蹬的家伙,待他近了被看清楚,陶暖小声呼道:“兔子!”   莫夜得意的晃了晃手里那只肥大的野兔说:“等到戎河山,烤了给你们吃。”   “你有那么饿么?它这么可怜一只,你居然要吃人家?”陶暖抱着身前的鱼泽,特别不赞同的看着莫夜,莫夜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番身手耍的很到位呢,没想到包括尹蘅在内的这三位,都不买他的账。   “要不?放了?”莫夜到底也撑不住了,一撒手那兔子落在地上蹭蹭就蹦没了影,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兔子虽然被他抓了确实受了惊,可是……也惊的实在是有些太厉害了?它狂奔了一会儿就钻进地里不出来了,与此同时,远处几头体型较大的动物也在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狼群。”尹蘅低声说,除了追风,另外三匹马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气味,也明显焦躁起来了。   李诺浑身一抖,要说这世界上她最怕的,只有狼了。   不远处传来野狼悠长的嚎叫,在旷野中显得空寂又清晰,这一声之后狼叫声此起彼伏,听声音完全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只。   “狼怕火,能不能生火?”李诺也不能完全肯定,尹蘅摇摇头说:“来不及了,我们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如果被包围了很麻烦,难免会受伤。莫夜,你注意我们身后方向的狼群,陶暖最先走,若是狼真的跟过来,我来阻挡它们不去追你。”   李诺还在急中生智的动脑筋:“剑,你们的剑……或者马镫子,用金属制的东西使劲敲击,狼群也会怕的。”   尹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慰着她的紧张说:“诺儿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陶暖先一步策马离开了,尹蘅紧随其后。莫夜的马刚跑起来就听到嗷呜一声,看样子是已经有狼追过来,被莫夜砍了。   夜色中,狼不是很巨型的动物,移动起来相当鬼魅,它们也不急着攻击,而是不停的咬着马腿边上的空气,妄图将马赶去包围圈。   尹蘅只能看清围着他的大概有四五只,却不能判断绝对数量。   陶暖那边也追了去,她挥刀砍倒了一只,尹蘅奔过去亦是手起落,李诺只感觉尹蘅偶然一侧身或者俯身,剑刃上就挂了血。   虽然被杀了几只,可这群狼数量真的是多,在头狼认定失败之前,他们会越挫越勇,李诺将腿紧紧夹在马身上,感觉狼嘴里呼出的热气都快能喷到她小腿上了。   尹蘅知道李诺害怕,让她紧趴在追风身上,追风也是见过大阵仗的马,并没有因为几匹狼而害怕,被一只傻乎乎的狼阻了去路时,它一个急刹,扭转屁股就是狠狠一脚,反将那狼踹了老远。   “杀了头狼,对,夫君,杀了头狼!”李诺将脸埋在追风的鬃毛里,虽然吓得要死,脑子却没闲着,一会儿时间已经想出好几十种对策了。   她一紧张就这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停不下来。   敲铁什么的不适用,杀头狼倒是可行,只是这头狼也不是那样好分辨的,尹蘅只能捡着能看的到的最健壮的杀,就这样被追着跑出去了将近一里地,头狼突然叫了,看这样子是打算将附近所有的狼都招来。   “狼的报复心理也很强,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莫夜的剑刃被咬了好几下,动物和人不同,它们凶猛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尹蘅未做声,循着方才狼吼的方向直接奔了过去,将远处聚在一起的三只狼惊了,到底是头狼,勇猛的紧,更狡猾的很,它呲牙朝着尹蘅迎过来。原地起跳,张着血盆大口直朝李诺而来,李诺也在这时正好坐了起来,看到的就是越来越接近她的狼头。   脑子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身处何方,却突然想起彻骨的寒冷,还有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她说,快走吧,再晚你就走不了了。   狼扑的实在太快,尹蘅剑刃正好被身侧的一只狼咬住了,看来他们是有目的作战的,尹蘅毫不犹豫的将李诺护住,一个侧身,那头狼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尹蘅疼的闷哼一声,想将右手中的剑拔回来,奈何那狼就是不松口,它也挺沉的,尹蘅甩了一下没能甩起来。   李诺以为自己这一次估计真的要被狼咬死了,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出现,反而是尹蘅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她睁大眼看着挂在尹蘅手臂上的巨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抬手拔了头上的簪子朝着那狼的眼睛狠狠的就扎了过去。   狼嗷的一声松了口,打挺的掉在了地上。尹蘅恢复了平衡对着右边咬剑的狼就是一脚,踹飞它之后翻手一剑,将那只眼睛受伤想逃走的头狼直接穿透胸骨扎在了地上。   ☆、第75章 可靠的男人   尹蘅其人,向来如此,伤他妻女者,不管是人是狼,只有一个下场,死!   “头狼死了么?”李诺吓的直眯眼,周围好像还有不少狼,尹蘅这一杀头狼,别的狼明显怒了,就连围在莫夜身边的也都攻了过来。   “我没学过动物心理学,我以为杀了头狼它们就会吓跑了呢,怎么办……”李诺哆哆嗦嗦的唠叨着,绞尽脑汁又开始想办法,她也就是不会狼叫,不然她现在都能叫一叫,告诉那些狼,头狼都死了,年轻力壮的该争首领争首领。该抢母狼抢母狼,咬他们干什么啊!   眼见着扑来的狼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李诺迟早得被咬着,尹蘅当即做了决定。   “诺儿,抓紧追风!”尹蘅说罢松开李诺从马上翻了下去,追风继续向前跑,尹蘅落地后收回剑,将追着他们最近的三头狼全部砍死了。   如此,追过来的狼群注意力全被尹蘅吸引了,李诺暂时安全。   李诺哪儿会骑马,只能趴在追风身上紧紧的拽着它的鬃毛,追风跑的依旧很快。李诺根本不知道缰绳在哪儿,只能不停的对追风说:“乖马儿,你别跑这么快,绕个圈子行不行?你不能把你主人丢下不管了啊!”   尹蘅手臂伤的厉害,又有一只狼扑过来咬住了他的小腿,虽然很快就被尹蘅杀了,可他这样是绝对不可能再去追李诺了。   追风跑的飞快,李诺怕掉下去也不敢回头,但她不能将尹蘅一个人留在那儿,追风显然也不打算理她,情急之下,李诺抓着追风的鬃毛狠狠向后一拽,将它拽的前蹄离地直接立了起来,李诺对着追风耳朵大声叫:“你主人被狼咬了,明不明白!你有没有智商!去救他!快点去救他!”   追风落地之后还真的掉头往回跑了,而越来越多的狼也朝着头狼这边聚了过来,就在又有狼要攻击尹蘅的时候,追风赶到了,尹蘅抓住追风的缰绳,在李诺的拖拽下上了马。   追风也真聪明,撒了欢儿的朝着莫夜他们跑过去。   莫夜为了保护陶暖也受伤了,但没有尹蘅这样严重,迎过来砍翻了几只追尹蘅最近的狼之后,剩余的狼群再没了大规模行动,只有少数的几只又追了几步,看到莫夜提剑过来,干脆掉头回去了。   而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一听就知道是人数不少的队伍。   尹蘅单手攥着缰绳对莫夜说:“去戎河山,快!”   四人调转马头朝着戎河山的方向狂奔,李诺感觉到尹蘅左手手臂在不停的抖,可又不敢碰他,追风驮着两个人明显速度慢了很多。   李诺下了半天决心,抓紧追风的缰绳,很认真的回头看着尹蘅说:“夫君,你去骑那匹空着的马。我们这样跑太慢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松手,不会掉下来的。”   尹蘅看看已经跑远的莫夜和陶暖,当机立断跳上身边的另外一匹马,但还是用受伤的手牵住追风的缰绳对李诺说:“诺儿趴低。抓紧追风的鬃毛!”   尹蘅分别抽了两匹马,它们越跑越快,总算是追上了莫夜和陶暖,戎河山就在不远处了。   李诺俯下身子看的很清楚,尹蘅抓着追风缰绳的手一直在滴血,在他们身后洒了一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梁国士兵便赶到了尹蘅杀狼的位置,摸了摸狼尸上的血,为首的将领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确定了尹蘅逃离的方向,大吼一声:“加快速度,追!”   戎河山位于梁庆边境,分割着两国,是天然的边境线。   整座山没有像样铺设的道路,山势不陡峭,骑马只要寻对地形,还是能翻越的,可若是寻不对。被庆国布置的陷阱伤害就在所难免。   “庆用大批陷阱戍边,之前就坑害过不少梁国将士。”莫夜说着将身边的一处陷阱触发了,埋在落叶堆中的巨网弹了起来,要是不知道就会被抄住挂在树上了。   尹蘅有些撑不住了,动物撕咬本来就不比刀剑伤,除了伤口疼痛外,还有咬合力导致的肌肉和骨骼疼痛,狼牙上又有太多细菌,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引发感染。   李诺下了马,担忧的到处寻着能歇脚的位置,并且小心的将尹蘅滴血的痕迹掩盖起来,虽然这样做不一定有用,但至少也能让追来的梁军迷惑一些。   “天府君的人在哪里?怎么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陶暖也有些心急了,她怀里的鱼泽也明显不安生了,但李诺实在没心思管她。   莫夜探路回来,他们似乎真的走错路了,周围的陷阱密度越来越大,莫夜半喜半忧的说:“戎河山上长满了松林,别说遇到人,我们就算不刻意隐藏,别人想找到我们都挺难的,这里陷阱很多,不过也有好处,只要我们不要触发,就算梁军上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们带的干粮足够,水却非常紧缺,尤其还要帮尹蘅和莫夜处理伤口,莫夜手背被狼牙刮了,倒是不深。尹蘅肩膀和小腿上被狼咬的地方就比较严重了。   “动物的咬合力太大,会伤骨头的……”李诺一边准备水用来给尹蘅冲洗伤口一边掉眼泪,尹蘅靠着一棵树坐的笔直。   和魁梧的尹蘅相比,李诺就算是生完孩子胖了一些,还是显得很娇小的。   李诺跪在尹蘅身边,用小匕首将他受伤手臂上的衣服割开,血出的太多,衣袖都已经被浸透变硬了,布料接触皮肤的地方更是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李诺实在是下不去手了。   尹蘅淡然的望着李诺,知道她纠结什么,浅浅一笑。抬手就将衣袖扯了下来,带着已经凝成硬块的血痂一起,伤口重新被撕开了。   李诺“啊”了一声,光是靠想象都知道会有多疼。   尹蘅上臂外侧有四个犬齿留下的黑洞,因为撕咬周围的肉已经被扯开了,李诺再也忍不住的将尹蘅紧紧抱住嗷嗷大哭。   “乖。不哭。”尹蘅用没受伤的手将她抱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他不想李诺担心的继续安慰她:“诺儿,没事的,这不算什么严重的伤。”   李诺又抬头要看,被尹蘅将她的脑袋压在了自己怀里。她想反抗却没有他力气大,只能听得他声音闷闷的从头顶传来:“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李诺被尹蘅压着的时候,尹蘅对莫夜使了个眼色,他已经扯好了布条,将尹蘅手臂上的伤口迅速缠好了。   尹蘅这才将李诺放开,李诺想再碰伤口,尹蘅却不让她动了,李诺生气的瞪向莫夜,莫夜强装镇定的转身跑了。   将军也是挺坑他的,明知道夫人这么凶……   “出来的急,我什么药都没带,我哪儿知道咱们会这么惨……”李诺唠叨着,突然想起倪达叶的鸽子哨儿她还带着,拿出来一阵吹,也不知道那鸽子能不能找的来……   尹蘅单手配合伤手将小腿上伤口也用布直接缠住止血,然后便起身将毛皮大氅披上了,拍了拍李诺的脑袋,低头温柔的笑望着她说:“诺儿先给鱼泽喂奶吧。她哭了半天了。”   李诺一边抽抽泣泣的给鱼泽喂奶,一边盯着站在自己面前像雕像一样的尹蘅,他背对着她,挡在她身前,这强大的安全感让鱼泽都迅速安定下来。   只是……李诺看向尹蘅的手臂,罩在大氅下已经看不出来他手臂有没有因为疼痛发抖了。李诺突然想起一句话,值得依靠的男人总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变的更加强大。   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叫人心疼。   莫夜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动静,小声的说:“将军,他们应该已经到山下了,没上来,恐是畏惧这山上的陷阱。”   尹蘅仔细看了看周围陷阱的布置状况,安排莫夜道:“若是他们攻上来,你守左,我守右。”   “还有我呢!”陶暖一听尹蘅根本就没将她算进去,有些不爽。   “你护着夫人。”尹蘅看向她,并没有任何对女人的轻视以及不屑,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信任。   若不是信任,也不会将保护夫人的重任交给她。   陶暖突然就特别想哭,当初她想跟着尹将军的念头是绝对没错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手下的将士们托付,也难怪莫夜那个傻子情商为零,却对将军顶顶忠心。   陶暖想到这里眼眶都红了,重重点头,站在了李诺身边。   在梁军攻上来之前,李诺将鱼泽哄睡着了。可她明显还是很急躁,在尹蘅身后小声的问他:“夫君,我之前被狼咬……用的是什么药?你记得么?”   李诺满脑子都是破伤风之类的词语,尹蘅回头望了她一眼说:“诺儿别担心我,保护好鱼泽。”   李诺急的又哭了,可还不敢大声,就是狂掉眼泪,一天之内真的是将她几年的眼泪都流光了。   尹蘅眉宇微皱的开口说:“再哭要不好看了。”   李诺最爱美,尹蘅清楚的很,有什么事但凡是影响了她的形象和美感,她一定会立刻阻止,包括掉眼泪。   果不其然。李诺真的不哭了,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蛋,一脸委屈的问尹蘅说:“真的么?我都好几天没好好洗脸了,真的变丑了么?”   ☆、第76章 先皇墓   其实李诺是故意说的,尹蘅本就有伤,若是一会儿战斗在所难免,与其让他分心的担忧她,还不如让他全身心的去打。   李诺低下头,将眼泪狠狠擦在袖子上,抽鼻子都忍着,尹蘅都那样冷静勇敢了,她也不能拖了后腿。   莫夜都被李诺的回答逗笑了,陶暖凝着的眉头也松了一些。   就在此时,尹蘅右手一挥,一只破空射来的长箭被他挑开,刺在了他身边的树上。莫夜也跟着挑开了一支,但两人却都没有动,尹蘅怕李诺担心,回头低声对她说:“这是试探,他们没发现我们,但是距离不远了,不要让鱼泽发出声音。”   李诺点点头,将鱼泽抱的更紧,晃着拍着,小家伙最喜欢这样。   远处接着就传来了惨叫声,不知道梁军是触到什么陷阱了,风在密林中并不明显,只是空气还是会流动的,梁军一直都没有攻过来,血腥味儿却越来越浓。   树林里终还是传来了沙沙声。尹蘅手中的剑隐在大氅下,只在最下端露出锋利的剑尖,李诺盯着那剑尖看了半天,它纹丝未动,说明它的主人亦是无所畏惧的。   “在那儿!”有人喊了一句,接着就有不少人朝这边扑来,不知道是不是见到目标很兴奋,他们走路都心不在焉了,尹蘅依然不动,紧接着,面前的各种陷阱纷纷被触发,哀嚎声络绎不绝。   终于还是有人攻了上来,没被陷阱干掉,却在见到尹蘅的一刻直接去见了阎王。   李诺看的很清楚,尹蘅今日出手和在苍山谷不同,招招毙命,有时候下手狠了,被抹了脖子的那人头都差不多被砍掉了。   为了防止武器变钝。尹蘅和莫夜不约而同的抢着袭来的梁军手中的武器,抢一把杀一人,弄的周围的梁军都不敢拿刀或者剑指着他们二人了。   即便如此,只要不后退还想往前攻的,都被送上了西天。   李诺不知道尹蘅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他脚边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后面再来的人都需要爬才能越过来,可梁军还是像见了蜂蜜的蚂蚁群一样发疯的攻过来。   尽管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近的了李诺。   尹蘅一直稳稳的护在她身前。   毕竟人数太多,尹蘅一把剑砍不过来,他握剑的手臂还是受伤了,李诺不敢出声,只能紧紧咬着嘴唇,咬的满嘴血腥味儿,心里暗暗给尹蘅加着劲儿,也在祈求,有什么人能来救救他们……   风好像比之前更大了,李诺察觉到身后方向吹来暖暖的气流,卷着落叶扑的人睁不开眼睛,她刚将鱼泽护好,陶暖说了句:“夫人,小心……”   话都未说完陶暖就倒在了李诺身边,李诺回头想看看是什么情况,也被一股奇怪的气味儿扑了鼻子,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久病多日,汴元信回到麒麟关时还伴着咳嗽,以往任何一次凯旋,他内心都是充满骄傲的,只是这一次绝非凯旋,尽管百姓夹道欢迎,麒麟国还是扩充了国土,但汴元信心里除了失望,便是沮丧。   暗卫重伤亡,和尹蘅在燕国境内的交锋屡屡遭到重创,知道了侧王妃并没有死,却任是他怎样努力,都将她接不回身边。   王妃月婆早就得知了汴元信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亲自侯在了麒麟关城门外,远望到穿着一身银色铠甲的夫君,她焦急的情绪被欣慰和喜悦代替。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为了来接他,还专门穿着他以前夸奖过她的衣服,可谁想……汴元信连马都未下,只是对她微点了点头,便经过她身边,离开了。   不冷,月婆却觉得微风都变的冷厉刺骨。   “王妃回去吧,陛下已经回宫了……”一直跟在月婆身边的女官实在看不下去王妃的可怜样,上前提醒了一句。   月婆连眼泪都没流,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空寝殿那么久,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缓缓回头问那女官:“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么?”   女官低着头不吭声。   又有太监凑过来,小声说:“王妃。国丈来了。”   月婆掩去了脸上失态的表情,在家人面前她一向装的很坚强。   “我听说,这一次陛下出去,得到了那个女人的消息。”国丈架子很大,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老,但脸总是阴着,眼角和嘴角的细纹也就明显了。   “父亲。”月婆回头应了一句,假装不知的说:“陛下才刚回来,女儿也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待我晚点了去问问……”   国丈怒瞪着她低声喝:“你问什么问!他都多久没有见过你了!”   月婆被噎住。   国丈冷哼一声,背着宫人将一小包东西放在月婆手里说:“你也别要求太多,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狗屁!有个孩子才是你能坐稳王妃之位的唯一保证,我们当初虽帮他不少,可这些年你哥哥也败了太多,他还能让你继续做王妃,已经是开恩了。”   月婆将那包东西攥紧,小声的说:“那父亲还让我去求孩子?不是自取其辱么?”   国丈阴森的笑了笑,眼神中透着一股子老道的说:“男人总归是离不开女人的温柔乡的。既然他能上的了别的女人的床,怎么就上不了你的?这是护体保育的药,你多喝一些,再想办法和他和解,从外面归来的男人总归是倦的,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王妃才重要。”   月婆低着头说:“我不明白父亲大人的意思。”   “既然侧王妃是你给骗丢的,那你就将功补过,将她找回来,当务之急是化了你和陛下之间的间隙,这就是大好的机会,只要怀上孩子,侧王妃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国丈说着压低了声音,阴笑着说:“只要她回麒麟国,我能让她被狼撕一次,就能撕第二次。”   御医看过汴元信的情况后,开了几幅药,主要还是调节寒气入体的,只是陛下身子本就康健。受寒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人的心情,是难以用药调节的了的。   御医走后,寝殿静了下来,汴元信起来去大殿角落里将一只木箱掀开,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叠着一张图,画的歪歪扭扭的,但标注的字却很新鲜。   各条街道,商业区,住宅区都有标识,这就是麒麟关的雏形,他也是按着这张图建起了现在这般繁华的国都。   突然想起在梁国见到李诺画像时候的心情,画中的那双眼睛并不传神,可那嘴角带着点坏的笑容却勾起了汴元信的回忆。记忆里的那个小孩子,也喜欢透出一股子不属于她那个年龄段的沉稳,以及时不时漫散在嘴角边的坏笑。   汴元信将图叠好,将盒子放在了他批阅奏折的桌边,以前只当做亡者的遗物放着,如今却不一样了。   “陛下,侍卫世求见。”有太监通传的声音。   “传。”   汴元信坐在了桌案边,外面进来的人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赶了长路的。   “陛下。”   “可有消息?”   世微一点头说:“尹蘅已经离开梁国去往庆,李……侧王妃也同去了。”   汴元信凝着眉头挥了挥手说:“在将她接回来之前,还是不要叫她侧王妃了,听着心烦。”   世继续说:“还有一事,修传来消息,国舅在知更港建船的事本已经被强行停止了,但是他趁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复了工,如今已经建的差不多了。”   “他想做什么?”   “从各地征集童女出海,据说是要求什么双生之道……”   “童女可让他征到了?”   “没有,全是通过黑市从燕国买的。”   汴元信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自己国内的人都管不过来,也没时间去怜悯异国的,便点点头说:“让他去吧,派人将麒麟船只出海的消息散到戴国去。”   “……是。”   世走后,汴元信传召了邓岚,要求他一月之内肃整三军,三月之内强装骑兵,之后他要对梁国展开第一**的攻击,不管怎样,北海之战未能占领的地区,他这一次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只有将梁国彻底打臣服,他才有充足的时间去好好的收拾那个不听话的景顺。   没有尹蘅的梁国,和被拔了牙的老虎没什么区别。   大丈夫志在四方。本想能将薛诺接回身边,如此看来,只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成王之日,那个女人才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李诺下意识的紧紧抱着怀里的鱼泽,就是在睡梦中也不肯松手,她倒是没做什么噩梦,也不觉得冷,反而很舒服很暖。   这让她更不安心,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第一反应看鱼泽还在不在,看到小家伙依旧在她怀里,睡的很安稳,李诺长出一口气,接着就去寻尹蘅。   天完全黑了,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刚想起身就被禁锢在温暖的怀抱里,尹蘅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诺儿,别动。”   李诺腾的就扑在了尹蘅的怀里。原来能睡的这么安稳,完全是因为尹蘅一直护着她。   “我们死了么?”李诺声音哑哑的问,她记得被什么东西熏到了,能熏她自然也会熏了尹蘅,这般安稳,难不成是一同见阎王了?   尹蘅小声说:“没有,我们应该是在先皇墓了。”   这里四周密闭,只有天井上透进来一些微弱的光,估计也是坍塌导致的。看起来是人为建造的石室,墙壁上没有刻任何功德之文,但是看大小和布置,很像墓室。   莫夜和陶暖也在,都还没醒,恐怕是迷烟闻的有点多。   他方才还在和梁军交战,一股奇异味道扑来,他第一时间闭了气,梁军直接扑倒一片。他也头痛欲裂,强撑着回到已经昏迷的李诺身边,最终也还是撑不住倒了。   再醒来就感觉被人抬着,他虽然意识清醒,却没有力气动。那些人也没说话,他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没有恶意,他也静观其变。   之所以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因为他们在离开的时候,用什么给鱼泽闻了闻,让她醒过来了。   之后,尹蘅一直强撑着抱稳李诺,哄着鱼泽,将近两个时辰了李诺才醒过来,迷烟确实够猛。   好在这里不冷,那些人还留下了饮水。   “墓室?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李诺有气无力的问,想动身子还是不听使唤,迷烟的效果还未完全散去。   “……将军?”莫夜也说了话,尹蘅问:“你能动么?”   “手脚有点麻,但……可以。”莫夜看样子是扶着墙站起来了。   “寻一寻能不能点亮。”   莫夜摸索着离开了,没一会儿真的有亮光升起,是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墙上的火油,灯捻也还在。   看清环境的一瞬间,尹蘅直接捂住了李诺的眼睛。   就在莫夜身边的角落里,堆着几十具骸骨。   李诺其实已经看到了,场面确实震撼,但也跟在医学院的时候看到的标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不能深想,比如这么多人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都堆在那儿,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骨头肯定是真的,不是石膏做的标本……这一类的,想多了就浑身不舒服。   李诺缓了好半天才拍了拍尹蘅的手说:“夫君,没事,我刚看到了。现在已经不怕了。”   尹蘅这才无奈的松开了李诺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说:“诺儿,你怎么就不怕这些呢?”   李诺笑着说:“我以前是个仵作,比这恶心的见的多了。”   莫夜瞪大了眼睛看着李诺,他没听错吧?看着柔柔弱弱的夫人,是个仵作?他才不信,女人哪儿能拿着刀去剖死了的尸体?   尹蘅也明显有些惊讶,但结合李诺一直以来的反应,他也没什么可疑惑的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毕竟这屋里除了那一堆骸骨什么也没有,视线不往那边集中都不可能,李诺望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都不是正常死亡的,大部分颈椎都断了,不是被人强行勒死的就是被直接拧断了脖子。”   尹蘅未说什么,指了指骸骨后面挡着的隐约可见的门说:“莫夜,去把那扇门打开。”   莫夜用剑挑开了那些骸骨,李诺看的更清楚了一些,还有小孩子的,不由的将怀里的鱼泽抱的更紧了一些。   骸骨之后确实有一扇门,看样子是从另一面锁起来的。   “这是盘龙锁,不是用蛮力能打开的,这门依山而建,强行踹开那边没准就塌了。”莫夜毕竟是行军的,偶尔遇到墓葬也会去挖一下扩充军饷,所以有点经验。   “那边塌了这边会不会塌?”李诺很担心的问,莫夜摇摇头说:“不会,此处是通风耳室,就算是塌了,喏。”莫夜指了指天上的天井说:“我们也从那边可以直接出去。”   李诺这才安了心,又问:“如果这里是其中一个陪葬的房间,那么旁边会不会是主墓室?”   尹蘅说:“不会,按例应该是放陪葬品的,但是这里特殊,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陪葬品。”   先皇毕竟不是风光厚葬的,能在这里修个差不多的墓已经不容易了,不太可能有陪葬品送过来。主要的陪葬品其实都在舜天呢。   李诺说着指了指门左侧的墙壁道:“那你就不要动那个门,从这儿挖过去,不就行了?”   莫夜叹了口气说:“那不还是会塌么?”   李诺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既然动门能塌,说明与门这个点竖直所成的直线垂直或者平行的山体是承重的,但是边上的山体就不一定了,不承重就不太可能会塌下来。”   莫夜拧着眉头问:“夫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诺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学过物理。”   “物理是什么?”   “就是你这辈子都参不透的东西。”   尹蘅低头笑。   莫夜一脸懵,觉得夫人说的特别有道理,将军果然是有眼光的,夫人不但是个仵作,还是个能给人看风水的,高,实在是高!   莫夜按着李诺的说法开始在门边的墙上挖,虽然李诺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成功,但是挖塌了就塌了,塌也是那边塌,不压着她就行。   “成了!”莫夜挖了将近一个时辰,快累瘫了的时候小声喝了一句。   虽然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洞。但他已经察觉到空气流通了。   陶暖此时也醒了,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莫夜用剑在墙上掏洞便问:“你在做什么?”   “挖墙角啊!”莫夜每次和陶暖说话的时候就骄傲的又喘上了。   陶暖起身走到莫夜身边,特别迷茫的看看莫夜在小洞右边不停的挖,接着一拳打在小洞左侧的边上,咔嚓一声,墙掉了一大块,然后莫夜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陶暖将那小洞左边的墙一拳一拳打掉,露出一个能过人的大洞。   而莫夜挖的地方其实是一块巨硬的山石,和门是连成一体的,此时也能看出棱角了,照着他这样挖下去,再挖十天也不一定能将那石头挖碎了。   陶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莫夜不服气,看向李诺和尹蘅,发现那俩人的表情和陶暖一样。   ☆、第77章 她竟是他的……   “你们……”莫夜气的不行,但又不敢对着尹蘅发脾气,只能将剑收了,到墙角生闷气去了。   毕竟墓室密闭很久,等空气流通了一会儿,陶暖才又点了一盏火油灯,先一步过去了,看的出来,她胆子也不小。   李诺毕竟带着孩子,墓室她不想随意乱闯,便等着陶暖回来,没一会儿她过来了,轻声说:“那边也没什么,就一口棺材,还有一具没有棺材的骸骨。”   “可有见到什么文字?”尹蘅问。   陶暖摇摇头说:“没有,只是那骸骨死相有些恐怖,它手里好像有东西,我没有仔细看。”   李诺低着头,半天之后才开口,幽幽的说:“夫君,这里确定就是先皇墓么?”   “我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李诺拉住了尹蘅,她其实心里不舒服,虽然她对过去没有记忆了,可既然他们都说她是昌平公主,那如果这里是先皇墓,里面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她的父母。   陶暖将火油灯递给了尹蘅,他拉住李诺的手,从那个洞钻了过去。   面积不大的空间,最中央位置停着一口青铜制的巨型棺材,埋在地下有一段时间了,铜绿盖了一层,棺材上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文。   “这……”尹蘅凝了眉头,李诺不是很明白。看着他问:“怎么了?”   尹蘅看着李诺,有些不知该怎样解释的开口说:“青铜是不用来制作棺椁的,在梁国,若是用青铜制作棺材,则意味着死者死后的灵魂会被永远禁锢在棺材中,不得安宁。”   李诺瞪大了眼,这是有多恨棺材里面的那个人,才会用这样一口棺材装着他啊?   “还有一具骸骨呢?陶暖看到的。”李诺嘘声问了一句,尹蘅将火油灯缓缓转向,而此时莫夜和陶暖也一起过来了,看到火光下印出的那具骸骨,都深深凝住了呼吸。   虽然只剩下骸骨,可李诺立刻就看出来骸骨主人是如何死的了,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骸骨是被用长铁钩穿透锁骨挂在墙上的,两条小腿也被齐齐砍断了,小腿骨扔在一边的地上,这样残忍的场面,骸骨主人是一点点流尽鲜血死去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棺材,流尽了鲜血……   骨骼的大小是个女人,虽然已经成为枯骨,身上的衣衫也腐烂了。可有些地方还能看出一些颜色。浅蓝色的衣衫,覆了一层尘土,干枯的头发也被剪断扔在了地上,腐化成一团,最可怕的是,骸骨所有的牙齿都被人残忍的拔掉了……   李诺向后退了几步,抱紧了鱼泽,眼泪止不住的流,尹蘅护着她,轻声对她说:“诺儿,我们出去吧。”   “去看她手里是什么……”李诺声音抖的厉害,莫夜和陶暖一起靠近了那具骸骨,发现她一只手的皮肉没有完全腐化,直接干了,好像握着一只金属的东西。   “我能拿下来么?”莫夜问。   尹蘅微一点头,莫夜将骸骨手中的东西拿了下来。   “是一只纯金的鼗鼓小耳,线绳已经碎了。”莫夜说着将那只小金珠拿了过来,递给了尹蘅。   李诺再也忍不住,蹲下来嚎啕大哭。   她别的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时春日好,满院子桃花争相开着,有个白衣女人手里举着金色拨浪鼓,咚咚摇着,逗着身后跑步蹒跚的小娃娃,小娃娃追不上,索性停下来,撅着小嘴说了句娘亲真坏,我不喜欢娘亲了……   然后,那女子便走过来,笑的特别温柔的将小娃娃抱起来,看向远处那个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小娃娃还是甜甜的叫了声爹。   他会爽朗的大笑起来,小娃娃心中就像被暖流浸了,场景也许不清晰了,可这暖暖的幸福感觉,李诺忘不了。   这不是梦,这就是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她是我娘……”李诺哽到不行,鱼泽也哭了,陶暖将鱼泽抱过去,尹蘅想将李诺从这里抱出去,被她大力的挣脱了,扑到棺材旁边就去推棺材盖。   奈何青铜的盖子实在太沉,她推不动。   “诺儿……”尹蘅心疼的要命,可根本拦不住李诺,她连拖带推的,指甲都劈了,指甲缝里全是鲜血,已经抠在了棺材上。   “你不是说,被封在这里面灵魂都得不到解脱么?既然我来了,那就打开它,他们生前不能相守,死后也不能团聚,不能这么惨……”李诺还在努力的拽棺材盖,毕竟她生完孩子没多久,折腾了几下就气喘不止了。   尹蘅无奈的将她拉到一边说:“我来。”   “莫夜,你去那边,我们将盖子撬开。”尹蘅说罢手中长剑已经卡进了棺材右侧的缝隙里,莫夜到左侧也这样将剑卡进去,两人一同努力,废了好大力气,那盖子才挪动了一点点。   “这盖子……好沉。”莫夜累的面红耳赤,陶暖将鱼泽还给李诺,自己也将长刀别进去,三点一起发力,将盖子终于挪开了一半。莫夜换去陶暖位置,和尹蘅又一起用力,将棺材盖彻底掀掉了。   棺材里也只剩骸骨了,但从没有完全坏掉的衣物和他身边放着的东西来看,这人是先皇无疑了。   骸骨的头侧放着玉册,尹蘅将其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确实有先皇的名号以及名字,这是对先皇身份的最有利证明,骸骨身侧是把剑鞘镶嵌着宝石的短剑,据说这把剑已经跟随先皇多年,尹蘅虽没见过真的。可先皇画像上画的便是这一把。   “将他们合葬了吧。”尹蘅说罢将身上的毛皮大氅脱下来铺在地上,把墙上挂着的那具骸骨殓了,包好之后放去了已经没了盖子的棺材里。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那间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陶暖吓的差点跳起来,莫夜条件反射的护了她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了,突然就特别尴尬。   尹蘅搂着李诺,洞口那边确实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李诺是个无神论者,先一步朝那人走了过去,大声的说:“不要装神弄鬼。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守墓人。”   ……   守墓人带着他们顺天井爬了出来,他看起来年龄也大了,佝偻着身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也很久没有好好修理过了。   四人随着他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到了林中一处简陋的棚子外。   “我住在这儿。”老人说罢捡起一根曲折的木棍捅了捅已经没了火星的炉灶洞,灰烬的下面还有些火,他添了一些碎柴进去,火逐渐燃了起来。   他将一只烧的漆黑的罐子放在炉灶上,往里面加了一些水。   虽然已近初夏,林子里还是会有些冷,李诺抱着鱼泽靠在尹蘅怀里坐在炉火边,莫夜和陶暖也凑在一边取暖。   “这是风干的兔肉。”老人从棚子里拿出来一只筐,里面有一些干肉,他给每人分了一块,李诺明显没心思拿。   “能找到先皇墓的人,除了崔月娥,也只有天府君了。你们的身份,让我来猜一猜。”老人说罢坐下来,先看向尹蘅,又看了看莫夜,浅笑着说:“二位都是从军之人。左边的这位是将军,右边的这位,应该是副将。”   莫夜很惊奇的看着那老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尹蘅身份的,关键是连他是尹蘅的副将都看出来了。   “这一位我看不太明白。”老人看着陶暖,便又望向李诺说:“但是……”   老人说罢直接跪在了李诺面前,俯下身去磕了一个头说:“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   李诺哭的说不出话,尹蘅将老人扶了起来,柔声对他说:“你听到方才我夫人说的话了?”   老人揉着眼睛点点头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公主殿下时,殿下才六岁,脸上还有一块胎记,如今,胎记看来是已经恢复了……”   尹蘅明显察觉到了老人话中另外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公主殿下脸上的胎记,是可以恢复的?”   老人倒是没明白尹蘅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小殿下以前脸上是没有胎记的,先皇藏了你们多年,最终还是被侧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出卖了,侧妃娘娘被崔月娥发现后,接回了舜天,娘娘为了能让小殿下保住性命,不被崔月娥残害,便在入宫前在小殿下的脸上刺了深红色的鸽血胎记,毁了容貌,这胎记随着殿下年龄增长,便会慢慢褪去了。”   李诺始终低头听着,以前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出现在脑海中,她也记起来了,娘亲拿着针扎在她脸上的时候,她一声没吭,倒是娘亲,每扎一下就心疼的哭泣不止。   老人看出来李诺心情不好,便将视线转向了尹蘅:“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将军,因为我也曾是先皇的将军,带兵打仗之人坐姿是不同的,尤其身为将军,更显不同。”   李诺此时突然平静的抬起头,望着老人说:“你就告诉我,我父亲母亲为何在这里,他们又是怎么死的,是谁那样对待我母亲,又是谁将我父亲锁在了青铜棺里?为何要这样对他?”   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泪说:“那青铜棺,非至亲之人不能开启,你们之所以能撬动它,因为殿下手指上的鲜血,破解了棺材上的禁忌。”   老人说罢默了好一会儿又开口:“这一切,都是崔月娥做的。”   李诺微微一愣,尹蘅平静的补充了一句:“太后。”   老人将手里的木柴扔向火堆,双手紧紧攥拳,像是稳定了许久的情绪之后才说:“先皇和侧妃娘娘的故事,说来话长……”   元和元年,燕统一天下。结束了近百年的乱世。但好景不长,第二年燕王便被亲弟谋杀,随后便宠信了那位奸佞的大宦官冷涅。   元和四年,燕国自然灾害频生,地震,洪水,瘟疫,加之新君荒淫无度,百姓流离失所,出现了第一次流民暴乱,只是很快就被军队镇压了。   镇压他们的将军,便是后来的梁国国主薛缇德,只是此时,他还是燕国的将军。   虽然暴乱暂时被控制了,可君主昏庸无能的情形越来越重,元和六年,第二代燕国国主暴毙,冷涅辅佐第一代国主的幼子登基,可这个孩子也只在皇位上被冷涅控制了八年,也暴毙了。   元和七年,薛缇德因为一件小事被冷涅罢免,他气不过离开了弓州。一怒之下带领流民叛乱,并成功占领燕国西南大部分区域,称帝,从此便有了梁国。   之后的梁国,在薛缇德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很快就稳住了脚,并且能与燕国的国力一较高下。   一切本来都是挺好的。   直到元和十八年,薛缇德去西支会友,遇到了这一生的挚爱女子,古姬。也就是李诺的母亲。   听到这里,李诺察觉到尹蘅搂着她的手微微发抖,以为是他冷,可是看向他的时候才察觉,尹蘅的脸色很不对。   “夫君,你怎么了?”李诺赶忙问他,尹蘅显然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老人也停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尹蘅。   李诺用手轻轻碰了碰尹蘅的侧脸,担心的又问:“你怎么了?”   尹蘅再望向李诺的时候,眼眶里已经见了泪。头一次,他竟然直接松开李诺,留下她一个人,转身走了。   李诺担忧的追了过去,尹蘅倒是没走远,虽然方才看起来真的特别激动,现在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他依旧不愿意直面李诺。   李诺绕到他面前,抬头严肃的问他:“有什么事,你说!”   尹蘅嘴唇都在颤抖,低头看着李诺,突然就将她和鱼泽抱在了怀里,李诺只察觉到自己肩头的衣服湿了。   尹蘅哭了……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听到什么所以变成了这样?”李诺急的也快哭了,想推开尹蘅,可他不肯松手。   “夫君,你这样鱼泽会闷住的……”李诺费力的将鱼泽护着,尹蘅终于松开她,转身一掌打在身边的树干上,树干劈了。   李诺也急了:“尹蘅!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尹蘅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回头看向李诺说:“他方才说的西支国,已经被灭了。”   李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拉住尹蘅的手说:“你是西支国的人,是不是?”   尹蘅脱开了李诺的手,这让她心里莫名恐慌,尹蘅向前又走了两步,背对着李诺,声音冷冷的传来:“古姬的男人,居然就是你的父亲……”   李诺更是摸不到边际了。   “是,我是西支人。”   “那……”   尹蘅微侧头说道:“我十三岁时,与你订过亲。”   李诺愣住了。尹蘅十三岁的时候,她……三岁。   “你刚才那样反常,是不是……西支的毁灭,和我或者我的母亲有关系?”李诺虽然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但她大概已经能猜到不少了。   尹蘅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一般说:“古姬是西支国人,后来认识了一个异乡男子,便离开了西支,所谓的西支也并非什么国力强盛的大国,它位于燕,梁和庆国交界的位置。靠近如今的连城。西支国主曾是燕国尚未称霸天下时那位国主的谋臣,因思想不合,分道扬镳,召集了一批能人志士,隐居在一个叫西支岭的地方。”   “古姬走后,后来又回到了西支,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儿,我父母为我和那个孩子,订了婚约。”   李诺脑子嗡嗡作响,她好像记起了什么却又完全记不起来,记忆中确实有一个特别俊朗的男人,她以前也梦到过的,在她的印象中,那个男人年轻,帅气,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记不得他是谁,在哪里见过。   原来,是尹蘅。   只是那时候的尹蘅,是作为一个懵懂小孩子心中崇拜偶像的存在,所以被极度完美化了,后来的李诺想起来的,只是心中那个特别完美的形象……   李诺有些站不稳,靠在了身边的树上。   尹蘅声音越来越轻:“只是,那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就被带走了,古姬和她刚离开西支,就有人来屠了西支,一把火将一切都烧为了灰烬。”   李诺愣了,震惊的望着尹蘅,虽然特别想对他说几句什么的,可她就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一句也说不出来。   尹蘅缓缓转过身来,异常平静的对李诺说:“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古姬回来求的是西支国的庇护,因为很少有人能成功寻找到世外桃源一般的西支国。”   “但也是因为她和那个孩子,西支国才被灭了国,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   尹蘅说道这里也再说不下去了,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被砍得身首异处的父母,在逃亡途中被砍成重伤又坠下山崖的姐姐……   就像是永远也不能熄灭的漫天大火……   这一切,都是古姬和她的孩子带给西支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古姬选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薛缇德,更加没有想过,他们的孩子就是梁国的昌平公主。薛诺。   是了,那个老人说了,薛诺小时候脸上是没有胎记的,所以他后来见到在舜天宫内的昌平公主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将她和那个小孩子联系在一起。   古姬回到舜天住在后宫,他也没有机会见到,何况先皇没多久就带着她和昌平一起逃走了。   虽然,最后太后将昌平重新抓了回来,先皇驾崩,侧妃陪葬……   原来……一切的真相,是这般的残忍。   “你的主上临死前对我说,我和你在一起没好结果的,毕竟我是你的……”李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紧紧的咬住下唇,直接将嘴唇咬出了血。   尹蘅不忍,想去为她擦,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李诺察觉到他的退意,低下头,眼泪掉在了鱼泽的襁褓上。以前,不管发生什么,尹蘅都会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开她的。   可是她不怪他。任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还冷静的权衡自己的内心,到底是爱情多一些,还是仇恨多一些。   “仇人。”李诺说出这两个字,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第78章 幸福的裂痕   尹蘅身子微微一震,仇人这两个字就像是有千斤重,狠狠的砸在了他心口上,这是他从刚才到现在都在逃避的字眼,无论怎样都不想将这两个字和李诺靠近。   李诺惨淡一笑,抱着鱼泽转身走了。   尹蘅对着李诺的背影伸出手,还是没能迈出脚步去将她抱进怀里,这样的痛和打击,将两个人直接都击溃了。   李诺回去的路上,眼泪铺了满脸。   回到棚子边,莫夜和陶暖在喝老人煮的茶,李诺坐回原来的位置。尽量表现的很镇定,可她脸上的泪痕骗不了人。   “夫人,将军呢?”莫夜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李诺浅浅一笑说:“在那边透风呢,没事的。”   莫夜以为夫人只是和将军吵架了,夫妻两个人偶尔吵吵架也是很正常的,便没往心里去,只是陶暖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正常。   要一定纠结的话,就是将军好像从来没让夫人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过,如今的夫人看起来真的很孤独。   老人叹了口气又问:“殿下,可还要继续听下去?”   李诺也捡了一块木柴扔进面前的炉火里:“你就告诉我,西支是不是也是崔月娥派人去灭的吧。”   老人微一愣,点点头说:“虽不是正规军队,但去过西支的人本就不多,她的嫌疑……最大。”   李诺沉默的望着晃动的火,火这种东西,明媚耀眼,保持距离时就会让人觉得温暖,可一旦靠近就会灼伤,她和尹蘅之间如今就成了这样,一定是上天看他们太过幸福了,才在最幸福的时候将这一切真相揭露出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尹蘅此时也回来了,虽然坐在了李诺身边,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和李诺之间,有了距离。   “谢谢您,我知道了谁是罪魁祸首就够了,过去的事,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李诺说罢逃避的站起来。平静的走去追风身边,本来想拉着它的缰绳爬上去,但想了想还是松了手。   追风是尹蘅的,她也不能再动了。   拉住另外一匹马的缰绳。李诺抱着孩子在想怎样才能顺利爬上去,她要回梁国去,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她就是用牙咬。也要把崔月娥那个贱人咬死。   手里的缰绳被夺走了,李诺不敢抬头看面前高出她许多的男人,虽然西支国灭国时她还只是个孩子,可她毕竟是那场惨剧的导火索,若是深究起来,尹蘅之所以被主上控制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那时候的悲剧。   因为她,所以他这一生的命运。都被扭转了。   如果西支国还在,他……会是个很幸福的男人吧。   李诺想不下去了。   “你让我走吧,鱼泽不能还给你,她还需要我,但若是以后……”李诺带着哭腔的小声说,尚未说完便哽住了,尹蘅将她重新抱在了怀里,还是像以前一样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说:“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李诺凝着眉头,豆大的泪珠子落下来都渗进了尹蘅的衣服里,她很想大声的哭,可她知道此时此刻,尹蘅的心比她痛的多。   破空几声炸响,尹蘅和莫夜同时抬头,亦同时凝了眉头。   这是……进攻的信号。   之前梁军受了迷烟影响,被不知身份的人杀了好多,加之在陷阱上栽了不少人,朱将军赶到之后便下令撤了兵,正值旱季,风大少雨。他命人在山脚下绑上了很多干草垛,并且淋上了火油,就打算等着风向一变,能将火势吹向山上迅速蔓延的时候,下令点火。   如今,便是时机了。   远处果然起了浓烟,虽然大火不一定能将所有的树林都烧毁,但被风一吹。火势确实蔓延的异常迅速。   李诺望着那山火,虽然难以下定决心,还是将鱼泽塞进了尹蘅怀里,勇敢的对他说:“我去让他们将我抓回去。你们快点找到天府君的人……”   李诺脑子也不清楚了,这样的情况别说她被抓回去,待在原地等人来抓她估计没一会儿都给熏死了。   可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还给尹蘅一条命,虽然。她也只能还一条,比不得西支国那么多无辜的生灵……至少她尽力了。   “不要乱来,跟我走。”尹蘅说着拉住李诺的手,温暖相接的一瞬间他微微一愣,打算重新抓住李诺的衣袖时,被李诺反握住了手。   李诺很认真的看着尹蘅说:“尹蘅,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尹蘅严肃的回头看着李诺说:“我也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说过,给我一段时间,即便我还没想通,也不会让你去用命赔我。”   莫夜和陶暖已经牵了马,动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直觉是很敏锐的。虽然火还没有烧过来,但四匹马都已经不安起来。   莫夜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交给那位老人,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接,笑眯眯的依旧坐在炉灶旁喝着热茶。末了说了一句:“谢谢你,我的职责就是守着先皇的墓园,先皇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莫夜长叹了口气,既然这位以前是做将军的,那他们估计也是劝不动的,打过仗的人都有一股子难以解释的愚忠劲儿。   “从这里上山,一路向北,会有一片空地,在那里你们会见到天府君的人,既打算离开梁国,说明已对这片土地失望……”老人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挥了挥手轻叹着气说:“走吧,走吧……”   李诺不想和尹蘅乘同一匹马,可她又不会独自骑马。在山路上很容易摔下来,所以只能别扭的趴在追风身上,尽量远离身后的尹蘅远一些。   半个时辰过去,他们寻到了老人说的那片空地,这里还真的有一辆马车,听得他们的马蹄声,马车的帘子被赶车的马夫掀了起来。   车上下来了一男人,比尹蘅略矮。却明显瘦的多。   一身鹅青色长袍罩一件咖色罩衫,虽有点远看不太清,但隐约也能察觉是眉清目秀,面若盈月,便是那浑身散着的气质,都让人知道他定然也是养尊处优之人。   ☆、第79章 水中的毒蛇   尹蘅先一步下了马,但没有松开追风的缰绳,他还是比较担心李诺会坐不稳掉下来,由他亲自牵着才更稳妥。   那男子缓步朝着他们一行人走来,走路姿势也真是抢眼,满是堂正的英气,又带着几分逍遥的痞意,近了李诺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确实不及尹蘅,却也算是个美男子。   主要是他和尹蘅有点区别,尹蘅一看就是个不太在意衣装的,纯天然俊朗的男人,面前这位就属于后天不足衣装来补的,虽然面相不会让人过目难忘,可配上精致的衣装,也是抢眼的。   李诺看到,这男人连头上发冠边垂下来的玉带,都有并不张扬的精致刺绣,身上的配饰就更不用说了。   他对尹蘅作揖,已不再是梁国见面的行礼方式了,尹蘅微颔首以示回应,那男子又望向李诺,很礼貌的说了句:“夫人一路劳顿了,可乘坐马车,骑马应该是男儿的事情。”   他说罢又看了陶暖一眼,接着礼貌的又对大家作揖之后说:“在下庆国天府君,欢迎你们来到庆国。”   “天府君客气了,你毕竟是庆国的皇子,自称在下并不合适。”尹蘅除了和李诺说话的时候不同,与任何人说话语气都是冷冷淡淡的。   “你们并非庆国人,以朋友的身份谦虚相称,说是在下也没什么不对,尹兄就不要和我咬文嚼字了。”天府君确实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说着走到李诺面前,对她伸出手说:“夫人可愿在下扶你下来?”   李诺看了尹蘅一眼,算着他应该还别扭着,便向着天府君伸出了手,而就在同一时间,尹蘅很自然的握住她手,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李诺心想不好……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早知道她就不伸手了……   天府君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依然体己的笑着说:“夫人请吧,这火看样子就要烧上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我在溪谷镇备了酒席,为各位接风洗尘。”   李诺看着尹蘅,也不知道他让不让自己去坐马车,毕竟这男人的盛情邀请,保不准就惹了尹蘅的哪根神经。   尹蘅倒是没多说话,将李诺放在地上对陶暖说:“你与夫人同乘。”   陶暖其实不喜欢坐马车,但她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将军八成是怕夫人在车里闷,找个人去陪她的。   天府君骑着陶暖的马。车夫路熟,很快就带着大家翻过了戎河山,真正进入了庆国的国土。   “这火恐要将山上的树烧光了。”莫夜离开戎河山后回头看了一眼,挺惋惜的,毕竟长至那么高需要很多年,却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庆国也是聪明的,为了防止山火蔓延,境内戎河山脚下是将近一里的空地,堆满了碎石,什么作物也没有,这样就算是山火烧下来,也绝对不会影响到边境城镇。   天府君骑马悠哉的和莫夜并排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高大的树木恐怕这样的火也引不燃,松树本也更耐火些,低小的灌木偶尔烧一烧也是好的,只不过,他们这么一烧,等火灭了,很多陷阱要重新布置了。”   莫夜也挺诧异的,按理说他们是刚从梁国来的人,天府君就这样直接说陷阱之类的机密,是不是不太妥……   李诺在车上将鱼泽喂饱,她自己却已经饿得肚子乱叫,可是吃的都在莫夜那儿,她现在若是主动开口,难免会引起尹蘅和天府君的注意,总觉得那两个人之间也不太对劲,她还是忍着吧。   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正午的日头晒透了马车,在车内温度升到无法忍受之前,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笑眯眯的望着她们说:“夫人,到了。”   陶暖先跳下去,本是打算扶李诺的,没想到尹蘅已经侯在车边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冷的吓人。   李诺被尹蘅抱了下去,一落地就又被迅速松开了,李诺心里一阵不爽,别扭什么啊,要么就干脆别来,来了还要冷一张脸,真是的……   “此处是我在庆梁边境的一处小筑,供偶尔歇脚所用,简陋了点,望你们莫要嫌弃。”天府君说罢站在门边亲自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诺眨眨眼望着他,他笑的特别温柔的回望着她。   要说这里简陋,那以前的将军府是什么……窝棚么?   李诺进了竹制的大门,整个院子都是精心打点过的,高耸的毛竹盈盈绿绿,瞬间降低了整座院落的温度,纯白的石碾,同色的石桌石凳,完全用竹子搭制的小屋,一看就是一直有人精心维护的。   李诺踩在进屋的阶梯上,听着竹子特有的吱嘎声,有微风吹过,屋内飘来一阵淡淡的茶香,还有一缕古琴音。   这天府君,一处小筑就“将就”成这样,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   “翠竹会带你们二位去后院温泉沐浴,尹将军和莫将军若是不怕凉,不远处有一汪山泉,干净透亮,也适合洗浴。”天府君说罢,他身后两个模样俊俏的丫鬟端了两盘干净衣衫过来,一盘男式。一盘女式。   尹蘅在男子衣衫中拿了一套,然后又将女子的一套扔到另一盘里去,接了其中一只托盘说:“我夫人一个人带孩子不方便,我随她去温泉。”   天府君倒是没什么意见,陶暖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看衣服再看看莫夜,想开口抗议,可尹将军已经拉着夫人走了。   莫夜清清嗓子,也接了那托盘说:“我不会偷看……”   陶暖一拳打向了莫夜的眼眶,他躲的快,但还是一个趔趄。陶暖趁着他没站稳,抢了托盘里的衣服气哼哼的走了。   李诺低着头被尹蘅拉着手到了温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尹蘅现在的状态,说他生气吧,好像又是在吃醋,若是吃醋吧,感觉这形容也不够贴切。   温泉修在竹屋后面,其实就是天然的泉眼被围了起来,周围都是巨大的山石砌成,被温热的水一直浸泡着,山石也暖融融的。   丫鬟们退下了。李诺抱着鱼泽愣在原地,说实话她现在真的特别想直接蹦水里去,温白色的泉水最中央的位置还有三处泉眼,突突向外冒着水。   水温看样不低,水面上飘着淡淡的白色水雾。   尹蘅背对李诺站在泉水边,三两下就将衣服脱了,李诺最爱的就是他后背的肌肉线条,特别完美的倒梯型身材,肩胛骨位置的肌肉都很完美发达,李诺一向不喜欢瘦弱无力的男人,尹蘅这样带着点天然粗狂的男人,简直就是她的菜。   尹蘅自然知道李诺又在他身后用眼睛色他,每当这种时候他都特别想回头看看她色眯眯的表情,可是大男子心理作祟,又觉得既然她喜欢看,就让她看的多一点,这样她也会爱他更深一点。   他也知道了,李诺这种生物,将食色性也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尹蘅又差点因为李诺迷了心智的时候,脑海中一道明光闪过,将他瞬间柔软下来的心又冻硬了,尹蘅拂去唇角的笑容。淡然的望着面前的温泉,本来是想自己下水的,又像是做了很多心理斗争,回头将鱼泽抱在了怀里,低头看着李诺。   李诺脸颊绯红,男人受点伤的时候好像更惹人喜欢,她的眼高正好到尹蘅胸口,李诺深吸一口气,谁说只有男人看到女人胸的时候会起反应的,女人明明也会!   只不过,她从知道了和尹蘅的渊源开始就不停心虚,不敢和他对视,低下了头。   尹蘅本想用手指托起李诺的小脸的,最后还是别扭的放弃了。   “你先去洗。”尹蘅说罢,抱着鱼泽坐在了温泉边,只将小腿没入水中。   李诺心里揣着的小兔子也不蹦跶了,很失望的看着背对着她认真哄鱼泽的尹蘅,也是三两下将脏的不像样的桃红衣裙扒了,特想直接跳进水里,但不知道水有多深,万一一头栽底下就不好了。   从尹蘅身边的位置缓缓溜入水中,水温居然特别合适,温水漫过李诺的皮肤,一瞬间就将所有疲乏都带走了,李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舒服的哼哼了一声。   尹蘅瞪着她,这个死女人……她刚才这一声哼哼,一定是故意的!   尹蘅也滑进了水里,怕李诺回头看到他那明显的反应,说实话,他现在恨不得就把李诺拎起来掐死。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他真没救了,就算知道了过去的真相,只要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心就疼的厉害,她那会儿拎着缰绳要走,他紧张的要死,无数次的想将她抱在怀里……大声对她说没关系,过去都没关系,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一切都没关系!   只是……   他十三岁那年,亲眼目睹父母惨死,还有那些平日里对他倍加疼爱的叔叔伯伯逝去,这样的心伤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的。   他被主上救时,是一心求死的。   至亲之人在眼前离去,对于一直养尊处优的孩子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主上为了激起他求生的斗志,不停的对他说只有活着,才能报仇,从那以后的好多年,他的思想中,除了报仇二字,再无其他。   在遇到李诺前,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恨意。虽然李诺化作一汪绕指柔将他的心都缠化了,可他不可能忘记国仇家恨。   他万万没想到。李诺就是古姬的孩子。   更万万没想到,知道了这个真相,他对她一点儿也恨不起来。   灭国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恨着古姬,因为她的自私,导致所有人都遭遇了惨剧,可是……知道李诺是古姬女儿的那一刻,他对她首先产生的不是恨,而是……痛。   他无法恨她,这世上他谁都能恨,唯独对她,恨不起来,因为爱怎么给都觉得还不够,又怎么可能加进任何的恨……   李诺低着头,心里想的也不少,摆在她面前就两条路,要么以死谢罪,要么推倒尹蘅。   显然,第一条对她来说完全不适合,她若是死了,且不说尹蘅会有多难过,鱼泽也会变成很可怜的孩子。   只是……推倒尹蘅并不是简单意义的用身子扑倒。而是将他心中筑的那堵墙彻底推倒。   要怎样,才能推倒呢?李诺苦想了半天,打算还是先和尹蘅聊聊天,至少不能让他们关系就这样生疏了的时候,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滑溜溜的,感觉是条鱼。   “这温泉里,会有鱼么?”李诺咦了一声,刚想回头问尹蘅,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水里。尹蘅惊的扶住李诺,明显很担忧的说了句:“小心!”   鱼泽本来被尹蘅放在水里挺高兴的,小家伙的适应能力很强,被爹爹手掌托着浮在水面上一点儿也不紧张,还显得很兴奋,但是尹蘅这大声一喊,鱼泽吓的顿时哭了起来。   尹蘅赶紧哄鱼泽,李诺也凑过来一起哄,两人本想先从水里出去用毯子将鱼泽包起来,结果李诺也就是无意的一回头,水面上一条黑色的东西直朝着他们袭来。她想都没想用力推了尹蘅一下说:“带鱼泽上去!”   尹蘅差点被李诺推倒,出水之后稳住身子,回头打算拉李诺上来,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刚将鱼泽放在水边,就听李诺大吼一声:“抱好鱼泽!别过来!”   尹蘅不肯听,李诺声音都变了,狠狠的瞪着尹蘅吼:“把鱼泽抱起来!!在原地呆着,别过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李诺声音都吼脱了。   尹蘅真的顿住了,李诺凝着眉头,将水下的两只手用力一拔,一条拇指粗的黑蛇被她攥着拽出了水面,蛇身子是软的,李诺虽然抓着它,但毕竟滑溜溜的抓不住,蛇扭动了几下转头就对着李诺发起了攻击。   其实在水下的时候它已经咬了李诺了,李诺捏住它,直到尹蘅出了水才将它拔下来。   “诺儿!!”尹蘅脸色顿时变了,鱼泽也哭的更厉害了。   “别过来!把孩子护好!我可以弄死它,你把衣服拿过来!”李诺说话间那蛇又咬在了她肩膀上,牙卡在肉里不肯松,李诺看向尹蘅,确认他没有下水来才目光狠厉的忍住疼,双手紧捏住蛇用力一撕,将那蛇生生拽成了两截。   这样的狠厉表情,尹蘅只在李诺和孤狼搏斗的时候见过。   尹蘅去外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的衣服不管新的旧的都不见了,大喊了几句来人,没有回应,尹蘅一推门,察觉到门也从外面锁上了,就连唯一的小窗也被锁了。   蛇死了以后尹蘅拉住李诺将她拖出了水面,李诺大腿上也有被咬伤的血印。这蛇明显有毒,李诺被咬过的位置已经没有知觉了。   “毒蛇……好毒的蛇……”李诺气喘着拖着麻木的一条腿,尹蘅还不敢用力拽她,怕她滑一下再摔倒。   而此时,一条黑蛇突然从水里直接飞了出来,张着大嘴朝着尹蘅拉她的手腕咬去。李诺想都不想抬手一挡,打开了蛇头,但接着就又有蛇从水里飞了起来,李诺毅然决然的挡在了尹蘅的手腕前,被蛇又咬在了另一边肩膀上。   “诺儿!!”尹蘅抓着李诺,也不管会不会摔倒将她直接拖出了水。那些蛇也从水池边上爬了出来,朝着他们围过来,至少十条。   “……叫人!”李诺用力推了尹蘅一把,将肩膀上的蛇捏住拽下来,拎着尾巴狠狠的将蛇头砸在了地上。   “我已经被咬了,我来打它们,你护好鱼泽,把门踹开,别管穿不穿衣服了……”李诺说着推开尹蘅,操起身边的凳子,也不管会不会被蛇咬了,见蛇就砸。   尹蘅看了看周围,他的剑不在,能用的……只有李诺头上拆下来的簪子了,尹蘅将簪子飞出钉了一条蛇,他不太会用暗器,蛇没死透,李诺接着就一凳子砸了过去。   尹蘅拔了簪子继续,两人配合着,直到将所有的蛇都弄死,李诺已经站不住了。   她几乎吸引了所有蛇的注意,挡着它们没能接近尹蘅和鱼泽,她却被咬的浑身皮肤已经开始发青紫了。   李诺看了尹蘅一眼,惨淡的笑了笑,倒在了他怀里。   竹制的门,尹蘅踢了一脚没能踢开,用尽全力一脚才将它踢的歪了一些,这门周围也被人特殊加固过了。   不管是什么人做的,是一心想他们死。   尹蘅眼神冒火,也因为他踢门的声音巨大,终于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咦,这门怎么被锁住了?”   没一会儿,天府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尹兄,怎么……”   尹蘅就像只暴怒的野兽一样大吼:“开门!我夫人要是有任何差错,我让你们所有的人陪葬!”   竹子门是被用斧子劈开的,锁门的锁很精密,没有专门的钥匙打不开,就连控制门开合的合页也被人做了手脚,所以尹蘅不管怎么踹都踹不开。   门开了之后刚有人要进来就被尹蘅一脚踹了出去:“拿毯子或者衣服过来!请郎中!我夫人被蛇咬了!”   天府君深吸一口气……蛇?温泉里怎么可能会有蛇?   李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共二三十处,蛇也不是庆国常见的毒蛇,郎中没有处理的特效药。   “我给夫人吃的药是弱化血脉流通的药丸,现在得有个人将伤口里的毒素吸出来,这毒奇特,一旦接触血就会凝成一团。所以夫人伤口处都是硬块一样的大包,在没有完全凝固之前,要尽快吸出来,否则……恐怕就要剜肉了。”   尹蘅想都没想拎着烛台上了床,拉住了床幔。李诺已经开始发烧了,迷迷糊糊凝着眉头,尹蘅将她的手腕抬起来,吸住了她手腕上的伤口,就在用力吸血的时候,脑海中都是李诺方才的样子。   他一直都觉得,她就是个特别软的女人,一旦遇到危险跑的比谁都快,怕疼不吃亏,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勇敢。   尹蘅一边吸血一边流眼泪,他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她心里对他存着愧疚……   都是他的错,他怎么能让她觉得愧疚。   “诺儿,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只是,我没有立刻就告诉你。”尹蘅将李诺所有伤口中的脓血都吸出来之后,再也忍不住。将李诺抱在怀里痛哭的泪水横流。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应该我保护你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第80章 黑心天府君   李诺的烧是后半夜才退下去,鱼泽一晚上都没有奶吃,被饿的嗷嗷哭,天府君命人熬了一些小米汤,虽然能暂时顶顶饱,可毕竟不及母亲的奶水。   李诺被蛇咬了也不能给鱼泽喂奶,问了好几次郎中,他都不敢保证奶水中有没有毒,天府君命人直接从镇上买了一只刚生了崽子的母羊回来,弄了些奶水给鱼泽喝,还是不太顶事。   鱼泽吃的不好,睡得不安稳。李诺抱着她抹眼泪,心疼的不得了。   尹蘅看着李诺憔悴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的不行。   “我已派人去隆关请最好的大夫,并带蛇尸去了,不日化毒的药就能送来,过了午后还会有个乳娘来,尹夫人不必担心,好好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天府君是与丫鬟一同来送给尹蘅准备好的创药的。他倒是真的很温和,不高冷,凡事亲力亲为的。   尹蘅身体到底是好,动物撕咬的伤口按理说很难愈合,但他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好转了,虽然手臂上的很严重,但至少没有出现红肿化脓的情况。   “尹将军,对不住了,我已经派人追查是什么人在温泉中放了蛇,暂时还没有眉目。”天府君说罢看向李诺,笑得有些神秘的说:“不过您们二人伉俪情深,果不虚传。”   李诺胸口被吸不出来的奶水胀的难受,本来还有点低热,心情又烦又燥,将鱼泽递给尹蘅之后她说:“夫君先抱鱼泽出去,我有些话要同天府君讲。”   这倒是让两个男人都很诧异,尹蘅虽不乐意,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驳了李诺的面子,便先一步出去了。   天府君身后还站着丫鬟,李诺瞄了她一眼,天府君立刻就懂了,吩咐丫鬟也出去。   屋内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天府君搬了张椅子坐在李诺面前,平淡的笑着说:“夫人有话请讲。”   “你为什么要放蛇咬人?”李诺开门见山的问。天府君微微一愣,倒是没有任何辩驳,随即便低头笑了:“都说尹将军的夫人聪慧过人,如此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李诺凝了眉头。她也就是猜猜,没想到……   “这么说,蛇确实是你放的?”李诺问。   天府君坦然的点点头说:“蛇是我养的,名唤黑缠丝。其实不是什么剧毒蛇,毒素并不致命,也不会蔓延全身,只是被它咬过的地方会凝血,通常我是用它的毒液来治疗流血不止的伤口的,当然,这种蛇脾气不太好,一旦被惊了。就会乱咬人。”   李诺想到自己浑身上下好几十处伤口,这男人可是没被咬,不疼,说的这般轻松无愧疚?李诺瞪着天府君说:“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就算如今背井离乡,你落井下石也不该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天府君又笑了,还是之前那种神秘笑容,只是现在看样子是要揭晓答案的时候了:“夫人想错了,也误会我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夫人好。”   李诺一脸你就扯吧的表情。   天府君也不急,耐心的解释说:“夫人仔细想想,你们进入梁国先皇墓就是我安排的,在那里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有和您夫君之间的恩怨情仇,我相信就是想的再开的人,也不可能心里没坎儿。”   李诺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她倒是愿意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你说下去。”   天府君继续笑着说:“这件事是夫人和您夫君之间的毒瘤,让你们自己去发现,总比被有心之人无限放大利用了好。夫人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李诺不说话,天府君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真相虽然残忍,但若是被别人以讹传讹,到时候兴许就会成为化不清的误会了,现在尹蘅虽然心里会有些想不通,但至少也能明白,灭了西支国的人并不是古姬和薛诺。她们又何其无辜。   天府君说:“尹将军果然对夫人情深义重,国破家亡的怨恨都没有加注在夫人身上分毫,恐怕夫人在这点上并不是很了解您的夫君,他可是出了名的冷血。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如此足可见证尹将军对夫人那真的是在乎到骨子里去的。”   李诺其实还是被说动了的,但想不通自己被咬这件事。生气的问:“那你放蛇是什么意思?”   天府君低头笑了几声,再抬头看向李诺时,眼中全都是善意的神情:“别扭的人总需要刺激的方式来促进他前进,不经历个生离死别,他怎么看得清夫人的内心呢?不被危险刺激到,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内心呢?”   “你……”   “何况尹将军是什么人,他会分辨不出来是真的危险还是假的危险么?不用真的蛇去咬你们,又怎么能让他相信呢,夫人果然没让我失望,护着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如此一来我相信将军心里对你除了疼惜也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了。”天府君说罢缓缓站起来,走去门边。开门之前看向李诺,压低了声音有些坏兮兮的说:“我方式选的确实偏激了一些,但夫人难道不觉得我选的方法很有效么?”   李诺心想,有效个鬼。横竖咬的不是你!   天府君开了门,尹蘅抱着鱼泽就站在门外,其实屋内的话他听了个差不多,天府君也知道他听了个差不多,只不过心里知道就好,不说出来就行。   面子嘛,都要给彼此留足了。   “啊,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夫人,午后我便要先离开,从隆关来的郎中若是到了,解毒的药你要按时吃,郎中的话也要认真听。”天府君望向尹蘅:“折腾了一番,昨儿的饭菜也都倒了,等下会做新的来,你们用过膳食好好休息。三日后我们出发去隆关。毕竟尹将军是梁国名将,我父王也非常赏识你,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届时会有车队亲自来迎。”   天府君走后,李诺坐在床上用手揉都快硬成石头的胸,既然天府君说了毒素不会蔓延,那她其实也是可以给鱼泽喂奶的。   鱼泽想极了娘亲,大口大口吃了奶终于消停了。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很快就瘫在李诺怀里睡着了。   尹蘅依旧别扭,坐在天府君坐过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望着不肯正眼看他的李诺,他其实刚听天府君聊天的时候就想冲进来揍他一顿的,但仔细想想天府君说的句句在理。   李诺会被咬成这样,都怪他,如果他早点就和李诺缓和了关系,那个混蛋的天府君也不会放蛇咬他们了。   这笔账,还是得给他记在头上的!   “这天府君叫什么名字?”李诺实在讨厌冷场的感觉,便还是主动开了口。   尹蘅声音冷冰冰的说:“黑心。”   ☆、第81章 尹将军的“小老鼠”   “有父母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李诺瞟了尹蘅一眼,知道他没说实话,尹蘅也不再别扭了,起身坐到李诺身边,让她将鱼泽放在了床上,他双手扶着李诺的肩膀,面对面非常认真的看着李诺的眼睛:“诺儿,你心里还是觉得愧疚,是么?”   “你这不是问的多余么,毕竟……”那是你全家人的性命。   尹蘅柔声,一字一句的说:“天府君说的对,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身首异处了,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怪诺儿,但我的脾气就是如此,让我不爽的人,没有还活着的。”   “给,给,你现在就抹了我脖子,我保证不会哼哼一声。”李诺从来就不是个能被激的人,说着就拉着衣领子将脖子往尹蘅面前送,他被她这无赖的样子惹的无奈,俯身在她脖颈上吻了一下,接着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感觉他都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抱着她了,其实连一天都没超过。   “诺儿就是我的命,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   “这话说的,若是我娘亲还在,你还会砍了她不成?”   “会。”   李诺一愣……她都没想过尹蘅会这么回答。   李诺伸手也回抱住了尹蘅,靠在他肩头小声的说:“尹蘅,以后别那么冷漠了,人活着挺不容易,咔嚓一刀就给砍了,怪可惜的……”   尹蘅回答的全无犹豫:“好。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诺清清嗓子又说:“当然,讨厌的,该杀的,咱们还是要杀的。”   她家夫君本来就是勇猛出名的,要是听了她的话以后上了战场变仁义了,对敌人仁义就是对自己残忍。   尹蘅笑出了声,复又看向李诺,用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的说:“诺儿也是个小黑心。”   李诺撇撇嘴,也不跟尹蘅多计较,她下了决心以后多让着他些,那就多让着一些吧。   “天府君到底是什么人?以前……小雪也被他救过。”   尹蘅说:“一介闲人,但生于乱世,只有特别有能力的人才能真正的闲散,天府君是庆国国主的第三子,名叫向奈,封地就在庆梁边境,天府是他的封号,梁国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打过庆国的主意,就是因为他的存在。”   李诺侧头望着尹蘅问:“你是不是和他认识?”   “是。”尹蘅回答的很干脆。   李诺又问:“关系还很不错?”   “嗯……”尹蘅这就有些不那么干脆了,他似乎知道李诺想问什么了……果不其然,李诺挑了挑眉又问:“所以他胆子才这么肥。敢放蛇咬我们,是么?”   尹蘅看着李诺,这次干脆没出声,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夫人面前什么都不说,以免惹出更大的火……   李诺恨的牙痒痒,闹了半天就她是个傻子,就算是惧怕动物攻击,还是在第一时间将尹蘅和孩子护在了身后,她也是有够勇敢和伟大的。   殊不知,这就是个圈套啊!虽然尹蘅是不知情的,但那也不行!   李诺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的小拳头说:“啊,我的拳头告诉我,它很想打人,可我的心脏又对它说,咱们欠想打的那个人好大的人情,你说,它俩快打起来了,我该怎么劝劝它们?我是劝拳头还是劝心脏?”   “诺儿想打我就打吧。”尹蘅说着拉住李诺的小拳头,在自己结实的胸口上砸了几下,然后伸手按在李诺的胸口说:“也告诉你的心脏,不必对我愧疚,我们是夫妻,过去的就过去吧。”   话虽这么说,李诺心里还是很难受,其实她更情愿尹蘅对她发个脾气什么的,这样无边无际的宠溺,她会被他惯坏的。   “只是,你这胸……怎么硬的像石头一样?”尹蘅说着还捏了捏,李诺疼的皱着眉头:“我就怕会乳腺炎了,鱼泽刚才没吃空,现在还是很难受。”   她需要一个电动吸奶器……   尹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侧突然就红了,李诺也想到了什么,看向尹蘅,眼睛放光。   “夫人,还是别打我主意了,我不和女儿抢吃的……”   “可我真的很疼。”李诺巴巴的眨着眼,其实用手按摩一下挤一挤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她就想欺负尹蘅。   尹蘅抬手就要将鱼泽弄醒,李诺挡住他问:“你干嘛!她才刚睡着!别打她主意,让她再吃会积食的!”   尹蘅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夫人,也是他的职责……于是,他还是伸手将李诺的腰带解开了。   李诺其实也就是和尹蘅闹着玩的,看着他这勉为其难的样子也真是舒爽,只不过……她是真的没想到,尹蘅会!帮她……   这次换成李诺脸红了。   晚餐的时候,尹蘅没吃什么东西,虽然他其实都吐出来了,但嘴里总觉得有股怪怪的味道,只不过……那种感觉很奇妙,他居然有点喜欢……关键是李诺身上有股很浅的香气,做妈妈之后这股气味更浓了。   李诺喝了好几大盆汤,生怕晚上奶水不够鱼泽要饿肚子,毕竟尹蘅帮她处理的实在是有些干净……尹蘅抱着鱼泽在屋里绕着圈的走,李诺都被他绕头晕了:“夫君,你那样一直抱着鱼泽,她要被你惯坏了,把她扔床上去。”   尹蘅还真的很听话的将鱼泽放床上去了,然后终是忍不住了,走回李诺身边从她身后将她环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诺儿,我……”   想,特别特别想。从刚才开始就特别的想,却怕李诺会不愿意,毕竟她也有心结……   “我可是你的仇人哎。”李诺其实也就是故意逗逗他,结果一说完发现尹蘅眼睛里的神色又不对劲了,上一次他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她对他说了和离……   “以后不许再说这两个字,诺儿是我的夫人,除此以外,没有旁的身份!”尹蘅说着将李诺直接扛在了肩膀上。把她放在鱼泽身边,三两下就给剥干净了。   对他家这女人,还是得来强的。   “我发现你现在脱我衣服特别顺手……唔。”李诺舌头又被咬了。   许是因为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波动,这一番**还真是和以往感觉都不一样,虽然尹蘅将心中的苦闷都压住了,但是这种时刻男人的本性就尽显无遗,他近乎是惩罚的折腾着李诺,李诺也是个犟脾气,越是被尹蘅这样折腾,她越是忍着剧烈的感觉,就是假装不爽。   而她越是这样。尹蘅就越想征服她。   男人么,征服女人是潜意识里的天性,而女人其实骨子里也是希望被男人征服的。   “还不肯到么……”李诺嘟着嘴,眯眼媚笑着问尹蘅,尹蘅眼睛里燃着两把火,听到李诺的声音更加了一把劲儿说:“诺儿都还没,我怎么可能先你一步。”   李诺捏着尹蘅的手腕,眼睛晶晶亮的望着尹蘅的眼睛唤了一声:“夫君……”   尹蘅突然就想起来李诺和局妖争风的时候在门口那柔柳一般的呼唤,掐紧了她的腰,更是火热起来。   “我嫁给你,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   虽然这话是在床上说的,但李诺确实发自内心,如此肉麻的话也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一说了,换了平日她也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这算求饶么?”尹蘅凛着眉,犀利的望着面红耳赤的李诺。   “怎么可能……”李诺媚笑一声就想趁着尹蘅不注意将他反压过去,没想到她还没动就被尹蘅发觉了,她那小身子骨哪儿敌得过尹蘅,被他拎起来直接摁在了屋中的桌子上,李诺惊了一声回头看着尹蘅说:“你干嘛,干嘛……欺负人不带……”   不带这么欺负的,桌子怪凉的,而且还很硬。   但是欺负都已经欺负了。她反抗也没用啊!   李诺终于是招架不住的求饶了,一次哪儿够,谁让她那么不听话,居然敢惹他,尹蘅便让李诺一次又一次的不停求饶,直到他心里压着的那团火完全被发泄干净了,才重新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和善的男人。   尹蘅将软软的李诺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耳廓说:“我所求的,也是和诺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诺靠在尹蘅颈窝,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小声的对他说:“其实,我生完鱼泽之后不太想再生孩子了。”   尹蘅凝了眉头,这他倒是有些想不通,一个孩子多孤单。   李诺笑眯眯的继续说:“只不过,我又有些好奇,如果我们生个儿子,他们会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尹蘅本来也累了,听到李诺这句话,顿时眼睛又浮上了一层炽色。   生儿子,自然需要他多加努力了。   李诺却特别后悔,她现在月经都还没来呢,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但是被尹蘅这样折腾下去,她真的要散架了……   自作孽,不可活呀!   庆国为了迎接尹蘅,真的摆出了相当严肃正式的阵仗,光是来接尹蘅的礼队都是按着迎接异国王爷的级别准备的。   一匹白色高头骏马,装备精良,是专门供尹蘅骑乘的,而为李诺准备的马车也由四匹骏马拉着,车子内布置考究,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皇家规格。   相比梁国,庆国对礼制明显更为重视,堪称礼仪之邦。   毕竟地处西北部,干旱少雨,昼夜温差也大,庆国的作物与梁国也完全不同,少见水稻,多的是稞子和麦子,只不过这里虽然良田面积不及梁国,土地利用却非常完美,即便是山区也开发的很好,种满了梯田。   李诺一个人在车里实在无聊,就让护在车边的侍卫去唤了尹蘅过来,打算将他叫进车里来休息休息,外面日头实在是太大了。   尹蘅骑马和马车并行,低声说:“庆国既然以这样高规格的礼节迎接,我坐进车里去,于礼不符。”   “那你就在我身边和我聊会儿天可好?鱼泽睡了,我好无聊。”李诺趴在车子的窗栏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尹蘅,他自然是拗不过她的。   “这庆国的田可真多。而且颜色都不一样,有麦子也有菜,他们看起来都很勤劳啊。”李诺指了指不远处田里耕作的人,又看着尹蘅。   要说帅哥就得配白马,追风是匹灰不溜秋的杂花马,虽然健壮,跑的也快,但长相不太好看,尹蘅骑着的这一匹就明显是颜值高跑不动的,走路很优雅,可想也不是能用来打仗的。   “夫君,你骑这匹马帅呆了,等我到庆国了给你多买几套衣服,好好打扮打扮。”李诺就差流口水了,尹蘅一脸严肃,虽然面无表情,可其实他嘴角憋着笑呢。   尹蘅皮笑肉不笑的故意说:“你就不怕我被打扮惹眼了,有别的女人来和你抢么?”   李诺阴了表情,微眯着眼望着尹蘅,阴阳怪气的问:“你敢去么?”   “为何不敢?大丈夫……”   李诺“啪”的把车帘子放下来了。   实在是气死她了,不许她说和离,他就敢说这么混账的话出来!李诺正在车里生闷气。就感觉车子一晃,好像有人上来了,车帘被掀开,李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尹蘅推倒压在了身下。   尹蘅呼吸灼热,将李诺压的动都动不了,他目光灼热的望着她,突然浅浅笑了笑说:“诺儿生气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男人怎么都这么讨厌,非要先问这么一句再认错。   李诺推了尹蘅一下,生气的将头偏向一边,故意冷冰冰的说:“去去去,你去做你的大丈夫。找你的美妹子去吧!我是糟糠……”   温热的吻落下来,缠绵悱恻,尹蘅就像是品着最醇美的酒一样不舍得离开,但这毕竟是庆国的马车,需要注意影响,虽然他其实特别喜欢和李诺在马车上时候的感觉。   “待到了隆关,我要买个笼子,等我去找了新小妾,就把你这小母老虎关起来,生气也张不开爪子。”尹蘅笑着故意气李诺,她也故意装的特别恶毒的瞪着尹蘅说:“那你就试试。趁着你晚上睡觉我就把你命根子剪了泡酒!”   尹蘅哈哈大笑,又轻轻吻了李诺的额头一下,不舍的松开她说:“我出去了,诺儿睡会儿。”   “你女儿被你吓醒了,我哪儿有的睡!”李诺白了尹蘅一眼,但说实话,她现在就是这么容易被哄好,尹蘅三两句就完全没问题了。   庆国不大,最多也就是梁国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从边境小镇到隆关,车马匀速行进差不多七个时辰就到了,接近隆关时天已经黑了,他们需要在最近的驿站休息一晚,待第二日一早,会由庆国的使臣亲自迎入隆关。   这阵仗,搞的像是从异国娶了公主回来一样。   李诺坐了一天马车,其实也是腰酸背痛的,躺在床上直挺了身子,看着这屋内的摆设,心想也真是讲究啊,她也算是知道为什么天府君那么讲究了,这根本就已经成为日常习惯了。   庆国的建筑群风格总体与梁燕和麒麟都不相同,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双层的,而且建筑风格也更内敛稳重,纯白色的外墙,乌黑的屋顶,少见漆红的圆柱,多的是复杂结构的纯色木棱。   李诺望着屋檐下的一排燕子窝,心想这里的生态保护做的也不错,至少比梁国强,梁国但凡是在屋檐下筑的燕巢都会被人为的捣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习惯。   而屋内就更考究了,进屋的外间就有屏风。内间也有,一楼是不住人的,主要还是会客和日常休闲所用,二楼则更为私密,有东西两间完全相同的卧房。   不管是桌椅床栏都没有特别复杂的雕花,只是屋内摆设的文玩字画数目明显多了,陈设的花瓶颜色也内敛,看样子这里的人都比较喜欢低调的东西。   尹蘅与庆国负责接他们的车队使臣应酬完就迅速回来了,要说他不喜欢来庆国并不是因为觉得庆国不好,而是这过程繁杂的应酬实在是让他觉得烦。   “方才有人告诉我,庆国的夫妻是不同房居住的。夫君也累了,你去隔壁睡。”李诺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把鱼泽弄睡着了,屋子里刚好有新鲜果子,她便叼了一个翘腿躺在床上,啃的相当舒心。   尹蘅靠在门边望着她,虽然李诺现在真的比以前圆了好多,可他还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若说生孩子之前的李诺就是个小孩子,那现在的她已经颇有些成熟的韵味了。   李诺察觉尹蘅没理她,便侧头瞄了他一眼,尹蘅已经将衣带松了,他骑了一天的马也确实累了,肩膀自然放松的垂着,靠在门上的样子,就像是那种几天胡茬未剃却魅力爆棚的堕落英伦风。   李诺收回目光,将果核一丢,没扔进托盘中,掉在了地上。   其实她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她没跳起来直接去扑了他,是因为她自己一直忍着呢。   尹蘅将那果核捡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李诺身边,双手撑在床边,并没有接近她,只是俯身看着她。   尹蘅的身体挡住了烛光,影子笼了李诺,李诺眨眨眼,想着双腿现在还软着,实在禁不住他再折腾了,便立刻认怂的笑望着尹蘅说:“其实夫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你去睡隔壁,因为这床小嘛,你又累了一天了,需要好好休息……”   李诺被尹蘅一捞,扛在肩膀上直接开门出去了。   “鱼泽,鱼泽还在屋里呢!”   “她睡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尹蘅说着一脚踹开了隔壁的屋门,一进屋将李诺放下来,关门后直接摁在了房门上,双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低头看着她。   “这……真是一次完美的壁咚哈。”李诺苦兮兮的笑着,又指了指隔壁说:“鱼泽……”   尹蘅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就好像要吃了猎物的野兽,等着猎物最后挣扎一番,李诺也不说话了。嘟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尹蘅说:“夫君,我腿疼……”   尹蘅低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邪恶的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再帮帮你,就不疼了。”   “那就麻了……”李诺还嘴硬呢,却没想到尹蘅这一次这般粗鲁,居然一点准备工作都没有,抱起她将她后背压紧了门栏,直接……   李诺大惊失色的啊了一声,可她别说敌不过尹蘅了,就连逃的力气都没有,有个威猛的老公大部分时间确实是很好的,只是有些时候,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啊……   “你这人,真讨厌……”李诺撅着嘴一边拍尹蘅的肩膀一边脸红的看着他,这也是第一次他们这样直白的望着对方的眼睛,在站着的情况下这般。   “诺儿……”尹蘅拧着眉头,低头咬了李诺一口。   他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感觉对这个女人说再多都是徒劳的,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她让他生,他就生。她让他死,他就死。   不说永远,永远总归是虚的,求的,只是这一世,未来的每一天,她都能在他身边,在他伸手就能触及的位置。   这就是他的永远。   李诺累的趴在尹蘅身上不动弹,他抱着她去沐浴,庆国的浴室很让人惊奇,居然是从一楼直接将热水传上来的,一个巨大的像是水车一样的转动轮,每一次能带上来一桶热水,转个一会儿,木桶就被水填满了。   李诺其实也觉得这东西很新鲜,奈何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尹蘅帮她擦背,她趴在木桶边就睡着了。   尹蘅知道李诺现在喂孩子容易饿,关键是为了伺候他还被折腾的那么累,安顿李诺睡了之后他便离开了一小会儿,帮她准备了一些小点心,果不其然,后半夜某只“小老鼠”就下地去觅食了。   尹蘅也睡的沉,但还是被屋里嘎吱嘎吱咬东西的声音吵醒了,回头看到桌边坐着的家伙,身上还披着他的长袍,估计是怕脚踩在地上凉,整个人都缩在一个圆凳上,那动作看起来别提多搞笑了。   ☆、第82章 尹将军的“小野猫” 为桃小暖的南瓜车加更   李诺吃饱喝足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嘴看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纠结着是留给尹蘅当早餐,还是她勉为其难的吃下去,就感觉身后一暗,回头就望见了那个欺负她的坏家伙。   “你倒是穿点衣服……”李诺说罢想起来他衣服在自己身上呢,这才下地站起来裹紧了自己,生怕露出一点儿皮肉又惹的某人起了反应,就打算钻回床去的时候,腰被一双大手一拦,她整个人又被悬空提了起来。   李诺就像是条被子一样的双叠着,胸贴在膝盖上,这样垂着身子又反抗不了,尹蘅故意抱高她,她双手也够不到地面,只能在空中张牙舞爪的说:“你快点放我下来。”   “在哪里好呢?”尹蘅说着,目光其实已经落在了身边的圆凳上。   尹蘅接着将李诺像只猫咪一样的放在了圆凳上,庆国的这种凳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立在地上的腰鼓,中间胖一些,两面是两个小圆。   李诺想下来,尹蘅却抱着凳子和李诺一起直接放在了桌子上,这一下……李诺觉得自己成展品了。   “你让我下去……”李诺一晃,凳子一动,差点栽倒,尹蘅却是一点儿要扶她的意思都没有。她恐高,就算是这么点儿的高度,她也怕。   关键是。李诺的平衡能力还特别不好。   “夫君,你让我下去……嘛。”李诺知道尹蘅不吃硬的,耍赖撒娇还有点可能。   尹蘅站在她身边,一脸欣赏的看着她,将食指放在了她的颈椎上,然后沿着一路向下……   李诺惊了,可她还是不敢动,生怕掉下去,这桌子加凳子也挺高的,真摔一下会疼,万一再脸着地……   宁可被折磨,也不能摔了脸,这是李诺的做人原则!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什么喜好……”李诺僵直着问。   摸猫一样的?   尹蘅不理李诺,其实他很久以前就想这样了,只是怕李诺不高兴,一直都没有,她好几次都用手乱捏他。他其实也特别想试试用手欺负她的感觉。   这个姿势,正好。   ……   李诺面红耳赤的低着头,直到被尹蘅从凳子上抱下来缩回床上,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这让尹蘅心里倒是特别没底,难道,她生气了?他挺注意的啊,一直很温柔,她反应也还好。   “诺儿,不高兴了么?”尹蘅试探着问。   李诺抱着被子不说话,尹蘅更心慌了,起身看她,李诺直接将自己捂进了被子。   尹蘅废了半天劲才将李诺从被子里挖出来,李诺撅着嘴,看样子也不是生气了,就是害羞不好意思。   “诺儿很美,特别美。”尹蘅这人最不会说好听的,但觉得这时应该多夸夸李诺。   李诺被这么一说脸红的更厉害了,尹蘅才知道,她居然也是知道害羞的?   那个经常想将他反扑的小野猫,也有羞的时候?   “诺儿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这样了。”尹蘅说。   “不是的……挺……挺好的。”李诺说完又蒙到被子里去了,她都在说什么啊!   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   天亮之后庆国使臣就侯在驿馆外了,李诺想着所谓的使臣估计也就像之前燕国派去梁国接她的一样,万万没想到庆国光是二品以上的大臣就来了三位,还有五品以上官员组成的使臣团,足有二十位之多。   这还不包括仪仗军队。   李诺连个像样的妆容都没,只是穿了驿馆为她准备的服装,丝质银色贴身罗裙,浅粉色带碎花绣纹的外套,说起来庆国的服装还是很稳重的,材质也好,虽然不及燕国的方便,可但凡是上身的衣服,就都有华丽正式之感。   一听说会有这么多人接他们,李诺紧张的门都不想出了。   “万一我给你丢了人怎么办?我又不懂什么礼节……”李诺站在院中,抱着鱼泽躲在尹蘅身后,他一身与李诺同色的银色长袍,配一件深紫色薄纱罩衫,看起来既稳重又不失风度,发冠是李诺帮他束的,尹蘅本就属于棱角分明的男子,配不管什么类型的发冠都是很好看的。   “太子殿下驾到!”   尹蘅和李诺还未出门,门外就传来了新的通传声音,莫夜和陶暖此时也从他们各自居住的地方下来了,他们也都换了衣服,虽不及尹蘅和李诺的典雅,也都是稳重整齐的。   院门本来是关着的,如此也必须打开了。   外面果然候着不少人,庆国官员的服装也都非常讲究,清一色墨绿色的官服,没什么特别标识,身份主要从帽子上的配珠识别。   通传过后。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尹蘅平静的望着来人,一身金色长袍,饶是华丽富贵,玉衡玉冠玉佩一样都不少,和天府君一样,他的发冠两侧也有发带,只不过他的发带都是由细小的珍珠穿成的。   都说庆国太子貌美,但其实是个表面光鲜的花瓶,若不是他是长子。有天府君在,他是断然坐不上这太子位置的。   在尹蘅眼中,男人是不分容貌好坏的,但在李诺眼里就不一样了。   这太子确实很惹眼,尤其那双明显泛桃花的眼,他和天府君长的有些像,更像天府君的完美版,五官比天府君要立体的多,眉眼也不安生的多。   相由心生。李诺心里默想,低头微撇了撇嘴,这太子的长相,她一看就知道是个遍惹桃花不沾身的男人,从他看向她和陶暖的眼神就能很明白的识别出来。   这为太子看抱着孩子的女人眼神虽有收敛,却也带着三份撩动,看陶暖就更露骨了,**裸的甩撩拨。   还真是什么口味的他都敢撩一撩。   这点上,天府君的稳重倒是发自内心的,养尊处优,却不是乱来之人,更像禁欲系男人。   说起来,庆国举国上下也都知道,天府君无意那王位,纵是有大臣有过这样的念头,天府君本人却从尚未封王的时候就开始规避口舌了,这两年更是讨了块远离隆关的封地,很少在国都出现。   当今庆国太子的地位也算稳固。   尹蘅没想对太子行礼。他不是庆国人,更不代表任何国家,没必要为谁低头。   谁想那太子殿下却异常激动的几步走到了尹蘅身边,居然越制的对尹蘅一抱拳说:“听闻尹兄来了庆国,未能去边境迎接你,实乃我的不是,还望尹兄海涵!”   李诺愣了半分钟,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有一种尹蘅在庆国成了香饽饽的感觉?连太子都对他这么重视?   尹蘅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如果他没猜错,此番他来庆国,可能会掀起一些可大可小的波澜。   这太子想必是知道他与天府君的关系的,他在梁国是将军,若是被天府君提前收为己用,那天府君和太子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存在的,只是明显不明显的问题,若是有能力的皇子对皇位完全没有兴趣,那太子兴许还能高枕无忧,就像如今的天府君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如若不然……   不过太子亲自来套近乎这样的事,也是挺给一向看重身份地位的庆国人丢脸的。   尹蘅微一颔首,太子仿佛舒出口气,他是真的怕尹蘅会不给他面子,没想到情况还不错。   尹蘅缓声开口:“我本是带着妻女来庆国游历,未想得到任何特殊优待,太子殿下这般抬爱,尹蘅承受不起。”   太子殿下知道这是尹蘅客套的话,也不绕弯子了,直接便说:“尹将军既然已决定离开梁国,往事便不再提,虽我庆国并非梁国那样的经济强国,但亦是民心齐向,安逸和平的仁义之国,尹将军乃将才,将才自然会有明主赏识,尹将军何须自谦!”   李诺低着头差点哧出声,这太子不说话也就算了,一说话明显有点脓包。   一个太子,居然敢对尹蘅说出会有明主赏识的话来,这不就是将自己直接比作皇帝了么?没人追究也就罢了,倘若追究起来,也不知道庆国有没有大逆不道的重罚。   尹蘅不接话,太子也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但他拉拢尹蘅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陪着尹蘅一道出了驿馆大门。李诺左右看了看,在来迎接他们的使臣里,没见到天府君的人。   从上次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他们来到隆关外的驿馆,他都不曾来过。   如此看来,这天府君是在避太子的嫌疑,生怕和他们这边接触多了,惹了这位太子爷心里不畅快。   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往往才真正对权力不感兴趣。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往皇宫,李诺被和鱼泽被抬在纱轿中,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庆国就连街道都等级分明,他们走的这条路是见不到任何百姓的,好像专门是皇家用于仪式所建,两侧都是盔甲锃亮的士兵,这样的盔甲只是用来给别人看的,绝对不是穿去打仗的。   也是各国有各国的风格。   说起来庆国人也挺奇怪的,居住的地方低调的不得了。每个人的衣装却都是光鲜无比的,进了庆王宫之后李诺就不能再坐轿子了,不过她也正好可以看看周围的风景。   庆王宫算是几国国都皇宫中最沉稳庄重的一座了,从宫门开始就已经显示出了明显的阶级地位,除了太子,任何人都是不能从正中间的门进入的,包括尹蘅和李诺。   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些,进了王宫之后李诺发现,地上铺着的砖都有不同。什么等级的人走在什么花纹的砖上,也有明确的规格。   庆王向祝峰是个老人家,站在王座正前方,笑眯眯的望着被使臣们亲自迎入的尹蘅还有李诺。   李诺也才发现,庆国居然是有女人当官的。   这也真是奇了,一面苛刻的强调着等级,却讲求着男女平等,也是挺有意思的国家。   庆王穿的倒是不花哨,但他身边的三位年轻人却相当夺目。其中一位便是天府君,他站在庆王左侧身后一些的位置,一身青蓝色的正规朝服,发冠上的发带依然是丝质的,有精致绣纹,但在末端一边加垂了一颗珍珠。   他前方是一位婀娜貌美,眉目传情的女子,她一身绯紫色抹胸罗裙,外罩一件无色透明纱衣,宽大的袖子上绣满了彩色的蝴蝶,发髻也梳的很高,显出她美好的脖颈,颈子上带了不少珍贵的珠宝,整个人都珠光宝气的。   庆王另一侧身边则站着一个最多十岁的小男孩儿,穿着天蓝色的朝服,从他头冠和头带的样子看,亦是一位皇子,但他长的却和天府君还有太子一点儿也不像。   李诺不知道该不该行个礼,或者福个身,尹蘅便将她虚着扶了一下,顺便在她耳边轻声说:“站直就好。”   李诺微低着头,挺感激他的提醒。   “贵客请上座。”庆王开口了,尹蘅随着李诺一起坐在了众臣最前方靠右侧的位置,此时其余的大臣也落座了,而大家都坐下之后,皇帝身边的皇子皇女才落座,接着才是皇帝。   李诺越发觉得这里有意思。有时间应该读一读他们的礼制规定。   皇帝落座后稳稳的开口:“尹将军尚未到达隆关,朕就已经听犬子数次提起尹将军的英武战绩,北海之战,将军威名远扬,朕也是非常佩服的。”   李诺大概知道他们这是为什么了,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人,好像也没个武将模样的人,庆国到现在也没有对外扩张,原来是根本没有能出去打仗的人么?   “听闻将军也是畅快之人。朕也就不与将军说那客套话了,庆戴两国北部海崖地带一直有纠纷,这问题也困扰朕多年不得解决,派出的军队无法将善水战的戴国人完全赶出边境,庆国需要尹将军这样的人才。”   尹蘅答的也很果断:“陛下厚爱,尹蘅惶恐,尹蘅只是带妻女离开了梁国,想寻一处安稳之地,做一个普通人,已对封官加爵无甚兴趣。”   皇帝浅声笑笑:“是雄鹰自然会搏击长空,是英雄也当有属于自己的去处,将军不用这么早就回绝,在隆关先住下来,感受一番庆国的风土人情,若是真心喜爱,就留在这里,但身为大丈夫,当然是需要能让妻女一起体面的身份的。”   尹蘅话已经说到位了,也不再拒绝,微颔首道了谢。   李诺挑了挑眉头,只抬了一次头,就察觉到了皇帝身边那位貌美皇女看着尹蘅的眼神,不太对。   而且,是相当不太对!   怕什么来什么,她不打算给尹蘅买好看衣服了,其实今早尹蘅套了这深紫色略显老气的罩衫都是她的主意,她就怕万一被什么不相干的女人惦记上了。   没想到……还真惦记上了!   正妻都抱着孩子在身边坐着呢,那女人都敢这么大胆露骨的表明爱意?要是正妻不在,那还不直接来个亲自送,就地指了婚,带着大批嫁妆,再带上几个貌美丫鬟,直接嫁过来?   李诺心里又不爽了,她回去就做个面罩,以后尹蘅出门就给他套脑袋上,再也不让别人看了!   尹蘅不知道李诺不爽什么呢。想着她可能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便显出了辞别之意,庆国国主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要尹蘅去休息了,并且告知他居住之地由他自己选择,住在皇宫别院也行,住在行馆会馆也可,要是自己想去住客栈,那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国主清楚的很,想将尹蘅这样的人留下来,强势是绝对不占优势的,还不如给他全部的自由。   从庆王宫一出来,李诺就将嘴嘟着,尹蘅其实是很想住客栈的,但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决定直接住进皇宫别院,因为他也不能肯定,梁国的探子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李诺和鱼泽的事来。   李诺却不理解了。酸的不得了的问:“你住这里是为什么啦?是不是看今天那个小美女对你暗送秋波送的特别多,所以就此行个方便?”   尹蘅这才知道李诺之前不爽什么呢,将她捞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问:“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醋缸么?”   李诺嘴撅得更高了,反正她不管,就算尹蘅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们住在这里,那皇女万一一高兴跑来了,到时候保不准她就要亲自动手撕公主了。   李诺清清嗓子,挺直了腰杆子说:“不管怎么说,我虽然现在是个落难的公主,但好歹也是个公主,她要是敢来拿什么身份压我,就别怪我不客气,我看庆国人好像就特别在乎身份,她要是来,我就打她!”   尹蘅忍不住直接笑出声了,将鱼泽抱在怀里,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家这小娘子,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聪明的,但自从当了娘亲之后,这醋意简直大到爆,莫须有的飞醋都满天飞。   尹蘅颇为正经的想了想说:“娘子真要打她?我看那公主挺高的,你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李诺更生气了:“你现在就为她说起话来了?”   尹蘅将她搂的更紧了,笑着说:“不,为夫教你几招,让你一招就能将她放倒,如何?”   李诺瞪了尹蘅一眼,心想这还差不多。   ☆、第83章 钱财来源   庆国的皇宫别院平日是供皇帝或妃嫔度假所用的,这里一应俱全,即便没有人住的时候清扫的也相当干净。   尹蘅选择别院居住,李诺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好在居住条件还是让她满意的,也便不再纠结了。   从离开舜天的那一刻起,李诺就一直都没什么安定感,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事儿,确切的说从生鱼泽到现在她好像都在奔波着。终于能安稳的在一处住下来,每日继续闲散的晒晒太阳,感觉真是太好了。   关键是尹蘅不用再日日去朝会,可以一直陪着她。   至于钱财,她那块木牌子在庆国的任何钱庄取钱也都是相当好用的。吃喝不愁,衣行无忧的米虫生活。这以前是李诺追求的终极目标,如今都实现了,让她倍感欣慰。   关键是她还得了个颜好人良的夫君。   尹蘅也喜欢陪着李诺带鱼泽在街上逛,隆关的集市很热闹,商贩也非常热情,关键是这里的吃食很合李诺的胃口,她没几天就喜欢上了。   “要是能一直在这里住着也挺不错的。”李诺挽着尹蘅的手臂,接受着往来路人的艳羡眼光。   尹蘅单手抱着鱼泽,肩上背着,手臂挎着一大堆李诺买的东西,瞬间升级成了模范五好爹爹兼夫君。   “诺儿若是喜欢,咱们便在这里买一处宅子,庆国允许女子读书当官,对鱼泽的教育也有好处。”尹蘅仰头望着并不刺眼的日头,总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特别不真实。   尹蘅一直都没告诉李诺,他这些日子做梦总是能梦到自己在战场上时的情形,他以前杀伐惯了,太过平静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不安全。   李诺笑着又从身边的摊子上包了一份荷叶蒸肉。本来想自己提着,却还是被尹蘅主动接了过去,她便又挽好尹蘅的手臂。笑眯眯的望着一脸好奇的看着街道两侧建筑物屋顶方向的鱼泽说:“她都还没断奶呢,你就考虑教育了?不过我觉得这小妮子也是个牛脾气,以后是该找个严格的先生好好教育教育。”   “嗯。但愿庆能持续长久一点。”   “夫君的意思是那个太子殿下有点脓包么?不过我看庆国国主身体还好着呢,这里估计还能稳定蛮久。”李诺压低了声音说,尹蘅对李诺投以赞许的笑。   除非有外敌入侵。   这句话李诺和尹蘅都没说出口,如今天下之势虽尚不明朗,但是没有了尹蘅的梁国必然很快就会成为汴元信征伐的第一首选,燕国也是岌岌可危。一旦这两个国家被麒麟国攻打,甚至是占领,那庆国在不久的将来,也必然脱不开战争的阴影。   到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李诺叹了口气说:“天府君看起来倒是正常,不过他想的更透彻,当皇帝也没什么好,比平常人要累的多,接受万民敬仰又能如何。”   尹蘅微点点头。   “不过说起来,庆国的人民明显比梁国勤劳的多,来的路上我看到这么热的天气还有人在田里耕种,庆国是不是一点儿都不愁粮食?还是,因为赋税太重,不得不如此?”李诺问。   梁国虽是经济之国,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灾民的。即便是舜天都难免会见到三五成群的乞儿小偷。可隆关的大街上一个乞儿的影子都看不到,若不是被有意清除或者隐藏了,就是这个国家人民的生活确实不错,这又和赋税重相冲突。   尹蘅看起来倒是对庆有些了解的说:“庆的劳务制度更完善,你看到的那些人,并不需要缴纳繁重的赋税。他们依靠耕作赚钱养家,所以做的越多,所得越多。也就更主动。”   李诺微一愣:“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说这些人就是以劳力的形式存在的,田地归国家所有,然后再雇佣人去种地?就像是上班工作一样?”   尹蘅微一摇头道:“田地并不归国家。在庆国,大部分田地的所有权是属于个人的。”   “地主啊?”   “嗯,大地主,天府君就是。”   李诺刚又买了一只竹筒装的杂粮米浆,喝了一口震惊的望着尹蘅,天府君居然是个地主?看不出来,他看起来确实不穷,只是一点儿也没有富豪的感觉。   在李诺眼里,地主基本都是大土豪。要那种胖乎乎的再来个大黑痦子,眉眼间都透着金钱味儿,哪儿像天府君那般看起来优雅高贵的?   李诺低头一边盘算一边嘀咕:“真好……总觉得在这里有大钱可赚。”   尹蘅微斜眼望着矮他不少的李诺。若不是腾不出手了,真想将她抱紧了狠狠揉揉脑袋:“诺儿觉得我给你的那些不够用么?”   “毕竟是你给我的,又不是我自己赚的,女人应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李诺将后半句话给隐了,说出来尹蘅搞不好现在就把她扛回去欺负了。   不过她一向都是这样想的,女人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样若是有一天男人靠不住了,她也还能有出路。   “既然能劳务输出,那就需要有介绍人吧?夫君觉得我们以后做做这方面的生意如何,我们去雇佣看起来老实憨厚身强力壮的人,然后大批量的将他们送去给地主种地,地主估计也不想费心的到处招募农民吧?这样我们虽然没有地皮。却也能分得一杯羹。”   尹蘅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他家这只还在琢磨赚钱的小娘子说:“在庆国,已经有人在这样做了,而且是垄断式的做,基本上天府君所有的田地里耕作的劳力。都是归他的。”   “中介头子?”李诺眼睛一亮,很快就嫉妒巴巴的嘟着嘴说:“要不说赚钱要趁早呢,再好的主意都被人先想到了。”   “嗯,你所谓的那个中介头子,就是你夫君我。”尹蘅轻松的说罢,抱着鱼泽继续走了,李诺留在原地,差点石化成了渣渣。   她似乎好像差不多明白了,尹蘅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也难怪尹蘅和天府君看起来关系匪浅,根本就是多年的生意战略合作伙伴啊!   李诺追了几步到了尹蘅身边,一脸狗腿的问尹蘅:“夫君公司还缺人么?要是以后能发展养殖业的劳务输出我可以帮忙,我没学过兽医,但是去验明个猪羊牛的健康程度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尹蘅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俯身将喋喋不休的李诺吻住了。   周围的空气都像凝结了一般。   李诺瞪大了眼睛,直到尹蘅缓缓离开她的唇,眼神温和的对她说:“我的,本来都是你的,不需要和我分那么清楚,你若喜欢做生意,这些等张叔来了,全部交给你就是。”   ☆、第84章 白痴太子   尹蘅本打算继续往前走的,却被李诺拉住了衣袖。   他有些不解的回头看着她,李诺低着头半天之后突然抬头看向尹蘅说:“我总觉得,该给夫君多买几套衣服。”   虽然这个时候拍马屁似乎晚了点,但聊胜于无啊!   尹蘅突然觉得,李诺这眼睛里莫名冒着的小星星,不是什么好征兆,这家伙爱财他早就了解了,可也不至于因为他这样几句话就激动成这样吧?女人的心还真是难懂。   李诺却激动的快说不出话来了。给再多的金鸡蛋都不如给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她这从大米虫瞬间飙升为女掌柜的感觉实在是,爽的太难以形容了!   “尹将军请留步。”背后传来声音,李诺和尹蘅同时回头,女官打扮的人,两位并排站着。站姿都非常规矩。   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位率先开了口:“公主殿下于松月楼备了一桌酒席,请将军与夫人前去。”   李诺本来正爽呢,一瞬间就又不爽了,到现在她都没有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庆国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位公主殿下。   “不去。”李诺想也不想的说罢,拉着尹蘅就要走。   这两位女官直接愣住了,她们就是来传令的,也从未想过会被拒绝?在庆国,还从来没有什么人拒绝过公主……   “尹将军,请留步……”这一次换了年轻一些的那个开口了,她看样子更圆滑一些,说话也不似之前那个中规中矩摆架子:“事实上,也不是什么正规宴席,只是这松月楼的酒菜做的确实不错,公主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待远方来客的热情,所以……”   “不去!”李诺最讨厌这样粘着不松的人,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官,这次拒绝的更大声了。   年轻的女官被年长一些的那个狠狠的鄙视了一眼。   就在同时。另一伙儿人也找到了尹蘅,这次不是女官,是一群内官。为首的那个李诺眼熟,似乎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将军,夫人。太子殿下有请。”那内官笑眯眯的说。   李诺其实也不想去,但这一次是尹蘅开了口:“有劳带路。”   公主的女官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但是她们也万不敢和太子抢人,只能低着头退开,不过尹蘅这夫人她们倒是记下了,回去得好好和公主说道说道。   ……   “她真这么说的?”   尚可说话的时候都快带了哭腔了。一张脸苍白的难以形容,为了见尹蘅,她今日还专门穿了前些时日才得的新衣裳,妆也是精心化的。   “回公主,她是这样说的,而且很直接的拒绝了我们两次。”两位女官一看平时关系也不是特别好的,不过在这种时候倒是同仇敌忾。   “那尹将军呢?就一点儿也没表示?”   女官摇摇头,尚可直接将面前桌上所有的东西一把全部掀去了地上。   酒杯碟子哗啦啦碎了一地,半个时辰后,尚可阴的让人害怕的表情才终于缓了过来,她让女官拿了镜子给自己照着,仔细摆弄着头发,不停的对着镜子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她不能慌,她一向都是以柔美温和示人的,不能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就慌了阵脚。不管怎么说,她看上的,就一定没有得不到的。   与此同时,李诺抱着鱼泽坐在尹蘅身边,看着面前桌子上依旧被人不停摆放着的吃食,大大小小的盘子差不多快超过五十盘了。   也是够奢侈的。   “尹兄可愿饮一些酒?”太子说罢已经让宫人帮尹蘅倒酒了。他也就是客套一下,其实还是个喜欢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手中的人,李诺闻着那酒倒是香。结果这脓包太子一句话说的她连饭都不想吃了:“夫人产子不久,身材走了样,我便让膳房专门准备了一些清淡饮食。大多是不油腻的,夫人尽可放心的吃。”   李诺暗中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赘肉,活活将差点喷上来的气又给噎回去了,皮笑肉不笑的问:“太子殿下家里是有喜欢减肥的女人吗?”   所以他才一副好像特别了解女人心的样子?看样子这太子喜欢的也是细腰,殊不知李诺对减肥从来都没有兴趣,吃才是她终极所爱!   太子显然是没听懂李诺什么意思,就按着自己的意思说:“女人不少,但像将军夫人这样的如花美眷却是没有的,胖虽胖了些。可却也有着别样的风情。”   李诺觉得火头上被浇了一盆子热油,捏着筷子的指头都快拧巴了,尹蘅很自然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拍了拍李诺的头说:“我倒不觉得夫人胖,还想着她能再多吃点。”   李诺也算是明白,情商和智商这种东西,有人是先天就没有的。   太子接着尹蘅的话赶紧又说:“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怕夫人会担忧不想多吃才专门安排了这些,夫人请用。”   太子殿下刚说完,李诺已经让身边的内官为她拿来了最远处的一只猪蹄子,管也不管就叼在了嘴里。   这桌子上看起来吃了会长肉的,也就这个了。   太子殿下很惊慌。   尹蘅垂目浅笑,李诺则将那猪蹄咬的嘎嘎作响。就像是咬的其实是太子殿下一样。   其实太子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一心拉拢尹蘅。   回别院的路上,李诺鼓着包子脸,那人也就是太子,不然她今天真的想和他拼了,敢说她胖?她是胖了些。但依然胸是胸腰是腰,肚子上的赘肉早晚有一天会下去,可也容不得被那个傻帽在她夫君面前直接说出来!   毕竟有不少内官帮着抬今日他们买的那些东西,所以一直到回了别院尹蘅都没有和李诺说什么,直到进了卧房,李诺刚要气的跳脚,尹蘅就将她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明日那太子许是下不来床了。”   李诺一愣,不明白为什么。   尹蘅清清嗓子,望着李诺说:“之前尔苗给我的豆子,我给他的茶里加了一些,那种傻子,脑子里傻气都蔓延到肚子里了,拉一拉也好。惹我夫人,自然是不能有好下场的。”   ☆、加更盛宴 来求一波打赏,到下午16点以前,葡萄酒来4杯加2000,巧克力来4个加4000,啥也不给也没事,我今天也会加2000出来的,我是不是很好,么么哒~   ☆、第85章 智商和情商堪忧   汴元信自边境归来已半月有余,这期间月婆还是数次想接近他,却始终不得见面,按着以往他的习惯,出征归来自然是要有几位女子陪伴的,可这半个月,汴元信除了正规朝见,什么女人都没召唤过。   月婆本来还能找被汴元信宠幸过的女人撒撒气,如今连气都没处撒了,只能闷在宫里自己找堵。   月婆身边的女官一边帮她梳着头一边宽慰着她:“王妃,这许是一个新转机呢?陛下想必也是顾及了王妃的心情所以一直都没有召见别的女人,何况陛下这一次出征归来又受过风寒,身体也不太舒畅,王妃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多去关心他才是。”   月婆长叹了口气:“可是他都不肯见我……”   “但是您送去的羹汤陛下都吃过了,王妃这一次何不亲自去送呢?”女官说着将一只艳红色的花钿插在了王妃侧鬓。   其实月婆还年轻,只可惜眉眼间满是妒意和愁容,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一圈。   月婆左右看了看自己说:“把这花换去,实在是太扎眼了。”   女官将那花钿摘了,换了一只素净一些的钗子,月婆看了看镜中的效果又说:“还是刚才那只吧。”   女官说的对,她大好年华,偏偏就在这宫里虚度了,心心念念的男人心里没有她,她实在是不甘心。   月婆专门换了一身正红色的衣服,端着膳房炖好的羹汤,这个时辰陛下基本上都在议事厅,她之前来过几次,但里面都在议事,所以她也就没进去。   只不过今天看起来里面没别的大臣,外面也没个人守着,其实暗卫是在的,但看到是王妃也便没拦她。   月婆心生激动,端出最好的姿态进了门,汴元信正于桌案前埋首执笔,月婆没敢打扰他,小心翼翼的绕着边靠了过去。   月婆站在汴元信侧边,踮起脚看他正在做什么,本以为他可能是在批阅,没想到却是在作画,看那样子,画的还是人物。   月婆不由得更加好奇,又往前凑了凑,看到画面上人物的时候手一抖,羹汤都差点掉在地上。   粉灼灼的桃花树下一个小姑娘,手里拎着一只金鼗鼓,若不是那脸上没有胎记,她定会将她认成昌平公主。   莫不是……那个薛诺真如传说中的没死?她一直都觉得是有人故意这样散布谣言吓唬她的,她是从不相信的,没想到……可能是真的?   如果她没死,脸上的胎记也没有了,那……假如有一天她回来。这王妃之位,还会不会是她月婆的?   羹汤到底还是砸在了地上,汴元信笔一停,回头看向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月婆,微微凝了眉头。   “你有何事。”汴元信声音很冷,转身,月婆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碎裂的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尴尬,便对着屋内的内官发了脾气:“还不赶快把碗收了!陛下养着你们是做摆设的么!”   内官赶紧过来收碗,汴元信依然冷冰冰的望着月婆,他讨厌被人打断专注,更讨厌有人对着他的手下随意吆喝。   就算那个人是王妃,也不行。   “陛下,臣妾……”月婆一脸委屈,想不好是先道歉还是装柔弱。   “下月初六,我即要再次出征,王妃在麒麟关虽不用过问战事,但也请尽好自己的职责,不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排除女人身上,你的父亲,你的哥哥,才是你更应该督促的存在。”   汴元信一番话说的月婆脸色苍白,说来这件事她心里更是委屈,她那个不省心的哥哥带着船队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陛下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可他非但没有阻拦,据说还给戴国送了暗信……   她那哥哥确实败家,可也罪不至死啊?   月婆忍不住抹了眼泪:“臣妾的哥哥出海生死未卜,陛下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汴元信自从薛诺被月婆骗的离开麒麟之后就不再相信月婆这鳄鱼的眼泪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本来也是违背我意愿建的船队,是生是死没人能替他决定。至于你父亲,五日前他杖毙了给我端过茶的宫女。昨日又在朝堂上排挤另一位大臣,就因为他的女儿是我宫内的女官!”   月婆后退了一步,汴元信之前从没有这般严厉的和她说过话,以前他最多就是不理她,可现在……为什么她觉得他时刻都想废了她?   汴元信微眯着眼,像是一头危险的野兽样望着月婆问:“王妃,你说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应该算在你头上,还是你的家族头上?”   月婆倒在了地上,腿软的都快站不起来了,茫然的抬头看向汴元信,声音颤抖的说:“陛下,你忘了自己曾对我的誓言了么?”   当初的他无父无母,身无分文,除了一腔抱负什么都没有,是她的父亲变卖所有家财支持他,是她不图荣华富贵跟着他起义打天下,他曾信誓旦旦的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他的王妃永远都是她。   难道,都是假的么……   “就是因为没有忘却当初的誓言,你才能在这里继续做你的王妃,我才会将你那无知的父亲和纨绔的哥哥犯下的种种罪行都一笔带过。月婆,你必须明白,人会变,誓言也有一天是会不作数的。”   汴元信说罢将桌案上的画卷起,丢下月婆一个人在大殿中走了。   月婆这才忍不住哭出了声。   邓岚被召进宫,汴元信吩咐他做的几件事已经完全办妥了。   暗卫中有奸细。   “确定是他们么?”汴元信负手立于寝殿后院假山上的小亭中,神情冷酷,邓岚点点头说:“止和良两人都是,良是被王妃买通的,不过仅仅是将您这里的一些情报随时告知王妃,倒是没做什么其他的坏事,但是止……他似乎和枯骨教有关。”   听到枯骨教三个字,汴元信凝了眉头,且不说这个破教派到底在玩什么猫腻,就凭他们和尹蘅有关系这一点,就让他难以忍受,汴元信冷着脸道:“既如此,不动声色的处理掉吧。”   邓岚其实还想问问良是不是也这样处理,可又觉得既然陛下已经开口了,便没必要再求情了,但凡是对陛下有异心的人都不该留下来。   “是。”   汴元信缓声说:“邓岚,此次出征,你带兵往梁国,我带兵往燕国,为了让薛庞延相信我御驾亲征,会由夜假扮成我的样子跟在你身边。”   邓岚有些犹豫:“这……”   “兵分两路本就是险招,如今梁国失了尹蘅,想必也再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将领,此次出征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将梁国逼至极致,让他们与我们和谈,最好能逼他们同我们合作一起灭燕,与此同时,为了防止狡诈的燕国背后捣鬼,我也会亲帅大军破燕,但是灭燕暂时还不是时候。”   “是!”   汴元信又说:“具体细节,你便去和夜好好商议吧,这件事只有你和夜知道,夜曾经也扮过我的样子,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邓岚走后,汴元信面色依然很冷,许久后才低声唤了一句:“出来吧。”   一个人落在了他面前,和他身边的十大暗卫不同,这人并没有穿暗卫的服装,却穿着汴元信出征才会穿的银色铠甲,他的身高,身材以及气质都和汴元信如出一辙,背影完全一样,就算是正面,戴了头盔之后若不仔细看也是完全分辨不出来的。   汴元信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世,去燕国的任务,就靠你了。”   “是,陛下。”   世也是暗卫之一,但其实所有的暗卫包括邓岚都不知道,平时在暗卫中的那个世是假的。   真正的世从不露面,他的武功也是十名暗卫中最强的,汴元信发现他的时候只觉得他们两个人气质有些像,身材身高也差不多,长相虽有不同,可若是戴了头盔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汴元信轻声说:“这件事我之所以也没有告诉邓岚,就是希望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去燕国御驾亲征的人也不是真的我。”   世微一点头道:“陛下放心,世会拖住燕国兵力,让邓将军专心攻梁。”   汴元信点点头:“我在庆国的时候,你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立刻飞鸽传书,那个景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你要万事当心,切不可露出破绽。”   “臣遵命。”   世走后,汴元信将放在身边小桌上的那卷尚未完成的画打开,不管他怎么画,都画不像,也许只有见了她本人,才能描绘出她眉眼间真正的神情吧。   麒麟国的棋局已经开启,不管尹蘅和李诺愿不愿意身居其中,他就是拖也一定会将他们二人拖进来。   不日,他就能再次见到李诺了。   五月小满,大麦和冬小麦这样的夏收作物已经结果,籽粒也变的颗颗饱满,虽然还未成熟,只要不经历天灾,实际已经能看的到今年的收成好坏了。   李诺不会种地。却爱看这片片麦田,天气暖了鱼泽也喜欢在外面玩,所以一有时间尹蘅就带着她们母女二人出隆关去逛逛。   太子殿下自然还是没对尹蘅死心,时不时就来刷一刷存在感,尹蘅有时应承,有时拒绝,也让那位殿下摸不到尹蘅的想法。   不过那公主就比较惨了,自从上次被李诺拒绝之后,她还派人来请过尹蘅几次,都被李诺毫不留情的挡回去了。   尹蘅,自然是极力配合夫人的。   坐在马车上,李诺拿着把小凉扇轻轻给睡觉的鱼泽扇着风,生活稳定下来,这小家伙明显也胖呼了,婴儿肥的小脸肉嘟嘟的,睡着时睫毛像两把小扇一样,她越长越像尹蘅了。浓眉大眼,长大定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就快立夏了,鱼泽这小家伙也会坐了,我想着给她做几套小裙子,夫君可有什么意见?”李诺斜靠在车栏上,看着尹蘅用匕首帮她削枇杷皮,一盆白莹莹的枇杷就快能进肚了。   “你觉得好就好,今日晌午我们同天府君一起吃饭。”尹蘅说着捏起一颗枇杷塞进了李诺嘴里,李诺一边咬一边说:“他也没派人来请你,你怎么知道的?”   “天府君一向懂得避嫌,如今太子逼的这么紧,他就更不会凑过来了,不过小满是他的生辰,我正好在庆国,他必然是要和我一起喝一杯的。”   李诺好奇的笑:“夫君,我从来没研究过,你酒量好么?”   尹蘅望着她。接了她吐出来的枇杷核,又塞了一颗给她:“常年带兵打仗的人,有几个酒量是不好的?”   “去战场上耍猴拳么?”李诺想到那场景就乐的不行。   “什么是猴拳?”   “就是喝醉了的猴,张牙舞爪……唔。”   李诺倒在车里,尹蘅将一颗枇杷咬在牙间,俯身喂进了她嘴里,顺便将润在她唇瓣上的枇杷汁吸了。   “我不会,喝多了就会想要你罢了。”   “唔……那也挺好的。”李诺嚼了嚼那甜到骨子里的枇杷,眨巴眨巴眼睛,尹蘅大笑一声将李诺揉在怀里,鱼泽醒了,翻身坐起来,一脸懵的看了爹娘一会儿,就开始咯咯直笑。   李诺和尹蘅的某项运动也就没进行下去,李诺面色潮红的侧头看着鱼泽说:“夫君你说,她要是和我一样,也是个没失去前世记忆的孩子,此时的心理活动会是什么样的?”   尹蘅将李诺扶起来坐好,把鱼泽抱在怀里逗着她笑:“鱼泽肯定和你不一样。”   “为什么?”   “她看起来就没你那么猴精。”   “我就当你这是夸我了。”   鱼泽又咯咯咯的笑了。   天府君还真是在哪里都有别院,也难怪,他毕竟是个地主,在自己的地盘上盖个自己喜欢的房子也还是容易的。   距离隆关二十里的地方也种了一大片竹林,林中建着一间和在溪谷镇差不多的那种小筑,只不过这处明显规模更大一些,除了充足的住处还有几间屋子是专门用来酿酒的。   也难怪尹蘅说要喝一杯,看来天府君也是好酒之人。   天府君不似平日里穿着长袍,而是一身麻布衣服,出来迎接尹蘅和李诺的时候,手上还脏兮兮的。   “今日刚好开窖,你倒是赶得紧。”天府君说罢对尹蘅微微一笑,也对李诺礼貌的笑了笑。   这和在溪谷镇时候不同了,李诺感觉的到,溪谷镇时的天府君明显是故意对她殷勤的,看来当时放蛇咬她。也是这坏家伙早就决定的。   她那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天府君和尹蘅之间关系不错呢?   又一届影帝诞生了。   尹蘅笑着说:“你这寿星今日居然亲自开窖,看来这窖酒美的紧。”   “不瞒你说,这酒我是请人来酿的,醇美非凡。”天府君说着带尹蘅去了酒窑,为了不冲撞酒神,女人是不能进入的。   正好里面温度特别高,李诺也受不了热,便在门口等着。   片刻后,尹蘅拎着一坛子酒出来了,拔开盖子给李诺闻了闻,李诺拧着眉头说:“哎?怎么觉得这味道这么熟悉?”   尹蘅赞同的笑了笑说:“你不觉得很像小叶香么?”   李诺眼神一亮,尹蘅不说她想不起来,这么一说还真是的,这酒闻着确实很像小叶香,但明显比小叶香还要清醇。   尹蘅解释说:“天府君将通安小酒馆的老板请来亲自酿的酒,只是用的材料有些不同,所以自然有小叶香的味道。”   尹蘅说罢天府君也正好出来了,他也拎了一坛酒:“这可是头酒,不是随时都能喝的到的,走吧,小菜都已经备好了。”   竹林小筑蒲垫几只,小桌一张,清酒一壶,小菜几碟,有啾啾小儿坐于身侧,美妇眷侣伴于身边,小风吹过,古琴阵阵。   这样的生活,别说是给全部江山,就算许了来生也不换。   天府君净了手,坐下来之后开始温酒,一边温一边说:“头酒最纯,但度数也高,恐怕尹兄的夫人今天要受累了,不过不用担心,你们卧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连给你用于醒酒的东西都备好了。”   尹蘅淡然一笑,这是看不起他的酒量?   “怕是你不过三杯就要到桌子下面去报道了。”尹蘅说罢,接了一脸故意嘲讽笑容的天府君递过来的酒杯。   李诺喝不了酒,只能闻闻馋馋味儿,没想到这酒就是沾了几滴都有劲儿,她不过拼了一小口就有些头晕,趴在桌子上缓着,一时没发现鱼泽居然已经会不熟练的爬了,翻滚带爬的直接进了内间。   直到里面的古琴音突然停下来,李诺才察觉鱼泽不见了。   没过多久,内间出来一位女子,一身白衣,鹅蛋脸儿,大眼睛,也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姑娘。   她怀里抱着鱼泽,鱼泽笑眯眯的用手抓着她垂在身前的长发,还将她脖颈上挂着的一块玉石捏着塞进了嘴里。   “鱼泽,你……”李诺特别不好意思的想起身赶紧去接鱼泽,结果头还是有点晕,那小家伙更是使坏的咯咯一笑,往那小美女的怀里钻。   “这位姐姐家的千金真是喜人的很,看样子也对音律感兴趣,进来后看到我在弹琴,那眼睛是一眨也不眨的。”小美女说话声音也好听,李诺顿时觉得很喜欢她。   “介绍一下,这是我身边的侍女,小芸。”天府君说。   看得出来,天府君对这小芸也是特殊,身为侍女能与他平起平坐,上桌吃饭也不是分等级地位的。   李诺自然对窥探人家的八卦没什么兴趣,只是和小芸一起逗着鱼泽。   两位男士酒过三巡,还真的是谁也没倒,不过天府君的脸却有些红了,尹蘅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天府君又斟一杯,对尹蘅一举杯后,两人同时干了。   李诺有点担心的看着尹蘅,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她还真是佩服,心想尹蘅这家伙酒量果然好。   男人嘛,酒喝多了自然还是要谈一谈大事的,天府君先开了口:“如果尹兄决定在庆国留下来,选择站队是早晚的事。”   李诺认真听着。   尹蘅点点头说:“太子殿下盛情难却,我只是还没想好。”   天府君清浅一笑:“我皇兄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惧怕我的很,虽然这些年我从不近谋臣,也不养门客,更不触任何兵权之事,专心致志的做生意。他还是觉得不安稳。”   尹蘅微一点头道:“财可控人心,人心可控国,他担心也是正常的。”   天府君有些无奈的手肘支在小桌上,叹了口气说:“若是不让我做生意,我也找不到什么能做的事了,难道要去做学问?我可是最讨厌做学问的人。”   尹蘅开玩笑的说了句:“那你就将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你大哥好了。”   天府君白了尹蘅一眼,呵呵一笑道:“我就是将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他,他也会觉得是我在恶心他,更甚者会觉得我给的不是全部。”   “小人之心。”   天府君坐直了身子,自己也不喝酒了,给尹蘅倒了一杯,又叹了口气:“我现在就盼着父亲尽快下诏传位,然后我就拿着封赏去自己的地盘再也不回来了。”   “那庆岂不是距离灭国就不远了……”李诺嘀咕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还是被天府君听到了,他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那大哥是相当的不得人心啊。”   李诺嘟嘟嘴,不说话了,尹蘅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宠溺的看着她。   要说没醉也是不对的,他其实没想和天府君比赛喝酒,只是觉得有李诺在身边,说不出的高兴,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结果越喝越高兴。   天府君酒劲儿也快上来了,实在有些撑不住就趴在了桌子上,声音也不似平时那般清淡,带了几分慵懒的说:“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麒麟国最近恐有大动作啊,他们在燕国边境的矿上收了大量的矿石,还有黑市商人越过梁国来庆收毛皮,恐怕是在装配军队了。”   尹蘅本来平静的表情一凛:“我离开梁国,汴元信必然会进攻,第一个打的地方就是滕月卡。”   天府君抬头望着尹蘅问:“你是说北海之战他被你打的不爽,要去复仇么?”   尹蘅摇摇头说:“并不完全是。滕月卡是梁国的天险要塞,若是被攻克,麒麟就可源源不断的向梁国输送兵力。”   天府君啧啧两声点点头,深表惋惜的说:“除了你,估计也没什么人能守的住那滕月卡了,薛庞延也是个白痴,你屡次建议他加固边境,他可听?”   尹蘅摇摇头。   薛庞延的心思都在男宠身上,哪儿有心情去加固边境。   一大坛酒倒出了一壶,结果这一壶就将天府君喝翻了,尹蘅虽然不至于失去神智,可看着李诺的神情都不太对了。   平日里他就是再宠爱她,在外人面前也是很收敛的,可如今眼神却直白的紧,李诺都被他看的面红耳赤,关键是他还时不时靠在她肩头上,故意对着她耳垂呼气。   这是**裸的撩!   “我家夫君恐怕是醉了。鱼泽也困了,我便先扶着他们回去了,小芸姑娘也将天府君送去休息吧。”李诺说着将直打哈欠的鱼泽抱在怀里,尹蘅搂着她的肩膀,走路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是直线,但也好在没直接压在她身上。   竹林中静,午后阳光斑驳,也没什么小鸟叽喳,鱼泽被李诺抱回去就睡着了,天府君也是有心,专门还为鱼泽准备了摇床。   至于尹蘅,大字型躺在床上,面带笑容的看着李诺,也不说话,就是不停的笑。   李诺湿了条帕子给他擦脸,他大手一捏李诺的腰,用力一带就将她摁在了床上。翻身而起俯视着她,看着看着又笑了。   “你总笑什么啊?”李诺也是对喝醉的男人没了脾气。   “第一次在你身边喝多,感觉真好。”尹蘅说罢就趴在了李诺的身上,他重量大,压的李诺差点上不来气。   在军营的时候,喝多了最多是被抬回营帐,算起来他带兵之后就从未喝醉过,以前还是小兵的时候倒是醉过那么一两回。   上一次醉,还伤着,买了小叶香坐在李诺曾经坐过的地方,几口就醉的不省人事。   心情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的时候孤单,想一个人的时候寂寞,以前的他从不知道,孤单和寂寞是这样的难熬。   这一切,都是遇到她之后的事了。   如今,他不孤单,也不寂寞。只是幸福。   幸福,所以才会笑起来就停不下来。   “诺儿,有你真好。”   尹蘅被李诺终于是给掀到一边去了,瘫软在床上闭着眼睛呼着酒气,嘴里喃喃自语,李诺无奈的起来帮他把鞋子脱了,腰带也拽松了一些,察觉到尹蘅是有反应的,不过也就是一冒头就消停了。   他醉的实在是太厉害,连折腾她都顾不得了。   李诺将尹蘅翻整好,已经累了一头汗,将外衣脱了只穿一件薄衫,拿着小扇子扇了半天才缓过来,小窗也被她支起来一些,天府君就住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子,看样子是吐了,小芸端着铜盘换了几次水给他清洗。   看得出来,也是位细心的女子,只不过不知为何,天府君只说是个侍女,连个名分都没有。   鱼泽睡了一会就醒了,天府君也已经安排人给鱼泽炖了糯软的粥,他也是个细心的男人,很会照顾人。   鱼泽和她娘亲很像,吃饱了就困。   李诺折腾了半天,近黄昏的时候就已经困到不行,将窗放好,提前燃了蜡烛便倒在了尹蘅身边,夜里鱼泽还要吃奶,他们出来也没人帮忙伺候,只能她亲力亲为了。   结果,李诺睡到半夜就觉得,身边的某个人不安生了。   睡梦中被弄醒是最纠结的,李诺虽不至于有起床气。可在她极困的时候是绝对不接受被折腾的。   李诺推着某人不安生的手,最后一怒之下一脚将即将压在身上的重物给踹地上去了。   尹蘅坐在床边一脸无奈的看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李诺,这家伙实在是……在想什么啊?   他是醒了看她没盖被子,打算将被她抱在怀里的被子拿出来给她盖上,结果可好,她趁着他不备一脚就将他直接掀下来了。   这能行?   尹蘅起身脱了衣服,躺在李诺身边,掀起她的睡裙,没打任何招呼就开启了动人之旅。   李诺困得迷三道四,梦里是她和尹蘅骑在追风上,她趴的很低,抓着追风的鬃毛,尹蘅的大手紧紧锢着她的细腰,只不过……他们居然是在马上。   真是羞的没边了。   李诺在梦里叫了几声,追风居然头也不回,就是个往前跑,直到她猛地睁开眼睛。看清了已经燃成小墩的蜡烛,还有将她摁在床边上的某人……   鱼泽还在睡着,她怀里抱着她以为是追风鬃毛的被子,“骑着”追风的某个本应该喝多现在看起来酒已经完全醒了的家伙,正在实打实的欺负她。   这一次,她没起床气了,因为她直接就醒了。   “尹蘅……”李诺咬牙切齿的一回头,还没发泄就被他俯身吻住了。   尹蘅惩罚性的吻弄的李诺一阵头晕,他嘴里还是有酒气,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的缘故,他和平日里不一样,越来越猛。   天府君给他喝的酒,确定没加五石散么……   李诺实在是受不住了,尹蘅还是没交代。   “你一会儿不会还要折腾我吧?再折腾就天亮了……”李诺看着朦胧的天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睡懒觉,就算是折腾到晌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房子隔音效果是不是……”   不好。   她分明,透彻,确定,肯定,无比肯定的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女子声音。李诺脸唰的就红了!!   就像她能听到人家的声音一样,她方才的声音必然也是分毫不差的被人家全部听到了!   “诺儿也觉得羞么?”尹蘅坏坏的笑,咬着李诺的耳朵,李诺气鼓鼓的瞪着他说:“你怎么这样!你不会把我嘴捂住么!明天怎么见人!”   “不用见人,明日我们不出门。”尹蘅说罢又将李诺翻了个身,换了个样子压了。   李诺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没了,不过尹蘅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到晌午了都没让她出门,鱼泽饿了她就去喂奶,喂完了就来喂他。   抑郁症就是这么来的,只是她好像还抑郁不了,主要是她这夫君实在是太会伺候她了,让她心甘情愿不说,还开心的不得了。   女人,果然都是被男人开发出来的。   “我饿了。”李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隔壁声音也差不多持续了一晚上,这会儿开门出去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打招呼,尹蘅起身披了件衣服,开门就拿了托盘进来。   这天府君真真是太太太有心了,连吃的都给他们放门口了。   李诺坐在床上吃东西,尹蘅喂鱼泽吃东西。   “你这样不穿衣服抱着鱼泽,都是黑历史!”李诺撇着嘴瞪着尹蘅,她此时真该有相机,把这些黑历史都记下来。   尹蘅将鱼泽抱起来拍拍后背,她打出一个大隔,咯咯的继续笑,对着李诺伸出小手,要抱抱。   李诺将她抱在怀里,尹蘅坐在她身边就将她又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之后李诺郁闷的哼哼了一声,回头瞪着他说:“你别这么不正经!我抱着你女儿呢!”   尹蘅沉稳的笑了,他才不管,他只要她。   回到隆关的时候,李诺一直趴在车上,除了给鱼泽喂奶的时候,她连坐都不想坐起来,尹蘅倒是神清气爽,临走还不忘向天府君多讨了一坛酒带着。   李诺现在看见那酒坛子就纠结。又爱又恨的。   刚回到别院,莫夜就追了过来,一脸怒色,却又不能立刻发作,尹蘅与他一同进了屋,他才怒的咬牙切齿的说:“将军不知,庆国那混蛋太子!他……他今晨一大早居然差人送了彩礼过来,要娶陶暖!”   李诺和尹蘅都愣住了。   这也太扯了吧?   “陶暖怎么说?”尹蘅还算镇定,莫夜气的不行,又苦于身份不对。只能苦闷的低着头说:“我……我故意气了她几句,她打了我一顿,跑了……”   李诺似乎能知道莫夜说了什么了,呵呵了几声崩溃的问:“莫夜,你该不会是对陶暖说那太子有多好,她嫁过去将来就是个侧王妃什么之类的话了吧?”   莫夜低着头,声音小的不行的说:“我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差不多吧。”   李诺将鱼泽递给尹蘅,特别镇定的走到莫夜身边,抬头看着他。   莫夜被看的直往后退,又觉得大男人总不至于被小女子给吓着了,稳住下盘,默默僵持。   李诺看了莫夜半天之后抬腿照着他小腿上就是一脚,突然就爆点了:“你是不是傻?啊?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怎么不出去直接再打几套面头嫁妆送给陶暖啊?再在院子里放几挂炮竹祝贺一下呢!”   要不是李诺腿疼,她现在真的特别想一大脚把莫夜直接踹出去。   尹蘅也无语的很,莫夜这小子也实在是太不开窍了。   李诺气的双手叉腰,在屋里踱来踱去,一边看着不争气的莫夜说:“注孤生啊!你这种人就活该打光棍,以后在战场上给人砍成渣渣都没个人心疼,没人给你收尸!”   莫夜也不敢反抗,只是委屈的看了尹蘅一眼道:“将军,夫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尹蘅冷冷的说:“难听归难听,但你不觉得很有道理么?”   “将军?”莫夜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这是直接就帮着夫人说话了?   上战场的兄弟情呢?   尹蘅一边逗鱼泽一边说:“莫夜,太子那边我倒是能替你挡一挡,但是陶暖那边我就没办法了,就算我挡得住太子,陶暖不肯回来了,也是白搭。你懂么?”   “懂。”莫夜气馁的点点头。   李诺瞪了莫夜一眼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请个媒婆去找陶暖,然后找个浪漫的小村庄把婚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太子还能抢已婚之妇不成?”   “这……行么?”莫夜心里特别没底的说。   “怎么不行?”李诺和尹蘅异口同声。   莫夜傻了。   “陶暖肯定得打我一顿……”   “打你活该!”李诺和尹蘅异口同声。   莫夜长叹一口气,浑身都没了力气一般的转身出去了。   夫人就够可怕了。如今将军已经变的和他夫人一样可怕了。   陶暖……就更别提了。   他的人生,为何这般灰暗啊?   ☆、第86章 西宫新妃   “王妃,这些……真的都要烧掉么?”   薛小雪站在殿门边,看着女官将她剩余的所有男子衣衫从屋内抱出来,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只大盆,里面燃着半人高的火焰,已经有一批衣服被扔了进去,衣物材料不同,烧的时候冒着冉冉黑烟。   “嗯,都烧掉。”薛小雪静静的,面色淡然的看着女官将大批的衣服又扔了进去。   今日,是景顺迎娶西宫侧妃的日子。   她自住进燕王宫以来,就一直在后宫东院的月鸾宫,而西院的云凰殿则一直空置着,按着燕国祖制,王上是要有两宫身份相当的王妃的,东西宫各一位,以维持后宫平衡。   听闻今日迎娶的西宫娘娘,是新任宰相葛大人的嫡长女,她母亲也是贵族,身份虽不及宜和公主,在燕国国内却也是相当尊贵了。   也许,在燕国人眼里,那个异国来的宜和公主,身份才没高贵到哪儿去。毕竟她是被冷涅折磨过的女人,又是失踪了那么多年的王妃。   身心到底还是不是干净的,都说不好。   她存在的唯一理由,便是牵制梁国,让如今风雨飘摇的燕国不至于腹背受敌。   景顺到底没能拗的过那些大臣们,即便死了一个冷涅,还是有很多不服气的大臣妄图掌控幼主。   他的王位,坐的并不安心。   之前那两位妃子流产之后,燕王妃的名声坏到了极点,这位目无祖制,阴险毒辣的女人,已经成了大臣们口中对她统一的称呼。   若不是景顺极力拦着,薛小雪的月鸾宫可能都要被封了。   燕国的柳絮飘的都比梁国晚一些,有风拂过,薛小雪抬起手,妄图抓住那飘忽不定的白色小絮。可一但接近,它就会淘气的从她指缝中溜走。   薛小雪露出一个虚弱又惨白的笑容。   她这一生,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同这柳絮一般,触不到,抓不住。除了殊王的地位,其余什么都是假的。   确切的说,就连殊王的身份都是假的。   从燕国逃至庆,又从庆辗转回国,她不相信她的王兄和母后是不知道她在燕国的境遇的,可他们没有为她去讨任何公道,将这一切都像是忘记了一般的掩藏了起来。   记得那个雨夜,她浑身湿透的站在院子中,王兄走到她面前,低头问她,雪儿可有什么心愿?   她说的是什么?   惟愿此生不再做女子。   所以,王兄杀了远亲的某个小王爷,让她去代替他,进而一步步将她以殊王的身份召唤回京。   这便是王兄和母后对她所有的补偿了。   她的王兄觉得对她已仁至义尽,而从燕国归来后,母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若不是李诺,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重新快乐自信起来了。   “王妃,都烧完了。”为了防止走水,女官们将那大盆中的火焰熄灭了,烟冒的很高,飘向天空。   薛小雪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点点头说:“帮我更衣吧,时辰快到了,我……总归是不该错过吉时的。”   女官跟过来小声的提醒了一句:“王妃,陛下传了令的,要您不用去……”   “用不用去,是我自己的事。”   薛小雪冷冷的说罢,转身回了内殿。   镜边木架上挂着衣装,金色配红色的宽袖外袍,上面绣满了吉祥如意的祥云,后背那只耀眼的团凤更是美丽祥瑞,燕国人崇尚凤凰,帝王帝后的朝服上都会绣。   配朝服的裙子有很多种颜色,祥紫色的百褶罗裙,纯黑色的花边摇裙,亦或者纯白的金丝绣裙,条条垂挺的挂着,这就是燕国王妃的朝服,亦是薛小雪最惧怕的样式和颜色。   只是,既然要将心穿个窟窿,那就算是穿着自己最怕的东西,也会无所畏惧了吧?   因为心快要麻木了。   上过妆,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外面就有吵吵嚷嚷的声音。贴身女官出去询问,没一会儿便进来回话。   “王妃,是……西宫那位新娘娘的婢女。”   “何事?”   女官面露难色的说:“说是今日她们娘娘大喜,王妃却在院子里烧物散烟,这等不吉祥的事,她们娘娘心里气不过,一定要讨个说法。”   “她想要什么说法?让我去给她亲自道歉么?”薛小雪缓看向女官,她低着头说:“奴婢不知。”   薛小雪站起身。头都尚未完全梳好就出了门,跟在她身后的女官心中暗道不好,还未等王妃出门,便对身边的另一位女官小声说:“快去把陛下请来,无论如何都要请来。”   那女官慌慌张张的跑了。   薛小雪走至门口,看到了院子里站在之前烧了东西的盆边的婢女,一个丫鬟头上敢插金钗,狂妄自大到了什么地步?   “你就是新王妃身边的人?你叫什么?”薛小雪冷冷的望着她。那婢女被薛小雪身上的气势吓着了,听说了梁国来的这王妃高冷,没想到整个人都冰成这个样子,那双静若寒潭的眼睛里一点儿情感都没有。   实在是,可怕。   只不过,她既然是主子派来讨说法的,也没必要惧怕。   “奴婢叫吉吉,参见王妃。”   话虽说了,吉吉的身子却硬着,腿都没弯一下。   薛小雪也不说话,依旧沉默的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王妃,今日是我家主子的大喜之日,您却烧了这么多黑灰出来,冲撞了我家主子的喜神,主子刚才又犯了心疾。许就是喜神降罪,我家主子与王妃无冤无仇,王妃为何要这般对待我家主子?”   “大胆!你一个奴婢,居然敢这样和王妃说话!”女官喝了一声。   吉吉撇撇嘴,恨不得把眼睛翻到天上去。   内殿的女官此时也出来了,将大氅给王妃披上,其实也是为了缓和王妃的脾气,虽然王妃平日里对下人是很好的,但之前两位娘娘的例子摆着呢,娘娘都会被罚,何况是一个奴婢。   只不过,今日这档口上惹了这奴婢,实在是不好交代。   薛小雪转身进了寝殿,那奴婢直接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连个话都不给直接走了么?   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了?   她刚想上前理论,就被两位女官挡在了面前,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姑娘,念你不知,我们也好心劝劝你,王妃脾气一向不好,你若是不想吃亏,气已经撒了就赶紧走吧,趁着王妃还没出来……”   “我就不信她能将我怎样?”   吉吉刚说完,薛小雪就出来了,她脸色依旧苍白,将大氅的领口立的很高,半张脸都埋在其中,双手也藏进了大氅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她垂着双眼缓缓走到吉吉面前,俯视着她半天后对身后的女官说:“将她给我捆了。”   女官不敢阻止王妃,毕竟她如今依旧是陛下最宠的女人,不管她做什么陛下都不会怪罪,她们也不敢惹她。   “你敢!”   “啪”的一声,吉吉刚说完就被打的脸偏向了一边,女官这一巴掌是真的用力,她也被这不懂规矩的恶奴惹的实在是火大。   吉吉被绑在了院子里的树上,薛小雪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悲悯的望着她说:“我这一生。已经受过太多委屈了,从我逃离生天再度为人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过,任是谁都不可以再欺负我。”   薛小雪说罢单手捏住了吉吉的下颌,一用力将她的嘴生生捏开了。   鲜红的舌头,就是恶毒言语的来源。   一把寒利的匕首割破了吉吉的嘴唇,竖直扎进了她嘴里,向下一豁,那条不听话的舌头就从中间被生生割开了。   吉吉满嘴冒血,女官这才反应过来王妃做了什么,将她赶忙拉开,匕首还插在吉吉嘴里,她瞪大了眼睛唔噜着,嘴里除了向外喷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继续帮我更衣吧。”薛小雪说罢重新回了寝殿。   为了迎娶侧妃,景顺需要沐浴熏香近两个时辰。女官见到他的时候,吉吉已经在院子中流血身亡了。   尽管景顺几乎是跑来了月鸾宫,见到的便是这幅情景。   他心中恐慌,冲进内殿,看到了站在镜前,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的薛小雪。   大红色的朝服,黑色摇裙,复杂的发髻上插着象征着王妃身份的凰头钗。女官帮她将身上的玉饰全部配完之后,纷纷朝着景顺跪了下来。   “阿……阿姐?”景顺不可思议的叫了一声。   薛小雪缓缓转过身,让景顺直接凝滞了呼吸。   他见过的女人不多,可这些时日突击式的越女,已经麻木了,像面前阿姐这样的女子,他这一生许是只能遇到这一个了。   她完美的无可挑剔,不管是威仪还是外貌。不管是气质还是身量,唯独那双眼,永远都没有温度,透着死一样的沉寂。   景顺心口一疼,垂下了眼,他疼的是,今日是他娶侧妃的日子,他居然将对阿姐的愧疚都忘记了。   他本应该提前来和她好好说说的,可之前他将她给……他就一直都在躲着她。   他怕她会怪他,恼他。   “阿姐,你会原谅我么?”景顺眼眶微红的问。   一句话,饶是虚情假意,虽然发自内心。   薛小雪浅淡一笑,从容开口:“陛下,该求原谅的人是我,我杀了你新妃的奴婢,恶毒之名算是坐实了。”   景顺摇摇头说:“我都知道了,是她来挑衅阿姐的,我对她们都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来月鸾宫挑衅,否则……后果自负。”   好一个后果自负,好一个她们。   薛小雪淡淡一笑,其实想帮景顺正一正发冠上的朝珠,但还是忍住了。他四岁迎娶她之时,那朝珠就是歪歪扭扭的。   如今,依旧如此。   只可惜,今日能为他正朝珠的人,另有其人了。   “陛下勿要误了时辰,我这就去祖庙为你们祈福,将我一直都没能完成的祭祖完成,为了表示歉意。我会在祖庙长守三月,静心斋戒,以求祖宗保佑,陛下江山长安。”   景顺听罢慌了:“阿姐,你不能去!哪有在祖庙守三月的?他们也不是我真正的祖宗,阿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这样做……”   “景顺,我做的一切,为的只是让你在那王位上坐的更平稳。”薛小雪打断了景顺的话,回头平静的对他说:“不管,我有没有选对方法。”   “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景顺站在原地,一直望着薛小雪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一心向她,那些逼着他的混账大臣们他恨不得全都砍了,可闰涵要他冷静,克制,待到他有朝一日真的强大,待到那一日……   阿姐兴许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和阿姐一直在一起……   去祖庙的路上,薛小雪在辇上将身上所有的配饰都拆了。   她没有告诉景顺,她这算是逃走了,她不忍心看着他去娶别的女人,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之前她反抗过了,结局是让他失去了两个孩子,然后重新迎来了大臣们的新一轮压制。   直到他答应迎娶西宫侧妃。   这是勒在身上被施了咒术的藤条,她越反抗就勒的越紧,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也是她和景顺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坎儿。   他们的年龄差距,命运差距。总归是会越来越大的。   “惟愿燕国升平,百姓安康,江山长安。”薛小雪跪在祖庙的那些冰冷牌位前,心中默默的念着。   若是能如此,就算让她一辈子都在这祖庙中不出去,她也愿意。   “小诺,我没做到,你对我说一定不要成为付出最多的那一个,我将自己仅剩的所有一切都付出了,那少的可怜的感情,一丁点都没有保留,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越来越糟……”   薛小雪喃喃自语的捂住脸,俯下身子哭了。   王宫方向隐约传来了大型节庆时才会燃放的烟火声。   外面阴风阵阵,这里是冷涅的丧魂地,如此时间。他就像是阴魂不散一般的在疯狂的嘲笑着薛小雪。   就算是死了,也依旧将痛苦源源不断的加在她身上。   ☆、第87章 失踪的陶暖   午后的时光是李诺最休闲的时候,尤其鱼泽睡着了,尹蘅也午休时,外面太阳暖暖的,她喜欢一个人趴在院子里的软榻上,这样睡一觉,所有烦恼都没了。   只是今日李诺午休后醒来心情却很是不好,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春娇。还梦到了殊王。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心口永远的痛,一个是她从未停过的忧。   也不知道小雪现在过的到底好不好,自从知道了景顺好像弄了不少女人之后,燕国便彻底闭关锁国了,任何情况都传不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小雪的消息了。   李诺缓缓睁开眼,看到头边上站着那只傲娇的鸽子,它咕咕几声,扑棱着翅膀,在它生气乱拉便便之前,李诺寻来了一些玉米豆。   倪达叶的书信总是很简短,说他目前人在庆国,这两日就到隆关,让她耐心等着,另外就是一番埋怨,说她那夫君身体好的很,被狼咬了又不会得疯狗病,就是得了也得几年以后才发作,大事小事的都要找他,他也很忙的。   李诺回到房间内写了一封书信,让倪达叶尽快来,并且问他,这鸽子会不会给别的地方送信。   如果可以。兴许她就能和小雪联络上。   小鸽子刚放走,尹蘅就醒了,察觉到李诺好像不太高兴。尹蘅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问她:“诺儿怎么了?”   李诺微微摇摇头说:“我只是很担心小雪……”   尹蘅道:“晚点我让天府君帮忙查探一下她的情况。”   李诺点点头,想到睡之前她就准备好了茶点。便去端了来,莫夜正好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一大清早他就出去找陶暖了,只是翻遍了隆关也找不到。   莫夜一屁股坐下来,将李诺给尹蘅准备的茶喝了一大半,趴在桌子上纠结,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若是知道陶暖直接跑没了影,他那天打死也不会那样说的。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李诺瞪了不争气的莫夜一眼,知道他从早上出去到现在肯定也没吃东西,便将点心推给了他。   尹蘅也不计较莫夜将夫人亲自泡给他的茶喝光这种小事了。   莫夜哪儿有心思吃东西,垂头丧气的说:“她平日里喜欢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我都问过了,没见到她人,她就像是从别院一出去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莫夜沮丧到不行,他打仗在行,找人实在是太虐了。   “一从别院出去,就人间蒸发了……”李诺琢磨了一会儿之后问:“陶暖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抓走了?”   莫夜摇摇头摆摆手说:“怎么可能,她那么凶的女人,谁会抓……”   莫夜突然就凛了神情,如果那个人,是太子呢?   莫夜凝着眉头低声说:“我出去找陶暖的时候。听说了一些街景市集的闲言碎语,说庆国的太子其实上是个花柳客,而且以前也有过囚禁民女的情况……”   李诺撇撇嘴,不用听说她都猜到了,那天看见那太子的长相就知道他很花,关键是他印堂有些黑。明显是虚耗过度所致。   李诺点点头说:“那么好了,如果这太子是个变态,鬼畜之流的。陶暖就危险了。现在你要将脑袋放聪明一点,想一想,如果陶暖真的被抓了。会被抓到哪里去?”   莫夜听不懂鬼畜是什么意思,只听到李诺说陶暖可能会危险,顿时就不淡定了:“我这就找他要人去!”   “莫夜,坐下。”尹蘅开了口,莫夜乖乖坐下了。   “你凭何身份去?又有何证据?”尹蘅问。   莫夜低着头,这次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此时,有人通传太子的内官来了,没一会儿内官就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有礼的说道:“尹将军。太子准备了晚膳,邀请将军过府一叙。”   尹蘅之前拒绝了几次,这内官也习惯了。差不多两天来请一次,反正太子府上吃食不愁。   “好,我同夫人整理一下就去。”   内官一听有戏挺高兴,能顺利请到尹将军他是会得赏的,便美滋滋的去外面候着了。   尹蘅沉声说:“莫夜,你不要到处乱走动,我同夫人去探探虚实再决定,我今日接到了尔苗的消息,她和张叔快到了,你候着他们。”   莫夜点点头,尹蘅他们走后他干脆爬上屋顶躺下来,用头一下下的撞着瓦片。悔不当初。   去太子府的路上李诺问尹蘅:“那戎河山不是被大火烧了么?他们怎么过来的?”   “他们自有办法,倒是诺儿……等下一定不要露出任何可疑之处,我们就是去随意吃顿饭。”   “夫君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和天府君的风格不同,太子府走的是奢华风,吃食的规格也是很高的。可能是知道了李诺喜欢吃肉,为了讨好她,这一次的宴席上一大半都是肉。   李诺见了好吃的双眼放光,但又得努力克制着,除了在尹蘅面前,她从来不会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塞,不过内官报菜名的时候她还是将特别感兴趣的记下来,想着等明日让尹蘅带着她去街上的酒楼里点来吃。   “尹将军,麒麟国对梁国出兵了。”太子席间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其实他一直都注意着尹蘅的反应,却没想到这位梁国曾经的将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也是太子比较担心的地方,一个对国家没有归属感和热爱的人,不管在哪个国家,都养不熟。这既是缺点也是优点,太过忠君爱国的人,也不可能被别的国家所用。   尹蘅许久后才应了一声:“嗯。”   太子微微一笑,决定不管尹蘅爱听不爱听,先泼梁国皇帝几盆子脏水:“想那薛庞延也确实该打,尹将军当初打胜了北海之战,这些年也屡立战功,他却才将你封为二品将军,真是委屈了将军,若是将军乃我庆国大将,如今不但官居一品,说不定都已经封侯进爵了。”   李诺好不容易叼了一只鸡爪,听着太子这没水平的说辞,差点将鸡爪笑吐出来。   用说别人坏话来提升自己的人,实在是没水平。   ☆、第88章 奸计   尹蘅一向不喜交谈这类话题,太子说的虽多,他也不太接话,不过在太子看来尹蘅是在认真考虑他的建议,便也就沾沾自得着。   尹蘅毕竟是和李诺来探情况的,那么假装醉酒也就是必然了,喝了没一会儿尹蘅就显出微微醉意,在内官的指引下去方便了。   李诺一个人坐在席上撑场子,不过太子的兴趣完全不在她身上,可能觉得和女人也没什么可聊的,太子多喝了几杯没一会儿也就到后面休息去了,留了几位女官继续侍奉李诺。   尹蘅回来了,看样子被风一吹醉的更厉害了,内官通传过后太子便差人将他们先送回去。   毕竟他父皇说了,对待尹蘅要来日方长。   回到别院,一直被送到屋里,尹蘅还是腿软的不能走路,直到房门关上,他方才的醉样才瞬间不见了。   李诺舒出口气,望着尹蘅说:“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不过装的可真像,我以为太子给你酒里加什么东西了呢。”   “陶暖在太子那里。”尹蘅沉声开口。   他方才去探了,陶暖确实在太子府。   李诺义愤填膺的说:“真的在?他怎么能这么卑鄙,光天化日之下抓人?”   尹蘅微一摇头道:“目前看来她状况还好,太子之所以抓她,很可能是想探我的态度。”   “那我们怎么办?不能不管她。”   “晚上我就和莫夜去将她带出来。”   尹蘅自然知道那太子是个什么人,之前听闻他也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而且有传言,他因为越女太多,患了不太干净的病,陶暖本来就是个直性子,万一被太子欺辱,想不通再寻了短……   总之是越早将她救出来越好。   李诺凝了眉头,虽然她相信尹蘅,但那太子府也不是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地方。   李诺说:“如果被发现了,会得罪太子。”   尹蘅一脸淡然道:“我本意也没想过要帮他,在庆国,太子也不能将我怎样。”   李诺点点头,那倒是,说起来天府君其实比那太子有能力多了,偷偷藏起来几个人,太子确实也不能如何的。   李诺哄鱼泽睡后。尹蘅换了衣服便离开了,一个时辰之后他回来,看起来一切顺利,只是为了不引起麻烦,他让莫夜带着陶暖连夜离开了隆关。   “夫君,一切可顺利?”李诺一直都等着他,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顺利,而且是顺利的有些不正常。”尹蘅将黑色劲衣脱了,喝了一口茶。   “是什么意思?”   “很可能有人指使了太子,让他故意娶陶暖,然后又让他绑了陶暖,再等我们去将陶暖带走。”尹蘅将茶杯放下,让李诺坐在他怀里说:“太子府的守卫明显变动过,换班时间也延长了很多,这在夜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确实蹊跷,从他和莫夜过去就感觉到了,就好像是阴谋的味道,送彩礼,再绑了去,接着知道他们会去探陶暖在不在,便主动来请吃饭,然后给他们提供便利将人绑走……   但是,后手是什么?他想不到了。   “明日,恐怕会有新的变故。”   李诺听尹蘅这么一说也有些心慌的问:“会是什么人指使呢?”   尹蘅摇了摇头说:“暂时还不知道,但凭太子的智商,一定不可能想到这一层,兴许他身边有深藏不漏的谋臣。”   而就在陶暖被尹蘅和莫夜带走后不久,太子就知道了。他正喝着茶,闻声将茶碗放下,随即就骑马离开了太子府。   隆关有宵禁,子时过后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卫队是不允许百姓行走的,不过太子自然例外,他去了一家位置比较偏远的客栈,敲开店门后直上三楼,只有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   太子轻轻敲敲门,然后推开了门,没锁。   太子进屋后很小心的将门又管好,脱去大氅后对屋内那人拱手哈腰的说:“恩师,那女人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屋里那人背对大门站在阴影中,即便如此身上还披着黑色的罩袍。   说话的是个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你父皇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太子轻声说:“父皇自然是很想将尹蘅留下来的,我这些日子也同他将您教给我的话都说了几遍,我父皇深以为然,觉得若是能将尹蘅留为己用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能让他成为庆国的祸患,会果断除之。”   阴影中那人微点点头说:“既然你要做,就将天府君一并拖进来,尹蘅其人相当记仇,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误会是天府君害他,那他们之间也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结盟了。”   太子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恩师此计甚妙,我早就看向奈那小子不顺眼了,我父皇明里暗里都偏袒他,他其实和那尹蘅也一直都暗中勾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计策,就是不知道我此次利用了父皇,他会不会怪罪。”   那人道:“身为国主,自然首先要为国家社稷考虑,即便你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儿,他也不会将你怎样,毕竟你是太子。”   太子像是被激励了一样的点点头说:“好,那就按着原定计划,明日黄昏,我会将恩师所要的送至隆关城外五里处。”   “你且去吧。”   太子都走到门边了,又停下来回过头,带着些不确定的问:“……恩师指导我这么长时间,一直都不得见恩师真容,不知道……”   兜帽下那人一挥手说:“我想让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到,我对你到底是好还是害,你自己应该有判断力,不需要我多解释。”   太子赶忙挥了挥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恩师……”   “不必感谢,只要将我要的交给我就是了。”   太子点点头,披好大氅走了,屋内的灯火也灭了。   许久后,屋内那人将兜帽取了下来,伸手将窗栏推开,有月光倾斜而入,照在他俊朗的五官上,衬出他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珠,显得别样诱惑。   庆国最有名的当属花子鼓,李诺和鱼泽都爱听。   隆关当街就有一家花子鼓唱的特别好的戏楼,每天一大早就要去占位置,否则就连占脚儿的地儿都没有了。   李诺不喜欢起太早,平时这等差事都是莫夜去做,如今莫夜和陶暖不在,便由尹蘅去了。   主要是今日那场戏特别好,唱戏的角儿嗓子那是真真让人称绝,鱼泽每次就算是大哭着只要一听她开嗓就立刻安静了,就连挑剔的李诺每听一遍都觉得浑身舒畅。   从别院到戏楼不远,李诺起来梳洗完毕了就打算去寻尹蘅,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从宫里来的内官拦住了。   内官笑眯眯的对李诺说:“夫人留步,请问将军可在?陛下有请。”   李诺摇摇头:“我夫君他,不在。”   内官弓着身子继续说:“那夫人便先跟着奴婢们进宫去吧,将军去了哪里,我们再派人去请。”   李诺想到尹蘅昨日说的恐怕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警惕的很:“是有什么事儿么?”   内官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大事,夫人可知庆国花子鼓有名?每年六月天府君都会请最好的花子鼓角儿去宫里给王妃和娘娘们唱戏,想着夫人和将军是远方来的贵客,今年就请的早了一些,陛下也便借着这机会,邀着您们一同去看看。”   李诺呼出口气,听到是天府君不是太子,所以警惕性比方才低了一些:“原来是这样的啊,可有你们当街那鼓姐儿唱的好?”   内官笑眯眯的继续说:“当街的花子鼓都是民间艺人,水平参差不齐,能去宫里唱的,自然是庆国最好的。”   即便如此,李诺还是不肯跟着他们走。对内官说:“那你们就先去将我夫君寻来吧,我同他一起去。”   内官也不急,点着头说:“好,夫人便等等,我们这就去请将军。”   李诺抱着鱼泽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没一会儿尹蘅果然回来了,她这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李诺看尹蘅回来的急,长袍边上沾了不少尘土,问他:“夫君不换换衣服?既然是去宫里听戏,我们要穿的正式一些么?”   尹蘅笑着说:“你不是觉得我穿的太好看了会惹别人眼么?”   李诺笑眯眯的佯装嗔怒,扭捏了一会儿说:“我就是说说,有我在,谁敢打我家夫君的主意?”   尹蘅笑,帮李诺理了理头发,二人随着内官一同进宫去了。   天府君确实在。看这样子也真的是搭起了戏台子,只不过天府君还是不怎么主动和尹蘅说话,李诺也知道其中理由,便由着庆国国主的那些妃嫔们凑过来逗鱼泽。   男人们对听花子鼓是不太感兴趣的,凑在一起讨论旁的事情,庆国国主的岁数到底是大了,听着讨论没一会儿就进后殿去休息了。   花子鼓正式开始后,那角儿一开唱李诺倒是凝了眉头,说实话,角儿服装美,手鼓也更精致,但嗓子其实没有当街那鼓姐儿好。   不过看样子庆王妃倒是特别喜欢那角儿,听的津津有味的。   尹蘅时不时会看李诺的方向一眼,看她被一群女人围着。鱼泽也被逗的乐呵呵的,便也放松了警惕。   这样的场合,太子始终没出现,估计是有天府君的地方太子就不怎么来。   太子和天府君都是庆王妃生的,所以说起来他们二人算是嫡亲兄弟,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就算再不喜欢天府君,也都不敢对他动手。   聊了一会儿,天府君还是来了尹蘅身边,坐在他边上看着唱花子鼓的角儿说:“每年也就只有这个时间觉得在宫里特别轻松,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才能让人感受到一些人情味儿。”   尹蘅平静的笑了笑说:“你想在皇家感受人情味儿,那不是奢望么?”   “以前你不就……”天府君说到这里才觉得失言了。   尹蘅倒是也没计较,他的注意力都在李诺身上呢。   天府君浅浅的笑了笑,微摇了摇头。男人若是碰到这辈子注定的女人,就连心中再重的伤也能慢慢愈合了。   尹蘅毕竟曾也是西支国国主的儿子,算来也是皇子。那西支就非常人性化,就算是皇家,也不会有狼争虎斗的情况出现,所以说有人情味并非奢望。   天府君长叹一口气,望着湛蓝的天说:“只要我那皇兄不来,宫里哪儿都还不错,他一出现就非要和我争个高低,我输了他说我瞧不起他,我赢了他说我故意折他颜面,也是个矛盾的人啊!”   尹蘅收回目光,天府君后面这句话他倒是听到了:“既如此,何不尽快回到封地去?”   “你有所不知。我父皇他……”天府君说着凑近尹蘅耳边悄声说:“从未放弃过想让我继承大统的念头。”   所以,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真正的退出权力争斗,去封地做一辈子王爷呢?   尹蘅点点头,想这庆国国主也是忧伤,最欣赏的儿子说什么都对江山社稷不感兴趣,扶上去的那个看着就不是个有用之才。   做皇帝也不是能事事都得偿心愿的。   花子鼓唱的正好,天府君突然就凝了眉头,院中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纷纷看向刚进了院门,气势汹汹朝着这边来的太子。   他身后,带着不少佩刀侍卫。   院子里女眷多,被这些侍卫吓的缩在一起。   毕竟皇帝就在内殿,带刀侍卫这样乱闯也是不对的,皇帝御前侍卫也都严阵以待,不知道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太子倒是有分寸,让侍卫只是将所有的出口和门都围了,自己一人大步走向后殿,直接跪在了殿门口。   角儿也不唱了,院子本来也不大,大家都看着行动令人诧异的太子。   殿门开了,国主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跪着的太子,不解的问:“太子有何事?为何摆出此等阵仗?”   太子大声说:“父皇,昨夜儿臣府邸失窃,丢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李诺将鱼泽抱紧,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尹蘅和天府君都未动,太子起身看向他们二人,眼神中满是愤怒。   “这位来自梁国的将军,同他的副将在我府上带走一个人,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走后,我庆国的边防布防图不翼而飞了。”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解释不清楚,那尹蘅很可能就是奸细……   尹蘅倒是淡定,缓缓起身看着太子,一步步的朝他走了过去。   太子虽然尽力稳稳的站着,可还是被尹蘅的气势吓到了。   尹蘅礼貌的对国主行了礼说:“陛下,太子殿下许是少说了什么,我从他府上带走的人,是我副将的妻子。”   这一次大家又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其实尹蘅的话更有信服力,毕竟太子之前就做过相同的事情……   尹蘅继续说:“太子殿下大白天在别院门口将那女子捆了绑回府中,我去询问太子殿下,他却不肯承认,可偏偏让我看到了那女子就在他府上,无奈之下便将她带了出来。”   太子突然就蹦了起来,大声说:“你胡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她在不在了?”   尹蘅面不改色的继续说:“就在我去殿下府上喝酒的时候,殿下否认了。”   太子失了分寸,风度尽失的说:“父皇,他污蔑我!”   尹蘅依然平静:“许殿下污蔑我,就不许我污蔑殿下么?”   太子气的想打人,但他知道他是绝对打不过尹蘅的。   尹蘅继续说:“边防图,且不说我是不是太子所谓的某国奸细,就算是,我能不能看得上那边防图还两说!”   众人哗然,他们也愿意相信这句话,尹蘅这人狂傲惯了,估计也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我尹蘅打仗又何时需要敌人的边防图了?”   庆国国主终于开口了:“你们二人不必争论,凡事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来人啊,速去查查可有此事,若是太子真的对不住了那位姑娘,庆国自然会给将军一个交代,若是将军真的与边防图失窃有关,哪怕你是庆国的客人,庆国也不会罢休了。”   尹蘅不做声,算是默认,太子也将头扬的高高的,他求的也不是将尹蘅怎样,只要将他和他夫人分开一阵子。他得手了就是。   恩师指明要的,就是尹蘅的夫人。   庆国国主看了李诺一眼说:“将尹夫人请去殿中休息。”   “是!”   接着一群侍卫就将尹蘅给围了。   国主又说:“尹将军,毕竟你是战力强盛的将军,我们也不得不防,还请将军理解。”   “我不能与夫人分开。”   “将军恐还是需要和我们共同对峙的,您夫人既在庆国王宫,自然不会有任何差错,这我还是能向你保证的。”   尹蘅并不买账,国主只能望向天府君,天府君无奈之下也站出来说了句:“尹兄放心,你夫人和我母后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尹蘅这才千般不情愿的跟着一行人离开戏园,行往正殿。   “夫人可还想继续听戏?”   国主一行人离开后,王妃体恤的来到李诺身边,她倒是很喜欢尹蘅的这位夫人,看着很机灵一个女人,长相也讨喜。   李诺还是很会说话的:“王妃您若是喜欢,我就陪您再听会儿。”   王妃身边的一位美妇人也掩口笑了笑说:“瞧这将军夫人多会说话呀,你要是能和尹将军留在庆国,未来这小女娃儿给我们何儿做媳妇儿该多好。”   “何儿?”李诺疑惑。   王妃浅笑着说:“就是四皇子殿下。”   那个十来岁的小屁孩么?李诺想了想,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李诺呵呵的笑着,这样攀亲的话实在不好接,接了万一再被人认为她就是愿意留在庆国了,那岂不是就将夫君的想法打乱了。   此时过来了几位内官,端着好多盘切好的蜜瓜,黄莹莹的还散着有人的香气:“王妃,娘娘们,太子殿下怕您们在这儿被日头晒中了暑。送了这蜜瓜来,让娘娘们消暑。”   “无儿其实也还是很有心的。”王妃笑着点点头,让内官将蜜瓜给众人分了。   李诺也确实是热的厉害,但她一般在陌生人面前不太吃东西,尤其是尹蘅不在的时候,可她茶碗里没水了,不知道是女官将她给忘了还是什么,也没人给她添水,她又不好意思要,便扎了几块蜜瓜吃了。   蜜瓜可能有些凉,吃了之后没多久李诺就觉得肚子疼,抱着鱼泽让女官带她去寻解决的地方,出了院子绕了没几步就被人从头向下套了个袋子,她刚想喊脖子上就给狠狠打了一掌。什么都不知道了。   “将军夫人怎么还没回来,差人去问问情况。”   花子鼓都唱完了,王妃发现李诺一直都没回来,便派人去寻,结果寻了一大圈也见不到人,这下王妃心才突然慌了。   “这可怎么是好,若是让那将军知道他夫人不见了,那……”四皇子的母妃大惊失色,王妃倒是镇静,稳住了大家说:“暂时不要声张,去将三皇子请过来。”   众人都还在大殿上对峙,太子府所有当值的侍卫,家人都被拉了过来,他们明显是统一口径的。尹蘅根本连话都懒得搭理,他们就是说的再多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拿了那图。   这是,有内官悄悄来到天府君身边,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天府君一向平淡的神色也不对了。   而就是他这样的一个眼神,尹蘅察觉到了。   天府君说了句身子不适悄然退下,直奔戏园而去,而王妃和几位娘娘都焦急的等着,三皇子一来就赶忙将情况对他说了。   “那蜜瓜呢!”天府君问。   众人回头看,发现李诺吃过的蜜瓜已经不见了。   “是太子送来的蜜瓜么?”天府君冷冷的问,几位娘娘也察觉到了这件事不一般,都不肯再说话,王妃自然也不愿意缠这样的事,也摇了摇头说:“就是内官送来的,平日里我们看戏也会有。”   众娘娘点头。   天府君凝着脸说:“母后,这件事可大可小,尹蘅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我们最好实话告诉他,如果是大哥的责任,这样的祸我们也不能替他背。”   王妃不悦的说:“他不过一个落难将军,就算是再勇猛也断不能在庆国皇宫发威,皇儿你这样忌惮他又是为何?”   天府君微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母后,很多事我不便多讲,尹蘅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将军,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希望他夫人能尽快被找到,否则……”   “否则怎样?”   “庆国就要有大麻烦了。”   天府君许久没回来,太子府上的人还在鬼扯,尹蘅突然开了口:“我夫人一人照顾孩子有些不便,待我去看看她,回来再与你们理论。”   尹蘅说着就要走,就听身后的庆国国主说了句:“尹将军,你纵然英勇神武,可毕竟这是庆国,这庆国王宫里,还是有我这个国主的。”   太子得意的看着尹蘅,算着时间尹蘅的夫人应该已经被送出隆关了,他已经得逞了,会惹出什么乱子都无所谓了。   大不了,尹蘅要是敢在这朝堂上放肆,就将他直接杀了。   尹蘅缓缓回过头。尽量平静的说:“陛下,若是我夫人在您的皇宫里出了任何差错,陛下恐怕是折了这江山也赔不起。”   “放肆!”太子受不了了,差点就要暴跳如雷,尹蘅看他虽然生气,嘴角却挂着难以掩饰笑容时更加确定,李诺一定是出问题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莫名心慌,不知为何。   太子的侍卫自然是拦住了尹蘅,眼见着两方就要动手,天府君带着庆国王妃速速赶来了。   “陛下,将军夫人不见了。”天府君进来就实话实说。   国主明显愣住了,看向王妃,她也确定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尹蘅拔出侍卫的剑一招将其打开。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太子一声高喊:“护驾!!”   皇家侍卫对这两个字还是很敏感的,外围的侍卫迅速围了过来,不管怎样,一个异国人拎着长剑就是危险的存在,一定要将其制服。   尹蘅本来是没打算真动手的,可被这群侍卫一挡心情更不好,手起剑落,两名在他面前的侍卫脖颈喷着血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彻底将矛盾激化了。   天府君跪在国主面前大声说:“父皇!切不可伤了尹将军!此事另有蹊跷,不能让有心的小人得逞!”   平日里,天府君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这般焦急,国主自然也知道事态紧急,便开口让侍卫收手,但皇家侍卫收手了,太子近卫却不肯,眼见着就要和尹蘅真的拼起来。   “父皇!尹蘅已经被我们惹怒了,你现在放他出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父皇!”太子焦急的喊着。   国主也许真的是岁数大了,看看太子,又看了看天府君,最终挥了挥手对已经停手的皇家侍卫说:“将其拿下,勿要伤了他。”   不伤了尹蘅又要将他拿下的结局就是,近百侍卫全都挂了彩,依旧没能成功将尹蘅擒获。   尹蘅且战且退,奈何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多,不但所有的皇家侍卫都动了手,就连王宫禁卫都出手了。   一人之力就算是再强大,也是敌不过这么多人的。   尹蘅终是被捉拿了。   为了防止他反抗,禁卫用了好几根绳子将尹蘅全身上下都捆了起来,尹蘅目露凶光的望着庆国国主,深知此时此刻已经不是硬拼的时候了,若是拼下去他依然救不了李诺,反而会让自己涉险。   “尹将军还是先消消气,您的夫人我们一定会去寻找的,有没有消息都会给你一个回复。”庆国国主说罢挥了挥手:“将尹将军关起来。”   而就在此时,太子突然笑眯眯的对天府君说:“三弟,我倒是要谢谢你将他们请进宫来了。”   太子说话声音很大,分明就是说给尹蘅听的。   尹蘅垂着眼不吭声,天府君脸色阴沉,低着头亦未说话,只希望他派出去的人尽快寻到李诺的下落才好。   日落西山,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在乡间小路上,车后的隆关城门已经基本看不到了,到得一处驿站,车夫换了人,看了看车内还在沉睡着的人,继续朝着约定地点赶去。   距离隆关五里有一处山丘,丘下有一个小棚子,棚边的马石槽里放满了新鲜的干草,三匹纯黑色的高头骏马正在悠哉的吃着,而它们的主人则沉默的站在山丘顶上,平静的望着一个方向。   他身披深灰色丝质披风,有风扬过时能看到披风下浅灰色衣衫的摆角,束的妥帖的发髻上装饰着白玉发冠,虽然衣着打扮很普通,可身上的王者气质却遮不住。   他望着的方向。已经隐约能看到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陛下,就是他们。”暗卫夜探罢情况,也回到了山丘上。   汴元信微点点头,眉眼变的越发柔和,经历了这么久,她到底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不管她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的。   夜轻声说:“暗也传回消息,他从鬼老医那里问得,侧王妃之所以记不起曾经的事,与她长期服用的药物有关。”   汴元信想也不想的问:“可是月婆给她的?”   夜微一点头说:“是,此药产自戴国,是某种鱼类体内特有,食用多了会让人记忆衰退,长期大量服用就会变得痴傻,这药,国丈曾经托人在戴国大批购买过。”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将过去忘的那样干净。”   夜又说:“属下也问了,鬼老医说许是和王妃遭遇狼的袭击有关系,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又遇到了巨大的危险,所以就自己选择性的将过去都忘记了。”   “鬼老医可说,她可会重新记起来?”   汴元信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赶车的人下来看了看那棚子,抬头望向山丘顶端,恭敬的鞠躬。   夜不太确定的说:“他说也许能,但需要时间,还有一些与过去有关的人或事的刺激。”   “好。我们带王妃先离开这里。”汴元信说罢先一步下了山丘,快步行至马车边,本来想掀开帘子,可临伸出手又有了些退意。   他是真的怕她会怪她。   可即便她怪他,他还是不想让她以别人夫人的身份流落在外。   ☆、第89章 汴元信的杀意   就在此时,车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汴元信本来都做好准备掀开车帘了,可又一次生了退意。   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一向冰冷无情的眉眼间流转着不同的情绪,灰蓝色的瞳孔也浮上了一层墨色,为那无情更添一份冰冷。   汴元信身后的暗卫也适时开了口,轻声说:“陛下,带着这个孩子,必然会拖累我们的行程。”   “那你意思如何?”汴元信微一侧头,听不出感情的问。   “属下不敢妄下决议,还请陛下定夺。”暗卫微低了头,对于车里的那个女子,他猜不到陛下真正的心思。   汴元信缓缓掀开了车帘,李诺还睡着,离开隆关的时候车夫在她头边点了一炉安眠的香,按理说这婴儿也不该醒的。   看到李诺紧紧抱着孩子的样子,汴元信心里很复杂,他调和着怒气,妒意以及对幼儿的怜悯,最终伸手将鱼泽抱了出来,递给暗卫说:“将她放在路边。是生是死看她自己的命吧。”   暗卫接了鱼泽,汴元信接着转身去抱李诺,却听得鱼泽那边咿咿呀呀的声音,吧吧吧的发着单一的音节。   “将那孩子先抱过来。”   在暗卫将鱼泽放下前,汴元信又说。   鱼泽睁着圆圆的眼睛,笑眯眯的望着汴元信,对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汴元信这些年了也没怎么接触过婴儿,却在这瞬间想起小时候,妹妹刚出生时的样子。   伸出手,想逗逗她,却被鱼泽抓住了手指,就在两只手相触的一瞬间,鱼泽咯咯的笑起来。还继续吧吧吧的对汴元信唤。   “以前,王妃也曾对我说过,她原来的家乡对爹爹是称为爸爸的。”汴元信一向冰冷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将鱼泽抱回怀里,低头看着她说:“兴许,这就是我和这孩子的缘分。”   哪怕她其实是尹蘅的孩子,但只要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也是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儿的。   “陛下,这……”   “你带着她,不得有闪失。”汴元信说罢,鱼泽突然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咯咯咯的笑的更开心了。   汴元信也难得的笑了,用手逗了逗鱼泽的小脸,她张开小嘴就凑了过去。   “看样子是饿了,所以安眠香都没用了。”汴元信说着看向李诺,又望向了她的胸口,脸突然就有些红了。   汴元信上了车,将鱼泽放在李诺身边,放好车帘后平静的望着她,轻声说:“昌平,对不住了……”   将李诺胸口衣服解开,鱼泽哼哼唧唧的往娘亲身边凑,汴元信静默的坐在一旁望着这幅场景,突然觉得自己征战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   只是,他希望成为孩子母亲的那个人,心里没有他。   鱼泽吃饱就睡了,暗卫也不会带孩子,只能将鱼泽当个小包袱抱在胸前,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嗝,缩在暗卫怀里也不乱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汴元信将李诺抱在怀里,弃了马车乘黑马扬鞭而去。   天黑前,他们需要赶到连城,这样尹蘅就算是察觉到他们的任何动向,也没可能将昌平抢回去了。   庆国王宫内没有关押犯人的地方,太子担心运送尹蘅途中出问题,便将他直接捆在了专供大臣议事结束休息处的柱子上,派重兵把守着。   知道李诺肯定遇到危险了,尹蘅眼睛中尽是杀气,就像一只目光闪着凶光的野狼,吓得守着他的侍卫都和他保持着丈远的距离。   黄昏将近。尹蘅滴水未进,就像是和柱子合为一体了一般静静的立着,守卫们也暗中叫苦,看样子今夜不管是谁轮值,宫里有这么个杀神,谁也别想睡了。   “公主殿下驾到。”通传声之后,一向对尹蘅有想法的庆国公主向可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守卫尽职尽责的拦住了尚可,她缓着情绪说:“我就是来给他送一些水和吃的,你们这么绑着他,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你们担待得了?他是我父皇看中的将军,将来是要为庆国出力的!”   守卫想到太子的嘱咐。低下头说:“殿下……不可。”   “让开!”尚可脾气也不好,一句说不通直接就怒了,侍卫也暗自叫苦,这宫里他谁也惹不起,有时候公主比太子还可怕呢。   尚可拿着水袋走到尹蘅面前,心疼的看着他,小声说:“你喝点水吧?”   尹蘅不动,公主又问:“那先吃点东西可好?”   尹蘅抬头望向她,公主向后退了一步。这男人眉眼真的是太让人无法抵抗了,即便是在隐怒的时候也带着绝对强势的魅力,尚可微微低下头,一点儿也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心意:“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觉,我不忍心你这样受苦……”   尹蘅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硬拼的时候,虽然对这样一个女人坦露任何的温和都是对不起李诺,但是……   与此同时,天府君已经在庆国国主向祝峰面前跪了快一个时辰了,从尹蘅被绑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看书的向祝峰其实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最疼爱向奈,也不忍心他就这样跪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他忧心忡忡的说:“奈儿,能不能放了尹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他都已经被我们这般对待了,倘若放了他,难保尹蘅不会像野兽一样的去撕了你大哥。”   天府君微抬起头,也不打算多说求情的话,直接开口:“父皇,纵观天下之势,尹蘅不能死。”   向祝峰自登基以来就以理智仁义著称,天下如今的情势他其实也清楚,更是明白向奈所言的道理。   天府君继续说:“若说这天下能与汴元信抗衡的人,也非尹蘅莫属了。汴元信如今出兵梁燕两国,若是得手,领土扩张是早晚的事,他野心之大,众人皆知,战火早晚有一天会燃至庆国。”   向祝峰长叹一声说:“是啊,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心想收了尹蘅的原因,有尹蘅在的梁国至少还很安稳,如今尹蘅一离开,梁国就陷入了战争的阴影,薛庞延那小子还不及他父亲万分之一,守不守得住梁国的江山,难说。”   天府君知道,父亲能这样说,实际上是心理很矛盾的,今日之所以他向着太子将尹蘅绑了。也有他的原因,在众人面前,皇帝若是不向着太子,那就要被有心人无端猜测了。   向祝峰说:“只是,奈儿,尹蘅的脾气你应该了解,他若是一旦脱困,重伤了太子,那……我们到底是错在先啊。”   天府君接话:“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凡事都是有回转余地的,倘若父皇一意孤行,杀了尹蘅也并非难事。只是将来上哪儿去找一个能保我庆国的人?”   “就算我们不杀他,放了他,他也不可能再帮我们了。”   天府君浅淡一笑,继续劝解道:“孩儿与尹蘅之间私交多年,若是将来有一天孩儿有难,尹蘅不会坐视不理,只是……现在拖的越久。过去的情分就被磨灭的越多。”   向祝峰仰头向后靠在了王座上,轻轻的问:“奈儿觉得该如何就去做吧,只是,不要伤了你大哥……”   “遵命。”   ……   “我……我不能帮你解开,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我若是松开你,你定然是要一去不回的。”尚可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又偷偷看看尹蘅。   他冷冰冰的时候就已经迷死人。如今对她这般温和,说话的声音也柔到骨头里,尚可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眼睛已经在寻找绳子的接头处了。   尹蘅从不骗人,但语气再温和一些他还是做得到的:“庆国如此待我,你我二人无甚可能,但我尹蘅向来恩怨分明,公主若是放了我,于我有恩,我来日自然会回报你。”   尚可纠结,她已经看到绳子接头处了,可若是现在真的松开他,她就再也没办法好好的看看他了。   就在尚可还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从后殿里偷偷溜进来一个内官,谨慎的望了望周围,从尚可身后直接一掌将她拍晕了。   “尹将军,奴婢是三殿下的人,奉命来救您。”内官说着很淡定的用匕首将绑着尹蘅的绳子割断了。   尹蘅浑身被绳子勒的血液不通,恢复了一会儿腿脚才不麻木了。   “三殿下让奴婢将这锦囊交给将军,还有这匕首,将军留好防身用。您尽快随奴婢去换身衣服出宫吧。”内官说完引着尹蘅从他进来的门又溜了出去。   将一切安排妥当的天府君第一时间赶到了太子府,他知道太子一向不欢迎他,但若是此时他不来,明日庆国估计就得给太子办丧事了。   太子从宫里回来就得意的不行,泡在温泉里叫了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在他身边为他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更有一个特别貌美的。将洗净的水果放在自己身上,供太子用嘴摘了吃。   他办成了一件大事,恩师必然高兴,将来也对他会有更大的帮助,想想都美。   说来他那恩师也是捡来的大便宜,他隐藏身份去逛妓院时遇到那个神秘的男人,将天下之势分析的头头是道,很多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那个人好像都知道,就连庆国太子和天府君之间的未来都指的非常清楚。   他后来对恩师表明了身份,恩师也没有对他显示出多恭敬,这和宫里那些喜欢跪舔他的大臣就不一样。   高人都如此。   太子美滋滋的仰靠在池边女人柔软的大腿上,眯着眼睛得意的叹了一声:“向奈那小子以后是绝对没可能再和尹蘅串通勾结了,若是恩师能帮我一举除了他,我就更能安枕无忧了!”   “大哥想杀我,直接动手就是,何须劳烦他人。”   听到天府君的声音,太子噌的一下蹦了起来,没站稳差点跌进池子里,他刚才的话肯定被听了去,虽然他其实本来应该肯定必然是不怕这天府君的,但是……   谁让父皇喜欢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守卫都是饭桶么!怎么让他进来的!”太子愤怒的扬着水,弄的周围的女人纷纷躲避。   天府君绕过屏风,望着雾气缭绕的房间中泡在池子里的太子,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确实是对皇位不感兴趣的,从小就不感兴趣,只是这庆国的江山若是给了面前这个人,庆国百姓又会遭受怎样水深火热的苦难……   太子伸手指着天府君大吼:“向奈!你有没有规矩,私闯我府邸不说。还直接闯到了这里来!”   天府君不紧不慢,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的说:“皇兄,你可知尹蘅不见了?”   太子本来还一脸愤怒,听到天府君这句话,脸唰的就白了。   尹蘅不见了……那意味着什么?   太子脸色白的都快没血色了,还不忘先开口咬天府君:“是……是不是你放了他!”   天府君依然平静:“公主去看了他。”   太子完全没脑子,想都不想就被转移了怀疑的低吼一声:“向可那个贱人!”   天府君依然浅笑着说:“皇兄现在可还觉得我来的多余?”   太子突然就变了脸,一边摆手一边像看见金银财宝了一样的看着天府君,睁眼说瞎话:“不多余,一点儿也不多余,小奈,这水温正合适,你我兄弟二人多久没一起泡过澡了,你要一起来洗么?不想洗也可以。哥哥这儿有上好的春茶,还有你喜欢的小菜,我这就差人去准备。”   “不必了,皇兄,他已经来了。”天府君说着指了指屋顶,太子这次都不止是脸白了,浑身都在抖,也就是在水中,不然他吓尿了都会被看出来了。   他不敢说话,用嘴型问天府君怎么办。   天府君依旧沉着,缓缓开口道:“……说来皇兄也是受那奸人挑唆,才做出了这般事情,也怪不得皇兄。”   太子一脸诧异的望着天府君,完全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第90章 太子的病 为戚薇微微的水晶鞋加更   天府君扬着声音就像是专门对谁说的一样:“皇兄毕竟忙于国事,也不善于玩弄人心,所以被利用也是必然的。”   “谁?”太子唇语了一个字。   天府君淡然的望着他说:“皇兄你可知,你的恩师是谁?”   “谁?”太子这才终于敢出声了,声音还是微微抖着的,除了因为惧怕尹蘅,更是惧怕天府君,他是怎么知道他有恩师的?   天府君沉着开口:“麒麟国主,汴元信。”   太子瞪大了眼睛,嘴也微张着,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天府君仰着头,听得屋顶微微的动静,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许久后才缓了情绪看向太子说:“你的恩师,我也只能猜测是汴元信的手下,可为了救你我不得不这样说。”   毕竟尹蘅最恨的人,也就是他了。   太子还是一脸懵,显然不愿意相信天府君的话。心想他自己那样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被汴元信给骗了。   天府君叹了口气道:“但是皇兄,你确实是被汴元信利用了。”   能在庆国短时间就搅起这么大风浪的人,汴元信也真是一方人才。   太子尴尬的笑了笑:“怎么可能……他……汴元信不是在梁国打仗呢么?你少骗我。”   天府君又说:“汴元信到底在哪儿谁也说不准,有消息说他去梁国御驾亲征了,也有消息说他在燕国,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庆国,谁又说得准?”   “他走了么?”太子还在担忧呢,指了指房顶小声的问。   天府君实在看不下去太子这窝囊德行,转身要走:“皇兄,我救你这一次,是母后前年重病时我不在身边你昼夜不休的陪了她整整七日的回报。以后再无可能让我做替你善后之事,你好自为之吧。”   太子一听这话又突然来劲了:“你……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来人……”   天府君又轻飘飘的落了句话:“至于尹蘅会不会再回来,那就看皇兄的造化了。”   “向奈!”太子气的咬牙切齿,但又立刻就萎了的从水里追了出来,赶忙披了件衣服一边追已经走了的天府君一边说:“你别丢下我……”   尹蘅本是打算将太子揪住好好询问一番的,虽然来之前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愤怒把那太子宰了,但手里的匕首还是差点就没听使唤。   幸亏天府君的提醒。   罢了,他如今最重要的是去寻找李诺,庆国的这个窝囊太子放在以后收拾也不迟。   尹蘅回到别院寻了追风,趁着夜色将守备城门的卫兵全部放翻,连夜追出城去。   如果真如天府君所言,李诺是汴元信带走的,那至少她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但他还是需要尽快找到她们。   ……   “莫夜,我们这样走了,将军和他夫人怎么办?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得回隆关去,要走也得把他们都接出来一起。”   陶暖和莫夜此时已经在距离隆关至少五十里的地方了,莫夜还在带着她一路向东,虽然一时不知道能去哪儿,至少也比被太子的人抓回去强。   莫夜将马横在了陶暖的马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陶暖险些撞在莫夜身上,脸一红别开了去,莫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男性气息,一闻就知道从不曾被女人染指过,而且他穿着黑衣的时候她是怎么看都顺眼的。   自打这一次带陶暖出来,莫夜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话,他也知道他们的离开必然会给将军造成麻烦,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这张臭嘴。   以后他都不打算多说话了。   “你说话呀!”陶暖等了半天终于是急了,一脚踹在了莫夜的马屁股上。   “你让我说什么。”莫夜低着头,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陶暖无语的说:“你平时不是一直都挺能说的么?怎么现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就不管将军了?万一他们……”   莫夜这才终于抢了一句:“将军不会有事的。”   陶暖不依不饶的说:“不要自我安慰,有没有事我们都应该回去看看。”   “不行。”   莫夜很坚决。   “为何不行?”   陶暖更坚决。   莫夜很认真的看着陶暖说:“因为我不能让你涉险。”   陶暖还要说什么,一肚子话却被莫夜这一句就全都给噎了回去。   莫夜沉默的看着陶暖,神情很严肃。也正是这样看起来才更可靠安全。虽然他眼底深处有愧疚,再添几分难过,但将军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送出来,不能回去再白送。   “陶暖,我们找个地方去成亲吧。”许久后,莫夜幽幽的说了一句。   有风吹过。将他们身旁的柳条拂着飘动,轻轻蹭在陶暖鬓角的位置,她有些惊讶,继而低下头迅速红了脸,被莫夜这一句话撩拨的内心狂澜,表面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谁要嫁给你。”陶暖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很少见的显出小女子娇羞样子。   莫夜很正经的说:“将军让你嫁给我的。”   陶暖看向莫夜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莫夜想了想,亦是很严肃的说:“我……听将军的。”   莫夜是喜欢陶暖的,虽然他更喜欢欺负她,但想到和她能一辈子在一起吵架,好像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儿。   陶暖本来嘴角挂着的笑意渐渐淡去了,压抑着隐怒的开口问:“将军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去。”莫夜想都不想的就回答。   他是将军的副将,在战场上将军救过他无数次,他的命是将军的,将军让他现在就自尽面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你去死吧。”陶暖说完别过了头。   莫夜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为什么要我去死?”   陶暖迷茫的看着前路,沉沉的说:“因为你就是不被人指使着去死,也能给自己蠢死。”   陶暖说罢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先一步走开了。   莫夜想了想自己还没得到陶暖的回复呢,也骑马跟过去继续问:“你还没说,你嫁还是不嫁……”   “不嫁!我找阿猫阿狗嫁了也不嫁给你!”陶暖一怒,抽了几鞭子马,马撒欢的跑了。   莫夜纠结的拧着眉头,他说错什么了么?他已经鼓了很大勇气说要娶她了,可她……怎么这样?   难道她不喜欢他么?   应该是这样的,莫夜长长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他明明那么喜欢她的。   于是,莫夜从此开启了“单相思”模式,将军要他成亲的命令,一时半会看来也是完不成了。   收到了李诺消息的倪达叶终于是赶到了隆关,因为李诺说过他们住在皇宫别院,他倒是想也不想的就去别院找她了,结果不去还好,一去就被正在搜查别院的太子抓了个正着。   倪达叶和钱星星在一起,都被捆着拎到了太子面前,钱星星一脸不爽的骂倪达叶:“说了,我都说了,别瞎掺合这里的破事儿,对我摆道理的时候,你就头头是道的,到了你这儿都不作数了!”   倪达叶不屑的瞟了钱星星一眼说:“抓都抓了,你嚷嚷什么呀,赚尹蘅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嚷嚷?”   钱星星气的快原地爆炸了,头拧在一边看都不想多看倪达叶一眼。   李诺让他们来。他其实是极其不乐意的,但是倪达叶这个家伙非要坚持来隆关,这可好了,直接栽陷阱里了。   “你们是尹蘅的什么人?”太子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问。   “我是他夫人的私人医生,这位是我的书童。”倪达叶简单介绍了一下。钱星星瞪着眼睛,但还是忍住了,书童就书童,他的长相说是书童人家才信。   “什么是医生?”太子不太明白,倪达叶跟着解释了一句:“就是郎中,私人郎中。”   “既是郎中,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太子喝了一口内官端过来的茶。   倪达叶发现太子手指上有些奇怪的疱疹,拧了拧眉头。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   倪达叶察觉到太子看向了他。便回了一句:“开膛破肚。”   这一句倒是将太子惊着了,接着就大笑了几声:“那你不如说自己是屠夫?”   “其实,是仵作。”倪达叶想起李诺的职业,又开始胡扯。   一会儿是给活人看的,一会儿是给死人看的……太子觉得自己被耍了,直接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就打算让人将这两个人直接拖出去宰了的时候,倪达叶的医药箱被送了进来,查看药箱的卫兵说:“回禀太子殿下,这里面有些器具很古怪,不过确实有不少药材。”   “我先不杀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看看我这是什么病?”太子说着伸出了手,手心里有更多这样的疱疹,密密麻麻的看着就膈应。   钱星星最讨厌这些,他有密集恐惧症,不过一听自己差点被杀了,吓的看向倪达叶,倪达叶显然也听到了太子殿下四个字,本来以为就是个什么官宦子弟,没想到居然是太子……   那还真是有可能会杀人的。   倪达叶仔细看了看太子手上的疱疹,又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初步判断之后说:“应该是梅毒。”   钱星星闻声差点一头栽地上,倪达叶倒是淡定的不得了。   太子显然不知道梅毒是什么,拧着眉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说:“可严重?”   倪达叶依然特别淡定的说:“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很麻烦,平时您得注意个人卫生,我给你弄点药你吃吃,这些个小疱就下去了。”   “此话当真?”太子显然是吃了不少药的。但是一直都没效果,这小疱倒是不疼不痒,就是看起来是在恶心。   倪达叶无奈的耸耸肩说:“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当医生早就见怪不怪了,爱信不信。   太子此时也得了其他人的汇报,尹蘅的坐骑不见了,其余东西都在。不过他们本来也没带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物件,没有搜查的必要了。   “将他们二人带回太子府,若是他给的药没有效果,再杀不迟。”   倪达叶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将李诺从头骂到了脚,这个死丫头也太坑人了,跑路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不过看这阵仗李诺他们庆国也呆不成了,她还带个奶娃,能去哪儿了呢?   两人被关在了太子府后院的柴房里,门锁上之后钱星星终于爆点了,跳着脚吼:“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疯了?梅毒啊哥!梅毒啊!”   倪达叶找了个草堆坐下,堆一堆再向后一靠,一脸轻松的看着钱星星说:“怎么了,保不准他还有淋病呢,你离他远点啊,我看他现在可是传染期。”   手心里都起疱疹了,身上肯定也就快有了,离上西天也不远了。   钱星星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倪达叶,但掐死他,他也就离死不远了:“你确定能治?治不好咱们俩就完了!我就说让你不要管这些破事……”   倪达叶用手堵着耳朵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唠叨了?烦不烦?我既然说能帮他治,那就是能治,他那脏病根治是不可能的,但是让手上那些疱疹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钱星星坐在倪达叶身边一脸怨念,压低声音说:“如果他好了还是不肯放了我们怎么办?”   倪达叶无所谓的撇撇嘴说:“他好不了。如果确定是梅毒,那基本已经到了比较晚的阶段了,他自己都离死不远了,最不济咱们跑不了就直接宰了他呗,你那么多馊主意,随便一个够他死几次了。”   钱星星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倪达叶一眼:“你说的轻松!他是太子!”   “太子怎么了,讨厌了他老子我都敢杀,何况才是个太子。”   钱星星崩溃了。   “倪达叶,这次脱险后咱们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钱星星说完别扭的坐到屋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去了。   倪达叶得意的一脸坏笑,一边将自己本来打算见了李诺弄些热水好好泡泡的臭脚伸向钱星星的鼻尖一边说:“你先出去再说。保不准咱俩都折在这儿,你就盼着跟我双双穿越回现代吧。”   钱星星一拳打向倪达叶的脚背,像只炸刺的刺猬一样吼:“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第91章 道理不通   安眠香的作用终于过去了,李诺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鱼泽不见了,可现在是晚上,她睁眼也是抓瞎,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反正是不在房子里。   李诺坐直身子到处摸,她身下垫着毛茸茸的东西,但再往外摸就是石头,不过她倒是没有被绑着。   李诺睁大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绑她的人连堆火都没有生。   李诺用力吸气,妄图能分辨出鱼泽的味道,但人类的嗅觉没有这么敏感,根本就是徒劳。   她手还在继续向前摸,这一切情景都看在汴元信眼里,他就坐在李诺对面的位置,李诺刚才一动他就醒了。   此处是连城城外的树林,他们需要在这里安静的休息一晚,然后一鼓作气从连城直奔燕国。   最坏的打算就是庆**队已经接到了通知,会对他们进行拦截,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好好休息。   只是,昌平这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按理说就算周围很暗,但熟悉了黑暗之后也不该什么都看不到。   汴元信为了证明,还挥了挥手,李诺没反应。   李诺还在继续向前摸,眼见着手就要碰到带尖刺的干枯树枝,汴元信伸出手将李诺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着,李诺僵在了原地,但她清楚的很,这手不是尹蘅的。   能这般温和对待她的,除了尹蘅,估计也就只有那位了。   “我女儿呢?”李诺冷冷的问,汴元信也平缓的开口:“在暗卫怀里,已经睡了。”   李诺首先放了心。至少鱼泽还在她附近,没被半途扔了。   李诺将手从汴元信手中抽回去,坐回其实是汴元信的毛皮大氅铺成的软垫上,面无表情的望向汴元信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但还是尽量表现着自己极大的不满道:“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以为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样子你完全没理解我的意思。”   汴元信微笑的问:“你之前对我说什么了?”   李诺想了想,好像她确实没和汴元信有过特别有深度的谈话,但事实都摆的那么清楚了,傻子也能知道她心里就尹蘅一个,他怎么就偏偏要这么固执呢?   李诺继续争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尹蘅的夫人,你将我抓来是不是不合适?这是毁女子清誉的事。”   汴元信突然就笑了,李诺被他这一顿笑,笑的后背发凉。   汴元信的笑和尹蘅不同,尹蘅对她的笑向来都是暖暖的,满是温和的,可这个男人就算是笑都带着强取豪夺的感觉。   汴元信止住笑的时候才道:“说起来,尹蘅才是夺他人妻之人,昌平,你是我的侧王妃,这是在你跟了尹蘅之前就存在的事实。”   “我不记得了。”李诺嘴硬,汴元信也不在意:“我记得就好。”   李诺凝了眉头,如今她和鱼泽都在这男人手里,四周乌漆麻黑她也不可能逃跑,不惹怒汴元信才是上策,否则万一这男人不高兴,她折不折不说,将鱼泽折了那就完了。   李诺深吸一口气,将眼睛闭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缓和了口气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就算是逃跑或者做记号,至少得先知道身处环境和未来动向。   “去燕国。”   李诺闻声突然睁开了眼,看向汴元信声音的方向问:“去那里做什么?”   汴元信浅淡一笑,没说话,他知道李诺是在探他的话。   若想将她带回麒麟国,从燕国走是如今唯一的途径,庆国有尹蘅,他绝不会冒险带着昌平再靠近那男人。   燕国虽然闭关锁国,但燕国西部大部分区域已在麒麟国控制之下,世又冒充他的样子从燕国南部进攻。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说明进攻顺利,只要他们也顺利过了连城,很快就可以和在燕国的麒麟**队汇合。   如今尹蘅只身一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是整个军队的对手。   李诺知道汴元信不会对她说实话,也不浪费精力,左右寻了寻说:“将我女儿还给我!”   暗卫在汴元信方才笑的时候也醒了。看到汴元信微点头,便将孩子送到了李诺身边,李诺将鱼泽抱紧,也只有鱼泽才是她如今所有的牵挂和依靠了。   只希望尹蘅快点找到她们,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在汴元信身边多呆。   汴元信其实心里是不舒服的,可他也不想因此责怪李诺,她本来和他之间就已经有挺深的隔阂了。女人这种时候需要的是被温柔感化,若是温柔一段时间还是不能,再来硬的也不迟。   她,始终都是属于他的。   汴元信将随身一直带着的金鼗鼓拿了出来,鼓耳只有一个了,所以摇动起来没有双脆的声音,他将小鼓递给李诺说:“这是你以前从梁国去麒麟国随身携带着的东西,你说是你母亲给你的。”   汴元信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而语调有些沉的说:“你也是母亲了,这小鼓用来哄孩子也能有点作用。”   就算是那个孩子再可爱,汴元信心里还是会在意她的身世。   李诺将鼗鼓拿了回来,伸手一摸,就觉得浑身像是触电了一般,这样熟悉的触感。她甚至知道鼓柄的哪个位置会有小小的凸起,还有哪里被摔出了小坑……   而失去的那只鼓耳,如今也在她这里,从她母亲遗骸的手掌中拿到的,李诺微低着头,将那鼓和鱼泽一起抱在怀里,闷着不说话。   眼前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场景,以前的梁王宫墙是很旧的,还没有她做将军夫人时候那样红,她记得她走在宫里,也不是被内官奴婢们簇拥着的,而是要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一切可能欺负她的人。   母亲对她说,诺儿快躲起来……   那天,她的鼗鼓坏了,非要缠着母亲给她修。   之后,很多士兵将她抓走了,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可是想到了什么?”汴元信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李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的说:“你想我想到什么?”   李诺是怕的,她怕记忆中兴许真的有对这个男人的情感,只是她除了觉得他看起来熟悉之外,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可一想到母亲,就会撕心裂肺的痛苦。   感情是不会骗人的,就算是记忆不在了,感情也不会丢。她对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只能说明,她一定是没有爱过他的。   汴元信声音随着夜风幽幽传来:“昌平,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我的疏忽,你在麒麟国遭遇过那样危险的事情……”   李诺语气依旧冰冷的问:“是不是你的王妃放的狼?”   汴元信默。   许久后,他回了一个字:“是。”   李诺故意笑着说:“我这人一向不接受口头道歉的,你若是真觉得特对不起我,就去把你的王妃喂狼,我可能还能平息一下怒火。”   汴元信又默着不说话,李诺内心又是一阵冷笑,政策婚姻嘛。她懂的很,对于这些权谋家,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狗屁,就连女人也必须是对他有用的才行。   若是换了尹蘅,他估计已经去抓狼了。   李诺自嘲的笑了笑,怎么能让他和尹蘅比,尹蘅对她向来一心一意,根本就不会给别的女人伤害她的机会,就算以前有个主上,现在估计也去阎王殿喝茶了。   况且就算是她说要杀了主上,尹蘅也不会阻拦她。   对面前这位,以前她是梁国公主,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还有一层身份。她现在是什么?   汴元信猜不清楚李诺的心思便说了句:“你睡吧,天明时分我们就要启程。”   李诺说:“我就问你一句,怎样你才肯放了我,凡事总是能有个交换条件的。”   汴元信这一次没有沉默的直接说:“没有,没有任何交换条件,我不会放了你。”   李诺有些坐不住了:“你就不怕我在你身边捣鬼?”   汴元信稳如泰山道:“昌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你的弱点太明显,可目前,你还不是我的弱点。”   李诺愣住,他的意思是他随时可以伤害她,但是她伤不了他么?   汴元信起身,平静的望着连城的方向,夜晚连城看不到任何灯火。本就是边境小镇,没什么热闹之处。   汴元信微回头,灰蓝色的眸子闪着霸道强势的光:“既然你已经回到我身边,那你活着是我的王妃,死了也要随我一同入祖庙。”   李诺心中一阵叫苦,这男人实在是霸道的没边了。   鱼泽有要醒过来的架势,李诺站起来将她轻拍了拍,鱼泽还是不安稳,平日里换成尹蘅,只要拍她两下,她就乖乖睡了。   李诺一阵烦躁加难过,语气也没了耐心:“汴元信,我没和你有过夫妻之实,然后我就另嫁给别人了,你是一国之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在我身上纠结?你就不怕你的大臣耻笑?”   汴元信轻声一笑道:“在我看来,你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供男人玩弄的女人,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李诺想到之前在麒麟国大概得到的信息说:“如果你说的是我给了你麒麟关的城市规划建议这样的事,就算是我不做你的侧王妃,我一样可以帮助你。只要我们是朋友。”   汴元信说:“若你的男人是其他任何人,我都可以让出你,只是你的男人是尹蘅,我一定不会将你还给他。”   李诺突然生出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觉得对这人已经没啥可说的了,说多了也是浪费时间,还是依靠自己逃走吧,便将鱼泽搂的更紧了一些。靠在身后的树上眯觉去了。   汴元信看向她,微微低下头,他不该说这些的,对尹蘅的愤怒和恨,不应该转嫁在她身上,看来这次的谈话,他又搞砸了。   从没有女人能像她一样,让他有一种万般无奈的感觉。   这才是她真正的珍贵之处。   至少,除了这天下,他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了想得到一个人真心的迫切**。   ……   “……陛下,我已失房城,定城等边防三郡,数位将军殉国。目前边境的百姓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说陛下已经不管他们了,更有甚至直接倒戈入麒麟军,随着他们一同进攻曾经的家园……”上书的大臣是从一品光禄大夫广聪,他已是一头花发,跪在地上右手都在不自主的颤抖。   景顺眉头紧锁,坐在王座上,手里捏着一只木头的小人偶,面前有一封用血写就的奏折,他看过之后默了一会儿,突然拍案而起!   “混蛋!我都已经将说好的城池让给他们了,为何还要这般步步紧逼!他汴元信以为我真的是怕他么!”   广聪跪下来,身后的大臣们也跟着一起都跪下了:“陛下,臣愿请命出击,臣虽年事已高。但臣还有三名年轻勇武的儿子,臣随三子四人愿下军令状,十五天内不奏凯歌,就算不死在战场上,臣也愿以首级献上。”   话说的好听,但有心的大臣顿时就明白了广大人的意思,赶忙跪下来接口说:“陛下,不可让广大人亲自上阵啊……广大人年事已高,实在不适合上战场。”   景顺突然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广大人的女儿刚被塞进后宫,之前他们逼迫让他的女儿代替东宫王妃成为正妃,被他拒绝了,现在又换了一种方式逼迫他么?   燕国,已经没人可用了么?   景顺望着那血书。突然觉得这国家其实早就已经从根基就烂了,他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想将它凭借自己的力量扶上正轨。   下面的臣子还在继续演,义愤填膺的说:“……麒麟国的那些蛮子嗜血成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行军打仗,靠的是势气,广大人只需挂帅,他身后有陛下唐唐国威,还有无数燕国死士,就算是大人不亲自出马,也一定是可以取得胜利的!只是……大人挂帅在外,若是真的遭遇不测,那大人的女儿……”   一片应和声,都在说着为了让大人没有后顾之忧,至少应该将大人的女儿先扶为侧妃……   文臣们则大多沉默,他们大部分是站葛大人那一派,也就是西宫王妃那边的,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发声,毕竟是国家存亡的大事,可也绝对不能助长那群武将的气焰。   景顺注视着匍匐的重臣,真的很想暴起狠狠的狂骂他们一顿,最终还是将一切都压下去,心事重重的小声问身边的内官:“王妃去望亭山多久了?”   ☆、第92章 惊闻宫变   从朝堂刚出来,景顺身后的内官就凑过来说了话:“陛下,王妃准备了早茶点,等您去用呢。”   景顺心情不好,停下脚步微偏头看着内官问:“你说的王妃,是哪个王妃?”   内官自然不知道身边的帝王已经对他起了杀心,还笑眯眯的回答:“西宫王妃,葛娘娘。”   景顺点点头,负手而立看着西宫的方向,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你跟着我多久了?”   “奴婢自那大奸臣死后,已经跟着陛下快半年了。”内官心想难道陛下这是要给他升职?只是他好像早就已经忘记了曾经冷涅身边的那个小内官,是怎么一瞬之间就被皇帝给宰了的。   景顺笑了笑说:“才半年,西宫那女人进宫不到一个月就将你给收买了,你也算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   一句话,内官就察觉到景顺的心思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接连几个响头磕下去说:“陛下,饶命啊!奴婢只是觉得陛下总是一个人太孤单,才处处为陛下着想,西宫王妃并没有给奴婢任何好处啊!”   景顺淡笑的望着他问:“既然觉得我孤单,为何不提东宫王妃?”   内官这一次干脆连耳光都扇上了。这不是明摆着的答案么?东宫王妃从来不打赏下人,谁愿意提她?   景顺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都在做什么,只是你们以为能改变我的心意?太天真了!”   不管是大臣,还是大臣们串通的内官,或者是大臣们塞进宫来的女人,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无时无刻想控制他,唯独小雪不会。   景顺想到薛小雪,目光才终于柔和了一些:“东宫王妃,你们觉得她的身份已经不够高贵了,却不知道她根本就是放下了更高贵的身份才来了我身边,她在意的始终也不是一个身份。”   “只可惜,我连她都保不住。”   “将他拉出去,杖毙。”景顺没感情的说罢。那内官已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其余跟着景顺的内官都吓得低着头,身子抖着,景顺回头看着他们说:“我不管你们背地里怎么称呼,在我面前,王妃只有一个,就是在望亭山的那位,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们称呼别的女人是王妃!”   “是……”   “我自己去望亭山,你们别跟着,将闰涵也叫到那里去。”   内官们都走了之后,景顺身后就剩下几名侍卫,他知道这些人是遣散不了的,便回首平静的望着望亭山的方向,在去那边之前,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寝殿。   今日,是阿姐的生日,她可能自己都忘了。   景顺将放在床头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堆刻的惟妙惟肖的木头小动物,小兔子,小猫,小狗,一个个胖乎乎,圆嘟嘟,可爱极了。   他雕刻功力越来越好了,以前总是雕不像的动物如今也能做的很好,阿姐应该会喜欢。景顺开心的将这盒子抱好,正打算去望亭山,就有一个内官急匆匆的跑来,跪倒在了他面前。   景顺认出来,这人是西宫的。   内官将脸埋在地上,大声的说:“陛下,王妃心疾犯了,御医这会儿都已经赶过去了,求陛下去看看王妃吧!”   景顺拧着眉头说:“我只有一位王妃,你若是再信口开河的咒她,我连你一起杀!”   “陛下,娘娘真的要不行了,陛下……”   景顺绕过那内官,他还想继续叫,景顺先开了口:“后宫里的女人多心疾,在她死之前还是别来告诉我了。”   景顺说罢就走了。   既然有心疾,又何必一个个往宫里塞。进来不是死的更快么?景顺朗笑几声,毫不犹豫的大步朝着望亭山去了。   自从薛小雪到了望亭山祖庙,景顺差不多每日都要来一次,大部分时间并不去和她见面,只是站在祠堂外安静的看着她。   她又清减了许多,但和曾经不同的是,如今她也能穿一些偏女式的衣装了。   景顺到的时候。薛小雪正跪在那些牌位前,她每天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跪在那里,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和景顺之间的点点滴滴。这样时间才能过的更快一些。   今日她没有束发,一头墨色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景顺悄悄的走过去,在薛小雪身后安静的坐下来。望着她。   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茶靡花香,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她刚进宫那会儿就是这样,喜欢披散着长发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摆弄着一箱又一箱的木头块,拿着把小刻刀雕着什么。   他雕刻的手艺还是她教的,只是现在他已经比她要厉害了。   许久后,薛小雪才睁开眼,将起身离开时才看到了身后的景顺,他浅笑的望着她,看样子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   “陛下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薛小雪说着就要向景顺行礼,被景顺拉住了。   “阿姐,送给你的。”景顺将那只木盒子塞在了薛小雪手里。笑的像个孩子。   薛小雪将盒盖掀开,冰冷了太久的面庞终于浮上一层笑意。   景顺试着伸了伸手,他想握一下薛小雪的手腕,却又怕惹恼了她,就这样尴尬的僵着。   薛小雪将盒盖盖好,也几乎是突破自己的将手伸向了景顺,景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握住了薛小雪的手。   “阿姐,今日随我回宫去吧,你的生辰,总不能在这里过。”   薛小雪低头,难得景顺还记得。   边境战报又来,闰涵手里拿着一叠信件来望亭山的时候,就见景顺带着王妃正从山上的石阶上下来。   景顺自然也见到了闰涵手里那些东西,拧着眉头问:“怎么?”   闰涵沉着语气,一脸凝重的说:“麒麟军已经突破了边防五城,灭了边境近七万骑兵,如今他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到距离弓州不到百里的地方了。”   “七万人,你不是说燕国的骑兵很威猛么?”景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笑的有些嘲讽。   闰涵垂着眼说:“除了广大人的长子誓死抵抗,其余近十位将军带兵投降了,麒麟国侵犯燕国的军队不足三万,但现在在燕国境内不断扩充,已近五万了。”   景顺哈哈大笑一声,点点头道:“好啊,这就是我大燕男儿,关键时刻比谁都懂得卖国求荣。”   闰涵长叹一口气:“这也怪不得那些个将军,边军生活疾苦,实在是……”   冷涅在的时候边军就怨声载道了,他们不但要自己种地养活自己,还需要支援周边疾苦的百姓,军粮军备都不足,换了是谁心里都不舒服。   “罢了,让他们跟着麒麟去吧,那个人早晚也是要问鼎天下的。”景顺说着又笑望着闰涵说:“闰涵。若是有朝一日你得以见到汴元信,也去跟着他吧,你的抱负跟着我恐怕是不能实现的。”   “陛下……”闰涵惊的望向景顺,他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何必当真呢?”   薛小雪微一顿,她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麒麟居然……   景顺察觉到薛小雪的反应,回头平静的望着她说:“阿姐,没关系的,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什么都会有个结果。”   就在三人还未结束谈话的时候,又有人闯了过来,连滚带爬的扑上台阶,还是西宫的那个内官。他脸上挂着泪珠,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护着景顺的侍卫从台阶上踢下去了。   闰涵这才又开了口,平静的说:“陛下尽快回宫吧,方才葛娘娘殁了。”   景顺本来还在闲散的下石阶,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住了脚,望向闰涵说:“你说……什么?”   闰涵说:“我怀疑是广大人的那位女儿下的手,她近日气焰嚣张。数次挑衅西宫,葛娘娘进宫时身子还是相当强健的,前些日子突然就发了心疾,今天最为厉害,没救过来。”   薛小雪听罢闰涵的话,眉峰不经意的挑了挑,能够气焰嚣张。挑衅西宫的,除了仰仗着她的身份以外,必然也是得了陛下的宠,才会如此。   嚣张到连妃子都敢暗害了,景顺到底是怎么宠那女人的?   薛小雪望着不远处的燕王宫,虽然晴天白日,王宫上方却像是永远都笼罩着散不去的阴云,那座宫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中了诅咒一样,逃不开悲惨的命运。   景顺手在抖,薛小雪察觉到了,心里一阵难受,景顺莫不是对死了的这个女人也上了心么?   景顺突然回头将薛小雪紧紧抱在了怀里,嘴里不停念叨着:“还好,阿姐,还好你来了这里,还好……”不是你。   薛小雪一愣,这才想着自己是不是误解景顺了。   “陛下!!”从山下又冲上来一个人,虽然被卫兵拦住,他还是大声吼叫着:“陛下!葛大人他!他造反了!”   闰涵凝了眉头,示意卫兵放开他。转身问那人说:“怎么回事?”   那人跑的脸色苍白,还是尽力干脆的说着:“葛大人联合四位中军都领将王宫围了,说是要给女儿讨个公道,知道陛下不在宫里,现在正四处找呢。”   就在此时,一队精兵从山下赶了上来,看样子数目还不少。景顺将薛小雪护在身后,闰涵先一步护在了皇帝身前,大吼一声:“大胆!你们反了么!”   从精兵后面气喘吁吁的又赶上来一个人,就是早晨在朝堂上说要带兵出征的广大人。   他毕竟岁数大了,走到景顺面前都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陛下……臣听闻,葛隆那个老混蛋,已经串通麒麟国了,他……他带的中军……将皇宫围了,而麒麟国的军队已距离弓州不足百里,陛下……恐怕,恐怕要有一场恶仗了。”   内忧外患,这根本就不是恶仗,是没法打的仗,是打了必输的仗。   景顺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会儿才终于平稳了情绪,他现在真的很想拎着剑去将这一群老匹夫一个个全都戳死。   “闰涵,按着咱们说好的办吧。”   闰涵微微点点头,广大人一脸懵的看着闰涵从身边走过,也不知道他们说好的是什么。   景顺知道燕王宫回不去了,更不急着回去,随然的望着面前的广大人问:“广大人,你可要和那麒麟沆瀣一气?”   广大人一脸怒意的说:“陛下!臣的长子已经战死,死在保卫边防五城的战役中,死在汴元信的手中!臣怎么可能与杀子仇敌为伍!”   景顺点点头说:“好,你也随我走吧。”   广大人不解的问:“走?陛下要去哪儿?”   景顺反而不下山了,拉着小雪的手重新向山顶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放弃弓州。去东部,止水城。”   “陛下……您这是要放弃国都?”广大人吓得差点没站稳,接着就追了几步。   景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燕国分裂是必然,这烂瓜一样的国家,谁也守不住,我也不想再这弓州继续烂下去,愿意追随我便一起去东部,不愿意的就留在这里吧,投降还是被杀,随便。”   广大人愣住了,景顺已经带着小雪越走越远。   许久后,广大人才对身后人说:“尽快回府去通知娘娘,让她和她母亲带好家当。我们随陛下去东部。”   其实广大人早就察觉到了葛隆的异心,只是没想到那老东西这么不淡定,今日就逼宫了。   不过他女儿死了,他确实也该坐不住,可惜啊,西宫侧妃的位置到底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稳得。   广大人想到这里阴险的笑了笑,好在他的女儿已经有身孕了,接下来……就是要将景顺手里拉着的那位从东宫彻底拉下来,只要女儿生了皇子,那这个景顺到底能不能坐在王座上,已经不重要了。   闰涵回到城中就暗中将弓州所有能用的禁卫都调走了,其实这之前他和景顺已经猜到了弓州有人要叛乱,并且这叛乱还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这也是个机会,离开弓州去东部,燕国自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分,西边这些麒麟愿意吞并也罢,愿意扶持傀儡也罢,都和他们没甚关系了。   燕国尚能用的五万骑兵已经驻扎在东部止水城,边军失散的那些也尽量收复,虽然燕国差不多就算灭了,但他们至少还有具有先天地理优势的止水城,割据一方也还是可能继续休养生息的。   只要能顺利过了鸦子岭,在这之前不被麒麟军追到,就全然无忧了。   ☆、第93章 痼疾发作   好好的日头天,突然起了阵阴风,风卷着沙粒狂飞,吹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在路边摆着茶摊子的老板娘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摊子收一收,但看着正坐在桌边一动未动的那位客人,还是将收摊的想法收了。   她们摆摊做生意的,当然要服务到底,哪怕桌子椅子都给吹翻,也不能赶走了客人。   阴风过后,原本擦的可干净的桌面上都浮了一层土,老板娘拎着布赶忙笑着过去又将客人面前的桌子重新擦了一遍,看到客人杯子里的茶汤上也吹了土便说:“客人您且等等,我这就给您洗杯子去。”   说起来这位相貌英俊的客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两个时辰,天还未亮他便骑马而来,马是好马,但不知道跑了多久,喝水的时候都有些吐血沫子了,也是够虐的。   “客人啊,您那马儿我家男人给看过了,就是跑的太野伤了肺子,喝了些甘草水就好了,只是您可不能再骑着它这样狂跑了,马儿命也是命啊。”老板娘说着将茶杯放在了客人面前,又给他上了一小盘点心。   尹蘅捏了一块点心,从隆关一路奔来连城,别说是追风了。他也滴水未进,何况之前他还被绑着饿着渴了一整天。   尹蘅用茶润了润嗓子,虽然他又困又累,但还是眼都不眨的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庆国去梁国的戎河山已经完全被大火毁了,现在不可能有人从那里通过,能离开庆国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连城了。   他虽不能确定是不是汴元信带走了李诺,但根据他抓住的两个车夫交代来看,十有**便是。   希望,他还赶得及,希望,汴元信还没通过连城离开庆国。   汴元信确实还没到达连城,一早醒来李诺就开始各种拖时间,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胃里难受的呕吐,鱼泽也不安稳的嗷嗷大哭,这样的状况他们不可能平稳过连城,只能侯在树林中等待。   关键是因为之前跑的快,安眠香估计是半途掉了。没有了。   快到晌午,李诺还坐在树下,用手给鱼泽扇着凉,一边装身体不舒服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求助庆国人不可能,他们也没理由帮她,搞不好出了龙潭就掉进虎穴,再遇到个土匪强盗什么的,不划算。   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尹蘅能赶过来,可她又想不好尹蘅会到处找她们还是侯在什么地方。按着尹蘅的聪明才智,也可能已经到连城了,李诺下决心再拖一会儿就上路,实在不行就另外想办法。   汴元信将水袋递给李诺,为了她胃能舒服一些,水袋他是一直抱在怀里暖温了的。   李诺倒是不客气,她不能亏了自己,该吃该喝都不能落下,不然影响了奶水就要苦了鱼泽了。   “王妃若是身子好些了,就上路吧。”汴元信低头看着李诺,倒也不是催她,虽然他清楚的很,她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装的。   李诺将水袋里的水全都给喝光,确定一滴都没有了才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说:“那走吧。”   李诺已经将汴元信带着的食物和水都折腾光了,再折腾下去她就要挨饿了,反正保证汴元信和他的暗卫饿着就行了,再有吃的和水她再折腾就是。   汴元信将她抱上了马,李诺是想躲的,可汴元信毕竟比她高大强壮太多,将她搂在怀中,她也没地方躲。   鱼泽吃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着汴元信咯咯的笑,一边笑一边吧吧吧,汴元信本来心情是不好的,毕竟李诺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可看到鱼泽,他心情又好了。   李诺拧着眉头瞪着鱼泽,不敢开口,但是凶巴巴的望着鱼泽心想你怎么能乱叫爸爸呢!这孩子得好好教育了。   要过连城,他们是没有正规通关文牒的,所以汴元信决定直接由暗卫开路,他带着李诺硬闯过去,在距离连城北城门不远处停下来,暗卫看清城门局势后,先一步离开了。   没一会儿李诺就看到暗卫身形矫健的从城墙守卫目光死角的位置飞上了城墙,没一会儿,高处的弓箭守卫就被干掉了。   在换班轮岗的人发现之前,暗卫已经下了城墙,在他落地的一刹那,汴元信抽了一下马,将李诺紧紧护住,坐下黑马箭一样的奔了出去,在他到达城门的同时,城门守卫已经被暗卫抹了脖子。   暗卫跳上汴元信身后的另一匹马,两人一起直接冲进城。一路飞奔朝着南城门而去,城内驻军发现之前,他们已经成功冲出了南城门,虽然身后有不少追兵,但暗卫挡了几只弓箭之后,汴元信抱着李诺飞身而起,与暗卫交换了马,继续一顿抽鞭,体力尚好的马跑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将身后的追兵甩了。   勉强追上来的几个也被暗卫解决了。   茶铺老板娘刚将被风吹歪的桌子摆好,正打算擦的时候就见一直坐着未动的那位客人手中寒光一闪,只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桌子上放着一锭银子,用来付茶水钱绰绰有余了。   “人呢?”老板娘的男人从马棚那边探出头,问了一句。   老板娘看着那锭银子摇摇头说:“刚还在这儿坐着呢,一眨眼,唰!没了。”   老板回头看了看那累的差点挂了的马,听到远处一声口哨之后,马向后一退。拽开缰绳自己跑了。   老板追了几步,这马跑的太快,寻常马根本追不上,更不要提人的腿了。   “大侠啊!”老板啧啧几声,摇摇头说:“就是不一样,马都不一样。”   汴元信方舒出一口气就察觉侧面一股寒气逼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挡,一股强劲的力量几乎直取他脖颈,但在看到他怀里人的时候,那力量明显一收,这才被汴元信躲开了。   鱼泽咿咿呀呀的,李诺被汴元信抱着落了地,她在惯性下直接撞在了他身上,将汴元信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而就在同一时间,汴元信手中长剑一出,剑尖已经抵在了鱼泽的脖颈边上。   李诺“啊”了一声,也看到了面前的人。眼泪顿时流了一脸。   他来了!尹蘅来了!   李诺接着就被汴元信捂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掉眼泪,暗卫此时也赶了过来,护在汴元信身前。   尹蘅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激动的看着李诺,愤怒的望着汴元信指着鱼泽的剑,手指指节被他攥的咔咔作响,可他知道,现在他只要动,汴元信真的会戳鱼泽。   毕竟那是他女儿。   “你身为国主,做出这般卑鄙无耻之事,让女人挡在你前面,汴元信,你这种人也配称英雄。”尹蘅说着将身上被风吹的扬起的大氅松了,一身黑色劲衣单手握剑,虽然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可见到李诺之后他眼神都不冷了。   李诺心疼的望着尹蘅,只是呜呜的哭,动也不敢动,生怕那剑尖划破了鱼泽的皮肤,她是个小姑娘,哪里都不能伤着。   “你要怎么才肯放了她们?”尹蘅未动,站在原地继续问汴元信。   “废了你自己的右手,我就将你女儿还给你。”汴元信说。   李诺不停的摇头,她知道,尹蘅没准真的会这样做。   尹蘅将右手中的剑换去了左手,李诺狂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眼见着尹蘅将剑举起,李诺察觉到汴元信的剑也有些松动,就在一瞬间她伸手抓住了稍微远离鱼泽一些的剑尖,捏着剑向外一扯,手心里的皮已经完全被剑刃割开翻起来了。   鲜血滴在了鱼泽的脸上,她哇哇的哭了。   就在同一时间,尹蘅一剑飞出,将暗卫掠的一个趔趄,尚未站稳脖颈就被一剑,虽然他及时躲开了没有划破喉咙和气管,可是血还是止不住的流。   汴元信没想到李诺会这样,将剑向回一抽,李诺却死死抓着剑不松,他便也松开了手,不能让她伤的更重。   李诺捏着剑转身就要跑,汴元信抓着她不松手。尹蘅已经一剑挑了过来,汴元信用力一拉,将李诺往尹蘅剑下一送,尹蘅收手一转,被汴元信一掌打在心口,接着就被身后的暗卫划破了手臂。   “汴元信,你松手松手!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的!你给老娘松手!”李诺也彻底急眼了,疯了一样的扑腾,鱼泽哇哇大哭的更厉害,汴元信上手就是一下直接将李诺打晕了。   带着李诺飞身上马,汴元信不恋战要走,尹蘅打翻了暗卫追过来,又将汴元信从马上逼了下来。   汴元信也怒了,接了暗卫扔过来的剑,利用李诺做挡箭牌,没一会儿就在尹蘅身上开了好几道伤口。   尹蘅凶神恶煞的看着汴元信,晕倒的李诺已经松手了,要不是鱼泽她提前绑在自己身上。就掉在地上了。   尹蘅接下来一招直超李诺而去,汴元信没想到尹蘅居然也会这样,去护李诺的时候却发现他上当了,尹蘅根本就不打算伤害李诺,而是剑尖轻灵一挑,将鱼泽从李诺身上解开了,接到鱼泽的一瞬间,尹蘅就将鱼泽绑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以来,汴元信便没有了威胁他的理由。   尹蘅看着李诺方才抓过剑尖的手。流的血将她的裙摆都染红了,他整个人也像是入魔了一样的杀气腾腾的看着汴元信说:“你说,你想怎么死……”   汴元信知道打下去他不可能是尹蘅的对手,但不管怎样他绝对不能再让这个男人将李诺带走,便真的做出了一副拼命的姿态。   日头天又起了阴风,不远处的树林里簌簌的动,突然一声爆裂,从树林里嗖嗖嗖的飞出了上百把黑色的匕首……   汴元信和尹蘅同时挡了匕首,暗卫虽然躲过了要害部位。可身上还是中了几处,就在同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声。   随着奸笑,四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他们抬着一只桌面那么大的竹辇,上面的人看到尹蘅,嘴角咧出一个变态的笑容。   “……尹蘅,好久不见。”   一股巨大的恶臭味袭来,鱼泽哭的更厉害了,说话的人声音沙哑,距离他最近的暗卫突然就忍不住一顿呕吐。   这人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已经扭曲的女人的脸,看样子是给缝上去的,而且他的手臂也是双的,好像是将另一个人完全和他缝合在一起了一样。   “鹤流……”尹蘅不可思议的看着已经落在地上的家伙,他现在几乎已经软作一堆,双腿耷拉着,整个人已经不是人形了。   “想不到吧?”鹤流声音更沙哑了,说话的时候脖颈上女人的脸也在颤抖,尹蘅仔细看才发现,那女人……是主上。   “尹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鹤流说罢一挥手,又是一大堆黑匕首直朝尹蘅飞了过去,尹蘅挡了,但察觉到汴元信已经带着李诺飞身上马,他要去追的时候又是一波匕首,他未能挡开的地方直接打进了他肌肉里。   麻痛。   有毒。   “死到临头,还不忘记你的女人。哈哈哈哈,好……主上,你可看到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你都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他完全不在乎,哈哈哈哈……”鹤流的声音就像是个苍老的要死的人,但是出招却相当狠毒,尤其是暗器,已经被他用的出神入化。   尹蘅不能伤了鱼泽。只能不停的应付着暗器,眼睁睁看着汴元信将李诺带着跑远。   尹蘅咬牙切齿的挡开了又一波攻击,找准了时机朝着鹤流攻过去,他身边的四名黑衣人好像就专门等着这个时机,突然就对着尹蘅这边飞了白色的粉末,尹蘅闭气躲开,也迅速捂住了鱼泽的鼻子。   眼前还是一阵发花,脚下也险些就软了,尹蘅强撑着向后退了几步,愤恨的看着面前的“怪物”。   此时追风追了过来,尹蘅飞身上马,朝着汴元信逃走的位置继续追。   鹤流不紧不慢一扬手,一把黑色的表层涂着墨绿色药汁的匕首飞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扎在尹蘅后心,却被侧边一只纯白色速度非常快的箭羽打偏了方向,掉在了地上。   鹤流一转头,林中又有数目惊人的箭羽飞来,至少上百只,他恨的咬牙,认出这是谁家的暗器之后,他让黑衣人抬着他迅速逃走了。   如今他大功未成,还不是这群杂碎的对手,若不是尹蘅护着个孩子,他可能也打不过。   没想到,尹蘅之前那么重的伤居然已经完全恢复了。   林中赶来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是烤肉店老板娘风七娘,她看了尹蘅离开的方向一眼,长叹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去通知天府君,尹蘅已经顺利离开庆国了,只是看样子他还未救到自己的夫人。”   身后有人离开,风七娘接着就朝天空打了两束浓烟,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信号,尔苗也在赶来的路上了,只是她带着的男人手臂残废,身子也一直被伤病拖累不好,速度不会太快。   “我们继续去追。”风七娘说着便先一步朝着尹蘅和汴元信的方向去了。   尹蘅不停的催促着追风。可它毕竟已经跑了太久,虽然响应着主人的命令不停歇的继续跑着,但从它嘴里冒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尹蘅知道,再这样下去会要了追风的命。   尹蘅勒住了缰绳,追风刚一停下来就倒在了地上,一下下的抽着,嘴角还在冒血,鱼泽在他跑的时候没有动静,一停下来就开始哭个不停。尹蘅将她抱在怀里,望着面前的岔路,已经不能分辨汴元信到底去了哪里。   他恨不得砍自己一剑,他无能,不能将李诺救回来。   “尹将军,你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燕国已经发生彻底的政变,再往前百里你就会遭遇麒麟的军队了。”风七娘赶到了。   尹蘅回头看着她,认出了她。   “这只锦囊是天府君交给您的。您看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尹蘅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两封便条,尹蘅都看过之后,垂下眼。   天府君让他去戴国。其中一张便条就是送予戴国国主的。   风七娘说:“我知道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只是将军现在单枪匹马,不可能与汴元信的军队作对,如今燕国分裂,想那景顺不是出逃就是毙命,麒麟分割燕国已成必然。”   尹蘅沉声道:“废话不必说,我自然是要将夫人救出来的。”   风七娘继续语重心长的说:“将军,我们在麒麟国也是有同伴的,能替将军和夫人之间传递消息,夫人聪慧,将军既然已经将孩子带回来了,就要更相信夫人有能力保护自己。”   尹蘅默不作声。   “将军,有情人总是有见面的一天的,您要保重身体,更好护好孩子,寻找到合适的力量,以最稳妥的方式将夫人救回来才是上策。若是您就此硬拼,伤了自己,夫人会愧疚,若是遭了更大的危险,您让夫人和孩子怎么办呢?”   尹蘅握着剑的手不停的抖,终于是一口气没忍住,喉咙处的血直接喷在了追风身上。   风七娘吓坏了,赶忙走到尹蘅身边,捏住他的脉象探了探,震惊的看着他说:“你……你有痼疾?”   ☆、第94章 面粉爆破   尹蘅推开风七娘,用袖口擦擦嘴角的血,拍了拍追风,它还是站不起来,他便卯足了劲儿打算继续用轻功追,但一用力胸口又是一阵腥甜,风七娘伸手拽住了他,大声说:“将军!你必须去六孔山,不然你会很危险……”   “你放手!”尹蘅满嘴都是鲜血,要脱开风七娘,被她差遣身后的人硬是给压住了。   “迅速送他去六孔山。”风七娘说罢,她身后几位压着尹蘅的人说:“可鬼老医并不在六孔山,他似乎被枯骨教抓去了……”   风七娘面色凝重:“我师叔不在,师父总是在的!”   “师祖他……不是一直都在闭关么?”   “别废话,即刻启程。那匹马,喂它一颗甘草丹,也一并带去。”   ……   “你确定这样能行?”倪达叶坐在柴房里,小声的问身边一脸淡定的钱星星。   他现在每日都要去给太子治病,已经快十天了,太子手上的疱疹确实好了不少,但对他们没一点儿优待的意思,还是继续睡柴房,吃烂饭,他在这里混了也不少年了。从没过的这么苦逼过。   最先受不了的是钱星星,他白天还要被拎去厨房帮忙,他在这个世界活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哪儿受过这等委屈?于是第一天从厨房回来,钱星星就扛了一小袋子面粉,攒来攒去,也差不多快要一大袋子了。   “行。”钱星星冷冰冰的说罢,将面粉分装成了很多小袋子,每一袋子里面还加入了不少草药粉。   倪达叶正正神色说:“那行,我去看看他们那边火盆准备好了没有。”   倪达叶说罢就走了,钱星星继续一个人装面粉,正太的长相透着一股子阴森,看起来也是挺吓人的。   太子还是很高兴自己身上的疱疹好转的,所以见到倪达叶也算客气,不过他想的清楚,毕竟他生过病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御医,等他病好了,还得继续关着,免得他出去到处大嘴巴。   太子半裸着上身问:“神医,今天可是要进入治疗的最后一阶段了?”   被倪达叶治了这几日,太子说话都有专业术语的感觉了。   “嗯,你这病最忌阴气入体,一定要非常阳刚之人来做最后这个阶段的辅助。”倪达叶说罢回头看向太子的侍卫,点了十多个人,其中一半儿是抓他们的时候对他们不客气过的。   太子寝居内准备了一只浴桶那么大的火盆,里面的炭火已经燃的很旺了。   倪达叶一本正经的对那些侍卫说:“等下我就把药粉送过来,你们每个人都拿好了,太子要赤身坐在火盆边虔心祈祷,一个时辰后你们要一起将药粉扬向火盆。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太子搭了一句:“是什么样的药粉?”   倪达叶神秘的笑着说:“和给您之前用的药是相同的,只不过加了一些面粉,总之,您手心的疱疹能够痊愈,身上的也会一起痊愈。”   “面粉?”太子不太理解。倪达叶说着将一小袋子面粉药粉的混合物拿出来给太子看了看又开始胡扯:“您身上这阴毒,其实用最简单的粮食就能吸附。”   太子倒不是怕倪达叶怎样,只不过毕竟还是需要有点警惕心的,让身边懂点药理的内官看了看,确定是面粉不是什么害人的药粉之后。太子才放了心。   倪达叶又继续嘱咐:“只不过,一定要一起扬,哪个方向的慢了都会影响效果,所以你们最好找一个人下令,一起。”   太子很严肃的问那些侍卫:“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倪达叶微一颔首道:“太子殿下,我今日还要去采一些草药,数目比较多,我那同伴随我一起,还请太子殿下派几名侍卫看着我们。”   太子微摇摇手道:“哎,不用说的那么难听。怎么能是看着你们,是保护,保护你们,派两个人保护着神医,现在就能去了。”   倪达叶走到门边,在关门之前说道:“祝太子殿下尽快康复。”   太子得意的哈哈大笑两声:“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多帮我采一些可以增强男人能力的药,不知可有?”   “那自然是……”倪达叶皮笑肉不笑的回头看着太子说:“有的!”   太子还对倪达叶眨眨眼睛道:“就喜欢你这样的!”   一个多时辰后,倪达叶和钱星星将身边两名侍卫都干掉后回到了隆关,站在隆关最高的酒馆顶层望着太子府的方向,一声巨响,府内一间屋子的屋顶瞬间被炸的粉碎,熊熊大火接着就吞没了那间屋子,继而将其他房子也一并燃了。   “粉尘爆炸真的是太可怕了。”倪达叶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心想没文化真可怕。   “不光是粉尘,你不是还往里面掺助燃剂了?”钱星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本来一直都很严肃,此时才突然松了口气,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容,捏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脸自信的对倪达叶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你不是要和我各走各的么?”倪达叶得瑟的挑了挑眉,故意气钱星星的望着他,钱星星白了他一眼说:“我还需要你帮我赚钱。”   倪达叶撇撇嘴道:“别说的你像老鸨子似的,我要去找李诺。”   钱星星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崩溃的看着倪达叶说:“你脑子有病?刚被她坑完,还去找她?”   倪达叶难得严肃的说:“她肯定不是故意坑我的,我的鸽子去找过她,但是没找到,说明她十有**出问题了,而且在给太子治病的时候我也听说了,李诺似乎被太子送给了别人,尹蘅也差点被庆国国主给杀了,不过已经逃脱了。”   “你总搀和这里面的事,真的不怕夜路走多了有鬼?”   倪达叶依然很严肃:“在这里。我除了鬼老医和你,就认她这个朋友,至少你们还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在这里时间越久就越怀疑自己曾经在现代时候生活的经历,你难道没有这样的感觉么?”   钱星星沉默的低下头,他有。   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楚到底这里是他的一场梦。还是曾经的记忆是一场梦了。他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记忆中那个世界的人,已经快要不记得了。   “所以,我若想时刻提醒自己还有鲜活的过去,就要无条件帮助你。帮助李诺。”   钱星星不耐的挥了挥手说:“罢了罢了,你打听出来她去哪儿了么?只要不是燕国,我哪儿都陪你去。”   倪达叶很正经的说:“嗯,她在燕国。”   “你他娘的一定是故意的!”钱星星崩溃了,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用拳头不停砸桌子,不然他得去砸倪达叶。   元和三十六年九月,景顺顺利到达止水城,自此存在了三十六年的燕国又一次遭遇动荡分裂,成为了东燕和西燕。东燕王景顺,辅佐大臣闰涵,加上收复的军队,满共不到十万兵力。   西燕则扶正了葛隆,成为了麒麟国的附属国,兵力么。基本没有,毕竟有麒麟罩着,也没什么人敢动他。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后,麒麟的兵力瞬间飙升至五十万之多,新兵来源有燕国主动投降的。也有沿途收服的百姓。   麒麟**队攻城后善待百姓,没打仗之前百姓过的人不如狗,没想到城被麒麟攻占了之后,不但没了赋税压力,还被扶持农业。   短时间内收服了人心又扩充了军队,麒麟这一次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而此时汴元信已带着李诺与世在弓州城汇合了,李诺见到穿着盔甲和汴元信基本无二的世,才察觉到汴元信这男人的心思,真的是深的可怕。   这样的男人适合问鼎天下,却绝对不适合做哪个女人的老公。   从见过尹蘅,鱼泽和她分开以后,李诺就病着,强行给孩子断了奶,她一直都在发烧,受伤的手也化脓发炎了。   汴元信召了很多郎中为李诺看病,奈何她不配合,别说吃药了,就连饭都不好好吃。   为了哺乳养起来的肉肉不到一个月就全折腾完了,整个人病态的消瘦下去,现在是走路都打晃。   汴元信试过各种方法。用美食都无法诱惑李诺了。   只是现状也容不得汴元信在李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将士们士气正高,他不能放过景顺,虽然景顺现在不成气候,但将虎崽子放回山林就是给自己的未来添堵。   所以,集结大军一举攻破止水城才是当务之急。   麒麟国的军队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干瘦骆驼一样的燕国撕去了腹部所有的国土,将自己的国土增加了一倍多,虽与梁国的边境之战一直不是很顺利,但没了尹蘅的梁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一副吓人的架子。却伤不了人。   曾经重创过汴元信的北海之战重要战场滕月卡,也被邓岚一气之下冲破了,梁国**且战且退,打的相当保守,不过邓岚似乎也不急着将梁国打成多惨,毕竟麒麟的大部分兵力还是在燕国主战场的。   他存在于梁国的目的,仅仅是在陛下全力攻打止水城的时候,将梁国人拖在国境线内,不去燕国添乱。   ☆、第95章 既有因便有果   景顺自然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只不过止水城易守难攻,麒麟的军队就是来的再多,爬上具有天堑优势的止水城城墙都是难中之难。   让景顺头疼的还有别的,就是广大人的女儿,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的如月。   自从来了止水城,广大人就开始各种施压,要求景顺废去薛小雪的王妃身份,扶正他的女儿,那个如月也是刁蛮任性,时不时就去给薛小雪添堵,景顺稍有不注意,两个女人就起冲突。   薛小雪自然是不会让如月造次的,好几次都差点亲手揍她,可那个如月也是个橡皮做的,就喜欢去碰薛小雪这根刺,每日一次都快成乐趣了。   景顺除了每日要处理繁杂的事务,还需要亲自去护着薛小雪,也是焦头烂额。   如今,他是绝对不能惹广大人的,毕竟止水城一半以上的兵力都由他亲自指挥,说将他从王位上拉下来,也就拉下来了。   “你说什么?”如月本来靠在木榻上的软垫上,正在想着今日该如何去刺激刺激那讨厌的王妃,听到跪在自己面前丫鬟的话,眼睛一亮,直接就坐直了身子,兴奋的说:“此话当真?”   丫鬟点点头,也是一脸奸诈的说:“娘娘,奴婢之前亲耳听到的,陛下与闰大人说话,说什么这件事不可以让王妃知道,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处理掉。”   如月追问:“然后你可找到相关的人了?”   丫鬟一脸阴险的说:“找到了。奴婢本来以为闰大人是要将他们杀了,没想到只是遣散了,但是咱们从弓州出来的急,到了止水城我才终于找到了和这件事相关的人,也问了个清楚,他现在就在门口候着呢,娘娘带着她去对王妃说说,准保没错。”   如月得意的嘴都合不拢了,将一身慵懒都除了,理了理头发说:“走,咱们找王妃聊天去。”   薛小雪已经烦透了如月,可这里比不得燕王宫,守卫又基本都是广大人的人,没人会拦着如月,所以这如月几乎每天都来她这里找点碴。   眼见着那女人又故意扶腰挺着肚子来了,薛小雪本来在窗边坐着透气,将窗栏放下之后去床上背朝外躺着去了。   其实如月没有任何孕兆显现,可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了一样,走路也小心,丫鬟还时不时要大声说几句娘娘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如月进了门,也不对薛小雪打招呼,坐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让丫鬟用小手绢给自己擦着额头的汗,得意洋洋的说:“姐姐这是累了?难不成也是有了?”   如月说完突然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又故意“啊”了一声道:“我才想起来,姐姐这身子是受不得孕的。”   薛小雪已经习惯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了,如今广大人就像是捏在景顺脖颈上的一只铁手,她不能再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景顺为难了。   “其实,我今日是带了个人来给姐姐说件你一定感兴趣的事儿。”如月说着对身后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他微一颔首开口道:“参见娘娘。”   如月嘴角微挑,心想这也是个识时务的,没叫王妃叫娘娘,就凭这一点她都得赏他。   薛小雪凝了眉头,她这房间除了景顺,什么男人都没进来过,刚想起来将他轰出去,就听如月又开了口:“姐姐可是有位好友,好像是梁国将军的夫人?”   薛小雪没动,听到如月提起李诺,她是真的关心起来,不管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她都想知道。   如月知道薛小雪听进去了,就继续说:“之前啊,这位夫人有身孕的时候可是倒霉,遭了好几次袭击,有几次差点就死了,情况那叫一个紧急,我身边这位就是去袭击她的人之一,姐姐你不想知道具体情况么?”   薛小雪突然坐了起来,面色冰冷的看向如月,真的很想去撕了她那张讨厌的嘴,可看到她身后的男人,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如月偏头对那男人说:“你就一五一十的将是谁派你去的,去了多少人,为什么派你去的情况说清楚吧。”   那男人微一颔首,严肃的说:“是陛下派属下去的,陛下之前就将李诺的行踪告知过汴元信,想借此挑起汴元信与尹蘅的争斗,然后暗中派了多人去袭击李诺,打算将她杀了之后嫁祸给汴元信,让尹蘅找他寻仇,只是属下未能得手。”   薛小雪面无表情,但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将床单紧紧的捏住了。   如月一脸无辜,看起来还有些心惊的故意望着薛小雪说:“是呢,姐姐,我这丫头也听到的。”   如月身边的丫鬟也特别赶紧添油加醋的点点头说:“对,当时陛下吩咐的时候,闰大人还犹豫了一下,说那夫人毕竟怀着孩子,可陛下说的可绝情了,说什么就是因为怀孕,死了才会让那两个男人撕心裂肺,说那女人是牵制尹什么和汴什么的最好工具。”   如月接话长叹了一句:“哎,知道的是陛下精明,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对那女人有什么仇呢。”   “陛下要杀谁,想杀谁都是陛下自己的决定,就算是我的朋友,也一样。至于你……”薛小雪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金鞘匕首,将它拔出来之后阴着脸一步步朝着如月走过去。   如月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躲在丫鬟身后,看都不敢看薛小雪的说:“你……你别乱来!我怀着……啊!”   如月只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全是血,薛小雪真的用匕首刺了,不过被她身后的男人伸手握住了刀刃。   薛小雪平静的看着那男人说:“你可知你挡的是谁?你更应该知道,我若是将今日你告诉我的这些都告诉陛下,你会是什么后果。”   那男人脸色已经变了,他松开匕首想也不想转头就跑了,他本来也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能因为贪钱就将命也搭进去。   如月拉着丫鬟也想跑,被薛小雪挡住了去路,她浑身抖着向后退,之前薛小雪发怒过,但从来没动过刀子,再说了,她就是生气不也应该是对陛下去发的么?怎么直接朝着她就来了……   “至于你,活着也是多余。”薛小雪说罢一刀就扎进了如月丫鬟的心口,刀拔出来之后那伤口的鲜血就喷了。   丫鬟木桩子一样的直接倒在了地上,如月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她未必打不过这女人,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从小练过的。就是太害怕了。   如月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薛小雪,薛小雪却像是无意识一样的握着刀一步步朝她逼近,额头都被如月丢的瓷器砸出血了。眼见着就要一刀捅进如月的腹部,手腕被狠狠的捏住了。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带,薛小雪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陛下……”如月看清救自己的人,嗷了一声就哭了,扑在景顺怀里一顿哭诉,薛小雪手里的匕首也伤了她自己,握不住便掉在了地上,她头也没回。望着脚边已经死透的丫鬟,心口一阵抽疼。   是真真切切的抽疼。   “把她送走。”景顺声音冷的就像是极寒的冰,外面战战兢兢的女官进来将吓的魂儿都要没了的广娘娘扶出去了。   薛小雪看向院子,跪着一票女官,其中一个还在被侍卫仗刑。   是了,方才她这院子里一个女官都不见了,没人阻拦如月,看样子是被景顺发现了,赐了仗刑。   “要是觉得我罚的重了,就让他们停……”景顺走到薛小雪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没想到薛小雪理也没理他,直接出了门,被打那个已经奄奄一息,发不出声音的说着王妃饶命,旁边跪着的四个,都一脸哀求的望着她。   毕竟,也是伺候了她蛮久的人。   只是,就算伺候的再久,依旧没有一个是真心向着她的。   仗刑的侍卫停了手,要换下一个的时候薛小雪发了声:“等等。”   即将要被仗刑的那个女官一脸感激的看着薛小雪,以为王妃是要救她了。却见王妃伸手指向那个已经被打晕的女官,毫无感情的说:“再打她五十仗。”   侍卫为难的看着薛小雪说:“王妃……那样,恐怕是要死人的。”   “那就打死为止,包括她们四个,统统杖毙。”薛小雪冷若冰霜的望着身边的四个女官,她们哭着求饶的嘴脸看起来比如月还要可恶。   不管是景顺还是这些女官,在做伤害她的事情的时候,就从没想过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痛,会不会怒。   本来脸上还有些希望表情的女官突然就软在了地上,薛小雪说罢转身回了房间,景顺站在门边惊讶的看着她,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动了动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刚才真的不是那样故意用力扯她的,也绝对不是为了如月的孩子,只是情况紧急,若是……若是阿姐真的将如月捅死了,凭他现在的能力,是绝对保不住阿姐的。   薛小雪去水盆里净了手,把沾了血的衣服都换去,坐在了妆台前,将披散着的头发束了起来,没有男子的发冠,她便绾了个男士髻,从衣柜中找了一套偏中性的衣服穿起来,沉默的起身,打算出门。   景顺拽住了她,被她这一系列的行为吓着了。   “阿姐,你要做什么?”景顺声音都有些抖。   “你放手。”薛小雪平静的望着前方,景顺不依的绕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说:“你要去哪儿?”   “回梁国。”   景顺呼吸一滞,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小雪,她表情坚决,不像是随口说说的。   “……你说什么?阿姐你不能……”   薛小雪不看景顺,微垂着眼,就像是清高又疏离的陌生人,音色平淡的说:“还请你以后称我一句殊王殿下,虽然你是王,但其实也和一个有封地的王爷没什么区别了。”   景顺突然就发飙了:“你……你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我刚才之所以那样用力的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杀人,你若是杀了她……”   薛小雪抬眼看向景顺,他的脾气突然就发不出来了。   她眼神中的寒意实在是太重,尽管她一向都不怎么爱笑的,可此时此刻,景顺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眼中没有生气,没有感情,没有任何的怜悯,就像是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都抛弃了一样。   薛小雪缓缓开口:“景顺,你派人去杀李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景顺本来还有些委屈和埋怨,听到薛小雪这一句之后,直接愣住了。   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了,他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景顺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接着就掉出来,薛小雪偏过头不看他,他从小就这样,稍微委屈一些就掉眼泪,每一次惹她不高兴了,只要他一哭,她心就软了。   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里,她累了,哄着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心智不成熟的男人,她太累了。   “好,你走吧。”景顺松开了薛小雪,回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匕首,俯身捡起来就照着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   薛小雪听到他一声闷哼,微停了脚步,景顺一看有戏,又要割自己的时候,薛小雪突然回头看向他说:“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不管有没有人控制着你,压迫着你,你都要坚强起来。”   景顺手臂上的血已经流到了手背上,他攥着匕首的手也在发抖,以前她若是知道了他想伤害自己。眼神中是会有惊慌和紧张表情的,可今日……这样的表情也没有了。   景顺心凉,抬手又要刺自己,薛小雪又说了一句:“心若不坚强,如何当一个好帝王?一个喜欢伤害自己来博取同情的男人,永远也保护不了别人。”   薛小雪说罢一咬牙狠心的出了门,景顺扔了匕首伸手将她拖了回来,直接就跪在了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哭道:“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阿姐,不要离开我,真的不要啊……”   薛小雪心里疼的无以复加,两行清泪滑落在腮边:“景顺,我们的缘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景顺彻底失去理智了,像个孩子一样的哭着说:“你胡说!我不要听!”   薛小雪用力掰着景顺的手指,他却将她抱的更紧,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闰涵匆忙的赶了过来。若是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进这院子的。   院内已经有两位女官被杖毙了,闰涵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跪在了门口,声音凝重的说:“陛下,确切消息,麒麟国三十万大军已直奔止水城而来。”   沉默,掉根针都能听得很清楚的沉默。   许久后,薛小雪察觉到抱着她的景顺突然松了手,站了起来。   他走去门边,看着外面的闰涵,已经没了方才的哭音,只是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对闰涵说:“闰涵,你选几位最可信的人将王妃送走,送回梁国,舜天殊王府。”   闰涵拧着眉。   景顺听不出情绪的说:“汴元信不会对止水城怎样的,他之所以这样大阵仗的来,就是想让我认输,这样我就连名声都被他彻底毁了,放弃国都逃走的帝王,在遭遇敌人的时候又一次选择投降……哈哈哈哈。”   景顺的笑,笑的闰涵和薛小雪心里都很难受。   这位年轻的帝王,其实也是够苦了,从小就被冷涅控制,好不容易拿去了捏着他的那只铁钳,又被这天下局势逼的声名狼藉。   景顺轻声说:“何况,就算是我投降了认输了,汴元信一样不会放过我。”   毕竟他之前那样阴过汴元信。   这都是果。   闰涵其实不太明白景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现在根本就不是能出结局的时候,提醒他说:“陛下,麒麟军到底是不是汴元信亲自率领暂且不提,那些按着计划叛变的将军们回应都很正常,他们已经顺利被麒麟收编了。有了内应,若是真的拼起来,我们未必会输。”   景顺微微一笑,突然觉得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坚持了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累了。   按着原定计划,他们选择止水城就是个幌子,虽然葛隆的叛变是个意外,但他本人也没什么兵力,叛变了也有好处,至少不会让麒麟国直接占领了弓州城。   慌慌张张的逃来止水城就是为了让麒麟国相信。燕国真的解体了,景顺作为帝王也是软弱的。   而闰涵早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只要得到确切消息,知道了汴元信的具体位置,那他们就要奋力一击,若是能将汴元信杀了,那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若是不能,至少他也拼过了。   可如今,景顺连拼都不想拼了。   闰涵继续劝说:“陛下,我们应按原定计划绕回弓州,用止水城的地理防御优势拖住麒麟的三十万大军,葛隆并没有什么兵力,我们拿下弓州不在话下,而且,庆国也已经答应出兵援助我们了。”   一切都在朝着计划中最好的趋势发展着,如果再能扶正广大人的女儿,那他必然也会变得一心一意。   景顺摇摇头说:“我改变主意了。”   闰涵不可思议的看向景顺:“……什么?”   这位帝王虽然年轻,但是心智却不幼稚,他不是会产生突发奇想的人,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说出了特别疯狂想法的表情。   他看样子是真的做了决定,一瞬间就做出的决定,不能更改和动摇的决定。   景顺不太正常的望着闰涵问:“弓州城要了有何用?这王座要了又有何用?我是王,却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王做了到底有何用?”   闰涵刚要开口,景顺对他挥了挥手说:“你尽快将王妃送走吧。”   闰涵看向薛小雪,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面如死灰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闰涵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闰涵直接跪在了薛小雪面前,很稳重的说:“请王妃劝说陛下以大事为重,以燕国的未来为重……”   薛小雪不可察觉的笑了笑。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未来?不过是扼着人脖颈的两条绳子罢了,如果未来注定是一根会吊死人的绳子,为何还要心心念的去将它套在自己身上?   薛小雪本不打算说什么,却听得景顺又对闰涵说:“去通知广大人,让他将如月也送走吧。”   闰涵看了薛小雪一眼,她眉眼始终冷冰冰的,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供在祠堂中的神像,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在听到陛下这句话之后,“神像”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他捕捉不到,再看的时候觉得她比方才更冷了。   景顺的意思并非是在乎如月,只是想到了今日阿姐之所以成为这样,一定是那如月从中作梗。他早就该将那女人送走,却最终还是拖成了此等结局。   “你们走吧,我累了。”薛小雪好像也突然就做了什么决定,说罢转身回了房,重新躺在了床上。   景顺却难以掩饰的笑了笑,阿姐这是不打算走了么?   闰涵心里也没底,王妃方才是真的想走,现在不走了?还是因为舍不得陛下吧……   不过,只要她不走,那他就还有机会去劝她,让她说服陛下继续按着原计划离开这里,回弓州。   不过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必须尽快动身,才能在麒麟军围堵鸦子岭之前,顺利通过那里。   就在景顺和薛小雪尚且不知如何发展的时候,世亲自带的三十万大军已经逼近了止水城,汴元信亲令,不管这城如何难攻,也一定要攻下,最重要的是,他要见到景顺的项上人头。   李诺被汴元信带回了弓州,曾经的驿馆已经被改造为了临时行宫。李诺这一病,行宫里最多的不是女官和内官,而是一批又一批更换着的郎中。   又是一碗药从屋里砸了出来,碗被摔的粉碎,刚进去没多久的郎中紧接着也颤颤巍巍的退了出来。   ☆、4月24日更新时间说明 周末带着孩儿上课呀,出去玩呀的一天,实在是累劈了,今儿更新时间延迟一些哈,十点左右,么么哒大家~   过完周末,我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来一针鸡血……   ☆、第96章 痼疾之殇   “陛下,王妃她……不肯吃药。”郎中跪了下来,这位老人家也是个实诚人,觉得病人不肯吃药就是他的错误,毕竟他在里面劝了半天,该分析的厉害关系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一点儿效果。   汴元信站在院中背对着李诺的房门,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早上了。   女官端着炖的软糯的米粥过来,看到汴元信也是一脸苦愁,里面那位从来了这里就没吃过东西,她都不知道被热粥砸了多少次了。   “给我。”汴元信对女官伸出手,她如获大赦一样的将手里的粥递给汴元信,只盼着里面那位性子不要太强,毕竟女人是拗不过男人的。   汴元信进了屋,李诺坐在内间的窗边,正在愣神。   将粥放在她面前,汴元信还没开口,李诺很淡定的拿起碗将窗户推开,把粥倒了出去。   汴元信凝了眉头。   捏着那只木质碗,李诺不屑的笑了笑,就这点本事了么?屋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拿走了,碗都给换了,这是要逼她摔人了么?   李诺抬头看了汴元信一眼,他比尹蘅还要高一些,她不会不自量力,等下次换了女官进来,她倒是可以考虑摔摔看。   汴元信耐心开口:“你纵是对我千般不满,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毕竟你活着才能……”   “你都要让我陪着你进祖庙了,就别拿什么我只能活着才能见到尹蘅的话来我这鬼扯了。”李诺冷笑着白了汴元信一眼,他的话被她给堵了回去。   许久后汴元信又说:“好,那我就命令你,你必须得活着。”   这句话李诺连搭话的心思都没有。   说实话,他的气势和尹蘅比。差远了。   她是他一句命令就能听得人么?笑话。   不过……   “我也没打算死。”李诺又冷笑一声,看着汴元信说:“你要是真如自己说的那么关心我,对我好,就让我出去,想吃什么我自己随意,也不要再让郎中来,给我充分的自由。”   汴元信说:“可以,但是要让暗卫跟着你。”   李诺哈哈大笑两声,说的好听,好像真给她自由一样,不还是让人跟着她?   李诺这一笑,汴元信眉头更紧了,他完全不知她的笑是什么意思,高兴还是嘲笑,亦或者都有。   李诺摆摆手打了个哈欠说:“国主大人,您要是没什么别的吩咐了就去忙您的吧。”   汴元信虽然不是被李诺从里面赶出来的,但是也和赶差不多了,李诺将门关好,坐回床上,真想把床笠撕了,但她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   景顺出逃后的弓州已经和曾经完全不同了,即便曾经是国都。但是一旦牵扯了战乱,能出逃的百姓都逃走了,不得不留下来的那些也是愁容满面,做事心惊胆战。   李诺站在扬弓街街口,只剩下一家酒楼还开着,以前每家酒楼门口都有数个伙计比着声响的吆喝生意,现在街上连只讨食的狗都见不到了。   穿着燕**服的巡逻兵时不时经过,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见到骑马整装的麒麟军。   有种沆瀣一气的感觉。   李诺走着走着就到了风七娘的烤肉店,这里已经被人为破坏了,李诺找了张瘸腿的椅子靠在墙边坐下来,阳光晒在身上都不觉得暖,看着苍白的手背,皮肤都因为缺水干燥有了细纹,一开始还能感觉到饿,最近这两天除了头晕,饥饿感都不明显了。   李诺将手腕上那只本来很合适现在松了一大圈的手环拿下来,放在手心中摩挲着。   风七娘说过,只要戴着这只手环,就会有她们的人来帮她,也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人,能不能感应到她的呼唤,至少能来个人帮帮她……   虽然暗卫没有出现在她视线中,可李诺知道最少有两个暗卫跟着她,反正也不想回去,她便随心所欲的到处乱走,一如既往的迷路,走着走着就走去了皇甫家宅。   这里的大门开着,牌匾也没了,进进出出的都是麒麟国的士兵,可能是将这里占了之后做了临时据点,李诺沉口气内心自嘲的笑了笑,她妄想什么呢?尹蘅就算是来找她,也进不了弓州城的。   扑棱一声,一只小鸽子落在了她肩头,李诺整个人突然就来了精神。   许是知道她可能不方便回复,倪达叶的信上说的很清楚,如果看到了这封信,就将信撕成两半重新放回鸽子腿上,他会通过鸽子定位她所在的位置,尽快来找她。   李诺将字条塞好之后,回头对着身后的空气说:“这只鸽子要是被你们抓了或者被别人射死了,我就死给你们看!”   李诺说完将鸽子扔了,小鸽子在她头顶上盘旋了两下,朝着一堵墙后飞去,顺便拉了一泡便便。   暗卫站在墙后,看着掉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屎,忍了几忍还是将手里的石子扔在了地上,真的打死了那只鸽子,那位就算不死,发个飙,国主都受不了,何况是他们。   李诺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摇摇晃晃的回了临时行宫,汴元信也就这点好了,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烦她,其余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事,至少让她不会觉得眼晕。   毕竟驿馆不大,李诺还没回房,以前住过殊王的那间房的房门就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是个燕国人,长的有点姿色,主要是身材好,胸口那两团实在是大的夺人眼。   “这位小姑姑请留步。”   见李诺要进屋,那女人突然开了口,李诺其实对这个称呼还是觉得亲切的。虽然燕国内称呼年轻女子都喜欢用这个。   李诺回头看着那女人,她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扭着腰和屁股一步步朝着李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当他特别在乎的是个多绝色的女子,不过如此嘛……”   扑面一股风尘味儿,李诺由于方才的称呼对这女人所产生的亲切感瞬间没了。   女人说着还从头到脚的打量了李诺一番,故意将胸挺的更高了一些。   李诺瞬间想通是怎么回事了。   这女人十有**昨天晚上被汴元信给睡了,今天就来找刺儿了?就因为别人都叫她一声王妃?为这么个破名好她还得受气?闹呢?   李诺呵呵呵笑了三声,这还真是在尹蘅那里从没受过的小三气,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反正她也闲的无聊,干脆……演出戏。   她倒不是对汴元信有任何想法。但这样一个破女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忍了就不是李诺了。   李诺想都没想,伸手就捏了捏那女人的胸,确实挺软,比注水的好。   那女人半天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李诺还捏着她的手之后才一下子将其打开了,李诺正好看到门那边有人来了,算着时间正好,她装出一脸惊讶,直接向后退了几步狠狠撞在了门上。   “住手!”   那女人根本没想打李诺,只是自己防卫了一下。伸着的手还没收回来呢,就被人一脚踢在了肚子上。她想不到李诺居然纸片一样的一推就飞了,也没想到踢她的人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将她也纸片一样的踹飞了。   李诺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吃饭了,力气不足,倒下去的时候左手真的被狠戳了一下,这会儿实在疼的厉害。   “你怎么样……”汴元信将李诺直接抱了起来,李诺试着动左手,剧痛。   不是脱臼就是骨折了。   “叫郎中来。”汴元信吩咐身后的暗卫,李诺理都没理抱着她的汴元信,看向倒在地上那女人用唇语说了四个字。   胸大无脑。   女人愣了愣,李诺冷冰冰的笑,接着两眼一翻,晕了。   汴元信怒火中烧的回头看向那女人,她委屈的满眼是泪,干巴巴的说:“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在我决定杀你之前,滚。”   毕竟有过露水之恩,汴元信也不喜欢杀女人,便留她在院子里,将李诺抱回屋里了。   李诺怕汴元信对她不利,进屋就醒了。汴元信将李诺放在床上。她用脚蹬鞋子,汴元信蹲下来,很轻柔的将鞋子拿掉了。   脚腕被汴元信握住,李诺向回扯了扯他不肯松手,微眯眼睛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危险。   李诺微挑挑眉看着汴元信说:“你有需要我明白,但烦请你把你的这些个女人管好些,给别人添麻烦实在是不礼貌。”   汴元信也是个自负的,一直以来都是被女人投怀送抱的,他自己也不太可能主动去扑谁,傲娇惯了。   李诺之所以敢这样,就是因为知道要是汴元信想将她怎样早就动手了,之所以一直没碰她,估计是想充分展示了个人魅力之后让她投怀送抱呢,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离汴元信这潭泥浆远一点。   汴元信望着李诺,突然生出一股自欺欺人的念头。觉得李诺能这样说也许是因为她心里不舒服,如果一个女人因为另一个女人不舒服,也可能就是对夹在他们中间的男人有了什么别样的想法。   李诺也就是不知道汴元信心中所想,不然估计要吐血。   “我左手已经废了,你还想将我脚踝也捏断不成?”   汴元信松了松手下的力气,望着李诺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刚才在想,若是捏断你的脚踝能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也许我真的会这样做。”   李诺用惯用的冷笑对着汴元信:“汴元信陛下,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可好奇的?如果你就是喜欢我脑子里那些主意,我都已经给你建议了,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无条件的帮助你,你何必非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到这么僵硬呢?”   汴元信默不作声。她以为他对她只是好奇,亦或者只想利用么?   也可能吧,现在汴元信自己都想不清楚他对李诺是什么感情,只觉得李诺是个宝贝,不能让其他人染指,尤其是尹蘅。   “陛下,郎中来了。”   暗卫通传后,郎中拎着药箱进来了,他现在看见这屋子里的人就头疼,本来她身子弱就不肯吃药了,如今还把手给伤了,这可让他怎么是好,再治不好她,他脑袋要保不住了。   郎中一脸苦逼的给李诺看了看左手的情况,应该是手腕关节的位置骨折了。   “王妃骨头太脆,之前奶孩子,最近身子又弱,所以……”郎中说着说着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主要是汴元信的脸都快冻成冰了。   郎中一脸求饶的看着李诺说:“我这就给您固定伤处,这一次一定要认真吃药,伤筋动骨,不可儿戏……”   郎中说着就开始给李诺固定手腕,李诺疼的拧着眉,不过突然就想到了倪达叶,眼睛一亮道:“我有个朋友,是个神医……”   汴元信静默的望着她:“如果你说的是放鸽子的那位。他就在弓州,你若是答应好好吃饭,好好服药,我就让他来见你。”   李诺狂点头。   午后,李诺吃了一些淡粥,还有半个鸡腿,好多日没怎么吃东西,就是偶尔喝一些米汤,突然吃肉闹的她胃里难过的厉害。   倪达叶和钱星星来的时候,李诺本来正窝在床上难受呢,见到那两人就觉得浑身都舒畅了。李诺开心的很,不过那两位却一点儿也不开心,他们是被绑来的,身上的衣服也脏破的不像样子,最难看的是钱星星的脸,除了粘了很多灰土,表情更是又冷又硬。   “你们……这是?”李诺问的是钱星星身后的暗卫。   暗卫垂目答:“昨夜,这两人意图潜入行宫被抓,在柴房里关了一夜。今日陛下见到了这男人养的鸽子身上的字条才知道他们许是与王妃认识,不过确定身份之前,不能放开他们。”   钱星星和倪达叶的表情都很丰富多彩。   钱星星气的笑起来:“你瞅瞅,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将军抱着,王妃当着,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就你这种脑残才将她当朋友,人家早就把你忘到爪哇国去了!”   倪达叶确实也不舒服,可被钱星星这么说他更不爽,斜眼等着比他矮一头的钱星星说:“你以前做老板的时候嘴也这么贱么?”   “你……”钱星星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倪达叶继续开嘴炮:“没素质没风度没文化的,你是拆迁暴发户么!”   “你大爷!”   “叫你哥干嘛?”   “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我妈是顺产的,我脑子是被夹过,你能怎样?你不是?”   钱星星憋的脸都要紫了。   李诺无语的看着突然就吵起来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就成这样了,以前看着不是挺和谐的么?   “他们是我朋友,麻烦准备干净水给他们洗洗。”李诺说话声音都没以前那么洪亮了,倪达叶看到她手受伤,而且脸色也不好看,估计她在这儿也是有原因的,便喷了钱星星一句闭嘴,和他先去沐浴了。   两人再出现,扫光了李诺屋里桌子上所有能吃的东西,饿了一天差点都要低血糖了。   倪达叶又检查了李诺的手腕说:“骨头应该是没断的,最严重就是骨裂。不过更可能是错位了。”   “帮我个忙。”李诺一脸严肃。   倪达叶想也不想的就说:“杀人不干。”   “为什么?”   倪达叶将李诺的手固定的更稳妥一些了说:“我之所以帮你杀小襄,首先因为我有毒药,现在没了。其次小襄就一个人,那汴元信在弓州城囤了至少五万兵马,我杀了他,五百个人一人一脚就能将我碾成渣渣,五万人?骨灰都特么没了。不干!”   李诺又说:“救我出去。”   倪达叶瞪了她一眼道:“救你比杀人难度还高,不干。”   “那你来干嘛?”李诺气的脱口而出,说了觉得有点后悔,因为倪达叶的表情有些伤。   钱星星哇哈哈哈的一阵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看着倪达叶说:“怎么样?白眼狼吧?活该,让你来!”   “你怎么能这样……”倪达叶委屈的撇撇嘴。   “两千两黄金。”李诺严肃的看向钱星星,直接开了价。   倪达叶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他心里是特别不爽的,他是真的将李诺当朋友才会来,没想到李诺和他之间却分的特别清楚,就是利益关系。   但是也能想通,毕竟之前他们直接都是纯利益关系,李诺不相信他也是应该的,她那么鬼精,也不可能谁都信。   “三千两。”李诺继续加。   钱星星本来一脸不屑,这时候也竖着耳朵不吭声了。   “五千两!”   “成交!”钱星星啪的一拍桌子,吓坏了李诺和倪达叶。   倪达叶问:“你脑子被夹了?你怎么把她弄出去?”   钱星星像是个倔强的小老头一样气哼哼的说:“你别管我用什么方法把她弄出去,给我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闹呢?”   李诺和倪达叶都愣了。三个月,估计她早被绑回麒麟国,王妃加冕仪式都完成了。   ……   虽然是白天,但由于周围高大的树木太过密集,日头都晒不进来,行路还得带着火把,林中有些稀薄的瘴气,一条歪歪扭扭的路看起来像是通往阴间的一样,森绿森蓝的,周围稀奇古怪的动物声音一交织。更是让胆小的人走也走不动。   “每次来这儿我都觉得毛骨悚然……”赶着马车的其中一人捋了捋身上的鸡皮疙瘩,确保拉车的马眼睛是被黑布蒙好的,否则一旦马惊了就麻烦了。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其实也怕,但好在他之前是来过两次的,也算是心里有底:“七娘交代的事必须得办妥,这药丸你吃一颗,等下瘴气就要更浓了。”   第一个说话的又说:“鬼老医住的地方已经够吓人了,到处都是胳膊和腿,这毒牙子住的地方简直就要吓死人了,你看,你看!那边有条腕子那么粗的蛇!”   “别咧咧了。车里那位受不得吵,安静。”   一条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林中一处茅屋,外面的栅栏年久失修,破烂的木栏上挂着各种各样动物的骸骨,赶车的两人将尹蘅从车上抬下来,送进了屋里。   “将这香燃了,师祖就会来了,咱们去远处等着,师祖除了自己想见的人,别人惹了她,会出人命的。”   尹蘅被放在屋子中央的木桌上,风七娘之前给他吃了定脉丹,他现在气息都很轻,血流速度都是缓的。   香燃至一半的时候,原本没什么光亮的房间内亮起了烛火,尹蘅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在房间很角落的地方有一台织布机,边上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一下下拉动着织机,却没有在织布。   “我女儿……”尹蘅心口闷痛,可担忧着鱼泽的安危,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便问了一句。   噗的一声轻响,就是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什么东西飞进了他嘴里,好像还是活的,扒住他的喉咙口直接就钻了下去。   尹蘅掐住了脖子一阵剧烈咳嗽,织机边上的那人已经鬼魅一般的站在了他身边,手里捧着一盏油灯望着他。   是一位老妇人,面容冰冷,满脸皱纹,眼睛都有些泛着荤白了。   “是小七送你过来的。”老妇人开口,说话声音却是中年女人的感觉。   尹蘅点点头,老妇人将手覆上他的心口,微一探,一转手将他腰间的一只木盒子捏了出来,打开盖子一股奇香,里面是只蜘蛛。   老妇人接着问:“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尹蘅心口疼的厉害,看样子是痼疾压制不住了,他一侧身就是一口血,觉得胸腔已经要炸裂了。   老妇人平淡的望着尹蘅,完全不担忧他的死活,只是一弹手指。将木盒中的蜘蛛弹飞了出去,落在了屋顶角落里的灰网上,那里有一大群和那蜘蛛相同的家伙。   “痼疾。”老妇人说着将油灯放在了尹蘅脚边上,掀开他脚踝位置的裤脚,用枯瘦的手指狠狠一摁,尹蘅疼的直挺挺躺下去,浑身都在抖。   老妇人幽幽开口:“你心脏受了箭伤,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被鬼老医逆天换了心,所以才苟活至今,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的。”   尹蘅嘴皮都变紫了,颤抖着断断续续的开口道:“是……我死不要紧,可我夫人她……遭他人掳绑,无论如何,求……求您救我,哪怕只是能再活很短的时日……至少……至少让我将我夫人救出,让她与女儿……母子团圆……”   本来摁在尹蘅脚踝处的手指松开了,尹蘅这才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瘫了。   老妇人斜睨着尹蘅,冷冷的问:“你有几位夫人?”   “一位。”   老妇人呵呵的笑了,干涩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风刮过枯黄的叶子擦着地面,没有一点儿生气。   “是小七让你这般对我说的么?”   尹蘅又说:“我不求别的。只求您能暂时帮我压制这痼疾,让我去救我夫人……”   老妇人冷笑一声道:“你这病是压不住的,你之前被换心的时候,鬼老医没有告诉你么?”   尹蘅沉默,许久后才又开口:“他说过,若是病发,便是死期。”   之前痼疾就差点发出来,好在被控制住了,可这一次……鬼老医救他的时候就说过,这病一旦发出就会要命,他都不一定再能救他一次,他本来已经很小心了,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可对你说了想续命,就要冒着再死一次的危险,再换一颗心?”   “说过。”   老妇人微点点头说:“我本是不救男人的,但既然你是小七送来的,那我给你个选择。”   “我可以帮你压制痼疾,让你再活一段时间,活蹦乱跳的去救你的夫人。或者,就再过一次鬼门关,换一颗玲珑心,只要你挺过来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只不过,挺不过来的可能性更大。”   “你选哪一个?”   尹蘅毫不犹豫的说:“第一个。”   老妇人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笑容问:“这么干脆?”   尹蘅拧着眉头,忍着心口的疼痛说:“我要去救她,不能耽误时间。”   “哈哈……哈哈哈。”老妇人突然就狂笑起来,捧着油灯步履蹒跚的走了。   ☆、第97章 眉间雪(上)   圆月照弄堂。   薛小雪沿着木梯爬上屋顶,坐在屋檐上,拔开酒袋的塞子,小叶香浓醇的酒味儿漫了上来。   在弓州的时候还是很想念这酒的味道,便让景顺差人去买了一些,就算是逃离弓州,薛小雪都没忘记随身带着。   “小诺,恐怕,我要对不起你了。”薛小雪说罢灌了一口酒,平躺在屋顶上,月轮又圆又亮,伸出手好像就能碰到,其实终只是一个幻想。   “我没听你的话,到最后,我还是成为了付出最多的那一个。”薛小雪说着眼角就见了泪,她缓缓闭上眼,又是一阵狂饮,没多久就醉了。   景顺将一切都安排差不多的时候来看她,见到的就是一袭白衣似雪,无知无觉躺在屋顶睡着的薛小雪。   景顺也没什么武功,笨拙的从木梯爬上去,轻轻坐在她身边,难过的看着她:“阿姐,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最好的,可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月光柔和的洒遍大地,景顺将薛小雪抱在怀中,也只有这样的时刻,阿姐才是不会反抗的,就像一只疲倦至极的小动物,在他怀里安稳的睡着。   不久后,他们就要离开止水城,分道扬镳。   “再见便不知是何年月了。阿姐回到梁国,一定会比现在开心。”景顺喃喃自语的说罢,抬手也抹去了眼角的泪。   “其实,我一定要将阿姐留在身边,是因为我觉得阿姐和我很像,我们都是无处安放内心的人,不信任任何人,厌倦这个世界……”景顺说到这里略微一顿,长叹了口气说:“以前我不想杀冷涅的,我只是想将燕国毁了,我用了特别多种方法,拆分军队,加重赋税,甚至将战马当礼物随意赠送……”   “可还是不行啊……”   “阿姐,一定要杀了冷涅,是再遇到阿姐之后的事情了。”景顺说着将薛小雪抱的更紧了一些,就像是小孩子抱着最珍视的玩具:“权衡之下,我觉得杀了冷涅更好,一来为阿姐报仇,二来为我这些年受得气伸冤。”   景顺说罢低声的笑起来,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阿姐,其实我是个不懂得爱人的人。我连自己都不爱,更何况去爱别人,阿姐你应该嫌弃我的,可你还是对我那样好。”   “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从小就知道。”   “我希望阿姐能爱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这是我还能在这世上努力活着的唯一原因了。”   “只是……”   “阿姐,闰涵是不想让我送你离开的,可我一想到你陪着我兴许真的会丢了性命,我心里好难过,我不想阿姐死,所以……”   我让你走。   天明时,薛小雪被日光唤醒,她竟就在屋顶睡了一晚。   刚从屋顶下来,那位善于找茬的女人就来了,这一次她倒是兴师动众,除了身边那一群丫鬟和内官,还带来了她的父亲大人。   薛小雪沉默的站在院中,广大人一脸“正气”的行至她面前,将一卷诏书读了个通彻。   废宜和公主王妃身份,改立广滟滟为王妃。   “听到了么?还不快给本宫跪下!”新王妃脖子恨不得昂到天上去,薛小雪静静的望着她,淡然开口:“就算你是燕国王妃,我也是梁国的公主,还挂着梁国亲王的身份,你觉得你受得起我一拜么?”   广大人冷哼一声:“出嫁从夫,陛下废了你的身份,并没有休了你,你现在还是陛下的人,地位自然不及王妃尊贵,既如此,我女儿何受不得你一拜?”   薛小雪理也不理,转身要走,广大人亲自出马,一脚踢在了薛小雪的膝盖上,将她直接踹跪下了。   新王妃身后的升职为女官的丫鬟也狗仗人势的围过来,将薛小雪压住动弹不得,新王妃绕到薛小雪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说:“你也有今天,还说自己是什么公主?你以为梁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被麒麟国打成丧家之犬?连滕月卡都失了。”   广大人适时拦住女儿,毕竟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万一被气的有闪失,得不偿失:“别和她废话,你气出了就回去吧,陛下那里也不要太过分,毕竟他还是很在意这女人的。”   广滟滟放肆又狂妄的笑着说:“在意又如何?陛下现在天天宿在我那儿,我怀着孕还要承着恩,你知道陛下喝多了对我说什么?他说这辈子最痛苦的就是他的女人别说生孩子,连讨好男人都困难。”   薛小雪暗中攥紧了拳头。   广滟滟还是不知收敛,一脸傲慢笑容,不屑的垂目看着薛小雪说:“我说这位宜和公主,你如今在燕国,一没有亲友,二没有心腹,三又失了陛下恩宠,若是你乖乖的,我还能多赏你一口饭吃,否则……”广滟滟说着缓缓弯下腰,凑近薛小雪的耳朵,魔音一样的说:“否则我就将你丢去军营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薛小雪挣扎,可压着她的女官将她手臂上的皮都掐青了。   广滟滟大笑着走了,那群女官将她往地上一抛,转头也走了。   许久后,有人进来,薛小雪还在原地坐着,一动未动。   “王妃。莫要怪陛下,如今,陛下不能惹广大人,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闰涵悲悯的望着薛小雪,早上将废去她王妃身份的诏书给广大人之后他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第一时间过来缓和。   其实陛下是想亲自来的,可他拦住了。   若是让陛下看到这样的情景,他脾气一旦上来,那保不准又将广大人惹了,若是想顺利过鸦子岭回到弓州,再将弓州拿下。他们必须得依仗广大人。   闰涵长叹一声:“王妃应该也明白,身居其位,便有不得已的苦衷,陛下他……”   “不用说了。”薛小雪强撑着站起来,抖了抖裙摆上的灰。   闰涵轻声道:“王妃,陛下让我尽快送您走,您准备准备,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薛小雪什么也没说,回屋去了。   以前她不觉得自己瞎,总觉得景顺是有苦衷的,可就在刚才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李诺一眼就看出来不值得信任的人,她却不停的说服自己,去保护他,相信他。   不过,也是个骗子罢了。   可怕的是,她爱这个骗子,不可自拔。   整整三日,景顺再也没有来,薛小雪每天都在想,若是景顺来了,道歉了,她会不会原谅他。   只是,他连让她原谅他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闰涵派人准备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薛小雪没什么东西可带,临上车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她陪着李诺离开梁国时的情景,彼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王爷,养猫遛鸟好不快活。   无事的时候同李诺那小妮子喝喝酒,聊聊天,何等清闲。   这一切好像是注定的,她发誓再也不回燕国还是回来了,痛苦的不想留下还是留下了。   “陛下走了么?”薛小雪临上车的时候问赶车的马夫,他看样子是个新人。不太知道这里面曾经的人物关系,便如实回答:“还没有,陛下和王妃的车队过了明日才出发。”   薛小雪微垂下眼,点点头又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鸦子岭。”   车夫大概盘算了一番说:“按着他们的速度,三日后应该就可以到鸦子岭了。”   车队出发后,薛小雪并没有立刻离开止水城,而是先去了一趟成衣坊,买了一套最昂贵的女子嫁衣,火红火红的颜色,配上成套金钗的妆容,虽然看起来实在不适合平日里穿,但当薛小雪将它套在身上时,就连成衣店的老板娘都愣住了。   “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店,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她实在是太感动了。   薛小雪多给了她一锭银子,然后去画馆,找最好的画师给自己画了一幅画像。   开了满树的白梨花,树下的女子神色娇羞,那双灵汪的眼就像会说话一样,虽然场景是画师自己想出来的,可他只看了穿着嫁衣的女人一眼,笔便再也停不下来。   只有有故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韵和眉眼。   薛小雪看罢画作,赏了画师,对画馆的堂家说:“麻烦您将这幅画和这封信一起送去梁国舜天殊王府。”   薛小雪说罢放了一锭金子给堂家,这用来支付运送费实在是太多了。   信是写给李诺的,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但以前李诺要求过,想看看她穿着女装的样子,也许李诺没机会亲眼见到了,便将这幅画留给她做念想吧。   再次上路,薛小雪并没有让车夫送她回梁国,而是奔着鸦子岭的方向而去。   其实这些日子她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一些目前的情况了,也知道鸦子岭必然有一战,之前他们从弓州来止水城的时候是麒麟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所以未在鸦子岭拦截。   如今为了阻止东燕和西燕再有来往,鸦子岭就成了天然的分水岭,那里虽不至于有太多的麒麟军,却一定也会设卡增派守卫。   鸦子岭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叫做岭其实是一道非常深的峡谷,它就像燕国中部被巨斧劈了一刀,形成了南北绵延百里,深数十丈的峡谷,峡谷最上端东西两岸之间连着一道索桥,不能一次过太多人,但只要有条不紊,军队还是能顺利通过的。   薛小雪赶到鸦子岭的时候未见到任何异象,她这也许是不自量力,但她还是希望能亲眼看着景顺通过最危险的地方,她才能安心。   整整等了两日,前去探路的车夫回来告诉她,陛下和王妃的车辇已经距离这里不远了。   ……   “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暗卫来通报的时候,汴元信正和李诺坐在一处密林中,李诺抱着一盆干果无聊的啃。汴元信虽然微眯着眼,但心情却不错。   自从李诺开始吃东西后,他心情就越来越好了。   此处距离鸦子岭只有不到五里地,但因为鸦子岭那里没有任何遮掩物,他们必须在这里潜伏着。   李诺不知道汴元信是想堵截景顺,还以为麒麟国只是要在这里和燕**队打仗呢,不过能不在弓州那破地方呆着真好,虽然在外面她还是被禁锢的,却比被囚禁在屋子里好。   李诺对汴元信的事儿向来不操心,每天都想着怎么逃走,奈何除了两名暗卫还有整整一队精兵轮班天天守着她,她方便都有女官近距离跟着,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她还一直都很闭塞,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尹蘅和鱼泽到底怎样了,她只能每天祈求上苍保佑。倪达叶的鸽子都被汴元信用木笼关了起来,倪达叶和钱星星更是被看守严格,根本没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除了给李诺看病,他们都是不被允许接近李诺的。   李诺的手伤还未好,身子倒是调理的好一些了,至少没有之前看着那样蔫瘦了,她也在逼着自己吃东西。被那女人推了一下就骨折的事不能再发生,否则真的有了逃跑的机会,她会拖后腿。   “他说什么准备就绪了?我看准没好事。”倪达叶悄悄的和钱星星说话,钱星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在地上乱七八糟的画着。   “你又想做什么东西?”倪达叶好奇的看了看,完全看不懂,隔行如隔山,他们一个医科一个工科,实在是有些绝缘。   钱星星抬头瞟了一眼守着他们的精兵,他们也是完全看不明白的,之前看钱星星画还觉得稀奇。时间久了就连关注都不关注了。   钱星星小声说:“我在考虑,有没有可能造出定时炸弹。”   倪达叶一向喜欢吐槽钱星星:“闹呢?做那玩意干啥?炸不好再给自己炸了。”   钱星星不屑的撇撇嘴说:“就算是能做成定时烟雾弹,也有大作用。”   倪达叶对着李诺努努嘴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把那位大小姐救出去吧,等你想好怎么造炸弹,你的五千两黄金也打水漂了。”   钱星星不肯苟同,继续接着刚才画的数字模型计算和画,边算边说:“灵感这个东西不是说来就来的,既然来了,我就要好好利用。”   倪达叶受不了了,仰靠在身边的树上鄙视钱星星:“别闹了行不?灵感什么时候来不行,非要现在来?再说了。定时炸弹需要灵感么?你一个开了挂的外星人,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不正常的?”   钱星星狠狠的瞪着倪达叶:“你才是外星人,你全家都是外星人!”   倪达叶郑重的点点头,拍着胸脯道:“没错,我,包括我全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是外星人。不过你不是,你是本地土著,这里土生土养的,所以长不高,寿命估计也长不到哪里去。”   倪达叶说着还故意将钱星星的头顶比到了自己的腰部高度。   钱星星最讨厌倪达叶提他的身高,他快二十的人了,还不到一米六,这身高也实在是太伤了,他阴森森的说:“等我做出定时炸弹,第一个拿你做实验。”   倪达叶点点头说:“那我求求你直接做颗导弹吧,把我绑上发射出去,保不准我就被你送回家了。”   钱星星狠狠的瞪了倪达叶一眼,喷了一句:“神经病!”   “燕国的车队已经快到索桥了,属下方才去探了探,景……确定他在车队里。”暗卫又一次过来汇报,专门隐去了景顺的名字。   李诺一听还是立刻来了精神,问汴元信:“你要杀景顺?”   汴元信未说话,李诺腾的一下站起来,非常严肃的问:“是不是还有他的王妃?”   汴元信平静的望向李诺说:“我知道殊王殿下对你的重要性,我会尽量不伤害她,但是景顺一定要死。”   “我不信你。”李诺说着就要往外冲,被汴元信一把扯住拉了回来,她左手撞在汴元信腰间,疼的呲牙咧嘴。   “将王妃看好了,未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这里。”   汴元信说罢上了马,先一步离开了树林。   李诺根本跑不出去。她面前围着至少二十个侍卫,还有两名暗卫。   “李诺,你过来……”倪达叶不知道为什么李诺那边突然就和汴元信起冲突了,汴元信走了以后还有侍卫围着她,便不停对着她招手。   李诺要去倪达叶身边,侍卫本来还拦着,李诺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他们权衡了一下,觉得反正比她非要跟着去索桥那边好,便让开了路。   “你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就和那边起冲突了?”   李诺走到倪达叶身边之后他赶紧问,李诺阴着脸说:“汴元信要杀景顺。还有小雪。”   “哪个小雪?”倪达叶问。   “就是梁国的殊王殿下,薛靓,薛小雪。”   倪达叶本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愣,看向李诺问:“鬼老医救过的那女人么?”   李诺不解的看着倪达叶:“你认识?”   “没……不熟。”倪达叶神色突然有些慌张,赶忙低下了头,李诺并未看到他眉眼间的神情。   李诺无奈,只能求助:“我一定要过去,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倪达叶点点头,用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说:“我的药箱里有些迷药,不过效果好不好我不知道,鬼老医给我的,我没用过……”   “哪个瓶子,怎么使用?”李诺瞪着倪达叶,心想你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用了不就直接能跑了么?   不过现在就是给她跑她也不能,一定要确保小雪安全了才可以。   倪达叶拿到了医药箱,将里面的一只小瓶子交给李诺说:“你就在地上洒开,这东西挥发的很快,找上风口。”   倪达叶说完给李诺和钱星星一人两个棉球:“省着点用!我的棉球告急!把鼻子塞住,但还是尽量少呼吸!”   李诺暗中将小瓶子里的药粉都倒在了地上,然后用棉球堵好了鼻子,仔细看着护成一排的侍卫,风吹了半天他们也没什么反应,依旧一动不动的,李诺以为没什么用呢,就在她觉得失败了的时候,倪达叶丢了一块石头出去,砸中了其中一个侍卫,他就像块石头一样直挺挺的栽了下去,脸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钱星星惊讶的看着那名侍卫,关键是他倒下去了周围的人也没任何反应,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我去,鼻子着地,感觉好疼。”   李诺轻声问:“你这是迷药?怎么他们都没倒,倒是全石化了一样。”   “别废话,赶紧的,都踹倒!”倪达叶跳起来一脚一个,将那些侍卫都踹趴下了,拉着李诺想骑马跑,结果没想到连马都栽倒了。   “跑!”   李诺体力还好,跟着倪达叶一顿狂奔,钱星星则是差点给要了老命,跑几步就狂喘一阵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哭爹喊娘。   他以前是大叔的时候,那可是健身专家,现在重活一回,反而成了弱病秧子。   终于是快接近索桥了,李诺站在一处小山丘上,直接愣了。   就在山丘下方不远的位置,是麒麟军的队阵,汴元信立于阵前,严阵以待的朝着索桥方向,而索桥的这端孤伶伶的站着一个人,一身火红色的衣服,是位女子。   “小雪……”李诺扬起手刚想大声叫,就被倪达叶捂住了嘴:“别叫!被发现了就不能救她了!”   而在索桥的另一端,是已经下车的景顺,虽然隔的有些远看不清楚,可燕国人没有一个上桥的。   李诺急的团团转:“怎么办,小雪站在那里会被杀了的,快点想个办法,我们得去救她!”   钱星星相对淡定的说:“为什么我觉得,她是想拆了那座桥呢?”   “什么?”   “你们仔细看,她身后索桥连接着土地的位置,木销子都已经没了。她手里拿着的好像是火折子,那索桥头的木头颜色明显深,应该是被她倒上焦油了……”   “我不可以让她这样做,她这样做的话,汴元信会杀了她的!”李诺说着就要往索桥的方向跑,被倪达叶硬生生拉住了:“李诺,你不能过去,再看一看,也许他们在谈判,我们不能冒然插手,万一坏了……”   正说着,薛小雪手轻轻一扬,李诺听到景顺大叫了一声:“不!!!”   ☆、第98章 眉间雪(下)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景顺的声音还是万分清晰。   就在景顺吼了一声之后,李诺跟着一声尖叫,大喊了一声不要。   一支金羽弓箭直射进了小雪胸口,因为作用力巨大,她向后退了几步,半跪在了地上,李诺挣脱倪达叶朝着薛小雪的方向跑了过去。   汴元信脸色都变了,将手里的金弓扔开,勒马直朝李诺而去,在她即将到达薛小雪面前的时候将她一把抄起,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松开我!松开!凶手!”李诺嗓子都吼哑了,汴元信将她强行带回了军阵,凛声下令:“弓箭手。”   身后传来拉满弓的声音,随着汴元信一声令下。千百只弓箭腾空射出,直朝索桥对面的燕国人而去。   李诺眼睁睁看着燕国人倒下去了一批,但大部分人还是挡住了攻击,景顺也无恙。   就在此时,胸口中箭的薛小雪缓缓站起来,将手里的另外一只火折子也点燃了,丢在了索桥另一边还未燃起的木头上。   她身后瞬间一片火海。   李诺疯了一样的挣扎着,固定着她左手的木板都被她挣脱了,汴元信不得已将她放开,李诺朝着薛小雪跑了过去。汴元信随即下令:“灭火。”   他身后的兵士疾步奔向索桥桥头,抡刀乱砍,将燃着火的桥板直接砍断了,索桥燃着熊熊火焰直坠向了峡谷深处。   小雪依然跪在原地,用手紧紧摁着长箭,李诺扑在她身边,颤抖着不知道怎么办,回头大声叫着小叶,倪达叶过来时,连药箱都没有开。   一箭穿心,纵然他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薛小雪嘴角涌出了鲜血,缓缓抬头看向李诺,对她浅淡的笑了笑。   倪达叶转过身,垂着头不说话。   薛小雪也看到了他,但是嘴角动了动,将原本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阿姐,阿姐!!!”对岸的景顺跪趴在了地上,至少四名侍卫拽着他,闰涵也在他身边,沉默的望着对岸这边的情况。   他猜到了到鸦子岭会被堵截,却没想到是汴元信亲自来的,若不是王妃……若不是王妃这样做,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们了。   王妃为了救陛下,居然没有回梁国去……   薛小雪轻咳几声,望着李诺说:“对不起……小……诺,我……没听……你的话。”   “小雪,不说话了,你今天好漂亮,真的……倪达叶是神医。他能救你的,你别说话,我们这就去给你做手术……”李诺语无伦次,手忙脚乱的想将薛小雪抱起来,她却紧紧握住了李诺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小诺,你帮我给景顺传几句话……好不好……我……我已经说不了那么大声音了……”   李诺满脸是泪,紧紧拧着眉头,狠狠的点了点头。   薛小雪在她耳边说一句,她就大声对景顺说一句。   “景顺!”   李诺恶狠狠的吼了一声。已经快要崩溃的景顺抬头看向这边,李诺坐在地上,让小雪靠在自己身边,不停的对着她耳朵说话。   “我死后,你就不要装的那么辛苦了!”李诺的语气要是能化作一把把尖刀,现在就能将景顺宰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阿姐希望你,做回真正的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帝王!”李诺越喊越生气,眼泪断了线的流。   “照顾好你的妻子。还有你的孩子。”   李诺每说一句,景顺就像是被巨大的铁锤砸碎了一般,最后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李诺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崩溃的朝着景顺喊了一句:“你他妈的混账王八蛋,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去死!”   薛小雪捏住了李诺的手,阻止了她的话,李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小诺,让我从这里下去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李诺震惊的看着薛小雪,再看看不远处的峡谷,峡谷下面估计已经很久没有人下去过了,长着茂密的高大树林,若是跌下去……绝对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我不……”李诺将薛小雪抱的更紧,她轻轻拍了拍李诺的手背说:“乖,我就……这一个要求。”   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若是活着就是为了受苦,那死后就不要留下任何的念想。   这样,她才能心无挂念。   “好……”李诺哭的要死了,但薛小雪特别坚决的看着她,李诺只能点点头,将薛小雪架起来,走到了峡谷边缘。   汴元信下马过来,要拉李诺,被她狠狠的回头瞪去。他将手又收了回去,毕竟,薛小雪是他射中的。   “李诺,你要干什么!”倪达叶也慌了,又不敢冒然接近李诺。   李诺谁也不理,就安稳的架着薛小雪,她失血过多走不了路,完全靠在李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薛小雪在李诺耳边小声的说:“我……这一生,注定……是来受苦的。既然……我不能决定……这苦难的开始,就让我……自己……选择……结束了它吧。”   李诺哭的泪如雨下,话都快要说不出来,声声俱厉的问:“小雪,你为什么要救他。你就该让他过桥,让汴元信宰了他,那样的男人……你为什么……”   薛小雪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口血,将鲜红的衣服淹透了,她亦满脸是泪。嘴角却挂着解脱的笑容:“所以……我才对你说……对不起……你早就告诉过我……的,我没……听……”   景顺已经完全崩溃了,眼睁睁看着薛小雪走到了断崖边,声音抖着说:“阿姐……阿姐……我求你,不要,求你……不要啊!”   李诺根本不理他,轻声对薛小雪说:“我陪你一起跳下去好不好?小雪,我陪你。”   李诺说着就真的打算带着薛小雪继续往前走,却被薛小雪用尽全力拉了回来,平静的望着她说:“小诺,你……还有尹蘅,还有孩子……”   “我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你……以后要给……尹蘅多生几个……孩子。”   李诺用手抹着眼泪,痛苦的也快站不住了,号啕道:“薛小雪。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我……终于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一回了,你……该为我高兴。”   李诺紧紧抓着薛小雪的手臂,她浅笑的望着她,眼中都是渴求的说:“放手吧。”   “不要……阿姐。不要!!!”景顺就像是被人抽筋剥皮了一样的完全疯了,脱不开侍卫的禁锢,只能哭着大喊:“阿姐,求你,不要啊啊,我爱你,阿姐,我爱你,真的,我只爱着你一个人,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阿姐……我求求……”   你。   景顺的话没有说完,那抹红色已经义无反顾的跃向天空,接着便华丽的朝着峡谷之下落去,坠入了那片泛着雾气的林海。   一切都变的好安静,原本阴郁的天空变的更加阴沉,有细雨坠落,夹杂着小颗粒的雹子,就像雪粒。   景顺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薛小雪跳下去的一刹那,他再也没能发出一声哭喊。   李诺静默的望向对面的景顺,一字一句不带感情的说:“景顺,你若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她,现在就跳下去陪她!”   闰涵适时挡在了景顺的面前,李诺冷笑一声,平静的又说:“若是你做不到,早晚有一天,我也会亲手将你推下去,你记着我这句话。”   李诺说罢回过头。走了一步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钱星星也见不得这样的情景,长叹一口气,回头才发现,一直在他身边的倪达叶不见了。   ☆、第99章 裕娘   元和三十七年正月。   冬日不暖,燕国的冬天尤其冷,天气只要一见阴便起风,接着就有大片的白色雪毛子落下来。   天尚未亮,一行内官女官混合的队伍迎着风雪低着头朝每日当值的宫殿走去,到了月鸾宫地界都不由的加快了脚步,谁也不愿意落下分毫。此时的月鸾宫灯火通明,为的不是别的,一来实在对住在这里那位小姑姑怯了,二来,住在云凰殿的那位一大早又来折腾了。   自前一任燕国皇帝弃宫离开,燕王宫便被葛隆占领,鸦子岭事件后,被废的燕王妃宜和公主殁,新立王妃广氏没多久就小产了,景顺回到止水城之后再也没了任何动静,闰涵直接下令严封止水城。   分隔着鸦子岭的索桥不是一两日就能重建好的,麒麟国主汴元信似乎也没有任何想继续追击景顺的意思,那桥重建与否也就不重要了。   自此东西燕才算分裂了个彻底。   汴元信率军回到弓州,将葛隆收至麾下,这燕王宫也便成为了临时行馆。李诺住在月鸾宫,而云凰殿的那位是最近才收进来的,没有封号,听说进宫前有个名字,叫裕娘。   “今日有三封书信送到,一封来自邓将军,一封是麒麟关王妃送来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内官一边将汴元信手边的灯油加满一边介绍着汴元信面前的三封书信。   汴元信心不在焉的出神许久才问:“王妃那边,还是不肯开门么?”   内官叹了口气说:“……不肯。月鸾宫的大门自王妃醒来后就再没开过,陛下要不要将那个钱星星抓出来,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和王妃住在一个院子里……”   汴元信微摇摇头说:“不必了,每日的新鲜蔬果不要断了。王妃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去。”   内官又说:“不过……最近云凰殿那位主子倒是积极,每天都去月鸾宫找茬,雷打不动的,昨儿差点把月鸾宫的侧门给拆了,听说还和里面的人起冲突了。”   “随她去吧。”汴元信说着捏了捏太阳穴,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想要的女人无论怎么都得不到,不想要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为了他争风吃醋。   这是什么命。   “陛下,您也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从您带着王妃回来到现在,您一直忧心忡忡,这样对身体没好处。”   “我知道了,看完这些我就去休息,你退下吧。”   “是……”   汴元信一向冷清的眼也沾了红血丝,他将来自麒麟关的信直接扔去一边,打算拆邓岚信的时候微一犹豫,先将那封匿名的信件拆开了。   只看了一眼,汴元信原本还算平和的表情瞬间乌云密布。   信中所言,麒麟关近日恐有异变,不光是麒麟关,包括知更港,都会有变数。信件的落款不是别人,虽单薄的只有两个字,却让汴元信捏着信的手都在抖。   尹蘅。   汴元信唤来了送信过来的内官,问他这信是从何处来的,内官战战兢兢的说是早上暗卫送来的,具体是哪个暗卫他又说不上来。   ……   “你是真打算就在这儿憋到地老天荒啊?你以为你不开宫门有用么?惹急了他哪天直接冲进来把你办了。”钱星星拎着把小锤子,当当的敲着,一边敲一边看着身边裹的像个大粽子一样的李诺,她恨不得将棉被都裹在身上,怕冷还非要在院子里呆着。   “你每天敲啊敲的,烦不?”李诺就露着两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钱星星,怀里的抱着的汤婆子已经不太热了,她对着站在特别角落里的女官招招手,她这才赶忙走了过来。   “去给我换一个。”李诺将汤婆子递给女官,她抱着就跑了。   “冷就进屋去,有火盆烤着非要在这儿受罪。”钱星星现在连吐槽都不想吐了,倪达叶不在,他感觉做什么都没心情,之前倪达叶的医药箱坏了,求他好几次让他帮忙修。他就一直拖着,现在他不但把医药箱修好了,还做了个更好用的,却成了摆设。   李诺坐起来,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小鼻子被一冻就红了:“你懂什么,万一我夫君乘着七彩祥云来救我。我在屋里他看不见我错过了,怎么办?”   钱星星无语的继续敲锤子:“你神经病了吧?”   李诺撇撇嘴说:“我就是小疯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钱星星白了她一眼说:“有那个疯劲儿就把经常来折腾的那女人收拾一顿,和我耍嘴风,没意思。”   李诺哼哼一声说:“她又不进来,每天不是拆门就是砸墙,火候都不够。等她啥时候进来的,你看我不把她直接踹飞出去……”   嘭的一声,李诺话音都没落,宫门的侧门直接倒了。   昨儿这门就被折腾的不太结实了,今天更绝,直接就掉下来了。   钱星星和李诺吃惊的看着站在侧门外的那女人,钱星星静静的望向李诺说:“你说的,踹飞出去。”   要说这大雪天,那女人穿的也实在是太少了,深紫色的紧身罗裙,虽然披着条狐狸毛,但香肩都在外面露着,她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化的妆相当浓。浓却不俗,只是相当的媚。   看到李诺之后,那女人款款而来,腰扭的一向白痴的钱星星都不由得咽了口水。   “我叫裕娘,住在云凰殿,你这月鸾宫可真是难进。”裕娘说着走到了钱星星面前,低头望着他,显然相比李诺,她对男人更感兴趣。   “你有什么事儿?”李诺不屑的白了她一眼。   “小哥哥,你会修门么?能帮我去修修么?让我和这位小姐姐聊几句贴己话,可好?”裕娘说着用手指轻轻碰了钱星星的下巴一下,他腾的站起来,转身临走前说:“在这里叫我哥的,你还是第一个,你这妹子不错。”   裕娘突然就笑起来,笑的李诺都觉得这女人没准是狐狸精变的。   “男人真是,刚才他还让我把你踹飞出去呢,转身就说你这妹子不错,啧啧。”李诺说完又倒在了木榻上,将身上的毛皮大氅裹紧了点。   女人也不废话,垂目望着李诺说:“说话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尔苗和风七娘是我师姐,我是来帮你的。”   李诺只愣了一秒钟,腾的就坐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问:“说吧,要我怎么配合,咱们什么时候逃走。”   李诺就差直接抱住裕娘说一句同志我可找到组织了!   裕娘都给吓着了,掩口轻笑了几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来帮你的呢?”   李诺又倒了回去,指着门的方向说:“门在那边,在他修理好之前离开我的视线,有多远滚多远。”   除了救她出去,其余一切事情她理都懒得理。   裕娘这一次是咯咯咯的笑出声了。   “你就这么想逃走?要我说汴元信那男人挺不错的,长的帅气,又是一国之主。看这野心,问鼎天下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在床上更厉害。”   “你如果是来当说客的,那麻烦你走了之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李诺不耐烦的闭上眼,然后将耳朵也捂起来了。   “女人理应爱英雄,你眼前就摆着一个霸气又完美的,为何不爱?”   “你以为男人有张不错的皮,有个好用的那啥就是英雄了么?”李诺梆梆的拍着胸口说:“心,懂不懂?我求的是心!”   裕娘笑眯眯的说:“他还能有害你的心不成?”   李诺很认真的答:“但他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裕娘愣住了。   李诺白了她一眼,再次躺下去指着门说:“你赶紧走,再别让我看到你,尔苗和风七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妹?”   裕娘非但没走,反而坐在了李诺脚边的榻上。好奇的打量着李诺:“我那两位师姐也常说,师父怎么就教出了我这样的徒弟。”   “话虽这么说,既然是我师姐托付的,我自然要救你出去,本打算和你争争宠乐呵乐呵,没想到你这么没趣,既然如此……”裕娘说着从抹胸里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在李诺面前说:“这药能让你假死,你可愿意试试?”   李诺想也不想将药接了,塞进袖子里说:“谢了,你药送到了,也算帮你师姐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将我救出去,就不劳您操心了。”   裕娘有些迷惑的望着李诺。许久后才说:“我似乎有点明白汴元信为什么喜欢你了。”   裕娘说着站起来,娇媚的望向李诺,扬了扬垂在脑后的头发,眉眼都是情的说:“你也该谢谢我,要不是我帮你让汴元信的满腔欲火得了发泄,你以为你能这么安稳的住在这里么?”   李诺双手合什,眼睛都不睁,敷衍的哼哼道:“谢谢!希望您再接再厉,采阳补阴,长生不老,永不超生。”   裕娘走了。   钱星星将门修的差不多了,拎着锤子气哼哼的回来,望着李诺说:“我又不是你的修理工,说让我去修门就去?”   李诺没什么精神的说:“钱星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知道是什么么?”   “什么?”钱星星不明白,还专门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废话多,做了事还不落好。叫什么来着,出力不讨好。”   “你……”   虽贫嘴。李诺其实心情还是很低落,她每日每日的在院子里冻着为的确实是如果尹蘅来找她,她就怕她在屋里,他会看不到她。   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没有来。   汴元信虽然无法查明那封信到底是不是尹蘅亲笔所写,可还是暗中派人查探麒麟关和知更港的消息,得到的回复真的让他有些意外。   麒麟关的国丈大人最近特别不安稳。仗着是国丈,就各种调动麒麟关的守军。   汴元信想到之前一同送来的信,将差点被废弃的信找到拆开,本以为不过就是些王妃喜欢写的,透露对于他思念或者希望他尽快回归的话,没想到,王妃报了平安,还说一切安好,希望他能在外放心征战。   这就太不正常了。   汴元信连夜召唤了世,将他安排在弓州之后,带着李诺直奔距离弓州比较近的知更港而去,就算来再多的消息,也不如他亲自一探来的放心。   本来被关在宫里李诺就一肚子火,如今被塞进马车,车边上护着至少百十来号侍卫,她火更大了。   不过看起来汴元信真的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做,李诺在车上折腾,又是想吐又是难受的,汴元信都没有顾忌太多,直奔知更港而去。   李诺许久没有这般被颠簸过了,两日后到知更港,一下车就真的吐得七荤八素,反而是那个裕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据说这一路上她还伺候过两次汴元信,汴元信不亲自骑马的时候,也是在裕娘的马车里度过的。   知更港本是燕国东部最大的港口,麒麟挺久以前就将其直接占领了。如今燕国只剩下一个位于知更港北部百里外的鹿儿港,还是个已经基本上处于废弃状态的港口。   虽知更港和鹿儿港看起来在地理上没什么重要的作用,却是海滨之国戴同大路上四个国家交流的唯一出入口,以前,戴国只同燕国进行贸易,所有一切贸易都在知更港进行。   如今只能转去鹿儿港,而且稍微大一些的船都开不进港口,所以货运贸易基本已经停了。   燕国曾占着这层优势,每年都会收购大批量的戴国海产,销往其他国家,但现在这一块已经完全荒了,经济收入自然又减去一大成。   基于知更港的经济地位,以及汴元信对于自己的自信,他便选择先去知更港探查。并没有回到麒麟关去。   可是汴元信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到知更港就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麒麟关政变了。   一夜之间,麒麟关所有的城门全部被封闭,城内百姓禁止外出,在外的人也禁止进入,但凡是和汴元信有点关系的守军都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如今麒麟关内所有的守军禁军,全部都是王妃和国丈的心腹。   就算在外征战的再顺利,丢了老巢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不能忍。   ☆、27号更新时间说明 今日更新,早上十点哈,这两天有点忙,略微耽误更新时间,请大家见谅,今天有3700加更,么么哒~推荐继续努力哦~   ☆、第100章 碾压式的重逢   “将这封密信亲自交给邓岚,命他带领手下三万精兵从西部直入麒麟,暂时放弃滕月卡,但是不要冲击麒麟关,等我回去。”汴元信将手中的信交给了一名叫做誉的暗卫。   “虽然有夜和修保护王妃,可是属下还是觉得,不安心……”世在誉走后才出现,汴元信已经在穿铠甲了,他听了誉的话也暂时停了动作,面色凝重。   他也不安心,只是麒麟关不能丢,那关乎他的颜面。若是有心之人封锁麒麟关,对外谎称他失踪或者战死,则就是一盘更大的棋了,搞不好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一夕之间就会被人夺去。   现在争的就是时间,越早将麒麟关平了,越早安心。   所以,不管是不是阴谋,他都必须回去看看。   世继续说:“不如让属下替陛下回麒麟关。”   “不,这件事不能替,你也留在这里,以防万一。我之前还接到了知更港要叛乱的消息,不管是不是空穴来风,这里必须有人坐镇,麒麟关那边我心里有数,此去来回十日定能解决问题,你守好这里。”   世又问:“那王妃怎么办?”   汴元信继续绑臂甲,一边绑一边说:“她身子弱,不可能跟着我全速突袭,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不管怎样,你们一定要守好她,也不要让她知道我走了。”   “属下领命。”   汴元信还是不安心,又交待说:“王妃很聪明,你们一定要当心,外敌不足为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怎么瞒过她才是最重要的。”   “是!”   “陛下,有密信。”夜的声音传来,世先一步离开了。   汴元信接了暗卫夜送进来的信,拆开一看,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   又是一封匿名信,上面写的很清楚,尹蘅在连城外和他争斗过后痼疾发作,虽然被不知名的人士带走,被送进了六孔山,但是鬼老医如今被枯骨教控制,根本就不在六孔山。   也就是说,尹蘅此时很可能已经死了。   那之前的信,又是什么人送来的?居然还是以尹蘅的名字署名?   汴元信将手中的信丢进了炭火盆,问夜:“尹蘅去六孔山的事,可属实?”   夜微颔首道:“连城之后,暗一直跟着尹蘅,没有暴露身份,他确实被送去了六孔山。鬼老医的情况也属实,至于那痼疾,听闻尹蘅年幼时曾换过心,若是发作,便会致命。”   汴元信突然大笑三声:“好,好!可惜,尹蘅不是死在我手里,但是也罢,他死了也算解决了我的心病,我此去麒麟关,若是顺利,你们就将王妃送回来,我在麒麟关等着她。”   汴元信说罢沉沉的叹了口气,她走了太久,也该回归了。   不管怎么说,尹蘅死了就一切都解决了,他也不会总觉得有人在他身后暗中窥视着什么了。   他不喜欢这感觉。   一大早李诺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虽然她已经有挺长时间没见过汴元信了,在月鸾宫的时候她是关着宫门不让他进,即便如此汴元信每天还是会去看看她,到了知更港他也会来,虽不见面,每日时间却很固定。   今天他却没来。   李诺坐在房间里,抱着盆栗子,没有尹蘅帮她剥,她吃的满手都黑乎乎的:“也许汴元信现在就不在知更港。”   “你确定?”钱星星说着将这些日子做的东西放去了院子里,站远之后一拽线,那边的弹子啪的就跳了起来。   “成了!”钱星星得意的也跟着跳起来,高兴的去将那弹子收回来,又开始重新组装回去。   李诺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问:“这就是你说的定时炸弹?”   “对呀,是用来控制炸弹的东西,凡事不得一步一步来么,炸弹我还没开始研究呢,先把控制器准备好,总是没错的。”钱星星得意又自豪,李诺将栗子放下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木头做的弹子说:“我怎么觉得特别像小时候看的地雷战里面那种头发丝雷?你这是要绑在便便上么?”   钱星星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瞪了李诺一眼:“你和倪达叶一个两个的都特别无趣,知道么,特别的无趣!”   李诺撇撇嘴,又坐回床上吃栗子:“没做成功就承认,还要说别人无趣,定时炸弹都是有倒计时器的,你的在哪儿?感情要炸人你还得远远蹲着拽绳子。”   钱星星炸毛的说:“你不知道这是一种对于未知事物研发的热情么?热情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的碎嘴给叨叨没有的!”   李诺笑嘻嘻的逗钱星星:“钱星星,你前世是干什么的?倪达叶说你是个大叔,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   “你放心,我绝对不鄙视你,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钱星星犹豫了半天,低着头小声说:“我开了家夜总会……”   李诺吓得手里的栗子都掉了,张圆了嘴,里面都能直接塞个鸡蛋了。钱星星被她这表情伤了,跳脚的指着李诺说:“你还说不鄙视我!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我最开始是开夜总会的,但是后来有钱了,我还做进出口贸易了,我已经是个正经商人了!”   李诺一听正经俩字直接倒床上一顿笑。   钱星星突然就没了底气,低着头说:“钱不都是从黑到白的么?”   李诺哈哈笑的不行,指着钱星星说:“你果然是做皮肉生意的。”   钱星星急眼了:“谁说我是做皮肉生意的!我只是手里的小姐……”   李诺已经笑的不行了,钱星星发现自己说的越多越错,气鼓鼓的继续鼓捣自己手里的弹子。   李诺也不欺负他了,虽然他生气的时候脸特别像个包子,毛嘟嘟的眼睛也完全让人和大叔联系不在一起,可惜谁让钱星星有一颗大叔心呢。李诺剥了几颗栗子递给钱星星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什么大学物理教授或者专门搞机械的,原来……”   钱星星嘟着嘴,就像是被暴击过后缓和不过来有气无力的说:“梦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懂么?我当年为了考X大的物理系,复读四年都没成功,随便上了个大学毕业了还找不到工作,饿得快死了去夜总会打工,后来才做大的,就是这么讽刺。”   李诺笑眯眯的拍拍钱星星的肩膀鼓励他:“没事,我不鄙视你,你既然喜欢,就多研究研究,以前哪有物理学啊,不都是科学家自己琢磨出来的么。”   钱星星也不鼓着包子脸了:“今天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李诺点点头说:“对,咱们的逃跑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如果明天后天汴元信还不来,就基本能确定了。”   再说那汴元信,他带着五万精兵连夜直奔麒麟关,两日后就进入了麒麟国边境,虽然距离麒麟关还有些距离,不过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可以直取麒麟关。   不过,这一路上,依旧不正常。   如果不是王妃和国丈两个人实在是太傻,就是他们两个人实在太精,要么就是之前他收到的消息,还是假消息。   从进入麒麟国境开始,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切如常,该在驻地的守军,一个不少的都留在驻地,麒麟关那边虽然确实封城了,可这一路上连个探子都没抓住,哪儿有点封城的样子。   ……   在海上已经呆了将近十天,尹蘅手臂上的皮肤有些皴裂了,但他依旧习惯将袖子挽起,这样和水手一同收扬帆更方便。   尹蘅不出征时习惯穿长袍,但毕竟在船上穿袍子是很不方便的,如今便随着水手们一同穿长裤,用绑带裹紧小腿,着短袄,束马甲,在海上淡水非常有限,头发不能常梳洗,便分编成了密集的小辫,绑在一起。   尹蘅和戴国人相比身高非常有优势,穿长袍看不出身材比例,换做这样的装束简直完美,两条腿修长笔直,整个人也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水手们都说尹蘅这样穿着打扮,若是不仔细询问细节,单从外表看简直就是个经验老道的水手了。   再加上他被晒了一身古铜色,还不修边幅的留了一些胡茬,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异域风。   尹蘅站在船头的瞭望台上,颈间一颗狼牙型的黑色吊坠在阳光下闪着暗光,这是戴国特产的一种海玉雕刻而成的牙坠,是戴国的兵符。   “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到了。”大副也上了瞭望台,将海图递给尹蘅,他还不是很会看,大副便指了指知更港的位置以及目前他们船队所处的位置。   尹蘅点点头,继续望着远方,水天相接之处偶见海鸟星星点点的扑向水面,有些会停留在隐藏着的礁岛上休息。   大副又说:“月存的船队已经进港了。”   尹蘅依然只是点头。   戴国人说话有些口音,尹蘅有时候会听不懂,所以自从他上船后就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认真聆听,久了便能完全听懂了,只是还不会说。   大副走后,戴国特遣的一名佐姓将军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的说:“尹将军,我们戴国人只善海战,陆战不是很专长,尤其忌讳骑兵,若是那麒麟国人没有离开,难免要折我们的人,你可想好了……”   佐将军是戴国唯一一位掌管陆战的将军,他不是戴国原住民,说话口音略浅,尹蘅也便愿意和他搭话:“我知道,你不愿手下将士送死,但有得必有失。既然你们不安于守着一方海岛,想登陆就要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有大有小,看你怎么权衡。”   佐将军知道尹蘅说的在理,虽然国主并不是很相信尹蘅,可临出发的时候也嘱咐他,尽力配合尹蘅,国主说了,此去就是一次巨大冒险,保不准会全军覆没,但若是大胜而归,那便是戴国历史性的逆转。   戴国在海岛上太多年了,始终不得接近陆地,但如今人口增长过快,没有陆地作为依托,不能耕种粮食作物,早晚有一天会出现食物危机。为了生存,戴国人不得不犯险。   日前。尹蘅突然来了戴国,他早就听闻过这位的威名,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作战。   佐将军将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住,谦逊的说:“就全靠尹将军了。”   在军中,不信则不战,对主帅的绝对信任,是战斗胜利的必要条件。   尹蘅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戴国人在陆地上作战就是废柴,可夺取知更港本来也不需要什么陆地力量,关键还是占据港口之后,夺取港口所有具备战力船只的控制权。   开船不是他擅长的,这就需要有经验的戴国人了。   远处海平面炸裂了几只烟花,虽然看起来很微小,但作为信号已经足以分辨了。   “上帆!起航!”尹蘅回头高声吩咐,大副接着就跑了起来,督促所有的水手扬帆,他自己也去把好舵。准备将船完全调至顺风方向。   原本停留着几乎不行驶的大船在风力的作用下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领航船的船帆一起,身后近百只大船的船长和大副也纷纷下令起帆,戴国这近百艘武装精良的战船均是利箭一般的直超知更港袭去。   佐将军其实很激动,最近的一次登陆还是几年前,当时这里刚刚被汴元信占领,失去了一个重要贸易港的戴国人气不过,出战船前来“理论”,没想到在水上叱咤的戴国人一登陆就被汴元信的骑兵打成了渣渣,当时损失惨重,就连战船都被麒麟抢走了好几艘。   而此时的知更港,麒麟国舅爷月存昂首挺胸的从船上下来了,他刚刚发了信号,就等着“小伙伴”们来了。   他出海有一段日子了,归来没什么人欢迎他,也是预料之中,他也早就受够了在麒麟国的冷遇,一直想证明自己,做出点什么成绩的他,不日就要被载入史册了。   不过,让月存惊讶的是,知更港的警戒程度比以往都要高,他走的时候,整个港的守军也就不到一千人,如今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看样子,尹将军所言这里关着重要人物的消息是属实的了。   “我从戴国载来了不少好货,你们都给我仔细着往下运,磕了碰了的我可饶不了你们!那可都是要送回麒麟关的!”月存一边吩咐一边朝着港驿方向去。   刚能看到港驿的大门,月存就见到了两名暗卫。   有暗卫的地方,必有汴元信。   月存谁也不怕,唯独怕汴元信,他突然就慌了神,心想给尹蘅那边信号已经发了,没想到他妹夫居然在这里,这可怎么是好?   要是让戴国人损了人……那他被关押在戴国的那些童女和老婆孩子们。不就全完蛋了么……   之前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汴元信不是已经回麒麟关了么?   月存咬了牙,鼓足勇气朝着港驿继续走,是想探一探究竟的,港驿门口此时正好出来一辆车,月存没想到他还没接近车队,一个白衣小姑娘就先一步拦在了车队前面。   月存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的背影特别像梁国的昌平公主,只是她微一回眸,差点将他的魂儿勾了去,那昌平面容丑陋,当初虽然背影杀,一回眸差点吓的他叫妈。   可这一位却真的是正面背面都通杀……   月存站在原地继续看着,那姑娘要往车跟前凑,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李诺双手叉腰,冷笑着说:“亏你们还叫我一声王妃,国主的车都不让我上,玩什么猫腻?”   侍卫满心苦还不能表现出来的说:“陛下有要事在身,王妃还是回去等候几天吧,陛下不忙了自然会去看您的……”   “去通传!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李诺厉声厉色,完全不和他多废话。   那侍卫无奈的小跑到车边通传去了。   车里的世攥紧了拳头,他躲了王妃几天了,这会儿偷偷出来也是为了去问问月存的情况,却没想到半路还是让她给拦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世正在焦急,李诺已经走到了车边,敲了敲车窗说:“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现在要出去逛逛,你让不让!”   “去吧。”车里传来很低哑的声音,为了不让李诺怀疑,那声音又说:“我染了风寒,怕过给王妃,待我好了再去看你。”   说罢,世还故意猛咳嗽了几声。   李诺得意的微扬起嘴角笑着说:“好,你说的,不许让侍卫跟着我,但凡让我发现跟着我的人太多,我就来找你算账!”   “……好。”世恨不得李诺现在赶紧走呢。   李诺得意的让开,她就知道这招肯定行,为了躲着她,她任何要求里面那个冒牌货都得答应。   车队这才从门里顺利出去了。   在大门口有了“陛下”的旨意,李诺要出门,守卫们也不敢拦着她,只有暗卫暗中跟着,却也不敢跟的太近。   王妃实在是感官敏锐,他们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她就有感觉,所以还是保险起见的保持距离,反正知更港现在基本都是麒麟国的人,也没什么市集,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诺是想去看看大海的,顺便想想有没有可能避过暗卫的耳目,溜进哪艘船直接躲起来,这样没准船就将她直接带走了。   四处看了看,暂时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汴元信不知道去哪儿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李诺一边想着如何能将身后的暗卫甩掉,一边继续朝着港口的方向走。   港口并排停了五艘大船,其中两艘在卸货,这船也是真大啊,就像邮轮一般,虽然没有邮轮那么豪华,可能亲眼见到装载着武器的木质大船也是挺难得的。   李诺寻了个箱子坐下来,周围特别空旷,暗卫就是躲也要躲到距离她几十米远的地方去,港口上有专门卸货的工人,一人背一个大麻包,排成队像是蚂蚁一样有规则的走着。   李诺百无聊赖的用手遮着日头,就算是想混上船,也得等这些人把货卸完了才行,只是这船也实在是太大了了,里面还不知道到底装了多少货,到天黑能不能卸完都难说。   李诺正在纠结,海平面那边似乎又有船过来了。   黑色的一艘,看样子速度很快,李诺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黑色这一艘后面密密麻麻的平铺了一排船,浩浩荡荡的直奔着港口而来。   李诺腾的站起来,兴奋的不由自主的念叨:“海盗?”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听到海盗两个字,惊慌的看着李诺,心想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哪儿可能还有海盗?以前的海盗就是戴国人来的,现在戴国都已经立国,不再行海路抢劫之事了。   在港口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况,不管来者何意,驻军还是纷纷登船,可驻军满共就只有不到十艘战舰,和对面一比,分分钟能被碾了。   月存此时也晃悠到了李诺身边,他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她:“这位小娘子,马上就要打仗了。你就别在这儿呆着了,我知道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要不要我带你去?”   李诺心想,坑蒙拐骗真是什么时候都有,看她是落单的女人就打了歪主意么?李诺一脸嫌弃的回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油头粉面,让人看了就想打。   “谢了,不用。”李诺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月存嬉皮笑脸的又说:“哎,小娘子,真的要打仗了,等下大炮轰起来还是很危险的,你看,这些船里面也塞满了士兵,等一下就全都冲下来了,你会给吓着的。”   月存说着指了指港口停靠着的麒麟国的货船。   李诺不屑的白他一眼道:“这是你的船?你怎么知道里面有士兵?”   月存特自豪的拍拍胸口说:“小娘子真有眼光,你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我的船,我当然知道里面有士兵。”   月存本以为李诺会突然就对他刮目相看呢,没想到她眼神中的鄙视更浓了,撇撇嘴啧啧两声道:“那你还不让你的士兵赶紧跑?对面那么多人,过来了你们不就完蛋了。”   月存扯着公鸭嗓呵呵呵的一阵笑:“因为我和他们就是一伙的呀,这叫里应外合!”   “看不出来你还会用成语呢?难不成你也是海盗?”   月存神秘兮兮的摇摇头说:“我可不是,我是麒麟国的人,但我的船上是戴**队。”   李诺的长长哦了一声,了然的点点头,难怪那么欠打,原来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   “行,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谢谢你告诉我了。”李诺说着就往港口方向继续走,月存整个人绕到她面前:“哎呀,小娘子怎么就不听话呢?要打仗了,你要知道那戴国的将军可是尹蘅,杀人不眨眼的尹蘅!”   李诺突然停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不管这傻了吧唧的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诺猛地抬头看向月存,给他吓了一大跳。心想尹蘅真的好可怕,单一个名字就将小娘子给吓哭了,他以后还是离尹蘅远点好,实在是瘆人……   月存也装出很害怕的样子,继续吓唬李诺说:“是不是好可怕,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等下他就能把这港口轰平了,所以你赶快……”   李诺虽然没有月存高,还是伸手抓住了月存的衣领,拽着他一顿摇:“你再说一遍,那边,就那个黑色大船上的人,是不是尹蘅?”   月存和李诺靠的近了,闻到了她发间的清香,都有些慌神了,不停点着头说:“是啊,是尹蘅。”   “哪个尹蘅?”   “还能有哪个尹蘅,以前梁国的那个尹蘅呗。小娘子你别哭,尹蘅虽然挺吓人的,但是,哎呀……”月存突然被李诺松开,没站稳差点栽地上。   李诺已经走远了,月存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又将她拦住,突然小腿一疼,月存呲牙咧嘴的去揉,李诺踢完他已经绕开他又跑了。   她要寻最高的船,再找个白旗摇一摇,不知道尹蘅能不能看得到,反正她得试试,一定要让尹蘅知道,她在这儿呢。   月存跟着李诺跑,她眼见着就要到正在卸货的船边上了,就听轰的一声,出港去拦截的一艘战舰直接被击穿了。   震动波袭过来,李诺也不得不蹲下来保持平衡。卸货的工人见势不对,扔下货物都跑了,李诺继续逆着人流往船上跑,暗卫也知道情况不对,想要过来却被大批的工人冲散了,利用轻功跳起来却发现李诺已经不见了。   月存倒是没跟丢,跟着李诺一直上了船,能看到远处海绵情况的时候,月存都吓傻了。   “我的个乖乖啊,说都不说直接打啊……”   轰的又是一声,另一艘麒麟战舰也被轰穿了,之前那一艘已经差不多沉了。   剩下几艘倒是稳定,绕开之后直接想逃,毕竟对方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还击,知更港也向来不是不善海战的麒麟国的重点防御对象,能保住战船才是最重要的。   可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们逃跑的意思,从两侧包抄过来,将剩余的几艘船围在中间,一顿炮轰,其中一艘直接被炸碎了。   一时间,海面上浓烟四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麒麟国在知更港的战舰全灭。   月存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越发觉得自己投靠戴国是正确的。   工人跑的差不多后,月存看到了靠近的暗卫,他自然知道暗卫有多厉害,如果见到他,再知道他通了敌,那他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月存拎着钥匙蹬蹬的下了船舱,将锁着的舱门打开,里面都是整装待发的戴国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虽然武装没有麒麟国的先进,可他们以前是干啥的。   海盗啊……   “不管了不管了,提前放了你们,不然一会儿乱起来我怕我忘了。”月存赶紧让开,乌泱泱的戴国士兵冲上了岸,暗卫终于是避过了逃跑的工人流正准备上船,就和一群被关了好几天,食物水都不充足的戴国士兵遭遇了。   暗卫想也不想转身就走,迅速的回去报信,可在港口的麒麟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戴国士兵就像蝗虫一样黑压压的冲下来,所到之处麒麟士兵连骨头都给砍成了渣渣。   李诺傻呆呆的看着船下面的情况,那艘黑船距离她还远呢,她现在也不可能下船去,可如果尹蘅再不来,等乱军杀上来,她就惨了。   他们又不认识她是谁,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李诺情急之下找到了船帆,但帆布太厚她拽不动,便又找来一把匕首,将帆割破,弄了一条子绑在身上,手腕上也绑上。站在船栏上挥,生怕对面看不见,恨不得把自己都变成一面小白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投降用这么小的白旗的……”佐将军本来正站在尹蘅身边说话呢,话音还没落,他身边的尹蘅已经不见了。   李诺还在蹦跶,月存已经从船舱上来了,站在李诺身边一脸无语的看着她说:“你这是投降呢?你是不是傻?对面那么多船,还用你挥白旗?分分钟炸平不就是了。”   李诺懒得理他,继续挥胳膊。   月存找了个木杆靠着,继续不着急的唠叨:“我说你就跟着我,我跟他们熟,他们肯定会给我个薄面,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能接受你,我家中老婆是不少,可都被戴国人抓走了,你要是跟了我,她们我就都不要了。就宠你一个。”   “你他娘的闭嘴,烦不烦!”李诺受不了了,回头瞪着月存,他一被骂反而更来劲了:“哎,你这小娘子,还凶上了,看到下面那群士兵了么?都是我的人,我现在叫上来几个就分分钟让你合不上腿,信不……啊!”   月存话都没说完,就感觉后脖颈一阵风,接着他被人提着衣领一挥,直接朝着船下的水面而去。   他不会游泳的!   李诺还在对着黑船挥手呢,就听身后轻轻的传来一声:“诺儿。”   李诺想也不想转头就朝着声音扑了过去,尹蘅被她撞进怀里,双手合紧将她抱住,胸口瞬间就被李诺的眼泪浸湿了。   李诺贪婪的吸着只属于尹蘅身上好闻的味道,虽然还夹了一些咸腥的海水气息,可这是她夫君,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尹蘅自从吃了毒牙子给的药之后,已经很久都感受不到心猛烈跳动的感觉了,这一下又是紧紧的一抽,他双手颤抖的轻轻抚摸着李诺的头发,不做声只是吻着她的发鬓。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在夜晚的睡梦中才能将她抱在怀里,并且祈求着梦不要那样早就醒来。   “诺儿……”尹蘅沙哑的又唤了一声,李诺踮起脚尖,吻住了尹蘅的唇,尹蘅紧紧拥着李诺的腰,热烈的回应着她的吻,李诺一边吻一边哭,恨不得将尹蘅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分别的太久,两个人之间的思念好像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排遣,尹蘅爱恋的抚摸着李诺的眼角,将她不断流出来的眼泪拭去,心疼的抱住她,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抱下了船舱,随意踹开一间舱门,然后就将她摁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李诺哇哇哭,一边哭一边扯尹蘅的衣服,睁开眼睛这才看清尹蘅的打扮,眼角还挂着眼泪呢就扑哧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你怎么穿的这么性感,真的快赶上海盗了。”   尹蘅低头看看自己那深V装,主要是在海上穿太厚了实在是不舒服,也就习惯这般坦着胸口了,没想到在他夫人眼里倒成了性感。至于海盗……他知道李诺又在胡言乱语,拉着李诺的手按在自己重要的位置,李诺脸唰的就红了,收回手双手捧着尹蘅的脸说:“你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好久好久没看到你了。”   尹蘅浅浅的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能瞬间将李诺的心融化了,纵是受了再多苦,历了再多难,只要能在最终还回到她身边,那一切痛苦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夫君,我好想你……”李诺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尹蘅将泪水吻去,温柔的看着李诺,就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我也好想你,诺儿。”   李诺又哭了,哭一会儿又笑,尹蘅就这样将她抱在怀里静静的看着,其实身体反应已经很剧烈了,但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洗澡了。   李诺一直都在等,等尹蘅的下一步,只是左等右等他都不动手,所以眼泪汪汪的撇嘴看着他说:“你是对我没兴趣了么,怎么光看不吃呢?”   尹蘅被她逗笑了,将脖颈凑近李诺说:“你闻闻。”   李诺又扑哧的笑了起来,真的凑近尹蘅身边闻了闻。没什么怪味儿,倒是男人味儿特别足,李诺拦住尹蘅的脖子咬了他一口说:“这屋里有水,你把重要部位洗洗,注意卫生就好了,其余的我不嫌弃你的。”   尹蘅被李诺这么一说,脸也红了,但他还真的听话的找水去洗了。   李诺其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现在也不在意这么多了,偶尔寻一寻刺激也是好的。   李诺找了几床干净一些的褥子垫起来,尹蘅将舱门锁好,洗净自己后回头看着李诺,两人好久不见反而有些羞涩,尤其是李诺。   尹蘅走到她身边覆在她身上,认真的望着李诺的眼睛说:“你瘦了。”   李诺微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看向尹蘅问:“夫君会不会觉得我不够性感了?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有手感了,不过……还是有点肉的。”   李诺说完还让尹蘅捏了捏她腰上的肉肉。   尹蘅笑着说:“诺儿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   “夫君,你怎么会和戴国人在一起……”   “这个等我疼爱你之后再说不迟。”尹蘅说着吻住了李诺的唇,这只红樱桃一样的小嘴,他朝思暮想太久了,终于能碰到,他怎么会浪费大好时光在聊天上呢?   李诺毕竟是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对男女之间的事越来越有需求,被尹蘅这样一撩浑身顿时就像是起了火,再也不复曾经的青涩懵懂,反而像一只泛着香气的大蜜桃。   尹蘅欲罢不能,李诺也享受的紧。   尽管外面战火连天,这两人却沉浸在爱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李诺身上泛了一层薄汗,尹蘅也像是水洗了一般,李诺确实瘦了很多,都有些膈人了,尹蘅心疼的坐在李诺身边看着她慵懒的趴在床上,一边帮她按摩着后背一边摸了摸她有些明显的肋骨说:“看来接下来我的目标就是将你这小东西喂胖些。”   “你看,说了不嫌弃我,又要喂胖我,到底还是嫌弃我……”李诺累的眼睛都不想睁。嘴角挂着微笑,懒洋洋的说。   “我嫌弃你?嗯?”尹蘅最爱李诺这懒猫的样子,任他摆弄,怎么都不带反抗的,她趴着躺着都行,尹蘅自然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伺候。   被尹蘅从背后这么一攻击,李诺突然拱起后背,像只小坏猫样的回头看着尹蘅,亮出爪子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尹蘅将李诺的手攥住,压住她的后背说:“嗯,那我就是老虎,老虎都是这样的姿势,你喜欢么?”   李诺气的不行,可她哪儿是尹蘅的对手,没一会儿就求饶了。   尹蘅可不肯饶了她,直到李诺累的趴在床上都睡着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将她完全圈在怀里,一遍遍的用手指抚摸着李诺的眉眼,时不时的吻她一下。   他终于是,将她寻回来了。   李诺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船上了,看样子在港驿,这房间她之前来过,天色近黄昏,李诺有些心慌,尹蘅不在,她怕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刚打算出门,尹蘅正要进门,和她迎了个对面,手里拎着一只食盒,捏了捏李诺的鼻子说:“猜着你要被饿醒了,快吃东西,你没吃过的。”   ☆、第101章 被耍弄的君主   李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尹蘅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梳洗,看着还是有点颓废气,李诺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跳起来扑在尹蘅身上,他其实想阻止她的,可又舍不得。   “什么好吃的?”李诺的吃货本性又爆发了,眼睛都在冒小星星的望着尹蘅拿来的食盒,尹蘅笑着将食盒第一层打开,李诺哇了一声,俯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刚蒸好的生蚝,狂咽口水。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东西我也没吃过,到了戴国之后才吃了几次,觉得味道很鲜美,所以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些给你。”尹蘅说着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是一条蒸的喷香的石斑鱼,李诺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这鱼她以前吃过,特别贵。   “还有这个。”尹蘅说着打开了第三层食盒。一只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已经被蒸熟了的大螃蟹,李诺这一次彻底忍不住了,伸手就咔嚓的掰了螃蟹大钳子,叼在嘴里咗了咗,眼睛都快笑眯成一条缝了。   尹蘅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自家夫人一直就是个小吃货,给饿成这样也是他这做夫君的失职。   李诺发挥铁牙功,将螃蟹钳子刚啃开,突然觉得不对劲,望向尹蘅问:“你刚说,这些是专门带过来给我的?”   尹蘅就知道李诺会反应过来,坐在她面前,像曾经一样将细头的木筷递给李诺说:“听我细细给你说。但是这些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你吃着听。”   尹蘅将遇到毒牙子的事隐去了,直接告诉李诺,未能成功救到她是因为追风实在跑不动了,现在鱼泽在尔苗那里,风七娘也帮了很大的忙,他按着天府君给的锦囊去了戴国,见到了戴国国主宋青书。   李诺听的很认真,虽然觉得追风跑不动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可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到达戴国之后,宋青书并不信任我,但是有向奈的人情在,他便暂时接受了我,而且,宋青书本来就急于建立用于陆战的军队,所以我的到来对他来说,是好事。”尹蘅说。   李诺笑眯眯的一脸自豪的说:“那当然,我夫君天下第一。”   尹蘅自然是被李诺夸的各种高兴,帮李诺拆着螃蟹肉说:“不过戴国的海上作战能力确实很强,他们的战船是我见过最精良的,可陆战就完全废了,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   戴国于元和八年建国到现在,一直都生活在大陆东北部游离的海岛上,国都岭阳岛是这些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其实以前戴国人生活也是挺平静的,主要靠出海打渔为生,在第一代国主宋青宫的带领下,戴国人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结果导致人口增长过快,光凭打渔为生已经难以糊口了。   如今戴国国主宋青书是宋青宫的独子,虽然宋青宫并未离世,但提前将王位传给了儿子,这位年轻人幼年时一直在庆国游学,是天府君向奈的好朋友,毕竟在陆地上生活习惯了,他便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陆地上有一片属于戴国的国土,至少能让国民安稳的种种庄稼。   想要国土自然需要抢,于是这些年宋青书基本将国库里所有的余钱都用来装配战船了,战船是特别强大了,却已经没钱再去装配步兵骑兵了,国内招募到的也都是游泳厉害。打仗不行的壮劳力,用于做陆军是不太合适的。   不过正是在宋青书的领导下,戴国开始向其余四国出口海产,赚取的金银可以用来购买粮食进口,但毕竟购买力有限,到底还是不如自己种的实惠。   关键是,如今戴国和四国之间的贸易港口知更港还被汴元信给占了。宋青书已经为此头疼很久了。   李诺又问:“夫君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还专门带海产来?”   “因为我耍了汴元信。”   李诺愣住了。   尹蘅很淡定的继续说:“虽然我并不是非常了解汴元信,但作为一个想要称霸天下的男人,颜面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破解汴元信的情报线废了我一些时间,但也不是不可能。”   “他身边的暗卫,也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忠诚。”   李诺顺着猜道:“所以你就告诉他知更港出问题了?所以他就带我来这里了?”   尹蘅微一摇头说:“也不完全是,我写了一封亲笔署名的书信。告知汴元信知更港和麒麟关都要发生叛乱,他自然是不信的,然后我遣人离间了他王妃的父亲。”   李诺叹道:“这么远你都能够的到……”   尹蘅微微一笑道:“汴元信的老丈人是个贪财之徒,他王妃的哥哥更是如此,恰逢他被戴国扣押,我便也利用了他,那王妃和父亲以及她哥哥傻成一团,一个醋篓子,一个二混子,还有一个觉得自己聪明又奸诈实际上一团废的老头子。”   李诺哼哼几声说:“我觉得你这么玩人家内人不好……”   “汴元信既能派出所有的兵力在外,应该还是对麒麟关很放心的,所以按着他的性格,应该会先来距离弓州比较近的知更港亲眼看看,发现知更港并无异样。疑心会加重,这时候就要让麒麟关真的放出一些风声,接二连三的风头,他必然也会乱了心。”   李诺问:“所以他突然不在知更港了,是被你给骗走了?”   尹蘅微点点头。   “那麒麟关到底叛乱了么?”   “还没有。”   “什么叫……还?”   尹蘅解释说:“我曾书信告诉汴元信,知更港会先乱,然后是麒麟关,他来了知更港,没乱,又去了麒麟关,还是没有乱。只是,如今知更港乱了,等他赶回来的时候,麒麟关就要真的乱了。”   “怎么乱,他不是都回去了么?他那王妃最多犯个傻,不至于真的作乱吧……”   “因为我要带着你,直捣麒麟关。”   尹蘅虽说的非常平淡,可言语间却尽是严肃。   李诺本来拿着螃蟹壳,听到这话,壳直接掉桌子上了,她有点崩溃的看着尹蘅,他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   “夫君,那是麒麟国的老家……”李诺小声提醒了一句,尹蘅一想到汴元信眉头就凝着:“听闻汴元信之所以一定要抢你回去,是因为麒麟关是你给他画了张图,然后他建立的,我要去将那图抢回来,再将麒麟关拆了。”   李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汴元信会气死的。”   “那最好。”   李诺又说:“咱们就是把麒麟关打下来了,也守不住吧?”   尹蘅冷冷的说:“我也没打算守,惹恼了汴元信之后,我将挥师北上,直取舜天,将崔月娥那个老寡妇宰了。”   李诺哦了一声,她算是听明白了:“相当于你去炸了麒麟关的营。狠踹汴元信的脸一脚,再带着炸毛的他去帮你把梁国碾了么?”   尹蘅这才浅淡一笑,捏了李诺的小鼻子一下说:“夫人聪明。”   李诺特别认真且严肃的说:“汴元信真的会气死的。”   “夫人心疼?”尹蘅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他这无名飞醋也是飞错了地方,李诺本来笑眯眯的小脸突然就像是被极寒的冰冻了一般,朝着尹蘅走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尹蘅立刻双手抱头准备求饶,李诺却不依不饶的将螃蟹壳一扔,一边磨拳一边擦掌,顺便把满手的油都抹在了尹蘅胸口上。   尹蘅无奈的说:“本来就脏,你还往我身上抹菜汤!”   “就抹,就抹!”李诺说着还来劲了,一边说一边沾着菜汤往尹蘅身上抹,他一边躲一边脱衣服,李诺追着他满屋子跑。直到尹蘅突然停下来,已经基本上将衣服脱光了,他一个打横就将李诺抱了起来,宠溺的望着她说:“诺儿陪我去洗澡吧。”   李诺把手指上剩余的菜汤抹在了尹蘅脸上,得意洋洋的说:“我赢了。”   尹蘅低头吻了吻李诺说:“好,给你赢,我这辈子只会输给你。”   两个人共用一个浴桶的结局就是。折腾一会儿浴桶里的水就少的快要盖不住重要部位了,而且空间小就难免挤来挤去,一来二去的就都有了感觉,于是……   尹蘅索性起身往自己身上狠浇了几桶冷水,确定已经洗干净之后将李诺从浴桶里捞出来,直接便滚回床上去了。   “诺儿,回戴国。我用战船迎娶你好不好?”尹蘅让李诺趴在自己胸口上,用手指在她光滑的后背上画着圈。   李诺半梦半醒的,抬头望着尹蘅说:“你还没忘了娶我这件事儿呢?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必讲求这些虚礼了吧。”   尹蘅浅淡一笑,将手里的物件拎起来,荡在李诺的面前。   小玉兔上面的红绳子都已经有些褪色了,可那兔子却被摸的光光亮的,李诺伸手将玉兔握在手心里,它还带着尹蘅身上的温度。   “我当初也是生气,才将它扔回去的。”李诺说着缩进尹蘅怀里,他温柔的应了一声说:“嗯,我知道。”   “那你能不能把它还给我?”李诺说着就要去抓那小玉兔,尹蘅一伸手,它便跑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去了:“等我们拜堂的时候,我再亲手绑在你身上。”   “你可真固执。”李诺故意嘟着嘴,尹蘅亲了亲她的嘴说:“诺儿不喜欢么?”   李诺八爪鱼一样的缠在尹蘅身上,用小脑袋拱着他说:“喜欢,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尹蘅其实想忍着的,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   月婆听闻汴元信回来了,战战兢兢的下令开启麒麟关城门。亲自迎了去,见到的就是身披银色战甲,立于城门之外一脸怒意的汴元信。   月婆是想对汴元信说点什么的,不求他嘉奖,但求他不气,毕竟她为了护住这麒麟关才将城封闭了,虽然这样做可能有些小家子气。不管怎么说,他不在的时候,她一定要守住这城。   这是他临走时对她唯一的吩咐,她一定要做到。   马蹄声响起,一步步踏在月婆的心口上,她为了保险起见才封城,因为她察觉到父亲在不停的暗中调换麒麟关的禁军,汴元信的亲信要么被软禁要么被驱逐,她察觉到不对时还有人透露给她说国丈要叛乱,她听了那人的建议立刻封城,才没有惹出更大的祸事。   没想到,陛下会因为这个赶回来,而且是这般生气的样子。   难道,这城她封错了么……   月婆小心翼翼的朝汴元信走去,他一直坐在马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月婆低下头小声的唤了一句陛下,就察觉头上一松,几只发簪已经跌在了地上,这是他之前封妃的时候送给她的,她今日特意戴的。   月婆还没来得及委屈,长长的发已经在耳根处齐齐被斩断,缓缓落在了地上。月婆瞪大了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麒麟的女人,若是被男人断了发,意同被休。   “我不杀你,也不废你,这是我对你和你父亲的承诺。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王妃,但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月婆,你好自为之。”汴元信说罢收了剑,下令肃整三军,加强麒麟关禁防,其余人随他一同全速赶回知更港。   就在月婆还在愣着的时候,有暗卫靠近汴元信说了什么,他已经收起来的剑又出了鞘,只不过,剑尖虽然抖,却没有刺向月婆。   月婆迷茫的抬头看着汴元信,这样的表情她熟悉,当初昌平离开。后来还遭了狼袭的时候,陛下对她发怒时就是这个样子,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寝殿。   她到底做了什么……又一次让他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汴元信一字一句阴冷的说:“将王妃居所封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月婆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近乎绝望又不可思议的看向汴元信问:“陛下,你说什么?”   这不就等于,她住的地方变为了冷宫?   汴元信全无感情,看都不看月婆一眼的说:“你父亲偷了我的兵符和玉印,逃了。”   ☆、第102章 你好美   接着又有信使来,轻声对汴元信说了什么,汴元信手里传来了剑鞘碎裂的声音,月婆真的是有些怕了,都不敢再抬头,汴元信默了许久后又开口:“而你哥哥,私通戴国人,帮着异**队将知更港占了。”   月婆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狂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着说:“陛下,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啊,我一心向着陛下,从无二心啊,陛下……”   汴元信冷笑一声道:“你是没有二心,你的心思太专一了,以至于容不下我身边任何一个女人,所以你才赶走了昌平,让她再也回不到我身边。”   汴元信真的是气极了,反而越发的平静,此时此刻除了杀人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发泄自己了。   如果不是跪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昌平就不会逃走。也不会遇害失忆,他何须这般费尽周折的将她抢来抢去,好不容易抢了回来,如今……又一次失去了。   汴元信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轻声问前来报信的信使:“王妃可还在知更港,既然有暗和夜以及世在,不可能……”   信使摇摇头说:“暗卫传来的消息,在混乱中王妃被冲散了,他们还在尽力寻找,只是……毕竟那里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王妃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汴元信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剑柄,声音都因为愤怒而微微抖着:“下令,缉拿月锁之,见到之后不必通传。就地格杀!至于月存,待我回了知更港,亲自将他的头砍下来,在扒了他的皮示众。”   汴元信说罢勒转马头,扬鞭绝尘而去。   ……   “你们两个人为何不跟好王妃!”世终于显出了真面目,和暗以及夜在知更港外汇合后,他愤怒的责问二人。   暗很直接的说:“那女人活着是国主的累赘,所以我才没有追过去,如果她能在混乱中被戴国人杀了,不是正好?你可以对陛下明说,倘若你也觉得陛下自从开始关注那个女人之后就做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就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夜始终没说话,世拧着眉头,一怒之下将暗踹翻在地上。   “不管那女人是不是祸水,既然你是为国主办事的,就不该有自己的异心!”   暗一点儿也不退缩的笑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你……”世气的说不出话来。   暗冷笑一声,望着世说:“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世作为暗卫太过平淡无奇,原来那个世是假的,真正的世武功这般高强,而且还和国主长的如此相像……我就问一句,既然国主对我们暗卫都有所保留,又凭什么要求暗卫对他死心塌地?”   想到之前死去的重伤的以及被秘密处理的同伴,暗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们暗卫十人在汴元信身边也很久了,彼此之间都有些情谊,但为了保护李诺那女人就折了几个兄弟,其余的也差不多都是因为和李诺有关才栽了。   那女人不是祸水又是什么?   夜知道他和暗合起来都不一定是世的对手,而且看样子世真的是有杀心了,便暗自挡在了暗面前,轻声劝了句:“暗,不要说了。”   暗不依不饶的吼:“我要说!”   世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了,夜依然冷静的说:“我们之间对拼没有意义,现在只能去看看王妃是不是还活着,也必须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袭击了知更港,今日戴军攻占知更港的手法,根本就不像优柔寡断的戴国人。”   世这才将剑收了说:“也许以前只是他们战船不够精良,也没有月存里应外合,毕竟货船可以运更多的兵力,戴国人这一次,确是有备而来。”   用货船运兵,战船轻装上阵,来的人数也没落下。攻击港口的战船也没影响,真是聪明。   “总之不管怎样,陛下一定会尽快赶来,在陛下来之前我们务必先摸清戴国人的意图,也好一举将他们歼灭,既然之前麒麟就缴获过戴国的战船,这一次也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名暗卫是这样想的。但是当他们去知更港探查的时候也有些傻了,戴国所有的战船都不见了,包括月存的那几艘船也都没了踪影。   一向冷静的夜都有些按捺不住了,震惊的望着干净的港口说:“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只是来炸几艘船就回去了?”   世摇摇头:“不可能,若是想炸几艘船,那何必出动这么多的战船……”   那些货船运来的戴国士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难道这些人也都人间蒸发了……若不是从港口向海望去。那边还漂着麒麟战船的残片,真的会让人认为,知更港从未被攻击过。   汴元信快马加鞭的赶向知更港时,戴国那八千兵力已经在尹蘅的吩咐下暗中伪装,沿着密林出发,悄悄的接近了麒麟关。   尹蘅如今顾忌的不是别的,而是不知道潜藏在哪里的邓岚,只要将他这颗钉子拔了,麒麟关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派去滕月卡的探子陆续回来,邓岚确实不在滕月卡了,可也不知道驻扎在什么地方,毕竟北海战场沿线不管是靠着梁国还是麒麟全是林海,队伍藏进去是完全找不到的。   就在尹蘅一筹莫展的时候,莫夜和陶暖还有尔苗和张叔与他汇合了。   其实风七娘一直都暗中派人跟着尹蘅以及李诺。他们做的记号也只有尔苗能看明白,虽然带着张叔还有鱼泽不方便,但慢也有慢的好处,慢所以才没有错过莫夜,他们四人先一步汇合了。   毕竟担心尹蘅和李诺,张叔的伤势也已经好完全了,除了生活有些不便,身体和精神已经较之前好多了。四人一路加紧行程,在尹蘅带着戴国士兵埋伏在距离麒麟关两百里附近的密林里时,寻到了他们。   李诺终于见到了鱼泽,她和尔苗抱头痛哭,哭的鱼泽也跟着嗷嗷哭,哭累了睡,睡醒了继续哭,尹蘅也不敢去劝,毕竟李诺这委屈和难过积压太久了,让她哭出来也有好处。   “少主,让您受委屈了。”张叔说着就要给尹蘅跪下,被尹蘅先一步拉住了:“张叔,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对不住你和尔苗。”   “将军,我……”莫夜羞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为了他,鱼泽不可能这么早就和父母分开了。   他和尔苗汇合后听她说了鱼泽刚离开娘亲那段时间的情况,每夜哭的睡不着觉,后来嗓子都给哭哑了,要不是尔苗日日夜夜的亲自抱着,哄着,又找了好几位奶娘和有经验的婆子帮忙喂着带着,鱼泽现在还不知道会瘦成什么样子。   “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尹蘅察觉到陶暖和莫夜之间很别扭,按理说如果已经做了夫妻不可能这般,便多问了一句。   陶暖狠狠的瞪了莫夜一眼说:“将军,莫夜说了,是你下令要他和我成亲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又不是我的衣食父母,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让我嫁人?”   尹蘅拧着眉头,望了莫夜一眼又看向陶暖说:“莫夜就是这样和你说的?”   陶暖气鼓鼓的答:“没错!”   尹蘅微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收回这句话,等夫人身子好一些了,让她亲自帮你寻一个好夫家。”   莫夜不可思议的看向将军,将军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行,一会儿他得找将军谈谈,说一说他对陶暖的心思。   尹蘅却是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莫夜猛劲摇头。   未等莫夜来寻尹蘅,他便被指派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尹蘅说:“既然你对成亲没什么兴趣,那就去帮我抓邓岚吧,我只给你三千兵。而且还是不太中用的,人要么智商高,要么情商高,两个都低也不用跟着我了。”   莫夜不明白尹蘅的意思,要他去抓邓岚没问题,可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智商和情商不低啊?   “邓岚那边最少有三万人,你以前也善于小队突击。如果能生擒邓岚,我就考虑帮你去劝劝陶暖,看她还愿不愿意嫁给你。”尹蘅说罢便去帮着李诺哄鱼泽了。   莫夜为争口气,当夜带着三千士兵便走了,关键是,他是真的希望将军能帮他劝陶暖,相比劝陶暖嫁给他。他倒是觉得去抓邓岚更容易。   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李诺哭也哭够了,眼睛肿的桃子一样的坐在地上,让尔苗抱着睡着的鱼泽,她可以稍微歇一会儿。   尹蘅大部分时间都护在她身边,即便是发号施令的时候也如此,将五千人稳妥的藏起来是个难题,好在那些戴国士兵还算听话,说不让生火不许发出声音,还真的就老老实实的照做了。   “夫君,你真的让莫夜去送死啊?他就带三千人,万一被邓岚抓住,那可就没活头了……”李诺是故意说给陶暖听的,她坐在不远的地方,知道莫夜去抓邓岚了就变的魂不守舍的。   李诺声音故意大了一些,其实也不用她这样,因为陶暖根本就竖着耳朵在听。   尹蘅沉默的应了一声:“嗯,我现在也没别的人可用,他熟悉邓岚,就让他去吧,一朝战死。也不枉我带他一场。”   李诺笑,陶暖听到战死二字,分明抖了一下。   李诺撇撇嘴,啧啧两声,直叹可惜。   当夜,陶暖和她的马便不见了。   李诺第二天一早得知了这个消息,笑眯眯的靠在尹蘅怀里问:“我们这样实在是有点坏。”   尹蘅分明就很腹黑的点点头说:“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只可惜有情的那个没脑子,有意的那个拉不下面子,我只能这样帮他们了,毕竟莫夜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老五老六都生了,他还没娶妻呢。”   李诺佯装嗔怒的望着尹蘅说:“还老五老六……老二都没影子呢,你可想的真远。”   尹蘅笑的特别温柔的望着李诺问:“诺儿可愿意生那么多孩子?”   李诺撇撇嘴说:“实话说,我是不愿意的,毕竟怀孕生孩子好累,也会让女人变老的。”   “但是呢?”尹蘅又问,李诺知道被看穿了心思,又说:“但是如果你多疼爱我一点,对我再好一点,我就考虑。”   尹蘅有些委屈的说:“我还不够疼爱你么?对你还不够好么?”   李诺故意气他:“不够不够……”   “那好,我这就再对你好一点。”尹蘅说着将李诺扛起来,直接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李诺也下不来,只能挥动着小拳头说:“你干嘛,这是在野外,他们就在不远处……”   尹蘅特别自信的说了句:“他们不敢过来的。”   他这一句话,原本还偷偷朝着他们张望的人都不敢回头了。   在密林中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承受不住了,李诺被尹蘅摁在一棵粗壮的树上,她不得已只能抱着树,尹蘅拦腰抱着她,一边轻轻的索吻,一边将她的衣衫除了。   林中虽然没什么风,可还是有些寒凉的。身体重要的部位不想暴露只能靠尹蘅亲手替她护着,李诺回头眼神迷离的看着尹蘅,他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紧贴着李诺,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满是诱惑的说:“夫人,来。”   李诺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已经生过孩子了,可这样站着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法适应尹蘅的……   李诺长长的呼出气,尹蘅沉沉的笑了一声,在她耳边满是称赞的说了句:“诺儿,你真的好美。”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厉害,每次都被你欺负的好累,听说有种女子每次很多男人都不会累。你说那样的女人是怎么炼成的?”李诺气喘吁吁的问尹蘅,他眼中墨色突然就加重了:“诺儿想做什么?还想要别的男人不成?”   李诺赶忙说:“你别胡思乱想,我应付你一个都应付不来了,只想自己能体力更好一点,至少和你旗鼓相当嘛……”   尹蘅继续着,浅笑着说:“不用旗鼓相当,我就喜欢诺儿这样软绵绵的,稍微一欺负就投降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   李诺赶忙说:“那我现在就投降,你就饶了我嘛,万一被人看到……”   “不,投降也没用,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103章 “倒戈”   莫夜机警的蹲在密林中,为了保持安静,他们一匹马都没带,戴国这三千人被他十人一组分为了数百小队,地毯式的散开进行巡查,没一会儿就有了消息。   有一支队伍找到了邓岚先锋军的驻营地点,尚且不能确定邓岚在不在,莫夜正准备探查的时候就察觉到周围有异动,他反应也快,迅速准备迎战,奈何身边人实在太少,对方几百人瞬间就将他包围了。   火把燃起来,邓岚骑在马上悠哉的走到莫夜面前,一脸得意。   “你胆子倒是不小,也够聪明,我若是提前不知道你来,恐怕就要被你生擒了。”邓岚说着下了马,莽步走至莫夜面前。   莫夜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夜脖子一横。被抓住了是他能力不足,只是有些遗憾,看样子他和陶暖真的没下文了。   不过,听邓岚的意思是他提前就知道了有人要来,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有心人专门告知的?   邓岚真的将刀抽出来了,比着莫夜的脖子左右看了看,还没打算动手,包围圈外围就传来了兵器交锋的声音。   邓岚表情丰富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一个黑衣女子拎着把闪亮的大刀就冲了进来,她焦急的看向莫夜,发现他还活着。这才重舒出口气。   邓岚都没用全力,和陶暖对了几招她就被打趴下了。   “把她也绑了。”邓岚说罢收了手里的刀,又上马去了。   “邓岚!你要杀就杀我一人,你放了她!”莫夜一看陶暖被抓,急的用力挣扎,可捆着他的绳子也实在是结实,他挣脱不了。   邓岚悠哉的回头看向莫夜,故意走到陶暖身边,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笑眯眯的说:“小娘子凶是凶了点,模样倒是不错。”   莫夜从来不骂人的,不过这一次,直接将邓岚的祖宗都问候全了。邓岚也不急,上马之后将陶暖绑在了自己的马尾巴上,一路拖着她往前走。   莫夜倒是被抬着的,就像从山里猎出来的野猪一样被吊在木杆子上,但他此时也已经完全不在意颜面的问题了,心疼的看着陶暖,生怕她会受不了倒在地上。   邓岚带着他们一直回了营地,将莫夜和陶暖分别关在木笼里,邓岚让手下给自己沏了杯茶,坐在不远处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他们俩一边好像在等着什么。   日头晒的高,此处营地是片小空地,没什么树能遮拦阳光,晒的陶暖一阵阵发懵。   莫夜气的快炸了,邓岚也是个聪明的,这片地方外围没有任何陷阱,莫夜则是想先排除有陷阱的地方,毕竟有陷阱就会有人,打算将这里留到后面啃,没想到邓岚就在这儿。   没一会儿,信使来了,邓岚看过书信之后起身,吩咐手下拔营启程。也没人管莫夜和陶暖,看样子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将这两人带走。   士兵都走的差不多时,邓岚才骑马悠悠的走了过来,得意的笑着对莫夜说:“既然你们活着做不成美眷侣,不如死一起做对鬼鸳鸯?”   邓岚说罢哈哈的笑着走了。   莫夜想将笼子拆了,可他还被绑着。动都动不了,陶暖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   “陶暖……”莫夜试探的叫了一声,陶暖没什么反应,半天后莫夜又叫了一声,陶暖这才回头看着他。眼神冷冰冰的。   “我……谢谢你来救我。”   “救都没救出去,谢什么?”陶暖说罢叹了口气,她手上也绑着绳子,不过快被她挣脱了。   “如果真的要死了,奈何桥上我等你,咱们俩一起走,说不定来生还能有缘分……”莫夜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陶暖终于将手脱开了,解开了绑着脚的绳子,开始研究怎么把木笼子拆了。   莫夜还在悲春伤秋,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多愁善感的,早知道现在这样。他就应该早点将陶暖娶回去。   人啊,总是在快要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   身后一阵响动,莫夜回头看去,陶暖将木笼子的一根木头踹歪了。   莫夜不可思议的看着陶暖,她双手拽着头顶上的笼子栏杆,尽量退到笼子的最边缘,然后用全力朝那歪了的笼子柱又踹了一脚,柱子被踹开了一根,陶暖本来也瘦,直接从里面钻了出来。   莫夜激动的不行,看样子他们死不了了,就算有敌军来,他带着陶暖也一定能顺利脱身,更不用提野兽之流了。   陶暖走到莫夜笼子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我就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蠢的不可救药,咱们就此算了。”   莫夜头点的波浪鼓一样。   陶暖说:“你领了尹将军的三千兵马,义无反顾的出来找邓岚,到底是因为想帮你的将军,还是因为我。”   莫夜想也不想的回答:“你,因为你。”   陶暖目光柔和了一些,没想到莫夜突然会这样说,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微转了身扭捏道:“那……你告诉我,你可喜欢我?”   “喜欢!”莫夜重重的点头。   陶暖浅浅的笑着又问:“喜欢我什么……”   莫夜想了想,很认真的说:“嗯,喜欢你很凶,不讲理,然后总是欺负我……”   陶暖转头走了。   “哎!陶暖,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管我了么?”   邓岚让手下副将带着三万兵马继续朝麒麟关方向缓行,他自己先一步去见了一个人。毕竟这个人是他特别不该见的,但是为了陛下的大业,他愿意冒这个险。   邓岚到的时候,尹蘅已经等候多时了,李诺正在和尔苗一起逗鱼泽玩,用那只金鼗鼓,鱼泽好像特别喜欢它。   邓岚看了那只鼗鼓一眼,聚了聚神,他要做的是一件如果国主知道没准会砍了他的事,但是,这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国主称霸天下的绊脚石。   李诺见到邓岚。也有些不适应,她往尹蘅身后靠了靠,邓岚也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她附近走。   “你让我帮你办的第一件事,已经办妥了。”邓岚和尹蘅说话的时候态度冷冷的,他其实也很不喜欢尹蘅。但他还算佩服尹蘅的为人以及战斗力。   尹蘅倒是显得特别温和:“好,谢谢邓将军了,那接下来的第二件事,也要麻烦你了。”   邓岚之前比较想不通,便直接开口说:“我不能帮你去拆麒麟关,你若是自己有能力。就自己打进去。”   尹蘅点点头,他从来也没打算让邓岚帮他去打麒麟关,所求的只是别的:“你只要告诉我,那张图在哪儿就行。”   邓岚还是不放心的又说:“尹蘅,麒麟关的街道你可以拆,但绝对不可以伤害麒麟关的百姓,倘若伤了一个,待我去舜天之时,我就屠了舜天。”   尹蘅浅笑出声:“邓岚,我已经不是梁国人了,你用梁国百姓的性命威胁我,一点儿也不聪明。”   “你……”   尹蘅专注的说:“我所求不过两件事,第一件,莫夜和陶暖那边,看样子你已经帮我办成了,第二件就是那张图,你要告知我它的具体位置,替我节省时间。而且。我给你的回报相当丰厚,梁国一万匹燕国进贡战马的所有权,你知道这对于装配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   邓岚微垂眼,他知道,战马很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女人不可以再接近国主。   尹蘅很清楚邓岚的想法。轻声说:“我现在好歹也是戴国的将军,本应该为戴国谋福利的,但我将战马送给了你,这样的诚意还不够么?”   邓岚不说话,尹蘅又说:“而且你也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夫人和女儿,我自然会好好保护她们,你所要求的让她再也不能见到你们陛下,也是我所求的。”   邓岚不信的说:“你一向狡诈!”   尹蘅平淡的笑着说:“但我不卑鄙,我尹蘅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   邓岚不说话了,尹蘅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有时候连要砍你一刀都会先告诉你,躲不过去就是你自己的错了。   邓岚沉沉的看向尹蘅,压低了声音说:“半天,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你进入麒麟关后,最多四个时辰我就会赶到,到时候只要是异族,我必不会刀下留情。”   尹蘅微点头,说的风淡云轻:“好,那就请邓将军将图所在位置告知我,然后就回去安稳的睡一觉吧。”   邓岚走后。尹蘅下令剩余的五千人立即出发,直奔麒麟关而去。   毕竟是靠近边境的国都,守备兵力非常充足,而且汴元信赶回来后更是重新加强了布防,想要将城门攻克,必是一场硬仗,单凭五千人是不可能打的下来的。   何况戴国的士兵本来也不是什么骁勇战将,离开了海边还有些水土不服,战斗力更减几成,尹蘅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强攻,只选了五百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士兵,准备伪装混进城去。   麒麟国可能是过于自信了。对于异国进城的人并没有很高的限制,只是每天都有一个上限要求,虽然五百人没有全部进来,但加上尹蘅和李诺,也有近两百人了。   “强拆这种事,还是应该找城管。”李诺叹了口气,站在街角看着整齐的街道,毕竟都是石头铺设的道路,铲起一块就很费劲了,何况还是这么长的很多条。   ☆、第104章 自毁炸了城   尹蘅将李诺搂在怀中,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对她说:“麒麟国的刀剑舞非常出名,只可惜你和鱼泽都不是男子,去看那刀光剑影的也不好,为夫还是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李诺将包在头上的布巾取了,伸手摸了摸尹蘅的假胡子说:“其实我觉得你海盗扮相的时候最帅了,干嘛要把胡子剃了呢?多有男人味啊!”   尹蘅清清嗓子,特别正经的凑近李诺的耳边极其不正经的说:“这样亲你全身的时候才不会扎着你。”   李诺脸一下就红了,尹蘅低头偷偷乐,李诺嘟嘟嘴看看周围说:“我们把图拿走就行了,拆就算了吧,邓岚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来了,哪儿拆的完?”   尹蘅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说:“其实也不用我们动手,夫人安心吃东西便是,若是此时不吃,可能又要像苍山谷的青团子一样,绝了。”   李诺想到苍山谷就浑身不舒服,也不多问。将麒麟关的小吃吃了个遍,还不忘记带了一些,让尹蘅拎着。   距离邓岚进城还有半个时辰,李诺发现跟着进来的那几百人也都分散在街上乱溜达,吃吃喝喝的好不快活,只不过如今他们衣服都换了,换成了麒麟国的服装,而在小吃街和铁器街上的人有几个居然穿了戴国的衣服。   “这……”李诺偷偷看向尹蘅,他一脸正经的坏:“戴国人几乎未曾到过麒麟国,所以麒麟的人不知道那就是戴国的服装,送他们穿穿,邓岚自己说的。他不会对异族手下留情的。”   李诺深吸一口气说:“是不是太狠了……你不是说你不坑他的么?”   尹蘅轻轻一笑道:“我对邓岚承诺的只是自己进城,拿走图,不乱来,而且会在他来之前撤出去,我这些都做到了。”   李诺无语的看着尹蘅,她这夫君天生坑人技能满分。   尹蘅又低头笑望着李诺说:“而且,我何时说过不坑他的话?”   李诺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如果邓岚有点分辨能力还好,如果没有……那麒麟关自己内部就要炸了。   “吃饱了咱们就走吧,车马行的车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出城时间刚刚好。”尹蘅说罢带着李诺和鱼泽去了车马行,在邓岚进城之前,悠哉的离开了麒麟关。   那幅图等麒麟关炸了城,他晚点再亲自来拿。   邓岚算着时间,准备回城的时候也接到了汴元信的密信,陛下真的是暴跳如雷,他是被尹蘅活活的玩了好几把,先去确认了知更港无事,他来了好像有事的麒麟关,结果扑了空,与此同时知更港被打了,他扑回知更港,李诺丢了,知更港又连个敌军影子都见不到了……   邓岚一点儿也不心疼国主,也是好事,既然国主喜欢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跑来跑去,屡次被尹蘅耍弄,那他也就该彻底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国主,既然他是怎么劝都劝不好的,只有让国主自己去碰钉子了。   只不过邓岚心里还是不爽的,不管怎么说麒麟关也是他的家,让一个异族将军来去自如,还是挺损他面子的,而且他还为那个将军的副将当了回红娘。他本应该宰了他的。   邓岚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麒麟关,如今月锁之在逃,月存不知去向,陛下去知更港又窝了火,不日归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   正想着邓岚就看到了有人在他面前晃悠,分明就是尹蘅带领的那些戴国人。   邓岚攥紧了手里的刀。咬牙切齿的说:“尹蘅,我提醒过你的,在我来之前滚出麒麟关,你这是在挑衅我的忍耐力么?”   邓岚跳下马冲出去,手起刀落将一名“戴国人”砍了,然后下令身后的士兵。但凡是穿着这样衣服的人,有一个杀一个,一个都不许放过。   邓岚站在原地看着身首分家的“戴国人”,正等着手下来回复情况,就听身边一声妇人长嚎:“当家的啊!!!”   邓岚一愣,一个中年老妇人已经扑在了没了脑袋的尸体身上,那妇人一看就是麒麟国的人,只是……   麒麟国的人怎么会和戴国人混在一起?   邓岚脑子嗡的一声,立刻下令收回方才的命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邓家军向来雷厉风行,说砍就砍,而且砍的特别仔细。但凡是穿着戴国衣服的人,一个没落下,全给杀干净了。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麒麟关炸锅了。   死的人大部分是中年男子,都有家室以及亲戚,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邓将军魔性大发于市集残杀无辜百姓的消息便人尽皆知了。   “……尹蘅!”   邓岚挥着长刀愤怒的一阵乱砍,他身边的一个铺子外搭出来的棚子直接散架了,他这一发怒不要紧,本来就愤怒的百姓直接不干了,纷纷要攻击邓岚,接着就和保护邓岚的士兵们发生了冲突。   于是,一个时辰后,麒麟关的街道已经被打砸的不像样子了。   有当事人忿忿不平与军队冲突的,有士兵被打之后气不过还手杀人的,有趁乱抢劫的,伺机偷盗的,还有生怕事情不够大专门出来煽风点火的……   邓岚真的想阻止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一向繁荣的麒麟关,亲手被麒麟国自己的人给拆了。   尹蘅坐马车离开麒麟关之后,李诺就睡着了,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让所有兵力都看护着,他趁乱又去了一次麒麟关,毕竟邓岚这乱子惹的太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防备外敌上了。   尹蘅按着邓岚的指示,很轻易的拿到了那张图,其实想当场就撕了,留一堆碎片给汴元信的,但想想还是什么都不留给他比较好。便装进怀里悄然离开了。   此时的麒麟关,几乎全城都陷入了混乱,毕竟百姓们都疯了一样,军队更加不能镇压,越压越完,只能忍着受着耐心劝着,可根本就没什么效果。   陶暖走后,莫夜被晒的差点脱水,终于被之前派出的小队发现了,将他救出来之后,三千兵力也重新集合了起来。   莫夜垂头丧气,并不是因为被手下这些人看到了他给人五花大绑的糗样。而是陶暖又被他给惹恼了。   他都已经很勇敢的说实话了,她怎么还是那么不高兴呢?到底要他怎么样,陶暖才能高兴的嫁给他呢?   莫夜想着又叹了口气,还是尽快和将军汇合吧,他们马上要冲击滕月卡,现在也不是他沮丧的时候。   毕竟之前遇到过危险。陶暖这一次并没有乱跑,但却坚决不肯和莫夜说话,莫夜尝试了很多次去哄她,都碰了冷钉子。   尹蘅回到李诺身边后,率领五千戴国人迅速去和莫夜汇合,他也不能确定邓岚会不会追出来。先一步进入滕月卡,他就先一步拥有了制约麒麟国的优势。   毕竟,北海之战是他的战场,只要有他在,别说邓岚带着三万人,就是十万人也不一定打的下来。   见到莫夜后,尹蘅发现他和陶暖还别扭着,长叹一口气,都不知道该形容点什么好了,倒是李诺特别积极,拉着陶暖说:“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嫁给他吧?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主动吧?”   陶暖没精打采的对李诺说:“他真的快把我气死了。”   “其实找个笨点的老公挺好的,我现在就觉得找一个特聪明的保不准哪天就把你给坑了,所以笨点好,笨点好哈……”李诺哈哈的笑着,她这话倒是让尹蘅一字不落的听去了。   “莫夜,去探路。”尹蘅自然不能将气发在李诺身上,便找了人来发。   莫夜更没有精神。领了命就要走,临走还转头问尹蘅:“将军,平日里探路这样的事不是我做的,今日为何……”   “因为你笨。”   莫夜点点头,纠结的走了。   邓岚不敢给汴元信传消息,可麒麟关成了这个样子他又不可能压的住。便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情况写清楚,将这个亏生生当黄连吞下去了。   他不可能告诉汴元信尹蘅是他引进来的,只能说误杀了百姓,惹出了这样的乱子,要杀要罚都听陛下的。   汴元信本来在知更港还在寻找李诺的下落,见到邓岚的这封信,眼前差点就是一黑。   “陛下,我们是要赶回麒麟关么?”世接过信看了之后,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汴元信整个人四周都像是泛着黑气,现在估计谁不小心撞上去,都能给国主碾成渣渣。   “知更港,麒麟关,知更港,麒麟关,我十天之内累死了三匹马,所到之处一片升平,一旦离开,立刻炸营……”   “好,好啊……”汴元信说着将邓岚的信撕碎了,要是邓岚在他面前,没准他都能将邓岚像信一样的撕碎。   世低着头,其实这一切很像尹蘅的手笔,可现在如果说出这个名字。国主估计会放弃江山大业,只是一心想去杀人了。   汴元信咬牙切齿的说:“说到底,还是我没能统一天下,才让这些讨厌的国家无孔不入,也罢,就让戴国人再逍遥几年吧,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他们的战船全都拆了……”   此时外面通传:“陛下,月存抓到了。”   月存被暗卫拖进来的时候吓得浑身筛糠一般,跪在汴元信面前狂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陛下……不是我的错,都是尹蘅干的。他骗了我!他就是个大骗子!”   汴元信身形一震,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月存说:“你再说一遍,是谁?”   月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着说:“是尹蘅,尹蘅现在当了戴国的将军,他在戴国先是绑了我的夫人和孩子,然后又逼着我将戴国人带来了知更港,接着就抢走了昌平公主,陛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陛下……”   世无奈的闭上了眼,这个月存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的是他们月家的“优良传统”。   ☆、第105章 香魂未陨   “你不是说,尹蘅已经死了么?”汴元信黑着脸,声音又冷又硬的微偏头问身后的夜,他也无法解释目前的状况,只能低下头不做声。   “尹蘅还买通了你们中的谁?送给我的消息到底有多少是假的?”汴元信阴冷的笑了笑,一脚将跪在地上的月存从屋里踹了出去。   世相对比较冷静的劝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回麒麟关去,毕竟邓将军惹了这样的乱子,陛下若是不回去坐镇,恐生异乱。”   汴元信忍着没有将屋里的东西砸了,尽量平复着情绪的坐下来说:“也就是说,昌平现在已经回到尹蘅身边了。”   世眉眼间也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露痕迹的说:“陛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汴元信虽未开口,却看向世,并没有阻止他发问。   “昌平公主并未与陛下有过太多的接触,陛下何以对她这般上心……”   汴元信望着世,浅淡的笑了笑,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说:“都退下吧,明日清晨,启程回麒麟关。”   世有些失望。   暗并没有进屋,但在外面听的很清楚,世和夜出来之后,暗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世叹口气,国主这样隐瞒他们,确实是让暗卫心寒的。   屋内没人之后,汴元信才将怀里的一只看起来很旧的绢帕拿了出来,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地形图,这是之前他在昌平的玩具箱里找到的,虽然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这地图实际上是燕国东部某处山脉的一部分。   是不是有宝藏亦或者藏着别的秘密,也只有昌平才知道。   而之前他也接触过枯骨教,鬼孃告诉过他,有一份很神秘的图,据说若是能够寻到东西两部分,拼在一起就有可能解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能扭转乾坤。   既然有这般大的力量,那他想问鼎天下就不可能让这种秘密落在其他人手里。   尤其是尹蘅。   除了这些,再去想情感层面。昌平以前确实很丑,不过很聪明,如今她更是聪明美貌集于一身,这天下早晚是他的,那这天下最优秀的女人,自然也应该是他的。   汴元信将绢帕收起来,虽然他一直尝试用这般理智的想法来说服自己,可内心某处还是有些奇怪的情绪主导着他的意识,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昌平的笑容,不管是无意间真心的还是对着他虚假的,都让他过目不忘。   ……   六孔山终年毒雾缭绕,若是没服用解药就进入,往往还没找到方向就被毒雾放翻了。   倪达叶以前常来找鬼老医,所以身上还是备着几颗丹药的,薛小雪跳下去前他其实想说不要跳,但他还没来及,她就已经掉下去了。   作为医者,他冷静的知道薛小雪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但若是尸体掉在这六孔山里,被毒虫毁了亦或者被鬼老医那个神经病老婆捡了去,就连个全尸都没了。   他之所以下来,也是为了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薛小雪的尸体,就算是不能及时帮她殓了,至少也能求毒牙子不要用她尸体炼虫子。   走了很久,找了好多地方,树上地上都看遍了,除了已经风干很久的骨架,没见着具新鲜的尸体。倪达叶鼻子都被毒气刺激的没嗅觉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以前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去标本池里拖尸体就这感觉,福尔马林综合症。   林子中根本就见不到动物的影子,雾气缭绕光线不明的偶见几只虫子,会发光的虽美却剧毒,不会发光的伪装性强,保不住也会给你来一口,越往深处雾越浓,倪达叶几乎是咬着牙铁着心才敢继续走,心惊胆战的生怕突然窜出来什么东西。   凭着记忆分辨方向,还是难以找到东南西北,倪达叶只能抬头向上看一看,薛小雪从上方掉下来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恰好离毒牙子居所不远,她也真是会选。   身后窸窸窣窣的传来异动,倪达叶刚要回头后脑勺就是一疼,他还没晕就又挨了一下,这次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在屋里,手脚都被绑住了,眼睛正上方吊着一只拳头大的黑蜘蛛,一边搓着腿还一边用好多复眼盯着他。   倪达叶咽了咽口水,努力将眼睛向左右转,希望借用余光看到毒牙子在哪里,就听头顶方向传来沙哑的笑声:“小叶,什么风将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倪达叶心想,分明是你将我敲晕带过来的好么?   毒牙子一边捣着面前石臼中的草药,时不时还拿出一些粉末洒在桌面上,很快就有闪着绿光的小蜘蛛跑出来将那粉末粘在身上离开了。   “你是来找那个姑娘的么?”毒牙子说罢,倪达叶躺着的那板子就微微立了起来,他也才看清情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薛小雪到底还是给毒牙子捡回来了,此时正在一口大缸里塞着呢。   倪达叶叹口气很可惜的说:“嫂子,您就别这样折磨一个死人了行么?怪可怜的,让她入土为安吧。”   毒牙子轻轻打了个响指,拳头大的黑蜘蛛落在了倪达叶的头顶上,嘴里吐出一根细细的毒针,眼见着就要扎倪达叶的眼睛,他紧紧闭住眼睛大声喊:“我错了,我不叫你嫂子了!”   又是一声响指,那蜘蛛将屁股后面的丝收了收,又悬空了。   毒牙子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了倪达叶面前,仰头看着他说:“我和鬼老医的年龄,做你的爷爷奶奶都行了,叫我嫂子,你是不是找死?”   “不!我绝对不想找死!我不是想着这样称呼您更年轻一些么……”倪达叶知道毒牙子什么性格,超级无敌怨妇一枚,还是个养毒制毒用毒高手,不是他对付的了的。   不过按理说女人都喜欢听别人将她称呼年轻吧,毒牙子也真是个另类,分明可以美的耀眼,却非要把自己的脸皮弄的像缺水的树皮,她和鬼老医也真是冤家,三观从来都不和的冤家。   鬼老医那一身精辟医术也算是没处可用了,当初他研究换皮的技法就是为了给毒牙子整容,据说她养了成千上百只毒物,不小心蛰伤了脸,毁容了。   可不知怎的,毒牙子就觉得是鬼老医嫌弃她了,不但不接受鬼老医的好意,还将自己越弄越丑,到现在已经快丑成**十岁的老太婆了。   而鬼老医也是个倔强的,将自己的皮换了又换,四五十岁的大叔看起来就是个十**的小伙儿,两个人之间天差地别,也难怪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第一次接触毒牙子,倪达叶就被她的蜘蛛给咬了,要不是鬼老医,他估计就将浑身上下的皮肤全挠破了,有过一次那样可怕的经历,现在他才不会招惹这女人。   “谁告诉你她死了?”毒牙子说着走到了薛小雪面前,低头望着她,又用手试了试泡着她的药水温度。   倪达叶震惊的看向毒牙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说:“这不科学,她心脏中了一箭,不死不可能!”   毒牙子笑了笑,嘴角处的皱纹更明显了,她眼看起来有些昏白,其实是长期接触毒物的缘故,这层白更像保护膜。   “她心脉未损,心脏也好好的。这孩子的心脏长的异于常人,在胸口正中一些的位置,所以那箭并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她从高处跌落,身上多处骨折,为了不让她醒过来太疼,我才让她一直睡着。”   倪达叶突然就来了精神:“她死不了了?”   这种情况医学上称为脏器异位,是一种发育异常,也不是不可能的,倪达叶以前还听说过心脏长在右胸腔中的人,万万没想到薛小雪居然……   毒牙子声音沙哑的又问:“你希望她死么?”   “当然不希望!”倪达叶兴奋的不行,毒牙子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他又赶忙将情绪收敛了一些,严肃的说:“不瞒你说,她……是梁国的亲王。虽然不至富可敌国,但家底还是很厚的。”   毒牙子一笑,只有那一口牙齿和她的长相特别不符合,贝白贝白的,根本不像老人该有的样子:“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救活了她我也不会让她走的,给再多的金银也没用,她要留下来,陪着我。”   倪达叶纠结的说:“嫂……毒牙子大人,你留着她有什么用呢?其实她身世挺可怜的,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她做过手术,身体是有缺陷的。”   毒牙子微垂下眼,她之所以没有将这女人炼了虫子也是发现了她身体的异状。她很同情这个女人。   因为,她们一样。   只是这个秘密只有她和鬼老医知道,这也是鬼老医和她之间挥之不去的伤痕。   毒牙子阴森森的望向倪达叶问:“那手术,可是你和鬼老医做的?”   倪达叶怕的咽了咽口水,喉结都在不停的颤抖:“是……”   “混账东西!剥夺女人做母亲的权力,你和鬼老医没一个好东西,我现在就弄死你!”毒牙子说着就敲了敲拐杖,屋顶上传来沙拉拉的声音,倪达叶知道那里有什么,顿时脸都绿了,赶忙解释道:“她当时子宫穿孔,腹腔积血,不将子宫切除就有生命危险,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做!”   “为何穿孔?”毒牙子不信任的看着倪达叶。   倪达叶长叹了口气,难过的看向薛小雪,声音低了许多的说:“被人用利器所伤……”   毒牙子看向薛小雪,她沉沉的闭着眼,一点儿知觉也没有,她随即摇了摇头说:“可惜了。”   毒牙子说罢拿起手边的一瓶药,捏开薛小雪的嘴就灌了进去,倪达叶震惊的望着她,但是又不敢造次,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你这样给她吃药,会卡住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样乱吃药会不会给人吃坏了。   毒牙子没理倪达叶,一口气又往药水里倒了很多东西进去,一边倒一边说:“她为何从上面跳下来,是觉得没有活下去的**了么?”   倪达叶说:“可能觉得自己中了一箭。没的活了吧。”   毒牙子眼神精明的望向倪达叶道:“一个人就是再傻,除非是特别意外的情况,否则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自己还是清楚的。”   倪达叶被堵的说不出话,当时薛小雪胸口的箭没有拔出来,伤口封闭,确实也没出现失血过多的情况,就是会很疼,所以她看起来好像要死了……只是因为说话费劲而已。   既然她没有被伤了心脉,大脑也就不会缺氧昏迷,那么在薛小雪选择跳崖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冷静理智的。   她并不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才跳,而是真的对所有一切都绝望了,选择去死……   没想到对岸的那个男人,将她伤的这么深。   倪达叶不可察觉的长长叹了口气,将心中那股感觉又重新压了回去,他是要离开这里的,既然决定要离开,那就不能对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产生多余的眷恋。   之前,他就差点犯了错误。   当时,他受鬼老医委托见到了她,那时候她真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子宫虽不至于完全破裂,可这个世界外科手术条件本来就不足,为了不留下后遗症,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子宫切去。   倪达叶做过很多腹腔手术,切除子宫的,她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   他还记得当初她术后醒来时的样子,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微睁开眼睛,既不问自己在哪儿,也不为刀口疼痛哼过一声。   她就像是被冻住的潭水,任是你将她怎么颠覆,都不会有任何波澜起伏。   他是医生,却整整充当了三个月的护士,她的饮食起居,吃药换药,就连如厕都是倪达叶亲力亲为伺候的。   他有时候在想,他可能挺喜欢她的,不然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何鬼老医都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倪达叶缓缓睁开眼,回忆这种东西总是会让人迷茫,每想起一次就有一次不同的感想,想的多了,就会更加迷茫。   所以,还是选择性遗忘比较好。   倪达叶沉默了很久,毒牙子这才回头看向他问:“话篓子突然没话了?”   倪达叶将心情整理结束,平静的问:“你给她用的这些药,可有什么后遗症?”   毕竟,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毒牙子的药。   毒牙子将最后一瓶药倒进药水里,本来她是不打算给她用的,可现在觉得还是用了比较好:“轻则记忆力减退,严重了整个人会变的痴傻,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   倪达叶有些急,说话声音都比方才大了:“你把她治好送回去,让她给你送来一打丫鬟伺候你,也比留着个傻子在你身边给你添乱强吧?”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教育。”毒牙子阴冷的瞪向倪达叶,他实在是不想再被蜘蛛咬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薛小雪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他也得尽快离开这儿。   ……   戴国那并不正规的八千陆军士兵终于到了滕月卡,守卡的哨兵看到尹蘅到来,心里一阵雀跃,前阵子他们真的被邓岚打惨了,最先死的就是哨兵,不到一个月时间,一个八十多人的哨兵营人都要死绝了。   之前尹蘅留下来的军阵。没有他亲自指挥,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被邓岚三两下就破了,麒麟国的人就像是冲进羊群的并不饥饿的野狼,不急着攻城,更享受破阵撕咬的乐趣。   连着杀了半个月,滕月卡的将军都战死三个了,可邓岚就是不肯冲卡进入梁国境内,虽然薛庞延派了不少援军,奈何舜天那边已经没人愿意挂帅了。   “我们要放他进来么?你说他带这么多人来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打我们的?”一个哨兵忧心忡忡的问身边另外一个黑皮哨兵,结果被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说:“这还用想,肯定是来打我们的!”   忧心哨兵沮丧的问:“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啊,之前运气好,每次被打都不是我当值,好不容易邓岚不来了,来了个比他还猛的,这可怎么是好……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黑皮哨兵狠狠的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你别叨叨了!收拾收拾,咱们去开门,放尹将军进来。”   忧心哨兵瞪大了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开什么玩笑呢?不想活了?”   黑皮哨兵撇撇嘴说:“我就问你,滕月卡所有的机关,军阵,就连这城墙的砖头怎么堆的尹蘅都知道,你觉得你守得住么?”   “守不住。”忧心哨兵很实诚的摇摇头,黑皮哨兵小声又说:“那你想死么?”   “不想死。”忧心哨兵看了看不远处的尹蘅,又看向校尉的军帐,在想着到底是通敌被抓死的快一些还是顽强抵抗死的快一些。黑皮士兵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那还不去开门!”   “可是……”   忧心哨兵还在犹豫的时候,黑皮哨兵已经召唤了一个新来的小哨兵在身边:“你去告诉王校尉,就说尹将军来了,我们已经决定投降,他不投降就让他自己去死,反正我这就投靠尹将军去。”   新来的小哨兵一脸为难,想了想将黑皮哨兵的刀柄一拽说:“我不去,我跟着你一起开门去!”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守卫攻事的所有哨兵都通了气儿,美滋滋的给尹蘅开门去了,不但开门,还将外面的撂马刺,铁蒺藜。木刺楞都搬走收好,就差拿把扫帚将地面上的土都扫扫干净了。   滕月卡如今没有将军,最高统领就是个校尉,尹蘅的马车都行到校尉营帐外了,他还在帐子里睡觉呢,他倒是想得通,今天有的睡明天不一定有的睡,那在有的睡的时候就一定要睡足了,将来去见阎王老子也不至于顶个黑眼圈。   尹蘅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校尉被扰了美梦有些不爽,揉揉眼睛坐起来正打算发脾气,却以为自己是做梦了,揉揉眼睛又仔细看看,是尹蘅没错。   北海之战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兵呢,那会儿有幸给主帅尹蘅的营帐当过看门兵,他是见过尹蘅的。   只不过,舜天那边不是传来消息说尹蘅已经被国主满门抄斩了么?那他面前这个又是什么?   校尉脑子不清醒,想都不想,腾的跪在地上对尹蘅拜了拜说:“我知道将军一定是被奸人所害,才遭此劫难,将军为国为民,死了都没有去向极乐,还要到这北海战场来看一看,是因为不放心国境线的安全吧?”   校尉说着还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的说:“实话与将军说啊,如今这滕月卡是守也守不住的,不管舜天那边派什么人来,都守不住。”   “将军若是明白,将来投生的时候也不要选择梁国了。”   “我看啊,咱梁国要完。”   校尉说到这儿已经哭嚎起来了,尹蘅本来听到极乐两个字实在是想将他一脚直接踹出去,可现在又突然不想发脾气了。   耐着性子尽量温和,尹蘅对那校尉说:“嗯,可有耐力比较好的战马?给我选几匹,我可能要疾行一段时间。”   校尉很自然的搭着话说:“那自然是有的,苍山谷的马虽然已经绝了,但在北海……”   校尉正说着,猛的看向尹蘅,他刚才是被鬼搭话了?   校尉抽了两下,两眼一翻直接撅过去了。   尹蘅无语的看着他,叹了口气出了营帐,直奔马厩而去。   凡事,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李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将睡着的鱼泽交给尔苗,便也跟着下了车,听得尹蘅去了马厩,她便也跟了过去。   尹蘅已经选了三百多匹马,总计要选几千匹,滕月卡之前屯驻战马至少万匹,可看来被邓岚连杀带抢的也没剩下多少了,肯定不足以将戴国的八千人都驮着,他得想别的办法了。   弼马官指挥着士兵给战马除去战甲,换成骑乘用的鞍子,滕月卡别说是哨兵了,所有的士兵见了尹蘅都和见了真神一样。要不是自己家里有老有小的还受朝廷控制,现在他们就都想倒戈到戴国去了。   尹蘅要马没受什么阻力,心情很不错,看到李诺来便将她拉在身边说:“这里挺臭的,夫人不怕么?”   “你选这么多马做什么啊?”李诺看了看被集中在一起黑压压根本数不清数目的马,又想起来追风不见了:“还有,你的追风呢?”   尹蘅眼神略微一暗,他虽服用了毒牙子的药压制住了痼疾,可追风到底还是没救回来,因为过度劳累,死了。   尹蘅假装轻松的说:“追风寻到了一匹它很喜欢的小母马,跟着它走了。它跟随我征战那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李诺知道尹蘅没说真话,但她也一向不会去过分纠结。便主动岔开了话题说:“那你要再选一匹么?”   “不,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教会你骑马。”尹蘅说着去随意拽了两匹马出来,将其中一匹的缰绳交给李诺说:“夫人拉住缰绳,认真看看马的眼睛。”   李诺照做了。   “好,它没有急躁,现在去拍拍它的鼻梁。”   李诺运动细胞并不强大,但战马毕竟是经过良好训练的,她很快就学会了骑乘,虽然马跑起来她还是觉得有点怕的,不过这感觉特别好,就是一个全自动驾驶的“高级汽车”,完全不需要司机操心,只要将自己稳稳的固定在“车上”就行了。   战马全部除去战甲之后已经黄昏了。   尹蘅将滕月卡所有的梁国士兵集中在一起,直截了当的对他们说他此番来是要去舜天的,滕月卡已无需再守,不日麒麟国的军队就会踏破这里,所以他们不必抵抗,看到麒麟的人来了,抓紧时间逃命去就是了。   虽然战中是不允许士兵逃亡的,但不管什么样的战争,一定会有逃兵,数量多少的问题罢了。   经过筛选,能用来骑乘的战马只有五千匹,尹蘅将戴国水土不服严重的士兵留了下来,其余士兵直接由步兵转骑兵,越过北海战线,全速直奔通安而去。   剩余的那些步兵,结合了一部分归顺的梁国士兵,以自己能够承受的速度继续前往通安,前提是不要被身后追击的麒麟军抓住宰了就行。   尹蘅的计划很简单,只要他到了通安,舜天肯定就得到非常确切的消息了,按着薛庞延的性子,一定不会派人来拦截,因为他知道不管谁来都是送人头,薛庞延肯定会将所有能用的兵力都调回舜天,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尹蘅也有这个自信,就给薛庞延这个时间,他也可以不被打扰的安稳在通安补给,顺便等着后面这些慢步兵,等到能够汇合的时候,先头部队跑累的马休息好了,麒麟国的人差不多也追到了。   到时候,一口气直冲舜天,不管怎样先攻破舜天的城门,他就不信汴元信冲进舜天的第一件事还是来杀他。   能弄死崔月娥那个老寡妇,他不介意给汴元信当一回“先锋军。”   汴元信到达麒麟关的时候,连着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到麒麟关的惨状,以及接到百姓半路拦截告御状如雪花般的状纸,汴元信恨不得亲自拿着军棍去将邓岚狠狠的揍一顿。   毕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汴元信只能暂时将邓岚关了起来,对外声称如此,实际上将邓岚秘密召回了身边。   邓岚见到汴元信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虽然他在滕月卡有功,抢了不少优良战马,还将梁国人杀的闻风丧胆。可这一切的功劳都抵消不了他在麒麟关犯的这一个错误。   “陛下,你干脆杀了我吧,我蠢……没脸跟着陛下。”邓岚哭丧着一张脸,要不是男儿不流泪,他估计真的要哭了。   “邓岚,你可愿随我去将尹蘅宰了?”   汴元信虽然没点破,但其实他已经想到了,尹蘅一定是对邓岚做了什么,邓岚才会愧疚至此。   虽然百姓不该杀,也不能杀,可错杀了百姓也不至于愧疚成这个样子,邓岚之所以会这样只说明,他心中还有更大的错误,只是不能开口。   邓岚打仗是个猛将,但心思还是很单纯的,他也没想着汴元信会想这么多,便点点头说:“我定是要亲自宰了那厮的!”   “好,点兵吧,出兵十万,我们去梁国。”   “陛下,若是尹蘅守在滕月卡,那……”   北海之战的时候,麒麟栽在尹蘅手里的士兵数目实在是惨重,就算尹蘅先在不是梁国的将军,可保险起见,邓岚还是觉得应该多带一些人去。   “若是他真的死守,那我豁出所有人的性命,就算是踩。也要将滕月卡踩平了!”汴元信说罢震怒的一拍桌子,桌腿承受不住力量,直接劈碎了。   邓岚看了汴元信议事殿的角落一眼,陛下之所以还能这样正常的说话,应该是还不知道那图已经丢了,倘若知道了……   邓岚实在是想不下去了,他退下后出了殿门,扬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会去相信尹蘅那个混蛋的话。   不管怎样,这一次出征,他一定要将功补过,将尹蘅的脑袋看下来剁碎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麒麟军内还是有参加过北海之战的老兵的,望着完全没有人守卫的滕月卡,不光是邓岚傻了,就连士兵们都傻了。   老兵们都还记得当初那火龙天阵有多可怕,可如今的滕月卡简直就是个大空门,连哨卡上都没有一个人。   “提高警惕,以防尹蘅耍诈。”汴元信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样的情况,传令之后还是小心翼翼的。   便是这样一小心,麒麟军的行军速度比往常慢了不止两三倍。   尹蘅都在通安等烦了,也没听到麒麟到来的消息。   倒是李诺,在通安吃的各种高兴,为了防止通安被打了以后买不到小叶香了,李诺花重金直接将小叶香酒馆的老板给收编了。      ☆、第106章 人狠路野   李诺这一年多来住的地方也不少了,但要说起来她最喜欢的,还是通安驿馆,只不过记忆越开怀,回忆起来就越难过。   “先生可知,我有位故人,甚是爱先生酿的这酒……”李诺抱着一大坛小叶香,也不喝只是一边闻着一边流眼泪。   又进隆冬,李诺裹的很严实,坐在以前最喜欢和薛小雪坐的小桌边,只是桌边的人换成了通安小酒馆的老板。   他是个中年男人,常年在酒窖里混着,就算不喝酒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虽长相并不出众,可嘴角一侧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倒是让人过目难忘。   “夫人可知我为何酿酒?”酒馆老板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两只泥塑的杯子,摆在了李诺面前,看那酒杯也有些年头了,本来上面是有刻字的,好像都已经被磨平了。   李诺摇摇头,这种故事她是真的猜不透的。   “以前,我从来喝不醉。”酒馆老板说着看向桌子上的杯子,嘴角微噙了一抹笑,酒窝就更深了:“所以我尝遍了好酒,也得了个千杯不倒的名声,因为这个名声,我还赚了不少钱,有人带我去挡酒,也有人拉我去打赌,后来我就真的遇到了一个比我还厉害的女人。”   “我和她喝过很多次。从来没赢过,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遇到她以后,我突然就能喝醉了,尤其是看着她坐在我面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没几杯,我就不省人事了。不管喝什么酒,都如此。”   李诺微微一笑道:“怕是你并非被酒所醉吧?”   酒馆老板爽朗的哈哈大笑两声,微仰着头说:“越是尝尽烈酒,就越是难寻一个能举樽共饮之人,很多时候,我还没润够嗓子,一同喝酒的友人就已经倒了,但她不一样,特别不同。”   “我说的那位故人,酒量不好,我也不好,可我们都喜欢你的酒。”李诺浅笑着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子,酒馆老板微微一笑道:“可惜了那位公子。他来买过几次酒,说过你喜欢喝,他怕我将来不卖酒了你会喝不到,还屯了很多回舜天,也许你以后在舜天就能找得到,那一批都是我这里出的最优质的酒。”   李诺难过的笑了笑说:“她不是公子,其实是位女子。”   酒馆老板还真的有点吃惊,他记得殊王,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是个女人,从外表看,他分明就是英姿飒爽,举止有礼的男人。   “讽刺吧,她本应该是梁国尊贵的女子,却不得已成了一个伪装的很成功的男人。”李诺想到这里更伤心了:“如今,更是成了故人。”   酒馆老板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那位女子,如今也是我的故人了。”   李诺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将李诺手里的酒坛子拿去,在杯子中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地上,一杯仰头干了:“待得春日好,为她冢间浇杯酒,就告诉自己,她只是长醉不醒了,虽然是骗自己,心里也能好受点。”   李诺望着洒在地上的酒,突然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一回头,尹蘅站在院门边,温和的望着她。   酒馆老板站起来,对尹蘅微点了点头便先走了。   尹蘅知道薛小雪的事之后,其实一直都没开导李诺,他知道她一直不说也是不想给他增加负担,所以方才酒馆老板那一番话,他反而觉得感激。   “让你担忧了……”李诺擦了擦眼泪,走到尹蘅身边想为他整理一下衣服,尹蘅握住了她的手:“诺儿,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什么?”   尹蘅很认真的低头看着李诺说:“其实,我曾接到过主上安排的任务,寻找薛小雪,然后杀了她。”   李诺有些惊的看向尹蘅,他诚实的望着她,将一切都说清楚:“那个红袖,是曾经在燕国照顾过薛小雪的侍女,薛小雪逃走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失踪了,所以我找到了她。”   “后来呢?你知道殊王就是薛小雪的时候,为何没有动手?”   尹蘅浅笑了笑,因为他知道,杀了薛小雪最难过的一定是李诺,想起来,他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李诺他便不再真正的听主上吩咐了。   尹蘅拍了拍李诺的头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希望主上找到薛小雪并且杀掉她的人,是景顺。”   李诺惊的后退了一步,尹蘅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冷涅,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居然是景顺。   “为什么……”李诺忍不住又哭了,如果她知道是这样的,当初就是拖也一定要将薛小雪拖离燕国。   “少主,莫将军传来密信。”张叔自从受伤后清瘦了很多。但他现在整个人精神状态都还好,将信递给尹蘅后便出去了。   尹蘅看了看信,眉眼间透出几分满意。   李诺叹口气道:“莫夜所有的情商和智商都用于跟着你打仗了。”   元和三十七年三月初三,麒麟国十万大军顺利经过滕月卡,汴元信御驾亲征,麾下大员邓岚,世,暗,夜,以及八大骑兵尉。十大先锋校尉全部出动。   自此梁国针对麒麟国的最重要哨卡滕月卡已沦,彻底成为了摆设。   尹蘅得了消息,也开始从通安向舜天缓慢出发,一路上不急不躁,不练兵也不设埋伏,就做一件事,走一段时间就扎营,然后挖坑,起灶,烧火做饭。   一开始李诺也不明白尹蘅是要做什么。戴国这些士兵就更不明白了,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参加过真正的陆战,只能将军让干嘛就干嘛,反正生火做饭有好吃的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沿途还是有一些小城镇的,李诺每到一处就去和尹蘅将这个城镇所有铁匠铺子里的铁锅和炊具都包了。   行军打仗,正常都是二十五人一口锅的,如今尹蘅带着的这支队伍,这个比例已经变成五人一口锅了。   不过毕竟尹蘅威名在外,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城镇顽强抵抗,听说是他来了,守城将领不是主动开门就是弃城而逃,谁也不想无端端成为尹蘅的刀下亡魂。   还有不少梁国的士兵主动投靠尹蘅,每两三日算来数量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尹蘅将这些士兵收编后,曾经跟他打过仗的提升了品级,带领一些不太熟悉他作战习惯的还有部分更加生疏的戴国人。   佐将军发现,尹蘅人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他想不通的是,尹蘅收编了这些人之后,很快这些人就都不知去向了。   他也不敢问。毕竟都是逃兵来的,确实也不值得信任,尹蘅好像也没有特别安抚和照顾,所以他们又跑了也是说不准的。   佐将军如今最担心的,是他们拖着戴国的八千人,怎么和梁国至少十万禁军对拼,就算不和禁军对拼,屁股后面还追着麒麟国的至少十万精兵,不管碰到哪一个,他们还不是分分钟被玩死的节奏?   只不过,尹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每天除了买锅子买柴火就是带着他那媳妇儿四处买菜和肉,要不两个人就逗逗孩子玩玩新到镇子里的大黄狗。   佐将军觉得,尹蘅估计是不想活了,反正回去也没法和戴国国主交代,索性拖着这些戴国人自杀算了。   佐将军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却一句抗议的话也不敢说,之前有人提出过异议,还没等话说完就被尹蘅砍了,所以他还是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夫君,这老板实在,听说咱们包了他的锅,还额外赠送一堆木柴。”   李诺美滋滋的和尔苗回来,身后的戴国士兵又推回来了整整两车铁锅,尹蘅粗略看了看数量,对总在他身边晃悠又不敢特别接近的佐将军说:“安排下去,减为四人一口锅。”   佐将军瞪着那一大堆铁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声的说:“将军,我知道咱们戴国士兵陆战能力不行,你也不能把所有的士兵都变成厨子啊?你看看现在几乎每个士兵身上都挂着炊具了,战甲都快背不动了。”   尹蘅浅浅的笑了笑说:“背不动就让他们把战甲卖了换钱,再多买几壶酒也行。”   佐将军崩溃了。   他读了那么多兵书,虽然没有特别实际的参加过几次战斗,可这尹将军也太乱来了,这哪儿是要和麒麟国打仗啊,这纯粹是玩火要把自己给点了啊!   佐将军还没走,尹蘅又在他身后说:“佐将军,再找人去多买几车香料,等下出发一个时辰后就扎营,继续煮饭。”   佐将军点点头,已经疯了。   如果他没记错,一个时辰前他们才刚吃了饭。   这尹蘅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钱,就像是带着八千人天天请客吃饭一样,花钱也不带眨眼的。佐将军也真的没啥可说,毕竟现在戴国的士兵都高兴的不得了,每个人都说没想到跟着尹将军打仗这么舒服,天天有肉吃,还几乎全都是小灶。   佐将军走后,李诺笑眯眯的趴在尹蘅身上说:“夫君。咱们再买几次应该就行了吧?算起来炊具也有两千多套了,我看这佐将军已经快疯了。”   尹蘅笑着捏了捏李诺的小鼻子,将她直接拉进怀里抱紧,微点点头说:“嗯,还得再买一些,再过三五个城镇就差不多了,增加到三千五百。”   李诺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套炊具比较紧张的时候可以养五十士兵,三千五百的话,往最大的算那就是十七万五千的士兵,按正常算也要七万兵力,你说汴元信会相信么?”   尹蘅浅浅一笑道:“他就是不信有这么多,但五六万他是肯定信的。”   李诺一脸崇拜的望着尹蘅:“你用不到一万的兵力造出十万大军的架势,汴元信估计得将全部兵力都扑过来了。”   尹蘅应了一声说:“有消息说,汴元信已经继续从麒麟调兵了。”   李诺啵的亲了尹蘅侧脸一下,抱着他的脖子说:“我夫君真聪明。”   尹蘅坏坏的笑了笑说:“觉得我聪明,亲一下就能打发了?”   ……   尹蘅前几天将自己的计划找时间给李诺清楚的解释了,李诺一听就差点跪服。   行军打仗,能够探究对方兵力的方式有很多,通过查看敌方曾经扎营地点的生火数量计算兵力的方法是最常用的。   正常行军时,一口锅一堆火能供给二十五人左右。人数较多时一口锅最多能供五十人,尹蘅用两三个人就生一堆火这样的法子来骗汴元信,其实是一种“减兵增灶”的做法。   在通安的那段时间,梁国人就已经开始陆续有逃兵叛军慕名前来,还有不少是曾经尹蘅的旧部,毕竟被别的将军压着实在是不爽,也觉得梁国那个同性恋皇帝没什么前途,他们索性一咬牙,抡着膀子跟着尹蘅干了。   尹蘅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带着这么多人,但是这些人的投靠本来也在他的计划内。所以他将他们收编之后,暗中让这些人绕开滕月卡的直线范围,避开麒麟军的视线,去往滕月卡寻找侯在那里的莫夜了。   算来如今朝着滕月卡去的兵力囤积起来至少也有三五万了。   麒麟国的士兵还在陆续经过滕月卡继续朝着舜天而来,汴元信已经摆出一副要和尹蘅决一死战的架势。   说起来,每个人一辈子都会有那么几个福星,倒霉了一定会遇到一个自己的克星,就像是隐形的绳子,只要捆住了,不管你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   尹蘅,就是绑着汴元信的那根绳子。   五日后,尹蘅距离舜天只剩不到五百里了,此时的炊具数量已经达到三千五,不到八千的戴国士兵差不多人人都成了厨子,每到一处先干的事不是扎营,而是两人一组烧水做饭。   尹蘅站在微高起的小山丘上,看着铺了一大片区域的灶台,命佐将军将为数不多的战马放出去,绕着这些灶台乱跑,踏出凌乱的脚印。   佐将军无精打采的领命去了,他这哪儿是个将军,分明就是个高级马夫,厨师长,亦或者说,大管家。   每天做的就是督促大家做饭,洗锅,遛马……刀他都快提不动了。   关键是这样填鸭式的吃法,别说士兵,就连佐将军都胖了好几斤。   佐将军刚要走,尹蘅又叫住了他,这一次尹蘅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佐将军,命所有将士吃完这一餐后准备好行军干粮,我们朝着舜天疾行一个时辰。”   佐将军瞪大了眼,看着都在热衷于做饭的士兵们说:“您是打算带着这种状态的士兵去进攻舜天么?”   尹蘅没和佐将军解释任何,只是更加严肃的说:“执行命令!”   八千人,好不容易可以不带着锅碗瓢盆跑了,可战甲也都卖的七七八八了,就像是一群起义的农夫一样,要不是手里拎着的武器是正规军的。真让人觉得这是哪儿的农民起义军。   关键是,一个时辰后,戴**队到了一处密林外,尹蘅要求每一个士兵都去捡或者砍树枝,做一把大扫帚一样的树枝束。   武器没用来砍人,都砍了树枝了。   佐将军这一次是真的疯了,一边砍树枝一边用脑袋撞树干,心里嘀咕着一人背一个这玩意,是给自己扫墓用的么?   集合后,尹蘅很满意的看着一群灰头土脸。全都扛着“大扫帚”的戴**人,异常严肃的说:“前方五里处是梁国的军马场,内有优良军马万匹,我会带领先锋部队开路,你们剩下的人要做的就是冲进马场,一人抢一匹马,然后将制作好的树枝束绑在马尾上,最快的速度完成之后,跟随好大部队,切忌不可掉队!”   尹蘅还将八千人每一百人分为一个小纵队,排遣一名校尉管理,一切准备就绪后,得到战报,麒麟国的军队距离这里也不足百里了。   尹蘅上了战马,让尔苗和张叔带着李诺和鱼泽先去约定好的地点等待,李诺虽然很担心,可看着重新着战甲立于马上的夫君,内心全是自豪。尹蘅一身玄甲,手握长剑,深情的望了李诺一眼说:“诺儿哄鱼泽睡吧,她睡醒我就回来了。”   说罢,尹蘅长剑一挥,由他亲自带领的三百精骑兵离弦的剑一样飞奔而去。   佐将军站在原地,头盔都歪了,也没心思扶,听到麒麟国十万大军已经距离他们不足百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想念家乡了。   战死他乡,还死的这么窝囊,这不是他来这里的初衷。   “我特别想我娘烤的海鲈鱼,撒点盐巴,别提多香了,那鱼油一被烤出来,滋滋的响,香气扑着鼻子……”佐将军说着抹了抹眼泪,李诺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佐将军委屈的撇撇嘴说:“夫人啊,你这夫君也太不靠谱了,您也赶紧逃命去吧……”   李诺笑的平静,将鱼泽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说:“我相信我夫君,佐将军也不要这样气馁。不骄傲的说一句,我夫君带兵打仗,若称第二,那这天下一定没人做的了第一。”   佐将军哭的更厉害了。   薛庞延也已经得到了尹蘅带着大批戴国人以及叛变的梁国人袭来的消息,毕竟不是对外征战,战马没什么作用,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加强城墙固防上,毕竟尹蘅对舜天的禁军和城墙也是相当熟悉的。   只是薛庞延万万没想到,尹蘅压根就没想进舜天,而是亲自带领三百精兵,将只有一百多个守卫的军马场突击了。   已经整编好的戴**人有条不紊的去军马场“抢马”,按着尹蘅的吩咐绑了树枝束就随着自己小队的校尉离开,这树枝束掩盖了马蹄的痕迹,所以八千人全部将马骑走后,足印都找不到几个,只不过这马场被烟尘笼盖,连个人都看不清楚了。   待梁国被派来支援的禁军反应过来,烟尘散尽的时候,马场都空了。   真如尹蘅所言,他回来的时候。鱼泽还没醒。   行出二十里之后,只留下最后一百人的小队负责处理大部队的痕迹,尹蘅带着其余人急速前进,之前一路上就会做饭的戴国人此时才真的感觉到了尹蘅带兵的雷厉风行。   完全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只在中途替换式停留,饮马休息,原本应该骑行一天才能走完的路程,不到十个时辰就被他们走完了。   尹蘅带着八千军马,八千士兵与滕月卡的莫夜汇合,点兵之后,部队人数已经增加至五万五千人,其中至少一万梁国士兵是可以直接装备为骑兵的。   这些人,都是尹蘅一路上收编,然后暗中被派来的梁国人。   佐将军看着面前黑压压这一大片部队,整个人都傻了。   “火龙天阵可还在?”尹蘅不顾劳累,安抚好李诺之后便立刻去见了莫夜,莫夜严肃的回答说:“还在,所有阵眼都完整,部分不足的地方末将这几日已经带人修理完毕,只要将军入阵,就可以立刻启用。”   尹蘅满意的点点头说:“好,让熟悉的士兵带着不熟悉的戴国人去试试阵,汴元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算是回来,这阵也会让他有来无回的。”   火龙天阵曾经是在梁国抵抗自麒麟国而来的汴元信的,如今汴元信一股脑儿冲进了梁国,那火龙天阵就是绝了他后路的最佳选择。   怕是汴元信有生之年,都再难回麒麟关了。   “将这封信差人送去戴国,告诉他们战船尽快进知更港,在汴元信带兵打回来回来之前,将战船开进泅水。”尹蘅将信递给莫夜后,站在滕月卡上望着麒麟国的方向,伸手指着麒麟关说:“自此以后,这里就是戴国了。”   ☆、第107章 大战在即   梅花开满了园子,初春风光好,但温度也寒凉,但凡是阳光好的日子,就缺不得那皮影戏。   崔月娥近日来心情不好,薛庞延因为局妖的事也和她闹的不愉快了有一阵子了,但就算再闹,毕竟还是母子,所以趁着这梅花开,赏梅节便招了宫里的皮影班子排了一出喜庆的戏,来为崔月娥宽宽心。   白色的巨大幕布就摆在大殿正中央,为了观看效果更好。宫女们正将透亮的大窗户用不透光的布遮起来,还有些内官端着一盘盘的蜡烛进来,摆在幕布周围,这样投出来的影子会更清晰。   操作人偶的戏子在园子里清了嗓子,刚搬着装满了皮子偶的箱子进门,就有内官急匆匆的从外门跑了进来,连滚带爬的扑在了方才梳妆打扮结束,挺满意自己妆容的崔月娥面前。   崔月娥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上面绣满了祥瑞的凤凰,她年岁不小了,可还是喜欢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斜睨着那内官,崔月娥极不耐烦的问了句:“又怎么了?”   她最近心情特别不好,听见哪个宫女打碎了不是她这宫的碟子都会恼怒好一会儿,后宫内本来也没什么娘娘,内官宫女见了掌管着她们生杀大权的崔月娥都跟见了阎王一样,怕的要命。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内官几乎是滚进来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崔月娥皱紧了眉头瞪着他说:“你今儿要是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内官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崔月娥,狂咽了几次口水,这才带着哭腔嚎道:“太后娘娘!奴婢听闻,麒麟国十万大军已经在舜天城外了。”   崔月娥刚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碗子,盖子都还没掀开就啪嗒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汤子溅的她满裙角都是。   崔月娥缓了好半天才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声音都在抖的问:“你听谁说的!”   而此时,舜天皇宫内的议事殿里,薛庞延手里的笔也抓不稳了,他确实做好准备要和尹蘅打仗了,可没想到尹蘅放了个烟雾弹就没了影子。汹汹而来的,居然是汴元信。   “滕月卡那边是怎么回事!”薛庞延自局妖死了之后精神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这些日子听到的消息都是尹蘅回到了梁国,但想必也造不出什么大乱子。滕月卡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虽然没有尹蘅的火龙天阵梁国人用的并不是很顺畅,可麒麟国的士兵也不可能贸然就通过那阵,更不用说直奔舜天来了?   薛庞延将怀里的鼻烟壶拿出来狠狠的吸了两口。这才终于有了点精神,眼睛也有神了,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内官,有些迷茫的问:“怎么是你们?一直负责给我整理折子的那个内官呢?”   站在薛庞延身边的内官垂着眼小声说:“回禀陛下,他没了,早上在皇宫东边的一口井里发现的……投进去有一两天了。”   薛庞延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找这些日子他看过的折子,已经全都没有了。   他。居然被内官骗了?   这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帝还是要和大臣们见面的。只是薛庞延从局妖惨死之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去上朝了,除了签署了几次将帅调遣令,他就没见过什么旁的大臣。   大部分时间陪着他的都是些内官,吃喝拉撒以及外面的事,都是内官关照的,于是他的耳目也就这样轻易的被遮蔽了。   差不多半个月以前他得知,尹蘅好像回到了梁国。薛庞延当时还心软了,尹蘅如今他已经不想杀了,只想和他好好谈谈。人么,总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没有尹蘅的梁国,就像是被拆去壳子的乌龟,不管是谁都能来咬一口。   “尹蘅呢……尹蘅呢!”薛庞延气急了,大声吼叫。   内官小声说:“保不准就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陛下,当务之急是先考虑麒麟国的问题,他们已经整装集结,来的人可不止十万……”   薛庞延猛的站起来,将面前的桌子都给掀了。整个人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一样对着周围人吼:“舜天有多少禁军?”   内官小声的说:“加上守城的所有卫兵以及皇宫禁卫,差不多有九万。”   “谁能挂帅……?”   “恐怕,如今也只能仰仗朱将军了。”   薛庞延脱力的坐在了王座上,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把朱将军找来……”   邓岚将面前燃尽的柴堆踢飞了,没烧过几次的铁锅已经快堆成了山,算起来少说也有三千口,本以为这一次倾尽麒麟兵力,哪怕是暂时联合梁国。也能将尹蘅那只狡猾的狐狸围剿在这里,却没想到,等他们全速追来之时,见到的就仅仅是这好几千口大铁锅。   别说尹蘅。就连戴国的军队都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之前尹蘅承诺给邓岚的万匹军马,也没了踪影。   邓岚心口堵的难受,又不敢对陛下说明,这是他和尹蘅之间的协定。就算他被尹蘅骗了,打掉牙也得吞进肚子里。邓岚担心的望了山丘上的陛下一眼,他从到了这里,登上那座小山丘到现在为止,动都没动一下。   邓岚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站在汴元信身后轻声开口道:“陛下,舜天……”   “攻,三日之内,定要破了舜天的皇宫大门!”汴元信的声音很清冷,没有任何犹豫,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邓岚心里这才有了些底,像是见到了曾经的陛下。在知道李诺真实身份之前的那个男人,杀伐决断,做事没后顾之忧,更不会被女人扰了心情。   攻破舜天其实也是每一个麒麟**人的心愿。北海之战惨败,麒麟国被尹蘅彻底禁锢在滕月卡之外,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破了这梁国的大门,为曾经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为光明的晋升之路增加荣耀。   如今,已经是时候了。   汴元信下令肃整三军,进行战前演练,虽然他此番根本就不是来攻城的,也没有什么可用的攻城器械,但麒麟男儿端的就是一股勇猛气儿,就算那舜天的城墙是铁皮做的,也会有人愿意将它扒下几层看到芯儿来。   ……   “把这些都给我装好喽!”崔月娥慌乱的在整理着自己所有值钱的物什,宫女内官们也慌乱的进进出出,本来摆设讲究的寝殿已经快被搬空了。   崔月娥身边跟着一个内官,一边走一边慌乱的说:“太后娘娘,出宫的马车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出舜天后您还是得向燕国走,麒麟国那边目前情况不明朗,庆国和梁国之间的戎河山已经被一场大火烧了,过不去……”   崔月娥被他唠叨的心烦,回头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然后用力将那内官推倒在地上吼道:“别那么多废话!把这些都给我装好了,赶紧走!”   崔月娥刚出门,披上了厚重的大氅。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你想去哪儿?”   ☆、第108章 身处绝境的国主   崔月娥吓的差点蹦起来,回头一看,屋顶上是一个竹榻子,上面堆着一个人……   有内官没见过这是个什么东西,怕的大声吼:“护驾!”   崔月娥还没来得及阻止,叫唤护驾的那个内官嘴里被射进了一个黑色物体,接着后脖颈就被爆穿了。   内官瞪大眼睛,满嘴脓血的倒了下去,崔月娥身边的宫女内官吓得四处乱逃,跑的最快死的也最快,有些跑不动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但最终也没逃掉被残杀的命运。   崔月娥看着满院子的死尸,还有那些没来得及装上车已经塞的快要爆满出来的箱子,害怕的挪不动脚步。   鹤流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武功也邪性。让人摸不清到底有多强,关键暗器用的也不再是曾经的套路……   “主上,我若是不走,麒麟国攻进来我必然没的活,我还想多活几年,好为主上谋福。”崔月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鹤流,她真的是怕的都不会笑了。   鹤流让身边的四个人抬着竹榻子从屋顶上落了下来,他现在整个人都萎缩的越发严重了,脸皮实际上已经开始腐烂,所以用厚重的黑斗篷遮着。缝补在身上的鬼孃已经**烂掉了,鹤流却全然察觉不到一般,尽管他周身都散发着死尸的恶臭,可他自己却觉得很享受。   “崔月娥,我来其实是为了这些。”鹤流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些值钱物什,崔月娥扑通就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说:“我囤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这些全部贡献给主上,将它们运出去也是为了能尽快送回枯骨教……”   鹤流突然就笑起来,笑声难听的让人听了都想哭:“你就别鬼扯了,你以为我信么?”   瞬间杀气扑面,崔月娥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像是筛糠一样:“主上……”   “你现在还能活着,因为你还有点作用。”鹤流说着右手指头微一弹,一小簇黑色的暗器速度极快的打进了崔月娥的四肢,她啊的一声惨叫就跌在了地上,头上插着的金钗也掉了满地。   “将她带走,这些东西搬走,将这宫殿烧了。”鹤流说完,让那四个黑衣人抬着他离开了。   既然作为国都,自然有自己地理位置或者建筑情况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同于麒麟关,舜天毕竟存在的时间更长,所以它的城池建立的也就更完善。   城坚郭厚也是舜天的特色,当初尹蘅奉命掌管禁军的时候就对舜天的城墙进行过改造,分为内中外三城,最中心是梁国皇宫,为了不影响美观和采光,宫墙并不是很高,但在距离宫墙百步的位置还建立了一道城墙。完全作为防御用,这就成了内城。   而第一外城和第二外城的城墙就更坚固了,在建立和修补的时候材料选用优质充足,城墙全部都是沉重的青砖以及粘度很高的黏土垒成,外层还加固了很多层胶泥坯。在被攻击的时候只要浇上柏油,瞬间就变得光滑无法攀爬,二来柏油还可以点燃,胶泥燃点高,就算柏油烧起来了。它也不会烧。   这些,几乎都是尹蘅的手笔。   汴元信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在着手攻击城墙的计划了。   “既然他们很可能会采用火攻,我们就索性不近城墙。”汴元信接连接受打击后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不过精神状态还算好,也不似之前一直披散着头发了,长发全部束起,配一件金色麒麟状发冠,着一身墨黑色带暗纹的蟒袍,袖口和领口略微立着。贴合皮肤能更好的保暖。   麒麟的男人从来也不喜欢穿太厚重的棉袍,就是再冷的天气,出门一件毛皮大氅也都能解决问题了。   “那城墙实在是太高,这样更有利于弓箭手的射程,我们的盾兵盾牌高度不够,很可能会受水。”邓岚望着战争沙盘里面制作的梁国最外层的城墙模型,绞尽脑汁想找到破解方法。此时有士兵送来了柏油,汴元信命他将柏油全部浇在了模型上。   “既然他们城墙上存着柏油,那也可以让他们燃了自己。”汴元信说着站远一些,将一支点了火的弓箭射向模型,一瞬间引燃了柏油。   汴元信说:“虽然这样不至于毁去城墙,但至少能让他们不再泼柏油上去,这样士兵就可以接近了。”   邓岚问:“陛下,我们要搭建攻城的云梯么?”   “不需要,我们去拆了那城墙。”汴元信望着已经烧毁的模型,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他从没想过要将舜天“合理”的攻下来,既然抓不到尹蘅,那拆了舜天,毁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也不一定能解得了他心头之恨。   邓岚愣了愣,没说话。国主心里有气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一仗国主几乎就是来撒气的,拆了城墙可能都是轻的,攻下城后会不会屠了舜天都说不准。   朱将军毕竟是跟过尹蘅蛮久的统领,对汴元信的习惯也有所了解。但他反应较之尹蘅肯定是要逊色许多的,麒麟国大军压城,就这么僵持着却也不攻城,只是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样子,于是心理状态不太好的朱将军为了防止有闪失,先一步将柏油倒上了城墙。   “他可真是亲手送啊。”邓岚望着远处的城墙上被不停的泼柏油,发现陛下脸上这么多天了才终于有了点笑意。   “没有尹蘅的梁国,都是一群废柴。”汴元信说完转身回营帐去了,将所有的指挥权交给了邓岚。   火攻确实有效,虽然城墙烧不坏。可柏油燃起的浓烟也扑的城墙上的士兵们狂流眼泪,邓岚这一番骚扰,闹的朱将军暴跳如雷,站在城墙上狂骂人。   汴元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醒来后得知那边城墙上的火已经灭了。便下令所有士兵攻城,也不爬城墙,只要顶住攻击,将城墙挖开一个大洞。   于是,带着工兵铲的士兵在大量盾兵的守护下。开始狂挖梁国的城墙根。   还真是有点作用的,五个时辰过去,虽然没能将城墙挖透,从远处看原本鲜亮完整的城墙已经变的残破不堪了。   “在他们修理之前,一鼓作气,挖!”邓岚再次下令,又冲上去一批士兵,将已经劳累了的士兵换了下来。   汴元信在营帐中喝茶,邓岚没架打也挺无聊的,进来汇报的时候顺便问:“陛下,您是真的要拆了舜天么?”   汴元信微垂双目轻声说:“这肮脏的地方,留着何用?”   邓岚相对还是比较理智的:“不管怎么说,舜天的设施还是很完善的,攻下梁国也是能好好发展一下的,重建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汴元信默默的望着邓岚。他收了声点点头,很冷静的说了句:“臣懂了,这就让他们继续拆。”   整整一日,梁国的外城墙就生生被麒麟国给挖了个洞,毕竟城墙面积有限。梁国也不可能将十万大军都压在城墙上,可麒麟军却不同,十万大军连轴转,体力用也用不完,最后真把城墙拆了。   朱将军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与其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依靠城墙上,还不如出去和麒麟军大战一场,于是弃了外层城墙的朱将军第二日便带着五万精兵出了城,与麒麟军对峙。   这又合了邓岚的意,他好久没打架了,出手也是相当狠,没多久就将朱将军麾下几员大将都给砍了。   守城墙不行,对拼也没戏,朱将军突然发现,没了尹蘅在,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梁国要完。   “去给陛下送信儿,就说外城破了,战将损失,问问陛下有什么指示。”朱将军差着身边的小兵去送信了,他也不打算背这锅。只要陛下下旨,让干嘛就干嘛,就算是输了,也不是他的错。   薛庞延见到这送信士兵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身为主帅,来问我该如何?那要他何用!”薛庞延气的跳起来,想下令将朱将军直接处置了,想了想若是那样,梁国就真的没人了。   “当务之急还是想出对策……”一群窝囊的大臣也都低着头,只能说出这样的废话。   “告诉朱将军。让他自己看着办!”薛庞延朝着那小兵吼,小兵吓跑了。   薛庞延一脸崩溃绝望的望着一群缩着脑袋的大臣,凄凉的说:“我偌大的梁国,除了一个尹蘅,就真的无人可用了么?”   说起来薛庞延脑子也好用,可却没有用在治国上,以前成天想着怎么和尹蘅斗智斗勇了,总觉得尹蘅要害他,想着法子的控制尹蘅,结果……局妖死了,尹蘅跑了,他还有啥?   有位以前和尹蘅关系不错的大臣开了口:“事实上,在防御外敌上,梁国确实这么多年只仰仗着尹蘅一个人,若不是他……北海之战时,麒麟就已经打过来了。”   薛庞延像是被触了逆鳞,瞪着那大臣一边气的直点头一边说:“好,好啊,你的意思是,因为尹蘅我才多做了几年皇帝是么?”   大臣嘟嘟嘴,低着头不吭声,可事实就是如此,朝内上下谁不知道,薛庞延之所以还能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是因为能反的刘大人被尹蘅宰了,有能力的潘大人成天就想着圈钱,而最有能力谋反的尹蘅,连谋反都不屑。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是反都懒得反……   ☆、第109章 命中的克星   朱将军听完小兵的汇报,重重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无能,这梁国真的要完,从皇帝到大臣,包括他自己,都无能。   “传令下去,禁卫全军退至中城城墙,也再去对陛下说一声,做好弃宫的准备。”   跟在朱将军身边的小兵小声问了句:“将军,咱大梁国都这是要陷落了?”   朱将军面色凝重的说:“还不至于,外墙本来只做暂时防御,中城的城墙是八角阵型,有大量不需要太多的士兵就可以操作的防守器械,就算麒麟国强攻也是没用的。”   至少这样车轮形式的来挖墙脚是不可能的。   尹蘅曾专门加强过中城城墙,必要的时候可以暂时放弃外城城墙,然后由舜天北部小门移兵出去,在敌军进入后将外城城门封死,这样可以来一招瓮中捉鳖。   朱将军也是曾经听尹蘅讲过个大概战术,此时也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此了,谁能想到麒麟国这么多人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听说好像还是被尹蘅引来的,他走就走,走了还不干好事!朱将军气的一掌拍在身边的墙上,作为将军的职业操守呢!   “传我的命令。派人去寻尹蘅,若是能寻到,问问他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来帮忙,不管怎么说舜天肯定还是有些他值得留恋的东西的,再不然就告诉尹蘅,殊王府的东西还要不要了,我记得他那夫人和殊王关系好的紧……”   尹蘅收到朱将军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和李诺在去往麒麟关的路上了。本来他不想管这档子事儿的,就打算低调的到达麒麟关,然后一口气将其占领了,但既然朱将军都已经这样说了……   “诺儿,殊王府可有你想要的东西?”尹蘅坐在马车上,问正在教鱼泽说话的李诺,小家伙最近开始咿咿呀呀了,但是每次听到她娘亲说叫娘,她就咯咯的乐。就是不开口。   李诺望向尹蘅说:“夫君为何突然这样问?”   “汴元信恐怕会拆了舜天,所以若是夫人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提前布置,让他们带出来。”尹蘅说罢将李诺和鱼泽都搂进怀里,一边轻轻安抚样的拍着她的头一边说:“毕竟,可以给你留个念想。”   想到殊王府,李诺情绪又低落了不少,沉声开口:“若说一定想要的,小雪酒窖里有很多她为我专门储的酒,若是被麒麟的士兵分着喝了,实在可惜。而且小雪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她以前一直都喜欢……”   尹蘅心里有了数,吻了吻李诺,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哄她说:“为夫知道了,乖。”   鱼泽见到尹蘅吻李诺,咯咯咯笑的更厉害了,还用肉嘟嘟的小手手捂住眼睛,捂一捂再打开看看,又坏兮兮的笑。   “鱼泽乖,叫爹爹。”尹蘅捏了小坏蛋的鼻子一下,对她也抽抽鼻子逗逗她,鱼泽挣脱开李诺往尹蘅身上爬,爬的时候还踩着李诺的脸,顺便将李诺的发钗也拽乱了。   “这淘气孩子!”李诺坐直了身子嘟着嘴,鱼泽整个人趴在尹蘅身上,抱着他的脖子笑着特别清晰的喊了句:“爸爸!”   李诺愣了,都说孩子会叫的第一声不是妈就是娘,为啥她家这个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乖,叫爹爹。”尹蘅宠溺的将鱼泽抱起来,她被悬空了笑的更高兴,一边笑一边不停的叫爸爸。   李诺假装生气的嘟着嘴说:“没良心啊!好歹吃了我半年的奶水啊!就是这样没良心的啊!难怪都说女儿粘爹,真是没错!”   “那我将诺儿也当女儿宠,可好?”尹蘅说着将李诺也抱进了怀里,鱼泽还伸着小手故意推她,一边推一边得了便宜一样的又笑。   鱼泽终于是黏糊在尹蘅身上睡着了,尹蘅将她抱的更稳了一些,让李诺靠在自己肩膀上,很平静的说:“我已经吩咐下去,明日进攻麒麟关,不必低调,也不抓传信信使,让汴元信早点知道吧。”   “好,夫君怎样决定都好。”李诺打了个哈欠,对于打仗这件事她向来不感兴趣,反正尹蘅厉害的很,也不需要她操心。   舜天外城虽破,但汴元信也没急着进城,而是让挖城墙的将士们回到营地休息。他很清楚,第二道城墙没那么容易攻克。   邓岚回禀:“已经探查过,可见的强弩就有八座,还有落石车,投石器,火龙枪,这里的布置阵容不输于滕月卡,一看就知道是尹蘅的风格。”   汴元信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不管这里有什么,这舜天,他是拆定了。   就在麒麟军正在焦急紧张的准备着可用的攻城器具时,一名来自麒麟关的使者几乎剩下半条命的跪在了汴元信面前。   “……陛下……麒麟关,失守了。”使者挣扎的说出这样一句话,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颗巨大的炸弹,将本来紧张的议事中的所有人都炸懵了。   汴元信望向身边的世,他微摇摇头说:“近日派出的信使都还没有回来。以往也有过这样的状况,毕竟现在是战时,信息滞后也是可能的……”   “滕月卡那边什么情况?不可能有问题的,我的先锋军还留在那边,就算人出不来,信鸽也不可能出不来……”邓岚惊讶的问,他在滕月卡还是留了人的,按理说有任何异动不可能没有风声。   邓岚却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那些鸽子早被李诺用一大堆苞谷豆子给拐走了,然后就成了戴国士兵晚餐用的烧烤菜。   至于在滕月卡的那些士兵,尹蘅一个没留,杀了个干干净净。   汴元信站在战争沙盘前,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尹蘅的一个局,将他引到梁国来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和他决战,而是在他不在麒麟关的时候,占了他的城。   那么。从麒麟关到止水城,中间包括知更港,鹿儿港的大陆东部海岸沿线,将会完全成为尹蘅的囊中物,若是他再将这一切送给戴国……   那水上军事力量最强大的戴国不用多久就可以发展为水陆力量都强大的惊人的军事强国。   毕竟这片大陆,矿产资源最丰富的山脉在麒麟国,铁器技术最精湛的匠人在麒麟国……   汴元信不能再想下去了。   “之前,我们一直觉得尹蘅带着大批的军队直奔舜天而来,那些炊具和生火的数目也确实是这样反应的,若是,这一切都是尹蘅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呢?”汴元信声音低沉的说罢,邓岚不太相信的回答说:“不可能啊,那么多人他藏到哪儿去呢?是有确切的消息,他收编了大量梁**队,这不可能作假。”   汴元信微微闭上眼睛说:“如果,他一直都带着很少数的人,将大量的部队绕过我们的视线,不停的送往滕月卡呢?”   世轻声接了一句:“那么……尹蘅现在很可能会出现在滕月卡。”   汴元信微摇摇头道:“不,他会出现在麒麟关,然后封锁滕月卡。”   “什么?”邓岚从来也没被什么事情吓着过,听到汴元信这句话之后,他心跳都不对了,可是仔细一想,不是不可能,既然过的了滕月卡,有什么不能去麒麟关的?毕竟现在麒麟的精锐部队都在梁国,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戍边军人。   就算麒麟关有五万禁军,对于尹蘅来说,那根本就不算什么……   麒麟关有食物,有补给,有军备……   汴元信又问:“我们后方补给可到了?”   世摇头道:“还没有,毕竟战线很长,目前我们的补给主要还是从嘉城方向过来的。”   有一个校尉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问了句:“陛下,若是尹蘅攻占了麒麟关,会怎样……”   汴元信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但他还是强壮镇定的低头看着面前的战争沙盘说:“会将在知更港消失的船队,这天下最强大的水上部队安排去泅水,断了我们另一条路。”   如果滕月卡被阻,他们只能绕路嘉城。然后通过占领的曾经燕国的国土,过泅水回到麒麟关,但若是泅水也被战队阻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也就是说,除非我们突破滕月卡,否则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回不去了?”邓岚声音都飘了,听到这句话,营帐内的另外几个校尉都愣住了,他们的家人,还全部都在麒麟关。   可是,滕月卡哪儿是那么容易突破的,何况现在还有尹蘅亲自坐镇,那火龙天阵……邓岚想起来就浑身冷汗。   就在这时,又进来一位校尉,满脸喜气的说:“陛下,外城的城墙已经完全推倒了!拆下来的不少东西都……可以……用。”   校尉越说越觉得屋子里气氛不对,所有的人都像是被寒冰冻过了一样。尤其是国主,整个人都要冰化了。   之前嚣张的气焰完全不见了,汴元信轻声说:“传我的命令,停止对外城墙的破拆,另外……强拆舜天的计划取消,我们不能连个住处都没有,没有了麒麟关,至少还需要一处新的国都。”   现在拆的越狠。将来修建的时候就越麻烦。   邓岚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之前国主被尹蘅耍弄至少还有点脾气,这一次他居然连脾气都没有了。   关键是……想要称雄天下的霸主,国都都被人给抢了。   实在是……   哎。   不强攻强拆,舜天中城的城墙几乎没可能顺利攻破,朱将军听说麒麟撤军了,欣喜异常,同时他还接到了来自尹蘅的信。   尹蘅告诉他。汴元信不可能再强攻了,但是要当心他耍诈,需要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以防被阴。   尹蘅能帮朱将军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脑子是自己长的,他本来对梁国也没好印象,若不是朱将军跟着他多年,人还算可以,他是不会提醒他的。   但朱将军没将尹蘅的提醒放在心上,麒麟一撤军他就急着先一步去探查麒麟的动向了,发现他们不但撤,还撤的很彻底。   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梁国人天生有这种乐天性格,只要火没烧到眉毛上,时时刻刻都能变的高枕无忧。   汴元信探过舜天周边地形后,将目光放在了舜天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坡上,这个时节,舜天常年刮着西北风,占据了上风口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要做巨大的台子了。   之前尹蘅就用洪水灌过他一次,虽然这里引不来水流淹了舜天,至少他能用高地势做点别的。   只是那般巨大的高台也不是一两天能做起来的,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补给已经开始告急。好在这一处得天独厚的有片湖水,如今还未上冻,但也快了。   “浇筑冰台的事已经安排暗和夜去做了,陛下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您已经有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邓岚进了营帐,看到汴元信还坐在桌边,双手合十支着额头,就算看起来特别疲惫。却还是不肯去休息。   “麒麟关那边消息如何?”   “尹蘅故意放了人过来,带来了确定的消息,麒麟关确实已经被占领了,五万禁军……全军覆没。戴国的战船开进了泅水……”   汴元信突然就笑了,坐直身子又是一阵大笑,他自元和二十八年起义,二十九年建国,在遇到尹蘅之前打仗从未逢敌手,麒麟国的铁骑也是无人能挡,无人会挡……   直到北海之战遇到了尹蘅,自此以后,他就像是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梦魇,就连自己的王妃,都被那男人抢走了。   “陛下,您不要这么笑……”邓岚常叹口气,汴元信这一笑,笑的他心里都没底了。   汴元信轻声说:“我是要笑的,笑我这么多年就好像做了一场梦,若是打不下这舜天,我还留下了什么?”   邓岚坚定的说:“陛下还有我们这些誓死追随的兄弟。”   “邓岚,攻下舜天之后,我不想再御驾亲征了。”   邓岚理解汴元信的决定,四处征战多年,陛下得到的不少,失去的也不少,确切的说,失去的好像更多,王妃和国都都没了……   “好,陛下灭梁之心坚决,我们定要追随您灭了梁国!虽然……虽然麒麟关失了,但梁国富足,陛下在舜天依旧是我麒麟的国主。只要有您带领,麒麟的人民就会安居乐业。”邓岚平时话很多,其实真的到了安慰人的时候,又实在是有些不太会说话。   汴元信苦笑一声道:“你觉得我可能将梁国的百姓换给尹蘅么?收复了他们,他们就能安稳的信服么?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相互适应,而我们麒麟的子民,又会甘心离开生息之地,跋山涉水的来这里么?”   “陛下……”   “罢了,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怪我太过固执,一定要追着李诺不放。”   汴元信说罢起身,走出了营帐,心情不同,感觉梁国的天都和麒麟的不太一样。   “我从未想过陛下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如此。”   “我很想要她,真的很想。”汴元信说罢很认真的看着邓岚说:“你有没有打从内心里非常想一个女人。闭上眼能看到她,睁开眼会想着她,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觉得怎样也看不够她,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特别迫切的想见到她?”   邓岚摇头,汴元信微一笑道:“可能,她和尹蘅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第110章 尹蘅的隐瞒   旌旗飞扬,战鼓鸣响,这是梁国中军的作战习惯,但凡开战之前总是要先来一段阵舞的。   在梁国时,中军有一部分投靠了尹蘅,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捡了个便宜,毕竟在梁国时想跟着尹蘅打仗不是说跟就能跟的,除了对士兵的体力,战力以及脑力有要求外,最重要的还看人品。   有一些差一点就能达标,但是还不够优秀的士兵便被混编为了中军,这些士兵虽然整体素质不如尹蘅带的禁卫军,却也都是非常崇拜尹蘅的。   即将进攻麒麟关之前,尹蘅让整编并且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的军队集合练了兵,李诺有幸观看了整个过程。在中军们随着鼓声变换阵型时,她笑眯眯的望着尹蘅说:“能将打仗的阵型演的跟广播体操一样,也是不容易,关键是特别整齐,打仗好不好用不知道,至少可以做个仪仗队什么的?”   尹蘅本来穿着战甲特别严肃,听到李诺的话差点破功笑出声,他回头望了看的津津有味的李诺一眼,又重新整理好情绪,继续威风凛凛的观察着阵前的队伍。   李诺继续对尔苗说:“庆国就特别注重仪仗队。我觉得有必要让夫君给那戴国国主建议一下,也给他建个仪仗队,出行的时候前面放一大群这样的士兵,跳着闹着多热闹,也算是能跳出自己的风格,到时候扬名天下多一个由头。”   尔苗忍着不笑,本来挺严肃的练兵,被夫人这么一形容,再怎么看都觉得气氛不对了。   士气高涨之时,尹蘅上了马,李诺帮他挑了一匹纯黑色的战马,身上的战甲还是曾经追风用过的,这匹马虽然耐力不及追风,可突袭时速度非常出众,李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逐月。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这样一个大英雄,你看我夫君穿着战甲的样子,帅吧?每次我看到都想尖叫,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李诺说话时眼睛都在冒桃心,尔苗温柔的笑着说:“其实少主以前没有现在这么帅气,我和张叔都觉得,自从有了夫人,少主整个人都变了。”   李诺小声的坏笑着说:“你是说他以前是一个阴森小少年么?”   李诺以为自己这些小坏话尹蘅是没听到的,实际上他听的清楚的很。   尔苗笑望着李诺道:“虽然觉得夫人的形容不太贴切,但少主确实是挺阴森的,说起来啊,男人还是要整个人洋溢着幸福才更夺目。”   “要不怎么说已婚男人值钱呢,完全是被女人滋养的好啊!”   “这也要归功于夫人。”   李诺被尔苗夸的美滋滋的,尹蘅此时调转了马头,虽然手里拎着锋利的剑。可在阳光下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一样。   李诺对他挥挥手说:“夫君,祝你旗开得胜!”   尹蘅嘴角镀着一抹笑容,微一点头,勒转马头,先一步策马离去。   整装的骑兵跟随其后。接着是盾兵,工兵,步兵,弓箭手……   麒麟关破城的消息,两个时辰后准时传来。李诺本来是打算带着鱼泽乘马车慢行过去的,没想到尹蘅回来了。   就像苍山谷一战一样,他身上的玄甲被血浸透了,闪着寒光的剑刃上也凝着尚未干涸的血液。   李诺幸福的笑着,对尹蘅伸出双手,他跳下马,收了剑,走到李诺面前柔声说:“不放心你我便还是过来了,我骑马随你一同进城,待我去换了衣装再抱你。”   李诺嘟着嘴。还是伸着手,尹蘅无奈,只能去扯绑着头盔的带子,想将战甲卸了,李诺直接扑在了他身上,抱住尹蘅的腰,踮起脚尖啄了啄他的唇角,甜蜜的笑着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臭是臭了点,可谁让我不嫌弃你呢?”   尹蘅故作嗔怒的望着李诺,拦腰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回头对尔苗说:“带着鱼泽进城,等下我带夫人回来。”   尔苗笑的特别诡,李诺面红耳赤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麒麟关城墙显然遭受了重创,李诺本来以为这一战不会很难打,毕竟汴元信不在这里,可没想到麒麟国的士兵真的很顽强。   不管是尹蘅的人还是麒麟国的人,都死了不少,李诺被尹蘅带着到达城门附近的时候,原本堆积着大量尸体的道路才刚刚被清理开。   尹蘅将李诺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诺儿要是害怕,就再等等进城。”   李诺摇摇头说:“怕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战争好可怕……”   尹蘅微叹了口气说:“其实为夫很想许你一世太平。但做不到。”   “我懂,就算你不去打别人,也不能阻止别人来打你。”   尹蘅带着李诺直奔麒麟关北门而去,听说出了麒麟关北门再行五里有一处温泉,他正好一身都是脏的,去洗洗也能舒服一些。   温泉确实不错,只不过真的是纯天然的,连个人为砌的台子都没有,李诺帮尹蘅拆战甲,他就低头满是爱意的望着她。这些日子李诺也被他养的精神多了,比在知更港见到她的时候也健康多了。   “哎?你的缠魂香呢?”李诺帮尹蘅脱衣服的时候才发觉一直别在他腰间的蜘蛛盒不见了,尹蘅略微有些慌乱的抓住了李诺的手,没让她将腰带中别着的小药瓶拿出来,自己先一步脱了衣服。然后转而帮李诺脱。   “可能是没放好,掉了。”尹蘅说着解开了李诺的腰带,指了指她腰间的缠魂香说:“诺儿这里有就是了,我快要发作的时候来抱抱你就好了。”   “那不是会很不方便,你自己如果不带着。万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发作了……”   “不会的,我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距离毒牙子告知他的时间,还有一个月,他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兴许这些药全部吃完后,痼疾也不会发作的。   李诺察觉到了尹蘅眉眼间闪烁的情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心里清楚的很,他有事儿瞒了她。   尹蘅将李诺抱进水里,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轻吻着她的耳垂说:“诺儿,我此一战后,别说戴国的一品将军,可能会直接封王。”   李诺斜睨着他笑问:“你还想着风风光光的娶我呢?”   尹蘅低声一笑道:“诺儿不想么?”   李诺害羞的低下头。又点点头。   哪个女人会不想风风光光出嫁呢?她虽为尹蘅穿过一次嫁衣,可那时候他是带着面具的,她连仔细的看看他穿着喜服的机会都没有。   尹蘅用手轻轻触着李诺光滑的脖颈,她肩膀都圆润多了,如今就像一只让人爱不释手的小兔子。全身心的信任他,尹蘅不舍的吻了吻李诺的肩,心里有些难受。   要不要将实话告诉她,还是选择继续瞒着她,若是痼疾真的发作了,她能不能受得了……   李诺被尹蘅吻的痒,缩进他怀里靠在他胸口,怕被水的浮力带起来便紧紧的抱着尹蘅的腰,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夫君,你可想过复国?”   尹蘅微一愣,复国?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个概念,过去的西支在他眼中也从来不是什么国,而他也从未将自己当成哪国的皇子。   “没有,从不曾。”尹蘅说。   李诺不太理解的问:“为什么?”   “我姐姐和我分别前曾对我说,不要复仇。”尹蘅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诺儿,我这算不算胸无大志?”   李诺起身看着尹蘅的眼睛说:“非要做皇帝才算有大志么?皇帝有什么好,你看景顺,被宦官控制,被大臣逼着,最终不还是负了小雪?你再看汴元信。他脑子中除了天下,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就不用说性取向都不太正常的薛庞延了。”   “那诺儿问我的意思是?”   李诺嘟着嘴说:“我就是怕你心里还有个复国的想法瞒着我,我不想你做皇帝,做了皇帝就得有别的女人来分享你了。”   尹蘅这才明白了,看着醋包子一样的李诺,将她抱在怀里,怎么吻也吻不够,一边吻她一边说:“不会有人和你分享我,永远也不会。”   我是你一个人的。不管是身还是心,永远都是。   李诺点点头,重新趴在了尹蘅怀里,他到底瞒着她什么事?她这段时间一定要搞清楚。   ☆、第111章 温泉中的小蛮腰   “不过……”尹蘅说着将手探向了李诺的小蛮腰,随手捏了捏之后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不会有人和你分享我,但你是不是也得很努力……”   李诺脸红了,她是真的承受不住尹蘅这样勾搭她的话,每次听着他说的好像很正经,其实一点儿也不正经的话,她小心脏总是扑通扑通的跳。   “我不是一直都挺努力的么……”李诺在水里用手指转着自己的长发,嘟着小嘴说。   她确实如此啊,相比尹蘅来说,她这身子的承受能力实在是已经够好了,他一个威风八方的将军,体力好。力气大,她没被他折腾坏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在这样的事情上,尹蘅对她是没什么疼惜的,虽然一开始温柔倍至,可每到动情之时,他也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   尹蘅将李诺的发簪取了,带着她直接进了水。   李诺慌乱的抓住尹蘅的手臂,她是不会游泳的。上一次落水之后就更怕水了,平日里在浴桶中洗洗澡还好,在这天然的大池子里,虽然好像是不深的,可她还是会怕。   “诺儿抱紧我。”尹蘅说着将李诺抱在怀里,朝着温泉中央游了去,李诺紧张的不行,像是寄生在大鱼身上的小鱼一般任由他带着,尹蘅快速游了一会儿,带着李诺潜下了水面。   麒麟国的温泉也是令人称赞,水质和平常温泉不同,非常清澈,一点儿不涩眼睛,尹蘅望着很紧张的李诺,捧着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嘴。   李诺也放松下来,漂在水里,头发就像一朵氤氲盛开的墨花,温柔的将她和尹蘅都包围了。   李诺缓缓睁开眼,望着面前的尹蘅,他的睫毛很黑很长,在水里尤其明显,只有眉眼真的无可挑剔的男人在水光的折射下才会显出这般完美的样子。   李诺伸手抱住尹蘅的腰,他在水中肌肉是紧绷的。腹部的人鱼线就更明显,李诺使坏的捏了捏尹蘅的腰,被他将她从水里提了上来。   尹蘅带着惩罚性和危险爱意的看着李诺,她赶忙岔开了话题:“这里水好深。我够不到底了,我怕……”   李诺说着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尹蘅的身上,尹蘅也很坏,不在意的浅浅笑着说:“诺儿。你这样紧张,我们都要沉下去了。”   李诺是只十足的旱鸭子,在水里确实是尹蘅让她怎样就怎样,其实现在她最想的是干脆爬到尹蘅背上去,让他背着她,这样就不会沉到水里了。   被带着在水中飘的感觉很奇妙,李诺喜欢长发被完全浸在水中的感觉,但是出了水就会不太舒服。尹蘅带着她浮浮沉沉的在池子里游了好几圈,李诺假装自己会游泳,也算是过了一把水瘾。   “好玩么?”尹蘅笑着问李诺,她点点头说:“好玩,夫君水性这么好,以后好好教教鱼泽。”   “诺儿为何不学?”   李诺摇摇头说:“别了,我天生对游泳不感兴趣,甚至是有些怕水的。”   分不清是现在还是曾经了,李诺隐约记得自己以前是溺过水的。   可能是太过幸福了,她对曾经的那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记不清了,很多时候明明觉得好像记得什么,仔细去想的时候又会完全没有头绪。   李诺抱着尹蘅,小声对他说:“其实,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这里是我真正存在的世界,还是以前才是我存在过的世界了。”   “不管哪里都是,只不过现在这里,更真实。”尹蘅说着将李诺抱紧,不再飘在水面上,而是立了起来,他比较高。能够踩在水底,李诺本来就怕所以像个小孩子一样盘腿缠在他腰上。   尹蘅早就被她折磨的反应剧烈了,李诺却还全然不知,直到……   李诺啊了一声,拍了拍尹蘅的肩膀说:“你干什么,这么突然……”   “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但我忍不住了。”尹蘅说着吻了李诺,她接下来还没说完的话被这吻重新堵回了嘴里。搅着甜美和爱意,一同变为了两人之间最美的默契。   在水中的好处就是不管怎么折腾,都不用再清洁身体,尹蘅将累的软面条一样的李诺从水里捞出来。帮她穿好衣服,将沾血的劲衣荡进水中洗了洗,湿着便重新穿在了身上。   “夫君这样会感冒的。”李诺被尹蘅放上马,他自己抱着还未洗干净的玄甲牵着马走。身上的水滴了一路。   李诺知道拗不过他,实在是累的不行,这样坐在马上腿又疼的厉害,尹蘅每次都这样,旁的事对她都无比的好,就是夫妻之事上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惩罚,她到现在都还不能很好的适应。   李诺趴在马上睡着了。   麒麟关作为战场,至少要三到五日才能完全清理结束,不过好在尹蘅攻城的时候没有对建筑额外的破坏,麒麟关的百姓也只是被勒令待在家中不许出门,安抚百姓的事,不是将军需要做的。   而就在麒麟关被攻下五日后。舜天的中城也被汴元信攻下了,用的方法很特别,没有任何士兵去强攻,这让紧张的守在城墙上的朱将军很诧异。直到有一个巨大的燃着火的大草球冒着熊熊黑烟掉在了中城城墙内,他才茫然的看向了西北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折射着太阳光,很刺眼的东西。   朱将军一直以为,那只是冰水冻成的相对巨大一些的冰柱,却从没想过,那是汴元信让人故意浇水冻出来的冰台。   冰台制作之初,是一个简单的木架,只是搭的很结实,完全固定在地上不会松动,麒麟国的士兵按着国主的吩咐将水不停的浇上去,一天时间就冻出了一人高的冰台,只是,这还远远不够。   邓岚说过再过几日气温就会更低了,若是想专门为梁国中城准备的那件东西准确的丢进去,需要几个条件。   至少五人高的冰台。足够强劲的西北风,干燥的狼烟草,还有足量的安眠香。   汴元信用的方法,是将安眠香用狼烟草包起来,然后外面捆上干燥的干草,点燃之后从冰台上投向舜天中城,以抛物线的方式坠落,就需要很高的台子。   之所以需要西北风。是防止在燃烧过程中,安眠香会散发出来伤到自己的士兵。   朱将军吩咐士兵灭火,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火球被扔了进来,每一只都有小牛犊那么大,灭火还需要一些时间。   朱将军没想到的是,这火球的火不管灭还是不灭,对于梁国人来说都是没好处的。   浇灭了火,安眠香会散发的更快,直接放倒大批的士兵,若是不浇灭,那安眠香通过热量便能不停的四处发散,汴元信投进来的这些量,足以将舜天所有的人都迷晕了。   ☆、第112章 病症发作   “将军!这火球中有迷烟,不能接近!去灭火的士兵都晕倒了!”   朱将军两道浓眉横竖,正在城墙上看着火球落点位置焦急,有人捂着鼻子跑上来通告。   此时西北风正吹的猛,火球中冒出的浓烟被风带着到哪儿,哪的士兵就立马倒下去一片。   “麒麟国这些杂厮!找大的板车,将这些火球拖出去!向下风方向拖!”朱将军言语都有些失控了,刚说完,又是一波巨大的火球被抛了进来,毕竟冰台坚固度有限,时间也有限,麒麟军这几日勉强只在冰台顶端做出来了一座投石车,不过用来扔这种巨型烟雾弹是没问题了。   “一个时辰后,攻城。”汴元信声音猝然,打断了正在一边发呆邓岚的神思,邓岚嗯了一声,只见汴元信满意的望着舜天方向,脸上难得露出了明净的笑容。   世跟在他身后面色阴沉的问:“若是梁国国主趁乱跑了呢?”   “跑就跑了吧,他死不死都无所谓,构不成威胁。”汴元信说罢转身望着麒麟关的方向,虽然不可能看得到,但他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国都抢回来。   “舜天城墙毁损严重,陛下进城后就需要大批劳动力修葺,所以舜天的梁国人,可要控制起来?”世问。   汴元信点了点头。   转身回营帐,就算没有了麒麟关,他还有李诺的图,大不了将舜天重建一番,汴元信找到了他那只箱子,幸亏他这一次想的周全,出来之前将这箱子带在了身边。   汴元信将箱子打开,里面的图不见了。   汴元信呼吸一窒。唰的睁大眼睛,他从未慌乱过,可这一次还是在箱子里胡乱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纸片。   “来人!”汴元信脑中的一根弦就像是瞬间断了,怒吼一声,外面轮值的士兵赶忙进来,汴元信震怒的看向他说:“把邓岚给我叫来!”   士兵慌慌张张的去找邓岚,说国主心情不好,邓岚顿时就猜到汴元信可能是知道图丢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知道那图在箱子里的人,除了汴元信,就只有邓岚和月婆了。   邓岚是个刚正人,可这件事他突然决定栽赃在王妃身上,反正他们月家锅也背了不少了,多一个也没什么。   邓岚在门口狂拍了拍自己的脸,完全放松之后才装出一脸懵的进了门,汴元信盛气凌人的坐在椅子上,脚边放着空了的箱子,箱子里除了图还有些昌平公主的玩具,已经拿出来一件件摆在了汴元信手边。   邓岚知道汴元信找的是什么,但此处应当装傻。   “陛下。”邓岚微低了头,汴元信望着空箱子淡淡的说:“我的图不见了。”   邓岚装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汴元信从未想过是邓岚将图的消息告诉了尹蘅。忍着怒火道:“去查!月家是不是和尹蘅还有别的勾结!”   “月存是有的,王妃和月锁之就不知道了。”邓岚引导性的泼了一盆脏水,汴元信狠狠的攥拳,猛地站起来,在屋内踱步,来回几次后看向邓岚,灰蓝色的瞳仁就像是要喷出火来的说:“还叫什么王妃!当初我就该将月婆连她父亲和哥哥一起杀了!”   邓岚微垂眼,觉得做奸臣的感觉不好,其实王妃挺无辜的,除了喜欢争风吃醋,比那昌平公主可实在多了,那女人才是鬼精鬼精的。   邓岚低头咳了咳,小声说:“毕竟,他们是有恩于您的……”   汴元信气急:“有恩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就一定要忍着他们么!”   邓岚愣了,随即苦涩的笑道:“陛下息怒,勿要气坏了身子。”   怕被国主看出了心思,邓岚赶紧低下了头,这种时候笑出来简直就是找死。   汴元信倒是没注意邓岚的反应,狂挥了挥手,他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邓岚走后,汴元信实在是忍不住,拎着金弓出了门,不分青红皂白抬头见物就射,一箭穿了两只鸦雀,又是一箭,将鸦雀在树上的巢都给打下来了。   元和三十六年四月,舜天沦陷,朱将军被生擒,汴元信率领麒麟军进入皇宫的时候,太后崔月娥已经不知去向,宫内没了内官和宫女,大臣们也都烧了官服,知道逃不出城,大多便索性伪装成百姓了。   汴元信武装持剑进入议事大殿的时候已近黄昏,没有人掌灯,昏暗的很,邓岚吩咐士兵去点灯了,亮起来之后汴元信已经走到了王座前,低头看着坐在那上面的人。   薛庞延眼睛都没抬,在昏暗的灯光映衬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喜怒难测的表情,明黄色的朝服上祥瑞的云纹都显得越发诡异,汴元信不知道,薛庞延穿的实际上是君主殡葬时才会穿的朝服。   薛庞延微抬起头,面色不变,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就一下,那笑容就消失了。他头冠戴的特别端正,这是早上内官想逃走前,他吩咐他们给自己换上的,最后他还是选择留下来,天下再大,也无灭国帝王的去处。   薛庞延笑罢,低头继续把玩手里那把缠红丝的梳子,眉眼温和的喃喃自语,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汴元信伸手抓住薛庞延的肩膀,像是拎小鸡一样的将他从王座上提了起来,薛庞延并不瘦弱,但是与健壮高大的汴元信一比,实在是有些病态,更何况他一向纵欲过度,就算没有局妖的时候,自己也戒不掉那手摆弄自己的恶习……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国主,但我看见你,突然就觉得丢了的自信回来了一些。”汴元信说着将薛庞延从王座上直接扔了下去。转身坐在薛庞延方才的位置。   薛庞延摔展在地上,也不气不恼。   大殿太空,说话声音都显得空灵,梁国虽没有庆国那般重礼仪,在奢华享受上却还是一顶一的,汴元信看了一眼这巨大华丽的宫殿,穹顶是被金子装饰的,就连这王座也是纯金打造的,用华而不实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你得意什么?”薛庞延低低开口,说话时却还算平静,汴元信低头看向他。他坐直了身子,扶正帽子,抬头看向汴元信:“我是栽了,那是因为我觉得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这皇帝我早就当腻烦了。”   汴元信眉头皱起来,薛庞延却笑的更灿烂:“你不同,你栽的比我惨,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会栽在尹蘅手里。”   邓岚握紧了腰间长剑,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血溅当场了,但薛庞延毕竟是梁国的国主。就算是杀,也要陛下亲自下令才能杀。   汴元信心口就像被薛庞延捅了一刀,一阵阵的疼。   “你想怎么死?”汴元信问他。   “出舜天二十里,有一处无名冢,你若是愿意开恩,就将我完整的埋到那儿去吧。”薛庞延神色变幻,抬头看向汴元信说:“作为回报,这舜天宫内有一处密室,里面有不少珠宝,你拿去吧。”   一个将自己身后事都想的如此透彻的孤单帝王,汴元信连和他计较的心情都没有。   “准了。”汴元信说着挥了挥手,薛庞延便被带走了。   “梁国如此富庶,可惜了他父亲打下来的大好江山。”   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陛下,抓了一些内官,该如何处置。”   “带来,我有些话要问他们。”   十多个内官哭哭啼啼的被抓了进来,他们贪宫中之财,带的太多跑不动,于是就印证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   见了汴元信他们连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将脸贴在地上,忍不住的哭。   “除了邓岚,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暗卫和守卫都离开后。汴元信松散的靠在王座上,微眯着眼望着那几个内官问:“你们谁知道,昌平公主远嫁前,住在哪儿。”   邓岚看了汴元信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陛下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看样子这辈子李诺这女人都卡在陛下心里的某处了。   年轻的小内官哪儿知道昌平公主这档子事儿,感觉自己帮不上忙没准要给宰了,哭的更厉害了,倒是有一个年老的缓缓抬起了头,指着正东方向说:“就在……太后宫里。”   汴元信拧着眉头,似怒非怒,半晌后又变的有些迷茫。   不是说太后一向不喜欢昌平公主么?居然还能让她住在自己宫里?   汴元信起身,让内官引着他去。   太后寝殿已经被她自己搬空了,宫人们临走还来这里洗劫了一番,如今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个空壳子,昔日繁华不在,空落落的。   内官引着汴元信绕过正殿,继续朝着后院走,直到一间上着锁的小门前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并不是太后宫里当差的,只是听别人说过太后将非己出的昌平公主锁在后院,好在找到了这间房子,不然他都没法交代了。   这小门也破的很,看样子连柴房都不是,汴元信提剑将锁砍了,推开房门一股破败气味扑鼻而来,屋子很小,勉强能站两个人,多一个都塞不进去。   屋子只能透过门上的缝隙透光,地上铺着很多稻草,落了厚厚一层灰,在角落的地方放着一只小碗,碗边都破破烂烂的了。   不要说给人住,给狗当窝可能都会被嫌弃。   “公主就住这里?”汴元信不可思议的问。   那内官开了脑洞的胡扯:“公主自从被接回来后,就一直被锁在这里,只有每月见母亲那一天才能出去,直到出嫁……”   将愤怒和仇恨转移出去,这国主就算是生气也去生太后的气吧,兴许就能网开一面,饶了他的命。   内官别的不知道,就是这八卦消息清楚的很,据说这麒麟国主是很宝贝送去的昌平公主的,所以他这样说,准没错。   “邓岚,将这里拆了。”汴元信说罢转身走了,他本来心情平复了许多,现在又堵的难受。   内官缩在角落里,邓岚还是将他提着拎了出去,现在缺修城的壮劳力,就算是个内官,也能当半个男人用。   汴元信站在太后寝殿正门外的一颗洋槐树下,已经想不起昌平刚到麒麟国什么样了,他没关注过,也不太在乎,王妃似乎将她还关在小屋子里一阵子。也难怪她后来真的就跑了。   如果说月婆是催使昌平逃走的风,那他才是让她离开真正的始作俑者,得不到关注和保护,谁也没理由留在一个折磨自己的地方。   “就算如此,你曾经还是很乐观的帮过我,也从没有过任何怨言,我问你吃的好么,睡的好么?你说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好……”汴元信蹙眉望着天空,眼神深深,灰蓝色闪烁,像是努力在空中想着这什么。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微低下头,脸上挂着可有可无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对不住过谁。   除了昌平。   李诺狠狠打了个喷嚏,麒麟关她来过,宫也进过,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大宅子,规模和殊王府差不多,但是远没有殊王府奢华。   汴元信好像不是个安于享受的人。   她这几日给尹蘅折腾的疲累,没了逃命的压力,尹蘅那一身精力就全用在她身上了。   李诺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点心,尹蘅却不知去向,她有些心慌,套了鞋子去寻,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恰逢陶暖拎着食盒过来,和李诺撞了个照面,李诺拉着她的手问:“我夫君呢?”   陶暖说:“尹将军和莫将军一大早就在研究麒麟关的重新布防,夫人你就别担心了,等将军忙好了便会回来了。”   李诺忧心忡忡的坐下来,严肃的对陶暖说:“我总是心神不宁的。觉得他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可我又想不通是什么事儿。”   陶暖微微一笑,将食盒放在了桌子边上,一边开盖子一边说:“将军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您,将军恨不得将您捧在手心儿里,再把他的心掏出来一并交给您呢。”   李诺啧啧一声,低头看着陶暖说:“陶暖,你说话怨气好重。”   陶暖将食盒里的菜摆好之后,撇撇嘴坐在了李诺身边,眼眶突然就红了。   “夫人,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狠狠的揍莫夜一顿。”陶暖一看也是气急了。估计是又和莫夜发生了什么冲突。   李诺笑着说:“那就去揍啊!”   “可我打不过他。”陶暖撇撇嘴。   李诺哈哈直笑:“你信不信,你现在去狠狠的打他一顿,他绝对不会还手。”   陶暖不相信的看着李诺说:“真的?”   李诺拍拍陶暖的肩膀说:“你现在就去,如果莫夜还手了你来告诉我,我晚上就求夫君军法处置了他!”   陶暖走了,李诺叹口气坐下来,拿着筷子也没什么胃口,没一会儿尹蘅回来了,发现李诺面前的吃食都没怎么动,担心的问她:“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李诺浅一笑,定定看向尹蘅说:“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尹蘅被李诺问的一愣,下意识的先坚定摇头,可想到答应过她的,再也不骗她,心里又是一阵愧疚。正想着要不要对李诺说实话的时候,莫夜来了,李诺发现他右眼角有点红,明显垂头丧气的,看样子陶暖是真的将他打了。   “你好歹也是个将军,动不动因为一个女人沮丧成这样,我都替你觉得惨。”李诺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莫夜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有事?”尹蘅问。   莫夜掩饰的撇过眼,假装极其镇定的才说:“汴元信的王妃怎么处置,还有,她父亲也抓住了。”   李诺一听突然来了精神,问莫夜:“她在哪儿?”   月婆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住处被汴元信下令封了以后,没有他本人的旨意也没什么人敢来,过了多日无聊日子之后,一向没什么人问津的大门居然打开了。   月婆第一个想法就是汴元信可能会给她一次新的机会,却不想进来的俊朗男子面容相当陌生,他身边的那个让女人。她倒是认识。   只是她和她记忆中的那孩子又不同。如瀑青丝,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物,就在脑后用丝带高高束着,却显青春俏皮,一身纯白色纱裙,身材凹凸有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月婆像见了鬼一样的后退几步,接着就要往屋里跑,被尹蘅身后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李诺左右看了看月婆,挺漂亮一女人,穿着打扮也算是讲究。不知道生过孩子没有,至少身材没怎么变形。   “你……你要干什么!”月婆受不了李诺打量她的眼神,声音都在抖。   李诺绕着她走了两圈,好声好气的笑着对她说:“当初,就是你把我骗跑的?害我遭了狼咬?”   月婆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哆嗦着问:“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麒麟国!你们怎么能进来!”   李诺其实挺同情她的,估计是被在这里关傻了,本来她还想报个小仇,现在突然又没想法了。   李诺转身笑望着尹蘅说:“夫君,咱们走吧,她也怪可怜的。”   月婆一听李诺的话,恶毒的瞪向她,想往李诺身边扑被尹蘅挡了,她近乎嘶吼的叫道:“你凭什么说我可怜!你怎么没有被狼吃掉!早知道如此,我就该放一群狼去!”   李诺突然停住了脚步,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被阴森替代,回头看向月婆说:“你刚才说,狼是你放的?”   月婆冷笑几声,脸上的表情越发疯狂,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指着李诺发疯样的笑着说:“你一定不是她,你是来骗我的,她肯定已经死了。”   月婆说着仰天大叫:“我知道我不好,你也不用这样惩罚我!是不是换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   “……其实,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李诺对月婆就剩下可怜了,突然就觉得有些头疼:“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还是将她继续关着吧。”   尹蘅对莫夜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瞬也没有离开过李诺。   莫夜带领所有侍卫走后,将这处院子的大门上落了锁,然后用铅水将锁芯都灌了。   “莫将军,这锁灌了,里面人的吃食怎么办?”莫夜身后的士兵问了一句,莫夜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那士兵说:“也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士兵有些同情的看着莫夜,他们莫将军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劫难了。   李诺因为有心事一直睡不好,晚上更是噩梦连连,睁开眼发现尹蘅不在身边,便翻身坐了起来。   “夫君?”李诺尝试叫了一声,尹蘅没回应,李诺摸到烛台边,将它举着去浴室查看。也没有人。   李诺打算去院里看看,听到身后一声唔噜,这是只有动物才能发出的声音,而且绝对不是猫。   李诺猛回头,吓得后退好几步,从她身后的浴室里绕出来了一只眼睛闪着幽光的狼,身上的毛是棕色的,看起来饿了有一段时间了,肚子扁扁的。   “夫君!救命!”李诺大喊了一声,狼已经扑了过来。   这场景好熟悉,李诺害怕的用手里的火烛一挡,狼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怕火,已经将她扑倒了,就在咬她的那一瞬间,这狼嗷的一声飞出老远,李诺还没来及看清,就听一声惨烈的尖叫,狼死了。   尹蘅一个纵身后退一步,拔出剑的时候狼血喷了满地。   “诺儿!”李诺接着就被尹蘅猛拽进怀里,紧紧搂住,李诺反应了好半天才哇的哭了,一边哭一边砸着尹蘅的肩膀说:“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我去如厕……”尹蘅声音沙哑,内心愧疚,他万没想到,不过出去一小会儿,屋里就会窜出一只狼。   是夜,当值的所有士兵都因为失职被打了军棍,没人知道这狼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是蹊跷在于当值的其中两个士兵没了踪影。   “彻查麒麟关,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抓回来!”尹蘅很生气,李诺吓的也不轻,坐在床上包着被子,眼睛一直盯着站在门边的尹蘅,生怕在哪里再冒出来一只狼。   尹蘅想回到李诺身边,心里还是一阵慌乱,若是他再晚回来一点儿,后果不堪设想……正是这走的稍微快了一步,尹蘅顿了一下,按理说他习武之人,就算是轻功快速移动时突然停下,身形也不会有任何晃动,可他分明摇了摇,差点没站稳。   尹蘅微凝眉,没抬头,平稳吐息几次后,嘴角才复有了笑容。   他的胸口,刚才痛了一下。   毒牙子说,当药效逐渐开始减弱时,就会出现胸痛的症状,然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直到……   ☆、第113章 狼杀   尹蘅将李诺揽进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她已经这般害怕了,现在不是告诉她他身体状况的好时候。   莫夜带人通宵搜查,终于在城南抓到了那两个士兵,他们对收受钱财站岗放水的事供认不讳,通过他们的交代,莫夜就一路抓下去,最终找到了狼事件的指示人。   月锁之。   他毕竟帮过尹蘅,手里也握着汴元信的玉印和兵符,得到这两个东西,麒麟国边防的士兵就可以轻易调动,都不需要去镇压收服。   只不过他其实没将尹蘅放在眼里,一心想去戴国国主面前献宝,没想到事情败露了。   “尹蘅,你也不能将我怎样,你若是杀了我,就再也别想得到兵符了,麒麟国边防加起来二十万大军,我就不信你可以一个一个的砍过去!”月锁之被莫夜派人绑了起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很嘴硬。一点儿也不害怕等着他的惩罚。   尹蘅这么长时间以来,心情差到了极点。   “狼是不是你放的。”尹蘅语气阴冷的问了一句,月锁之哈哈大笑两声,仰着头特别傲慢的说:“是我放的!”   尹蘅眼中涌起浓烈的杀意,低声说:“莫夜,将他用绳子捆了,扔进月婆的院子里去。”   莫夜立刻就去办了,尹蘅接着安排一小队精兵出城抓狼。   一日后,精兵回来,各个都挂了彩,铁笼子里装着三只也受了伤的狼,看到人就凶的要死,唔噜着呲着牙恨不得将笼子都拆了。   尹蘅带着李诺一同去了已经被封了的院子外,抱着李诺亲自上了屋顶。让李诺坐在稳固安全的位置之后,又让莫夜提着笼子上了屋顶。   月锁之和月婆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跑出来,紧张的抬头看着立于屋顶的尹蘅和李诺,在看到莫夜手里抓着的笼子和里面的狼时,月婆尖叫一声就要跑进屋里。   尹蘅身随影动,提了一把士兵腰间的长剑,进到院子中几招就将所有的门都砍碎了。   李诺觉得,这一刻,尹蘅又变成那个杀人的修罗了。   天寒地冻的,狼本来就缺少食物,如今受了伤更凶猛,月锁之自己养过狼,他自然清楚。   惧怕的看着莫夜手中的笼子,月锁之管也不管的直接跪下来,抬头讨好的看着尹蘅说:“尹蘅……你,你不能这么绝情,我给你兵符,还有玉印,你可以拿着去找戴国国主邀功,这些我都给你,只要你不把狼放进来。”   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李诺又怕又冷,尹蘅回到他身边,她勉强笑了笑对他说:“要不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事儿。”   李诺望着尹蘅漆黑如夜的眼,而他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安静的望着她,差不多就要答应她了,月锁之又是一阵哭嚎:“尹蘅好兄弟,尹蘅大人,我求求你,我不是故意要放狼去伤害你夫人的,你……”   瞬间又想起昨夜的场景,尹蘅眉眼间的杀意冲天,瞳仁骤然收缩,将李诺搂紧,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不看身后的情景,声音阴冷的说:“莫夜,将狼扔下去。”   铁笼被抛出的同时,莫夜砍断了绑着笼子们的绳子,笼子坠地,受惊受伤又愤怒的狼从笼子里跳了出来。紧接着就传来了惨叫声。   李诺抖了抖,尹蘅在月锁之死之前沉闷开口,声音就像是落地的磐石,沉且坚毅:“任何人,妄图伤我夫人者,死!”   李诺回到房间还在抖,尹蘅将她抱在怀里。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李诺一抬眼只能看清他下颌完美的弧度,还有这两日没有好好整理自己,微探头的胡茬。   李诺伸出手,轻轻覆上尹蘅的脸,浅笑的望着他说:“夫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尹蘅回握住她的手,将吻落在她手心。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容,眼神中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缱绻悲伤:“诺儿,我想永远守护你。”   想守护,却不是会守护。   李诺坐起来,认真的望着尹蘅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尹蘅垂眸,抓住李诺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低沉开口道:“等过两日,我就告诉你,现在睡吧,你累了。”   又是摆脱不去的噩梦,李诺梦到自己走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某处。身上没有什么痛觉,眼前有着一丝光,她朝着那光缓缓走过去,许久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光散去了,李诺大叫一声,恐惧感瞬间席卷全身,尹蘅就在她面前,胸口破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本应该跳动的心却没了去向。   李诺猛的坐起来,惊声尖叫,尹蘅也随之清醒,紧紧将她抱住,她却怎么都不肯稳定下来,回头摸着尹蘅的胸口,确定他没事,才一头冷汗的平静了下来。   “我梦到你的心不见了。”李诺抓紧尹蘅的手臂,说话间眼泪就已经掉下来,尹蘅心疼的将她抱紧,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他问过毒牙子,若是再次病发,可有活路。   毒牙子很直白的告诉他,唯一的途径,还是换心。但之前他没用过药压制痼疾的时候换心还有两成可能,用了药以后必伤心脉,再换心成功的可能就一成都不到了。   而且,心也不是随意找来就能用,最好是至亲之人……   毒牙子,提到过鱼泽。   尹蘅想到这里顿觉胸口闷痛,又是一次疼,这一次比上一次疼的时间长一些。   尹蘅握着李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夫人,你放心,我的心还好好的在这里,你是被狼吓得。所以怕,我会一直守着你的,好好睡吧。”   “尹蘅,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李诺还是不安心的抓着尹蘅的手腕。   尹蘅望向她,她从不叫他名字的。   尹蘅心痛,却还是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点点头说:“会的。”   李诺其实也累极了,靠在尹蘅怀里睡着了。   尹蘅在她睡着了以后才又幽幽开口:“就算是我不能守在你身边,我也会一直守护着你和鱼泽的。”   变成鬼,也要守护。   麒麟国是个以战养战的国家,朝中大臣多武将,所以虽然麒麟关被尹蘅封锁了,曾经麒麟国的大臣被扣留了一些。并不十分影响汴元信处理政务。   这些年来一直征战在外,真的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不光是汴元信,就算是他手下将士们也都不习惯,为了解决这样的情况,汴元信将一波渴望战斗的士兵编整,由邓岚带着出去收复了梁国所有的城池。愿意投降的收编为奴,不愿意的当即处死。   自此,元和三十七年五月,麒麟国失去所有国土,灭了梁国,曾经的舜天改名为若归城,在这片大陆上存在了整整三十年的梁。彻底覆灭。   毕竟是非常时期,进出若归城的人员都被严格控制着,守护城门的卫兵数目也多,已经被麒麟军完全拆毁的外城墙直接被推到放弃了,向外延伸十多里,按着麒麟关的方式,建立了一堵新的城墙。   若归城清早卯时才开城门,只接纳曾经麒麟国的人民,他们有一些是在外游历没来得及回国的,还有一些是历尽千辛万险寻来的。   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检查核实的过程相当严格,所以一大早就排起了队。   队伍中,一辆精致的小马车非常惹人眼,赶车的车夫都是面白貌美,惹了不少人侧目。   终于轮到马车上的人时,一双芊芊玉手掀开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美人,她在这寒天雪地中穿的也算是凉爽,一身暗红色拽地紧身长裙,围着肩头有一圈上好的狐毛,香肩连着锁骨是整个露着的。肤质甚好的脸上画了个红艳的桃花妆,用白羽毛的扇子微遮着半张脸,笑眯眯的说:“就烦请官爷去通禀一声,裕娘来了。”   “可有身份证明?”守城的士兵都看迷了眼,色眯眯就差流口水的问了一句,裕娘银铃般的笑了笑道:“我的名字就是我的身份证明,你且向上通禀就是了。”   这消息送给汴元信毕竟需要时间。他真的听得裕娘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尚未用膳食,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汴元信披了件大氅就直奔马厩而去。   裕娘自然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本来还坐在马车上,现在干脆在城门边士兵休息的茶桌上一坐,翘着双腿,行为放浪的和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们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   城门开了,一骑绝尘而来,因为停的太快,马儿在裕娘身边撩起了前蹄,她本来一直笑的不痛不痒,直到见到马上这人,才终于是有了点精神。   裕娘刚要开口,汴元信已经将她拦腰一抱,放上马扬尘而去。   方才撩过裕娘的士兵们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心想我的个乖乖啊,这女人居然是国主的女人……   “你是怕我开口放浪,丢了你面子?”裕娘坐在汴元信怀里,头向后微仰着问他:“还是忘不了咱们那露水情缘?”   “亦或者,就喜欢在马上颠簸的感觉?”   裕娘说着就将手伸进了汴元信的衣领,她可是将这个男人想的紧,一段日子不见,他见了她还是没一点别的反应,眼睛冰凉冰凉的,生理反应除外。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汴元信之前就察觉到裕娘身份不一般。可也没时间去仔细调查,更对这女人呆在他身边的目的不在意,只不过她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定不是巧合。   裕娘咯咯的笑,揽住汴元信的脖子说:“你先喂饱了我,我就告诉你。”   汴元信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越来越用力,裕娘却一点儿也不怕,一副有本事你就将我掐死的表情。   汴元信眼神一暗,伸手将裕娘的衣服撕开了,马依旧跑着,有风吹的像锋利的刀子,裕娘很快就没了遮拦,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汴元信低头看着她。越想越生气,惩罚性的咬住了她的嘴唇,裕娘也跟着就抱住了他结实的腰。   从城外溜了一圈回来,裕娘蜷在汴元信怀里,只有一双染着红指甲的芊足露在外面,鲜藕一样白嫩嫩的,脚腕上还挂着一小串金铃铛,随着马儿的走动铃铃的响着。   士兵们偷看一眼,悄悄的咽了口水。   汴元信面无表情,整个人都裹在大氅中,进城门的时候方才那群士兵都低着头,生怕被国主看到了自己的长相。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来这里,为了什么?”汴元信说话间已经快到舜天宫了,裕娘靠在他暖融融的心口,有些慵懒的笑着说:“自然是为了你心上之人而来。”   汴元信勒住了马,将裕娘从怀里拉出来,阴冷且危险的望着她说:“你若是再胡言,我就杀了你。”   裕娘脸颊泛着微的红,满足的抬头亲了汴元信一下,虽然他全无反应,她还是笑眯眯的说:“李诺,尹蘅的夫人,可是你的心上人?”   ☆、第114章 刑天星   汴元信微眯着眼,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   裕娘却是不怕,用手勾弄着汴元信的嘴唇,就像是在欣赏喜欢的玩物一般,微卷着小舌头对他说:“陛下,其实你我各取所需,我要的是天下最强的男人,你要的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让他们俩凑在了一对儿,岂是你一个人就能分的开的?”   汴元信大手又捏住了裕娘的脖颈,她呼吸不畅,面色潮红,眼神却无所畏惧,说话都不太顺畅:“尹蘅的面相,天生带刑天星,你斗不过他的。”   汴元信松开了裕娘的脖颈,已经到了马厩,他抱着她从马上下来,大步走向了寝殿。   内官开了门让汴元信进去后,便将门又关好了。   汴元信低头望着裕娘问:“什么是刑天星?”   裕娘手不老实,一边挑逗着汴元信一边说:“我师父虽苦心研究毒物,但她的师父实际上是一位相面,只不过技艺到我师父这儿就失传了。”   汴元信将裕娘的手拉住,冷冷的望着她,她也便不再乱动,笑眯眯的说:“所以我也就有幸读过几本师祖留下来的书,据说自带刑天星的男人,若是成了那战场上的杀神,可是势不可挡的。没人能阻止的了,当然,这样的男人要是在床上成了杀神,也是一般女人承受不了的。”   裕娘说着掩面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场面。   汴元信身上杀气越来越重。   “至于陛下您,我也看过了。”裕娘是个特别懂得拿捏分寸的女人,说着从汴元信怀里跳了下去,也不顾自己纹丝不挂便走向了软塌,慵懒的趴在榻上之后回头媚笑的望着汴元信说:“您,带的可是帝星。”   这两个男人她都喜欢,已经拿下一个了,另一个实在是有些难啃。   不过,她就喜欢难吃到口的。   裕娘说着将光滑纤细的小腿微翘起来,用脚后跟碰了碰娇翘的屁股,用手指勾着汴元信说:“您要是还想知道的更多,就得让我高兴,我可是……又饿了。”   汴元信凝神,抬手一挥,将身上的大氅除了。   守在门外的内官微叹了口气,这天看样子要下大雪了。五月还飞雪,不是什么吉兆。   ……   倪达叶不是从六孔山逃走的,而是被毒牙子亲自送出来的。   不过,目前他浑身上下就只剩了一身衣服,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被毒牙子没收了,就连藏金子的地点都被毒牙子捣毁了。   倪达叶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将所有的金子都藏在鬼老医的地窖里。   倪达叶坐在原地看着毒牙子离开,心里不停吐槽,也难怪鬼老医受不了这女人,男人的私房钱放在哪儿她居然都知道,不光知道自己男人的,连自己男人朋友的都知道!   实在是,让人不能忍!还不得不忍……   不过,倪达叶嘿嘿的乐呵一声,从最里面的亵裤中拿出来三个小盒子,他还是从毒牙子那儿顺了三只这玩意的。   小盒子里面有沙沙的响动,之前燕国的贵族重金所求之物就是这种小虫子,据说男人带在身上有强阳增健之效,若是女人带着,便能吸引异性的注意。   “找地方赶紧卖了去。”倪达叶美滋滋的打算着,却没想到他真的是废了好大劲才回到了鸦子岭,下来容易,找到上去的路实在是太难了,在他差点饿死之前,总算是爬上去了。   终于不再被毒瘴包围着的时候,倪达叶长长叹了口气:“这瘴气,比雾霾都可怕。”   毒牙子给倪达叶了一个任务,让他去找鬼老医,若是找不回来,那他这些年攒下来的金子就打水漂了。   人为财死。倪达叶就算是将毒牙子恨的牙痒痒,还是不得不去找鬼老医,毕竟那女人实在太毒,手里的毒物信手拈来,随便扔一个过来都能要他命。   现代外科医生栽在异世毒虫专家手里,也是丢了他学了这么多年医学的人。   鬼老医几个月前出谷就再也没回来,以前就算是他偶尔出去游历也绝对不存在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的情况,毒牙子虽然和鬼老医从不见面,但他在不在六孔山,她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天下之大,他能去哪儿找呢?   倪达叶无奈之下还是先一路摸去了止水城,因为他爬上来的地方正好处于鸦子岭东边,想去西边索桥断了,他不可能再重新下去一回。   如今天下状况变化太大,倪达叶到了止水城附近才听有百姓讨论说戴国占领了麒麟国,那个神武的尹将军直接把麒麟关都给抢了。   “小丫头片子的老公还有点能耐。”倪达叶啧啧两声,他的鸽子哨也被毒牙子给拿走了,小鸽子不知去向,他和李诺联系不上。   想从这里到麒麟关去,没点钱是不可能的,所以倪达叶决定还是先去止水城找人把这三只虫子卖了。   谁成想,止水城已全城封锁,估计也只有苍蝇蚊子能飞进去了,就算是投靠而来的燕国百姓,都不允许进入。   倪达叶等了半天的时间,正打算离开,遇到了出城的闰涵。   他知道这个人,燕王景顺身边的谋臣,相当聪明。人也是亦正亦邪的,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倪达叶靠着半天时间帮人问诊骗了一袋子干粮和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跟了闰涵去。   这一跟差点跟成了死狗。   闰涵从鸦子岭一路向北,一开始还是有些小城镇的,倪达叶还能补充食物饮水,顺便休息,到得第三日,闰涵还是没有停下来,直接朝着大海崖方向而去。   在大陆北部是绵延数千里的大海崖。陆地就像是断层了一样与海水分隔开来,虽然站在大海崖边就能望到戴国游离的群岛,但陆上的人不可能跳下去,戴国的人也爬不上来。   接近海牙的地方土地状况比较特殊,全部都是碱性极强的褐土,寸草不生,动物稀少,故而行了一日也见不到一处城镇,这一下差点要了倪达叶的命,就在他的食物和水全部告急时。有人来接闰涵了。   倪达叶隐在一处比较高的土丘后,接闰涵的人全是黑衣人,看着有些眼熟。   倪达叶瞪直了眼睛,心想他不会这么好命吧?   据传枯骨教是在大海崖某处的,当然,也都是传说,没人去印证过,或者说去印证的人都死了。   他就这么跟来找到了?不过这闰涵不是燕国的谋臣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闰涵跟着黑衣人离开后,倪达叶才悄悄跟了过去,绕过土丘就看到了一处山洞,洞口边上有一块巨石,看样子还没放回去。   “死就死了!”倪达叶深吸一口气钻进了山洞,里面阴森森的很安静,能听到远处水滴落下的声音,距离洞口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有火把,倪达叶朝着火光慢慢走了过去。   其实自从鬼孃死后,枯骨教的各大分座护法都被鹤流杀光了,如今这里就是个空壳子,除了鹤流以外。基本没守卫,寻常人也不敢来。   倪达叶摸瞎的走了半天,隐约听到了说话声,他赶忙蹲下来,悄悄凑过去,黑漆漆的一处比较开阔的山洞,他眼睛适应黑暗后才看到在中央位置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摊人。   闰涵就站在距离这一摊“东西”十几步的位置,浅笑着说:“……我们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承诺我们的也应该兑现。”   鹤流沙哑的笑起来,笑声难听的倪达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浑身都在颤抖着说:“不,你们承诺的,什么都没做到。”   闰涵不悦的说:“鹤流,燕国能拿出的所有宝物都已经送到了你这里,梁国皇宫里的宝贝也是我们协助运输的,你想要的各类消息我也从来没有落下……”   鹤流咧嘴呵呵一笑,阴冷的看着闰涵问:“那又怎样?”   闰涵继续说:“之前,枯骨教接受我们的委托,杀薛小雪,也没有做到。”   鹤流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闰涵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倪达叶都感觉到了从鹤流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力,主要是还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倪达叶瞅了半天也没看清楚鹤流脖子上黑漆漆的是什么玩意,好像是个人脸,但又看不清楚。   “那是鬼孃答应的,她现在就在我身上,你可以问问她。”鹤流说着坐直了身子,闰涵不由得偏开了头,以免他忍不住吐出来。鹤流又枯笑着说:“何况,薛小雪不是已经死了么?结果是相同的。”   倪达叶捂住了嘴,他也算是看清了鹤流脖子上的东西,那不是被他和李诺毒死的女人么?虽然皮都已经破了,可长相还是能勉强分辨的。   倪达叶仔细看着缝合的位置,突然就凝了眉头,怎么看都像是鬼老医的手笔,难不成,鬼老医在这儿?   闰涵不说话,他也知道如今的鹤流不好惹,还是得顺着他的意。   鹤流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我可以协助你们夺回西部国土,我只要尹蘅,你们将尹蘅抓来,我就将你要的那本国经交给你,我只要尹蘅!”   闰涵叹了口气说:“尹蘅如今在麒麟关,我给你提供过机会,在他落单没有军队扶持的时候去杀他,可你没抓住机会。”   鹤流微抬起头,阴冷的问:“你是在怪我?”   闰涵不会武功都察觉到了鹤流身上的杀气。   “鹤流。你现在杀了我,就没有人给你提供情报了。”   鹤流将身上的气息敛了,低头沉默了好久,从怀里扔出几张破破烂烂的纸。   闰涵如获至宝的将它们赶紧收起来,哪怕只有几页。   鹤流哑着声音说:“你们得将东部让出去,否则凭借你们的能力,根本守不住这么大的国土,我可以派人协助你们过鸦子岭,夺回西部的国土,但是东部,你们守不住的。”   闰涵沉声开口:“这也是我们的想法,将东部让于戴国,若是止水城成为了国都,我可以告诉你密道的位置,只要尹蘅在止水城,你随时可以去杀了他。”   鹤流诡异的笑了笑,暗红色的眼睛望向闰涵说:“闰涵,你扶着景顺那个废物,实际上在给自己做挡箭牌是么?”   闰涵沉默。   鹤流又说:“你真正的想法,是得到这天下对么?”   闰涵不语。   鹤流沉笑一声道:“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如去辅佐汴元信,待他统一了这天下,你再取而代之,岂不是更好?”   闰涵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微仰着头说:“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最后一批宝物我也已送来,燕国国库基本空了,以后书信联系吧,等你杀了尹蘅,不要忘记你承诺的国经。还有协助我们过鸦子岭。”   鹤流又干涩的笑起来:“咯咯,好,我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   闰涵转身离开,背对鹤流的一瞬间,满脸都是恶心和嫌弃。   倪达叶心跳的厉害,却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鹤流被四个黑衣人抬走了,倪达叶才终于敢大口喘气了。   他得现在这里找找,虽然自从看到鹤流现在的状况后他就觉得哪里都有恶臭。可仔细辨识还是有药物味道的。   倪达叶寻着药的味道到处乱找,鹤流坐过的地方他刻意避开了,实在是恶心又恐怖,结果走着走着脚下一空,倪达叶感觉自己好像踩翻下水井盖儿了一样,接着衣领被人一扯,他整个人就跌进了坑里,同时嘴也给捂住了。   鬼老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安静!他回来了!”   倪达叶浑身紧张,动都不敢动,和鬼老医一起绷的直直的躺在地上,那四个黑衣人抬着竹榻又回来了。   鹤流又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倪达叶这才敢坐起来,透过头顶盖子的缝隙看了看。   鬼老医居然就被放在鹤流左手边一个地坑里,难怪他看不到。   “你的药。”鬼老医说着将手里一碗浓黑的东西翻开头上的盖子递了出去,倪达叶缩在他脚底下,有黑衣人过来端走了药,给鹤流吃了。   之后黑衣人便离开了。   鬼老医默数了三十个数后看向倪达叶:“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也是被抓来的?”   倪达叶像只见了猫的老鼠,吓的不敢吭声,鬼老医轻蔑的望着他说:“他吃了药,至少三个时辰不会醒。”   倪达叶一肚子憋屈和怒火,瞪圆了眼睛的吼:“还不是你那好媳妇!她逼我出来找你,可能老天爷觉得我可怜,引着我来这儿,不然我就是翻遍了整个大陆也找不到你。”   鬼老医伸出左手晃了晃,手腕上卡着一只金属铐,下面还拖着细长的锁链,锁链是直接嵌进墙里的,也不知道最终的固定点到底在哪儿。   鬼老医说:“这是金刚盘龙锁,用强酸都化不开,不然我早跑了。”   倪达叶走到鬼老医身边的桌子上。看到他方才用来倒药的罐子,里面还有浓黑的药浆,用手微一扇,大概闻了一些味道问:“你刚才给他吃的什么啊?”   “蚁酸膏。”鬼老医说罢指着不远处的几个箱子:“里面都是杀人蚁,用那个提炼的。”   倪达叶实在是觉得恶心,离那箱子的位置远了一些:“就是你说用动物尸体喂养的那种蚂蚁?这种蚁酸都敢吃,外面那个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成这样了?你不要告诉我是你缝的!”   倪达叶想到鹤流的样子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鬼老医微点点头说:“是我缝的,他抓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让我把他和一个女尸缝在一起。确切的说。不能算女尸,我见到的时候还没死透,现在应该是死透了。”   倪达叶觉得再也不能直视鬼老医了,崩溃的说:“什么死不死透的,她都烂了!”   烂了还能不死么?他以前觉得鬼老医是个很注重外表的男人,洁癖,神经,强迫症,现在看来他和他老婆才是绝配,两个人都有一颗变态的心。   鬼老医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只板子,放在桌子上,用很长的竹镊子夹住爬在板子上一只小拇指大小的蚂蚁,塞进罐子里用石锤砸碎了,就这样塞进去砸,连着二十只,一股淡淡的酸味儿飘了出来。   鬼老医又开始不停的往里面加草药,一边加一边捣,没一会儿那种黑色的药膏就有了粘性,反正看起来很恶心。   他砸了一会儿说:“小叶,你得离开这里,他发现了的话,你可能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倪达叶坐在墙角,破罐子破摔的说:“我也得出的去,你老婆把我所有的钱都扣了,我没吃没喝的跟到这儿,外面是大海崖,不等我走过那不毛之地我就饿死了。”   鬼老医拎着板子对倪达叶说:“这蚂蚁你吃几只,可以顶饱。”   倪达叶狠狠的瞪了鬼老医一眼说:“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鬼老医将板子放回去,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小瓶药,递给倪达叶说:“这瓶药你拿好,是我最后的存货,你去告诉毒牙子我在这里,让她来救我,如果……她愿意来的话。”   倪达叶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东西,这药可是用上百种珍惜药材提炼的,不能说会起死回生,但药效比速效救心丸还好呢。   倪达叶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倒出来一颗将瓶子还给鬼老医,看了看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鹤流说:“鹤流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鬼老医道:“活着,而且继承了鬼孃的大部分功力。”   倪达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中了氰化物的毒啊。居然没死?”   “她这一身内力也不是白来的,虽然身体死了,内息却存在,所以鹤流让我将他们缝合至一起,虽然不能完全继承那些内息,但在我帮助调理下也差不多了。”   倪达叶想到之前那红衣女人的可怕,不免又抖了一抖道:“也就是说,这怪物一旦完全继承了内息,是要出来为祸一方的?”   鬼老医一脸淡定的说:“凡事都讲求个因果循环,逆天而行,自然是要自食其果的。”   倪达叶想到方才鹤流和闰涵的对话,这样一个恶心的怪物若是再变的和红衣女人那么厉害,那尹蘅和李诺还能有好日子过?   “他可是要去杀尹蘅的,鬼老医我告诉你,我在这儿什么朋友也没有,但我挺喜欢那个李诺的,我不想她难过,所以鹤流不能去杀尹蘅。”   鬼老医不屑的笑了一声:“尹蘅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我没算错,他的痼疾快发做了。”   倪达叶一愣道:“你说什么?”   “你是医者。总该明白这个道理,当初我给尹蘅换的心是他母亲的,但拿到那颗心的时候,他母亲实际上已经死了,心脏并不是**供的,所以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倪达叶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大手术在现代都是要很多专家会诊才做的了的,而且移植心脏确实对摘除时间有要求……   但,这毕竟是个很多道理都讲不通,很多奇迹都会发生的异世。   鬼老医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就好像尹蘅死活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和死了一只猫啊狗啊的没区别,淡然道:“如今这颗心在他身体里也有十几年了,虽然没有产生排异反应,却也没有好好的养护,自然是要老化的更快的。”   倪达叶又问:“那再换一颗不就可以了?”   鬼老医冷冷的瞪向倪达叶说:“你说的容易,去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心脏?”   倪达叶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有女儿啊!”   鬼老医直接笑了,点点头说:“嗯,你把这话去告诉他和他夫人,看他们会不会宰了你。”   “我……”   倪达叶突然觉得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最起码做移植手术不会这么糟心,供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像这里一样,除了亲属再无其他办法。   鬼老医又递给了倪达叶一罐子黑色药浆:“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参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专心找到那两张图,然后好好研究我给你的那本书,兴许你还能离开。”   “牵挂越多,越走不了。”   倪达叶带着鬼老爷给他的药浆走了,这蚁酸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但陪着鬼老医添加进去的草药,喝一小口就能维持体力。   ☆、第115章 娃娃亲   元和三十七年六月,几艘飘着巨大扬帆的豪华大船缓缓靠近了知更港,曾经货运繁忙的港口已经经过重新修葺,货港完全被建成了开阔平整的平台,为了迎接戴国国主的到来,曾经的梁国中军立于平台正中,随着鼓点整齐的舞动着阵舞。   这样一折腾,还真的有了仪仗队的风范。   李诺一身盛装站在尹蘅身后,衣装还是在麒麟关加急赶制的,鉴于之前梁国那难看的朝服,这一次的衣装是李诺亲自设计的,月白色襦裙配藕荷色封边,裙摆乃垂丝材质,落边上镶了一条可以起支撑作用的绣带,走起路来摇曳多姿,外罩一件水红色拽地长纱,庞袖口和领襟都是金丝织成的百鸟图。   李诺肤白,就算穿这样大气的颜色也是不失威仪的,为了不会过于高调,她倒是没弄很繁杂的发型,垂顺的梳直长发,只在两鬓挑起两束,用金色的簪花固定住了,倒是妩媚。   要说夺目,却是尹蘅,让李诺怎么看也看不够。   戴国国主在他来之前亲自下令用深海铁矿打制了一套玄青战甲,先一步送到了麒麟关,赐予戴国登陆最大的功臣,尹蘅。   据说这种铁矿相当稀有,炼制的金属延展性极佳,成型后坚硬度又非常好,关键是它还很轻,不会像普通战甲那样想要坚固就必须增加重量。   最主要的是。这战甲在阳光下黑的油亮夺目,配上玄色垂地披风,还有威武的狮兽帽盔……   李诺不禁看呆了。   一个背影,都叫李诺少女心萌动。   尹蘅一头如墨长发,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黑褐色眸子时而闪着诡谲的流彩,如剑般直插入鬓的长眉,散发着战神般的凌厉,嘴角时刻挂着的一抹不屑笑容,又增几分像妖邪般魅惑的魔力。   这个男人只有对着李诺的时候才有温和清俊的神情,面对士兵和敌人时,唯有四射的清冷。严肃时如满弓待蓄,愤怒时杀伐果决。   李诺低下头,将手指扭在一起,不知道这迎接礼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实在是想就这样去扑了他。   战鼓声声,李诺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大船已经靠岸,戴国人口稀少,宫中更没有内官一说,先下来的便是一群身着深红色官服的大臣,以及短袄裹腿的武将。   毕竟。戴国的武将大多数都是船长,所以他们都是不披战甲的,除了佐将军。   大臣们都下来后,戴国国主才从船上下来,他年纪与尹蘅相仿,不过他喜欢蓄须,看起来便比尹蘅更老成一些,待他走至尹蘅身边时,未等尹蘅行礼便朗声大笑着和尹蘅抱了个满怀,大声爽快的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无须多礼!”   李诺发现,戴国国主身后跟着四位女子,虽不说相貌多么出众,可看起来尽是贤惠温雅,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讨人喜欢的。   其中两个女人一人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一男一女,另外两个身后各自跟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看穿着这几个孩子应该是皇子公主了。   “想必你就是尹夫人。”戴国国主看向李诺,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李诺觉得这人天生具有大哥范儿,豪爽的让人找不到任何讨厌的理由。   李诺微点点头,国主继续说:“我这兄弟真乃天下豪杰,明明是可以纵横四海之人,一心却只系在你这小女子身上,我当初告诉他,若是能助我戴国登陆,我送他一半江山,他却对我说他什么也不要,更会助我在陆地上打下一片属于戴国的国土,只求我尽快出兵,好来救你。”   李诺眼泪汪汪的看向尹蘅,他浅浅的一笑,将她搂在了怀里。   “将军和夫人真是般配,羡煞旁人。”那四位夫人中的一位开了口,看样子她身份地位是最高的,接着她便将身后的男孩子拉到了面前说:“青宫,快去见见你未来的媳妇儿。”   李诺还一脸懵呢,那小男孩儿就笑嘻嘻的跑了过来,踮起脚看了看抱在尔苗怀里的鱼泽,一脸天真的回头对他娘亲说:“娘,她怎么这么胖?”   李诺呵呵的干笑两声,看向尹蘅,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尹蘅清清嗓子,凑到李诺身边小声道:“这是陛下的长子,陛下……非要和我商量,与鱼泽定娃娃亲。”   李诺啊了一声,回头看看正在逗鱼泽的青宫,还有听到青宫说她胖就哇哇哭的鱼泽,突然觉得挺头疼的。   她家鱼泽才一岁多,就多出个娃娃亲?   宋青书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青宫今年七岁,再过五年就可以封太子了,到时候你们家小女娃便直接接到宫里来养,等她十二岁就册封太子妃。”   李诺尴尬的笑了笑,虽然知道不该这么说,还是觉得不能拖,便开了口:“那个,陛下……我能拒绝么?”   所有人都愣了愣,尹蘅站在李诺身边,面无表情,反正夫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李诺继续解释说:“毕竟孩子还小嘛,万一以后有她自己喜欢的,青宫也找到了他喜欢的,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尹夫人。我喜欢她的,我就喜欢肉呼呼的小家伙。”青宫说着还掐了掐鱼泽婴儿肥的小脸,鱼泽本来都不哭了,毛嘟嘟的眼角挂着两颗豆大的眼泪,被这么一掐又爆点了。   宋青宫这一句话,又将所有人都逗乐了。   李诺干笑两声,怼了尹蘅一下,他很严肃的说道:“这个,等一切都平稳之后,再议吧。”   宋青书和他身后的一群夫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之后拍拍尹蘅的肩膀说:“好。麟儿虽小,但也是我夫人们全心教育着的,我这几个孩子中,就属青宫最优秀,将来我也等着和你们做亲家!”   李诺只能跟在尹蘅身边一脸尴尬的赔笑,心想这些海上生活的人还真是爽朗……啊!   好在没像李诺惧怕的那样设立宴会,再大酒大肉折腾好久,毕竟乘坐了很久的船,国主和夫人以及孩子们都劳累了,迎接礼结束后,他们便去休息了。   尹蘅和李诺要先一步回麒麟关。安排麒麟关的迎接事宜。   本来尹蘅是骑马的,又怕李诺在马车里无聊,便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看李诺在做什么。   鱼泽自从被那青宫掐了小脸之后气就一直不顺,不停的哭,李诺和尔苗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哄睡着,李诺也累的靠在软垫上嘟着嘴不开心,尹蘅看到后也坐不住了,下马上车,让尔苗带着鱼泽去乘坐另外的马车,他亲自进来陪着李诺。   “诺儿,我也没有答应他,只是他提了那样一句……”尹蘅以为李诺是因为给孩子定娃娃亲的事儿不高兴呢,进来便先道歉。   他却没想到,原本看着蔫蔫的李诺突然就来了精神,嘴角挂着一抹坏坏的笑,色眯眯的看着他。   “你……”尹蘅还没说完话,李诺就像只小兔子一样的蹦到了尹蘅怀里,猛的将他一扑摁倒了,她软软的嘴唇就贴了上来,一边亲他一边逗他:“夫君,你今天简直帅爆了!”   尹蘅忍着笑,捏着李诺的腰将她提起来一些说:“我穿着战甲呢。会膈疼你。”   李诺粘豆包一样的贴在尹蘅身上,一边笑着亲他的嘴一边说:“我就要这样扑你,就要就要!”   “好,你等我把剑解开……”   李诺哪儿给他机会,直接骑在了尹蘅腰上,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尹蘅属于全方位无死角的帅,站着帅,躺着帅,趴在她身上的时候更帅!   尹蘅哪儿受得住李诺这样撩,原本掐着她腰的手向上一推,勾住她襦裙抹胸的边向下一拽,接着一翻身便将李诺压在了身下。   李诺脸上一抹绯红,娇滴滴的看着尹蘅说:“夫君可慢点,这车不结实……”   尹蘅战甲都来不及脱,便将李诺吃了。   待尹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车队也该扎营了,他一脸正经的吩咐扎营,然后回到车上帮累的都不想动弹衣衫也乱七八糟的李诺摁腰,直到营帐搭好,尹蘅才用大氅将李诺一包,直接扛进了营帐。   赶车的车夫这才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好半天,他们将军这体力,真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   李诺晚饭都没吃,就被尹蘅又折腾了一大顿,早知道她就不这么给自己挖坑了,尹蘅穿了战甲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打仗呢,那精力就好像一直都用不完,她都不停求饶了,他却就是不罢手。   直到月上当空,尹蘅才终于愿意停下来,将已经累的软绵绵的李诺抱在怀里上了马,带着她去营地外看月亮。   李诺其实很困了,但毕竟这里没条件洗澡,浑身不舒服她容易睡不着,尹蘅这样抱她出来也是为了能让她睡了再回去。   “夫君,这月亮可真圆。”李诺就探着个小脑袋,抬头看着高悬的明月,月光下的戴**队扎营整齐,短短数月内,这些戴国人在部分梁国士兵的带领下,行军扎营已经非常有条理了。   “嗯。”尹蘅怕李诺冷,将裹着他们两人的大氅拉紧,每当低头看向李诺,就忍不住亲她一下。   李诺温柔的看向尹蘅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瞒着我的那件事了?”   尹蘅眼神微一暗,轻笑着说:“好,此处无法沐浴,诺儿会睡不好,先在我怀里睡吧,等我们回了麒麟关,我就告诉你。”   李诺嘟着嘴问:“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会睡不着么?”   尹蘅浅浅的笑着说:“嗯……”   “可你现在不告诉我,我更睡不着。”李诺不死心。   “那……我就让你再累一点。”   尹蘅说着将李诺一翻,让她面对着自己坐在马上,逐月是匹很健壮的马。但被主人这么一折腾,也没站稳,向前走了几步,这一颠簸李诺反应更大,她啊了一声,脸红的厉害。   尹蘅见状故意使唤了一声,逐月便小跑起来了。   李诺瞪大了眼睛,但她背对着马行进的方向,只能将全身的平衡都依靠在尹蘅身上,由着他带着她策马而去。   尹蘅回到营帐的时候,李诺已经睡着了,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累睡着了,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还流口水。   尹蘅将李诺安顿睡好,也躺在她身边,用手半支着自己,沉默的望着她。   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景象,她瘦瘦弱弱的在荒原上奔跑,身后跟着一只鬼影般的恶狼,她跌跌撞撞,轻声求救。最终倒在他怀里,满脸是血,浑身是伤。   又见到将军府,她看不到他时天天说他坏话,一见到他就吓得像个受惊的兔子,恨不得狗腿的将所有好话都说一遍,生怕他将她扔出府去,然后,在舜天城外,她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女人。   是吧,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像一棵根系牢固的植物,将他这颗并不健康的心脏,缠了个完完全全。   尹蘅不停的吻着李诺的鬓角,轻不可闻的说:“诺儿,想说我爱你,又怕你疑心,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诺儿……我该怎么办。”   泪水落下,心像是被撕裂的疼,这是第三次了。   尹蘅从腰间将只剩下四颗药丸的小瓶拿出来,倒了一粒在嘴里。将睡的无知无觉的李诺抱在怀里,强忍着悲恸,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   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疼痛,就像是让他重新回忆起当初胸口中了一箭时的感觉,全身血脉倒流,时刻有停止呼吸的恐惧……   他已经暗中派人去给毒牙子送信了,她会不会来,肯不肯来,他不知道……   可他不想死。   ……   戴国国主进入麒麟关后,被这整座城的规划设计都惊到了,从外城墙的防御开始就让他惊叹,知道这只是尹蘅不到两个月的杰作,他更是将尹蘅佩服到了心里。   而内城的规划居然是尹夫人在十多岁的时候完成的……戴国国主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让自家儿子娶了尹家姑娘的信念。   爹妈都这么有才能,鱼泽这孩子肯定也不是个凡物!   鱼泽确实不是个凡物,从看见青宫就哭已经发展到了只要青宫在她范围十米内,哪怕是不出现,她只要闻味儿就哭的境界了。   “尹夫人,我就是想和鱼泽玩……”宋青宫手里捏着只不知道哪里抓来的青蛙,低着头一脸沮丧的站在李诺身边,他到底也只是个孩子,委屈了还是要找大人哭诉的。   李诺嘴角牵着一抹纠结的笑,她现在是真的没心情跟孩子继续闹,青宫就算是抓条蛇来吓唬鱼泽,她都提不起兴趣。   “乖孩子,阿姨身子不舒服,你也就不要来吓唬鱼泽了,等阿姨好一些了,带鱼泽去和你玩,她慢慢的认识你了,就不会哭了,好不好?”李诺拍了拍青宫的头,他点点头走了。   回到麒麟关第二日,尹蘅就将身体状况告诉李诺了。   他没有亲自说。写了一封信,可惜李诺看不懂字,还是尔苗帮着读的,结果这个消息将尔苗都吓的差点晕了。   李诺则是当即就晕倒了,这一病就是三天,如今还发着高烧,浑身酸痛,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尹蘅苦恼的不得了,奈何宋青书又天天拉着他商讨加强布防的事,毕竟若是麒麟**真的打回来,一旦滕月卡被破了。麒麟关不一定守得住。   这也是尹蘅担心的,他若是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滕月卡没有他坐镇,一旦破了,李诺在这麒麟关就不可能安生。   所以就算是再心疼李诺,尹蘅还是花大把时间在加强布防上。   李诺每天被尔苗灌三大碗苦药汤,尹蘅也逃不掉,一日三碗护心汤药喝着,虽然目前看不出任何发作的症状,可尔苗也说了,探过少主的心脉,僵化的不正常。   李诺因为尹蘅这段时间的隐瞒生气了,加上病怏怏的动不了,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   “夫人,将药喝了吧。”尔苗又端了药过来,李诺病恹恹的连眼睛都不想抬,接了药一口就给闷了。   她以前是最讨厌喝苦药的,可现在她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这样才有精力和精神去照顾尹蘅。   召唤倪达叶的鸽子哨都快被李诺吹坏了,那只神出鬼没的小鸽子却一直都没有现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抓了去给宰了吃了。   李诺将药碗递给尔苗说:“让你去张贴的榜文可准备好了?”   倪达叶最初就是被榜文招来的,希望这个法子有效,如今除了倪达叶,她也不知道能求助于谁了。   尔苗心疼李诺,叹了口气说:“张叔去准备了,夫人你放心,我已经通知我师妹亲自去寻师父了,这两三日就会有消息。”   “我一想到夫君的身体……”李诺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哭,眼睛都被她哭红了。   尔苗只能不停的安慰她,好在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李诺哭了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戴国登陆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安抚百姓,建立新制度,规划新税收政策等等,这一切都让宋青书忙的不可开交,不过他是个勤勉的帝王,也非常珍惜能够不再靠海生存的机会,所以就算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讨论,他也是愿意的。   而就在戴国人还在忙着乱七八糟的国事时,宋青书接到了来自东燕的拜书,告知他们东燕的国相闰涵不日将亲自带使臣前来拜会,商讨两国未来大计。   宋青书望着那封拜帖问面前的一干大臣:“你们说,这东燕是想做什么?他们想和我们联手?可东燕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们和他们联手,岂不是拖了自己的后腿?”   有大臣说:“如今我戴国战船虽割据了泅水,但也难保麒麟国会联合北部庆国以及东部西燕对我们进行反击,这土地来之不易,若是能在陆上寻到盟国,对于如今的戴国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有大臣点头:“是啊,陛下,东燕弱势,但好歹也有自己的十几万骑兵精锐,何况听闻这闰涵更是聪明的紧,他愿意扶持的帝王想必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既然他们愿意向我们先一步伸出友谊之手,我们也没必要将客人挡在门外。”   宋青书听罢众家之言,望向尹蘅:“尹将军,你觉得呢?”   尹蘅开口道:“东燕羸弱,就算是联手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有帮助更好,没有帮助,倘若他们真的拖后腿,到时砍了便是。”   大臣们都低头轻笑,心想这将军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决定这般干脆。   “好!那就准备准备。这也是戴国第一次宴请异国使臣,咱们也要将礼仪做到位,风风光光的迎接他!”   元和三十五年六月末,闰涵带着东燕国主景顺的国书,以及十多位大臣组成的使臣团浩浩荡荡的来了麒麟关。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闰涵并不是来搞联谊的,而是来请求派兵支援的。   闰涵将这消息说出之后,朝堂上所有人,包括尹蘅都有些愣。   闰涵冷静又淡然的继续说:“……我国主决定,若是戴国能出兵助燕国收复西部失地,国主愿以鸦子岭为界,将东部所有沿海国土全部赠予戴国,从此以后燕戴梁国交好,对麒麟国成包围之势,谅他汴元信也不敢再无限扩张。”   “你是说,你们现在所在的止水城,都归我戴国所有?”宋青书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有这么送土地的?   闰涵将一张重新绘制的地形图展开,平静的站在图前指着止水城的位置说:“是,全部,都归戴国所有。”   “你们的国主倒是大方的很啊?”宋青书坐稳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他也不傻,有这么大的手笔,自然也就与之相当的胃口。   宋青书也让人摸不清想法的随口问了句:“既然要我们出兵,你们国主可有什么要求?”   闰涵缓缓看向尹蘅道:“我国主不求别的,只求尹将军亲自出马,助我们攻下弓州城!”   ☆、第116章 不辞而别   所有人都看向了尹蘅,他眼神清冽,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缓缓望向闰涵,言语间颇有些耐人寻味:“既然是闰大人亲自来请,一定是有理由的。”   闰涵微眯眼睛,他其实很讨厌尹蘅,这男人有武力有头脑,目前看不清有没有争夺天下的心,但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尹蘅说罢望向国主,微颔首道:“臣服从陛下安排。”   戴国国主虽然没有和尹蘅有过太多交流,但他还是能读懂尹蘅意思的,他若是不愿意去,绝对不会说反话,既然同意了,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要下旨便是。   “‘好,那我便派尹将军去协助你们,将军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不浪费力气又白来一大块国土,宋青书觉得自己这两年一定是香烧对了方向,关键是还得到了贵人相助,尹蘅简直就是他命中的福星。   “什么?你要出征?”李诺正喝茶,看到尹蘅回来,本来还想使个小性子,听到尹蘅的话,手里的茶碗都给砸地上了。   尹蘅走到李诺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李诺心里难受,眼泪差点下来。身子忽然一紧,李诺被尹蘅抱入怀中,他浅声说:“诺儿,我此去并非出征,其实是要去六孔山,求鬼老医相救。”   李诺这才缓了情绪,不放心的看着尹蘅说:“好,既是这样,那就早点准备,我没什么东西可带,随便收拾一下就好……”   尹蘅微摇摇头对她说:“诺儿不能去。”   李诺愣住了,看向尹蘅,瞳孔骤然缩了缩,摇着头说:“为何?不行,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身边的,不行!”   李诺接着就将尹蘅紧紧的抱住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想一个人去面对。他若是真去了,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活得下去?   尹蘅只能宽慰的拍着她的背后说:“诺儿,鬼老医给我传来了消息,我可能需要换心,而且整个过程不能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我这一生,能让我波动的,也只有你了。”   李诺不依不饶,可深知现在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认真的看着尹蘅说:“可是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不可以不在你身边,我一定不让你波动,我就在那儿乖乖的等着你,好不好?”   尹蘅心疼的望着李诺,忍不住还是坚持要忍着狠心的说:“诺儿在麒麟关等着我,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求生的意识才会更强,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回到你和鱼泽身边的。”   李诺哽了几下,惶然的看着尹蘅,想哭又怕尹蘅心里难受,只能努力的忍着,尹蘅看她这样子心里也不舒服,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呼吸清浅却由缓慢转而急促。   接着李诺身子一歪,便被合身压住了。   尹蘅将侧脸与李诺的贴在一起,铁箍样的臂膀穿过李诺的腰间将她紧紧的锁在怀里,抱的越发紧。   “诺儿。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承诺。他一定要兑现的承诺。   李诺是哭着在尹蘅怀里睡着的,等她醒来时,尹蘅不在身边,天还未亮,她这些日子真的是担惊受怕的,从狼事件后就一直都没有缓过来,随意抓了件衣服披上,李诺鞋都没穿好就往门外跑,还没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尹蘅。   寻不到他而焦躁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只要还能看到他,她就能安稳一些。   李诺并没有出门,只是站在门边安静的看着。   尹蘅也睡不着,他已经连续失眠很多天了,从将痼疾的事情告诉李诺开始,他就开始整夜的失眠,恨不得将一天当成两天过,就算是夜晚也希望一直看着她。   晚间轮值的士兵过来,见到尹蘅微颔首,尹蘅便唤其中一名士兵去将今夜轮值的将军传来。   没一会儿,佐将军来了。   自从尹蘅带着佐将军自己都认为废柴的八千戴国陆兵将麒麟国十多万大军活活的玩了之后,佐将军见到尹蘅时眼睛都是冒着星星的。   “将军!”佐将军说着就要行礼,被尹蘅虚扶了一下,他就像是被偶像照拂了一样,激动的嘴皮子都在抖。   “我听说,你看过不少兵书?”尹蘅双手负于身后,平和的望着佐将军,他赶忙点点头说:“末将以前是庆国人,父亲是庆国的书长,管的正好是兵集武学类书籍,末将确实看了不少兵书,也一心报国,但是末将的父亲被太子因一件冤案连坐诛杀,末将随母亲逃命到了戴国,阴差阳错的因为看过那些兵书,成为了将军。”   尹蘅微点点头,戴国本来就对陆战不通,能遇到这样一个纸上谈兵的人才也是难得了。   “那你可懂布防之法,阵眼之术?”尹蘅问。   佐将军特别严肃且认真的点点头说:“懂,末将看过很多布防的书,阵法也看过,但只是书本知识,从不得阵术实践,不过末将见到了滕月卡的天龙火阵,实在是精妙!”   这还真不是佐将军拍马屁,不要说是他,换了任何人去见到那天龙火阵都不得不称赞惊奇。   尹蘅浅浅的说:“那阵术是七阵图中的中阵,并未完全完成。”   “七阵图……”佐将军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可是那传说中的国经里的七阵图?”   尹蘅微点点头,将袖中一小卷薄书拿出来,递给佐将军说:“正是。”   佐将军扑通就跪在地上了,小心翼翼的将双手举过头顶,将那本书接了过去,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命一样看着那本书。   “将……将军,我可以看么?”佐将军眼神都不对了,看着那本书的样子就和李诺见了烤全羊差不多。   尹蘅依然平静的说:“我将这本书送给你。”   佐将军这次直接坐在地上了,像个吓傻了的孩子一样抬头看着尹蘅,尹蘅微低头看向他说:“佐将军,你并不适合带兵打仗,但你是个脑子很好用的人,天龙火阵我不可能时刻坐镇,一旦发生战争,必须有人接替我去做阵眼,你是个好人选。”   “我……我……”佐将军不光是嘴皮抖,就连牙齿都在颤抖了。   “希望你能将此书参透,并且对阵术进行改良加强。”尹蘅平和的笑望着他说:“那阵虽不是万能的,但若扭转之时利用的好,曾困住过七万麒麟大军,希望你能做的更好。”   “将军……我……”佐将军眼泪都快下来了,这都不能算作知遇之恩啊,这简直就是……是什么他也形容不出来了。   佐将军撇着嘴道:“从来没人这样信任过我,实话和您说,这一次我带着那些士兵出来跟着您,其实……其实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也是戴国的罪犯,游手好闲之辈……国主他并没有期望他们能活着回去,只说若是他们立了战功,就赦免家人的罪……”   尹蘅其实早就知道,将坐在地上的佐将军扶起来说:“自古以来,在战场上容易立功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曾经十恶不赦之徒,他就爱战争的血腥,习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另一种乃心存良知,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家人改变生存状况的人。”   “但凡是战争,就很残酷,必然纠葛生死,所以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带领他们的将领是否能够利用这一切优势,让什么人去什么地方。”   佐将军看着尹蘅的眼神更崇拜了,一边点头一边说:“将军,我懂了!将军放心。十日之内,我定能参透这阵法,若是将军同意,我希望明日就动身,亲自去阵法中演练,与守阵的士兵好好配合。”   尹蘅微点点头说:“好,你去吧。”   佐将军激动的走了,那本书也被他藏在衣服里,看这样子十天半个月都不舍得拿出来了。   如今,麒麟关的布防完全交给了莫夜,他相信莫夜会做的很好,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滕月卡的阵法,不管这个佐将军可信不可信,至少只要阵法有人在维持,拖住汴元信就不是问题。   尹蘅长叹一口气。转身回房,李诺在他转身之前已经爬回了床上,为了不让尹蘅疑心她起来过,将所有的被子都踹在了地上,这样她就是身子冰凉,尹蘅也只会以为是被子没了的缘故。   尹蘅回房后看到地上的被子,还是有些疑惑的,李诺睡觉一向老实,从不会将被子踢走,她体温其实比较低,夏天都需要裹一床单被在身上,像个毛毛虫卷一样,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过尹蘅倒是没往心里去,毕竟最近他们都休息不好,做了噩梦不安稳踢被子也是可能的。   尹蘅拿起被子将自己和李诺都盖好。从她身后搂住她,深吸了口气,不可察觉的叹了一声,闭上眼浅眠。   李诺睁开眼,一动不动,眼泪却静静的从眼角划出来,落在了香枕上,她没听到尹蘅在和佐将军聊什么,可她总觉得,他最近是在给不同的人交代着什么。   想起之前皇甫家宅东院里的那口棺材,他那会儿就有这习惯,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好。   李诺咬紧牙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他既然已经说了,要她乖乖的在麒麟关等着他,那她就在麒麟关等着,他以前确实给她挖过坑,骗过她,可现在他不会的。   她信。   清早,尹蘅便和莫夜继续去城墙上巡察守城强弩的制造情况了。   麒麟关向外蔓延二十里,每隔五里就有一处大卡,自从戴国占领这里之后,所有的关卡增加了落石车,还布了更多的防马刺,除此以外,尹蘅在二十里外的平原上布了新的步兵阵,近五万步兵就驻扎在这里,时刻可以成为防守的中坚力量。   李诺也没闲着,麒麟关有一家据说很神奇的相面馆,有缘人可在里面求专属的护身符,李诺本是不信这些的。但如今她什么都信,这护身符也不是说求就能求的来,还需要等待,所以她排了五天之后,终于得了一只护身符。   她不会针线活,尔苗也不会,还是陶暖勉强教了教她,才歪歪扭扭的为这符缝了一只丝质的袋子。   “会不会太丑了?”李诺将符装好后,看着那纯黑色的袋子,她眼睛一直都肿着,尔苗实在是看不下去,做了茶包来给她敷眼。   尔苗笑着宽慰李诺:“怎么会丑,夫人亲手做的,比什么都好看。”   李诺将袋子塞进袖子里,喃喃道:“晚点我塞进他衣服里,不让他知道,不然他肯定要嘲笑我。”   平日里,晌午后尹蘅就会回来,今日却一直都没回来,李诺差了张叔去找,张叔也一去不返,直到黄昏时分,张叔才回来说:“夫人,少主他……提前出发了。”   李诺不可思议,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委屈的哭起来:“他都没和我道别,他怎么就能走了呢……张叔,他们走了多久了,快带我去看看……”   张叔轻声安慰着李诺道:“少主不是跟随军队一起走的,是先离开的,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等会儿莫夜就回来了,具体情况问问他,再做决定不迟。”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莫夜就来了,李诺坐立不安的等在屋里,见到莫夜赶紧过去问:“怎么回事,夫君为什么突然就先出发了?”   莫夜将门关好,低声说:“将军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闰涵此来不简单,这两日他不停催促将军出发,将军恐他有诈,所以便率先占据主动的自己出发了,没有选择闰涵推荐的路线。”   “闰涵让他们从哪儿走?”张叔问。   莫夜说:“经由麒麟关直接进东燕,然后在鸦子岭东部与侯在那里的燕**队汇合,鸦子岭上的索桥早就断了,在东岸汇合谁知道有什么猫腻,兴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要去打西燕的,不过将军是带领船队出发的,从泅水向西,由黄州登陆,然后会先一步到鸦子岭西部等候。”   李诺对地理没什么概念,只是感觉似乎有阴谋,便问:“闰涵想做什么?”   莫夜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但将军会自己注意的,夫人不必担心,将军一向有分寸。”   李诺一向是个淡然的人,听到这里突然嗷的一声就哭了,吓的莫夜手足无措的。   尔苗长叹了口气,瞪着莫夜说:“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将军身体有病,你可看出来了?”   莫夜愣了愣,摇着头说:“只是见过一次他压着胸口不说话,我还以为他之前受过伤,所以……”   尔苗瞪了他一眼说:“受伤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   莫夜转身就要走:“我这就去追将军!”   “站住。”李诺叫住了他,问:“夫君可有什么东西让你交给我?”   莫夜摇头道:“没有,将军说他此去不出一个月就会回来,还说已经和夫人您说好了的,只是嘱咐我守好麒麟关,一切都挺正常的。”   李诺低着头,难道尹蘅真的就是去六孔山治疗么?这一切这般平静,到底是尹蘅故意制造出来的,还是她真的想多了?   李诺看向尔苗说:“夫君说他接到了鬼老医的消息,所以才去了那里,并不是为了帮燕国。”   尔苗摇摇头说:“不可能啊,鬼老医不在六孔山……”   李诺震惊的看向尔苗。尔苗看到张叔的表情也察觉自己可能失言了,赶忙安抚李诺说:“夫人不要担心,鬼老医虽然不在,我师父却是在的。”   “不对,夫君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李诺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被尔苗拦住:“夫人,你听我说,少主说让你在这里等着他,一定是有他的想法,现在外面局势不明,枯骨教暗中潜伏,汴元信也虎视眈眈,您就相信将军一次,让他放手去做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李诺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用头撞着桌面,一边撞一边哭着说:“我就连他有痼疾都不知道,他还说不骗我,他就是个大骗子……”   尔苗也拿李诺没办法,只能抓紧时间给风七娘传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风七娘的消息晚上就到了,看样子她也是几天前就发出了消息,告知尔苗,她与师父就等在六孔山,尹蘅随时可以去。   虽然现在还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尔苗也只能希望尹蘅心里是有数的,否则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第一个受不住的就是夫人。   尹蘅不是不想道别,其实他出发的日子早就已经暗中定了,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李诺道别。上船的那一刻,他头也没有回,他怕一回头就会不顾一切的回去再看看李诺。   他的药,只剩下一颗了,他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毒牙子那边迟迟不给消息,他只能铤而走险的亲自去找她。   他没有留给李诺任何消息,不是没有的,而是有两封书信,交给了一名不知名的小兵,告诉他若是将军超过二十天没回来,就将两封书信交给莫将军。   这小兵第一次接到这般严肃的任务,所以恪守职责,不到第二十天,这信他绝对谁也不给。   尹蘅走后第二天。宋青书才将戴国战船和将军已经出发了的消息告诉了闰涵。   “……尹将军这样私立离开,是不是有些……”闰涵气的要死,又不能发作,他知道抱怨没用,尹蘅去的也不是东燕,根本不需要经过他们允许,而他之前也确实说了需要打的地方是西燕。   宋青书笑眯眯的对他说:“我戴国将军会在鸦子岭西部等着你们,我相信尹将军的判断,也说不准他一人就直接将弓州拿下了,到时候你们东燕不废一兵一卒直接入驻,岂不快哉?”   “那我就谢谢您了。”闰涵皮笑肉不笑的说罢,拜了一拜说:“既然尹将军已经出发,我们也就不在此处多留了,希望燕国夺回失地后,燕戴两国永世交好。”   闰涵一离开大殿。迅速叫人传信去了枯骨教。   不过从麒麟关到枯骨教,这消息到鹤流的手里最起码要五天,五天之后尹蘅到底会在哪儿,他根本无法确定。   失算了,闰涵想过尹蘅会耍诈,甚至想到了尹蘅都不会亲自去,却万万没想到尹蘅会先一步离开,根本让他摸不清动向。   “派人去寻,找到尹蘅之后将他的动向第一时间告诉鹤流!”   闰涵也是顶着压力来找尹蘅的,他答应过鹤流还要为他制造杀尹蘅的机会,虽然这一次他也不能保证尹蘅就会乖乖的去,但只要将他骗到燕国,总比在麒麟关里容易下手。   不过,好在尹蘅还是去燕国了,鹤流能不能得手,机会他也算是创造了,其余的随鹤流去吧。   倪达叶终于是爬到了止水城,倒在城门外附近的茶摊上,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这不是之前给小狗子看过病的郎中么?”茶摊老板娘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上一次见到这郎中的时候虽然他衣服挺脏的,但是至少鞋子啊什么的都还没破,落魄了点却不至于现在一样,都快成叫花子了。   “水……”倪达叶嘴皮上起了一层血泡,望着老板娘手里的茶壶都是重影,老板娘赶紧倒了碗茶汤,在里面加了一勺糖,倪达叶一口灌下去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已经快五天没好好睡觉了。   从大海崖枯骨教出来后,不毛之地他整整走了两天,还迷路了,从那里出来他的鞋就已经破了,终于倒得城镇的时候他也没敢接近,因为整个镇子都被屠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笔。   藏藏躲躲的到了下一处镇子,和之前的一样,也被杀的干干净净,倪达叶以为燕国又发生叛乱了,忍着饥饿,在身体彻底支撑不住前一口气奔来了止水城,好在方向没有错。   只是这一路上,所有的水都被污染了,没有一处能喝的。   快到止水城的时候,他远远的在一处山坡上见到了鹤流,以及现在看起来都像妖魔鬼怪一样的枯骨教徒,也不知道鹤流都是从哪儿收来这么一批人。   倪达叶还看到了鬼老医。他被装在木笼子里,他后面的笼子里还有两个女人,枯骨教倾巢而出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止水城依然是阻止外界人进入的,之前聚集在这里的流民也知道进城无望,大部分都离开了,但是还有一少部分无处可去的,便留在了城外做一些城墙修葺的苦工。   黄昏时分是下工时间,倪达叶被茶摊老板娘和相公一起给抬到了马厩边上的木板子上,铺了些稻草也能让他睡的更舒服些,这样也不影响晚间来喝茶的客人。   倪达叶翻了个身,喝茶的其中一个劳工就注意到了他,仔细看了看,突然跳起来走到他身边,一脚踹在了他小腿上。   倪达叶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定睛一看。还没来得及骂人,突然就把踹他的人拉在怀里,恨不得抱头痛哭。   “老钱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我想你想的好苦啊!”倪达叶是真哭了。   钱星星崩溃的看着周围一脸惊奇望着他的工友们,将八爪鱼一样的倪达叶推开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我觉得我就混的够惨了,看见你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幸福。”   倪达叶还想抱他,钱星星冷着脸说:“你非要让人家觉得咱俩是断袖才罢休是不?”   倪达叶这才不扑了,低头看了看钱星星,他最近瘦了,但结实了不少,一向白净的皮肤也晒黑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倪达叶还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吃过苦了见到熟人都倍感亲切。   钱星星冷哼一声:“这你要问你特别关心爱护的好朋友,李诺。”   倪达叶哽住,眼泪汪汪的看着钱星星问:“她把你给卖这儿当苦力来了?不应该啊!”   钱星星又冷哼一声,坐回茶摊子说:“知更港乱套了之后,她也不见了,我本来想带着她逃命,结果走散了,我其实都已经逃出去了,但担心她就回去找她,结果就给人抓住,卖到这儿来了。”   倪达叶紧张的问:“那李诺呢?”   钱星星飞起来又是一脚,踢在倪达叶的屁股上,吼道:“你有没有良心?我都被人卖成苦力了,你居然担心的还是她!”   倪达叶带着哭腔的说:“你都被卖成苦力了,她保不准就给卖到窑子里去了!”   钱星星狠狠的瞪了倪达叶一眼,还呸了一声:“窑子个屁,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但是后来听说攻打知更港的是戴国人,领军的头子就是李诺的老公,尹蘅!”   倪达叶这才放了心:“希望尹蘅找到她了,可千万别卖到窑子里去啊!”   钱星星叹口气,心里将李诺骂了几千遍,要不是这个女人,他和倪达叶怎么会这么苦逼,一向活的滋润,四处游历,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可好……   一个奴隶,一个乞丐。   “别说我,你怎么成这样了?”钱星星拎着倪达叶已经快烂成布条子的衣角问,倪达叶苦逼的低下头说:“我……我去撒哈拉五日游了。”   “哪儿有撒哈拉?”钱星星激动的很,他以为倪达叶是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倪达叶蔫茄子一样的耷拉着脑袋:“不是撒哈拉,但是也差不多了,快给我买点吃的,我要饿死了。”   钱星星被倪达叶这么一晃,心情更差了。   倪达叶说着就要翻钱星星的口袋,他便干脆将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倪达叶看,平日里他们出门,钱一向都是倪达叶管着的,他刚才看到倪达叶还觉得自己赎身有希望了,可好……   “我没钱,你的钱呢!”钱星星气哼哼的问,倪达叶撇撇嘴,蹲在地上抱着头说:“被鬼老医的老婆扣了……”   钱星星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他的钱和倪达叶的都是放在一起的,他赶忙又问:“那我的钱呢?”   “也扣了……”倪达叶头也不敢抬,密切注视着钱星星的腿,他要是想踢人。他现在就得跑。   钱星星一口老血生生给咽下去了,声音直抖的问:“所有的?将近五千两黄金,都没了?”   所有的人都竖直了耳朵,包括控制着钱星星的工头,五千两黄金啊,不是小钱疯了就是他可能真的如平时说的那样,是个大富翁啊。   其中一个劳工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他说自己有钱是假的,还以为他其实就是想钱想疯了,难不成……是真的?”   另一个劳工拍了说话的那个一巴掌:“别说话,仔细听着!”   倪达叶苦着脸说:“不是没了,是被扣了,你的,我的,鬼老医的金库被捣毁了……”   钱星星忍不住爆出一大串粗口,污秽到让人不忍直听:“捣毁他m的宝宝啊,她捣她老公的就行,关我们什么事儿!有没有王法了!”   倪达叶摇摇头说:“在六孔山,她就是王法。”   六孔山,是什么地方?竖着耳朵的人将这个地名都记住了,看样子里面有巨额宝藏啊!   蠢蠢欲动中。   修葺城墙需要劳力,也需要郎中,这里除了钱星星和另外几个小男孩是被卖过来的奴隶,大多数是自愿来这里做工的苦力,看得出来,工头欺负苦力,苦力欺负奴隶,钱星星的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倪达叶实在没地方可去,便主动留下来做了郎中,毕竟这里有不要钱的饭。   和之前不同的是,知道他们俩是“隐形富豪”。工头都对他们热情了起来,特别苦的活儿也不让钱星星干了,就让他没事帮着倪达叶打打下手,这一下子倪达叶尾巴又上天了,觉得他的到来解救了钱星星。   钱星星根本懒得理他,现在就想怎么才能把钱弄回来。   毕竟燕国能用的人不多,闰涵回到燕国境内后,便开始调集所有能用的人去鸦子岭,除了所有的兵力,这些修城墙的劳工们,自然也不例外。   倪达叶和钱星星一听去的是鸦子岭,心内倒是有些欢喜,如果能到鸦子岭附近找到他们常去六孔山的路,那兴许他们就能跑得掉,一旦进入毒瘴谷,谁也抓不了他们了。   而且,带着这一大群人索性去把毒牙子抓出来先奸后杀了算了。   钱星星是这样想的。   ☆、第117章 挚爱(上)   在来舜天之前,麒麟关从未有过龙榻这一物什,汴元信睡觉的地方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床,到得舜天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奢华。   汴元信也不是个喜好享受的人,常年在军中也不算讲究,所以薛庞延住的寝殿随意改造一番便成了他的。   只不过薛庞延的床被内官们撤去了,按着曾经的规格,换了一张一样大小的,雕工和材质可能还要更好。   这四角立着燃香香坛的大床,架着高大的龙帐,深紫色的纱状帷幔垂地飘着,氤氲香烟云雾缭绕的将宽整大床衬托的有些不切实际。   见到汴元信来,守在床边的数名女官将帷帐放下来,低着头纷纷退下了。   帷帐中,一曼妙女子的身体若隐若现,她穿的极少,只勉强遮住重点部位,也是深紫色的,倒是像直接将帐子扒了下来围在身上。   偶尔有风,将挂在帷帐一角的金铃吹的铃铃作响,随着一侧帷帐被掀起,另一边的帷帐在风力的作用下有些慌张的舞动着。   “您来了。”裕娘伸出手,她白皙的手腕上挂满了金色的宽大手镯,这是她喜欢的,她就喜欢这金闪闪的东西。   这些基本都是从薛庞延的金库中拿出来的。   汴元信并没有接她的手,只是坐在了床边沿,方才沐浴出来,他身上还有潮气,衣衫也宽松的垮着,裕娘倒是不气,从他身后缠上来,对着他的耳垂吹气,纤长的手指游动。水蛇一样的用手指勾勾汴元信的长发,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汴元信的眼睛上,轻笑着说:“我最喜欢你这眉眼,恐怕这天下没有第二个男人能比你的眼睛长的还要漂亮了。”   “你昨日说薛小雪是娥皇星,那李诺是什么,今日该告诉我了。”   “你还没让我……”裕娘声音魅的不得了,却被汴元信推开,不耐烦的掐住了她的脖颈,眼神冰凉的看着她说:“我对你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裕娘看到了汴元信眼中的杀意,他之前对她不耐烦过,可却从来没有过杀意。   裕娘拍了拍汴元信的手背,他松了一些后,她也适时收敛了,不再缠着汴元信,坐姿规矩,但还是遮不住浑身放浪,汴元信背对她,沉默的望着放在不远处墙角边的箱子。   “她是女娇星。”裕娘漫不经心的开口,汴元信这才回头看向她问:“何解?”   裕娘咯咯的笑了笑道:“旺夫呀,被女娇星照着的女人,都是相当旺夫的,不过也要看她和什么人搭在一起了。若是和刑天星嘛……”   裕娘看到汴元信双拳攥在了一起,将原本想说的实话隐去了,换了一番说辞道:“那自然是不太好的,尤其对她不好,是分离相,他们会不停的经历各种离别,女娇星也因此会星象黯淡。”   汴元信转头望着裕娘,眉峰微一挑道:“若是和帝星呢?”   裕娘笑眯眯的说:“旺夫呀,奴家不是都说了,女娇可是最旺夫的,尤旺帝王,若是和帝星在一起,自然是能助帝王夺得天下喽?”   汴元信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缓和,缓缓起身,裕娘伸手将他的长袍拽住了,她倒是胆子大,一用力直接将披在汴元信身上的袍子扯去了,裕娘掩口咯咯的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可还要更多呢,您不能就这么走了……”   汴元信缓缓转过身,目光危险的望着几乎完全趴在床上的女人,她脖颈上的那朵黑色鸢尾花妖娆夺目,他打从心里讨厌她,可除了这个女人,他的内心又无处安放。   裕娘每次见到汴元信完美的身材就欣喜的不行,以前她需要到处找男人解决自己的需要,现在一个汴元信就能让她满足的不得了,她可不能亏了。   裕娘扶着汴元信的腿一点点向上爬,一边爬一边说:“陛下,奴家快要反悔了,若是我真的助你得到那昌平公主,我不想去寻那尹将军了,想一直留在陛下身边,你可愿意封我个什么妃子当当?”   “不能。”汴元信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他能由着她这样碰他已经是开恩了。   裕娘故意嘟着嘴说:“这么绝情?我都还没说我一定不争宠,您只要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汴元信不语,想要将裕娘甩开,她却抱着他的大腿被他拖行了几步,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么绝情,你可会对那昌平公主也如此绝情?”   汴元信低头看着她,幽幽开口:“我再给你十天时间,若是你还不打算说出你承诺的计划,我就将你拖去喂狗。”   裕娘支起身,一点儿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汴元信说:“你以为我怕死么?”   汴元信眸色一暗,拎着裕娘将她往床上一扔,压于身下,很快她便除了单一的某种声音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   尹蘅不在,李诺当夜就失眠了,第二天一早惶然的出了门,想去街上逛逛,尔苗也不敢拦着她,便找了陶暖寻来莫夜,带了精兵亲自陪着去。   李诺在街上走了一圈,只觉得太阳很刺眼,她到底想去哪儿,现在在哪儿都不清楚。   街角的指示牌已经更换过了,街道的名字却没更改过,李诺看着那些地名,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这都是她觉得当时好玩写的。   有一瞬间恍惚感觉自己站在现代的某处,可又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梦。   只是鱼泽歪歪扭扭,蹒跚学步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咿咿呀呀的叫几句爸爸,才能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她存在的这个时代。是冷兵器时代,她的夫君,是戴国的将军。   街上没有别的人,闲杂人等都被莫夜清光了,整一条小吃街都等着为李诺服务,可她却什么胃口也没有,只是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街边,许久后对莫夜说:“不要阻碍这里正常的生活,我本来就觉得特别假,让我看看他们日常生活的样子,才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莫夜长叹了口气。让设了禁的士兵们撤走了。   街上恢复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李诺漫无目标的数着从她面前经过的人,内心无比忧伤。   原来,她对尹蘅的感情不知觉中已经这般深,他就像是存在于她身边的空气,水分,阳光,骤然拿走便是万劫不复。   李诺没心情,想回去休息,却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鬼鬼祟祟的站在包子摊前。机警的看着四周,买了两个包子后就匆匆离开了。   李诺没和莫夜打招呼,直接便追了过去。   整整跑了三条街,李诺终是将她拽住了,她嘴里咬着一半包子,惊恐的很,看清是李诺更是连包子都掉了,惊叫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墙上。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诺随身一直带着把小匕首,她拔出来就朝着去了。   崔月娥,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别杀我,我告诉你尹蘅的去向!”崔月娥挥动着手不停后退,李诺凝了眉,看到莫夜在找她,便拉着崔月娥到更隐蔽一些的地方。   “尹蘅去了鸦子岭,鹤流在那里等着他……”崔月娥接着便啊了一声,李诺手一抖已经将她的脖颈戳破了。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李诺并不是很相信崔月娥。   “梁国灭了,我被鹤流抓去,好在我逃了出来,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躲……就来了这里。”崔月娥说着抓住李诺的手腕。惊恐的说:“小诺,你救救我,给我一条生路,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李诺想挣脱,崔月娥却抓着她不松手。   虽然李诺已经不记得曾经的事了,可崔月娥残杀了她母亲,用铜棺封了她父亲的事,她是绝不会饶恕的。   崔月娥继续哭着说:“小诺,我还送了你免死金牌,我还曾要陛下封了你做一品诰命夫人,我待你不薄啊小诺,求求你,救救我……”   “夫人!”莫夜此时还是赶来了,将崔月娥从李诺身边扯开,看清居然是梁国太后时,他手中的刀直接就架在了崔月娥脖子上。   “夫人,想怎样处置,您尽管吩咐!”莫夜自然也忘不了在先皇墓中的那一幕,他也很清楚李诺是仇恨着这个女人的。   李诺望着崔月娥,越看她那张脸越觉得可恶。   “杀了,挂在城门口,用铁钉穿透锁骨,再把小腿也砍掉。”李诺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走了,崔月娥跪坐在地上,突然抬头对莫夜说:“你不要杀我,我知道枯骨教的阴谋,你留我一命,我一定助你们……”   崔月娥尚未说完,便被一剑封喉。   莫夜低头看着被割断了气管的崔月娥,吩咐身后的士兵:“就像夫人说的那样,将她砍了双腿挂在城门上。”   李诺飞奔回住处,想也不想收拾了几样东西就走,尔苗追着她,她也不管不顾,出门去马厩抢了一匹马直接就奔城门而去。   不管崔月娥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去,她不能让她夫君一个人涉险,就算是可能结局并不美好,她也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他身边。   李诺没发现,就在她离开的地方有人向后撤去,将几只用来传信的鸽子扔进了林子里。   这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   从泅水登陆后,尹蘅就立刻向鸦子岭赶,对于进攻弓州完全没有计划,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先找到去六孔山的路,无论如何也要问毒牙子还有没有办法控制他的痼疾。   七月的鸦子岭很炎热,太阳灼烤着大地,将本来水分就不充足的地面烤的干裂,马蹄走在上面都会觉得烫,更不用说是人。   戴国士兵一向靠着海边惯了,碰到这般干旱的情况真是不适应,但他们也不敢有怨言,统帅实在是太冷酷,对待喜欢偷懒的士兵更是会重罚。   终到鸦子岭,尹蘅开始寻找下岭崖的道路。如今距离李诺离开麒麟关已经又过去了两日,毕竟尹蘅无法探知燕国所有的内部情况,所以行军还是非常小心的。   大量士兵都被派去搜寻,却没有任何结果,尹蘅甚至都在怀疑想去六孔山是不是就要从这里跳下去,关键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带出来的了。   干热的空气又起一阵阴风,眼见着越刮越大,直到刮的飞沙走石,对岸的情况都看不清了,尹蘅要士兵们原地待命,尽量抱团,以防出现不测。   风停后,尘土也渐渐降了下去,原本空空如也的鸦子岭东崖上已经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牛鬼蛇神一般的打扮,中间还掺杂着大量的黑衣人。   恶臭扑鼻,尹蘅身后有些士兵都忍不住呕了起来,这味道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尹蘅知道他们是谁,其中一些曾经也是枯骨教的栋梁,不肯归顺鹤流的几乎都被残忍杀害了,剩下的一些见风使舵,立刻便投入了鹤流的怀抱。   这也是尹蘅这么长时间来再一次见到鹤流。他堆成一坨坐在地上,脸上的皮肤都在向下流着脓,暗红色的眼睛望着尹蘅,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尹蘅,好久不见……”鹤流说话声音沙哑,但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如今,他大功已成,鬼孃八成功力已经被他全部领悟,即便尹蘅站在鸦子岭的对面,他想取了他的性命。也是举手之事。   只是那闰涵做事实在是不牢靠,虽然将尹蘅带来了鸦子岭,却让他去了对岸,若是他要动手,还需要多费一些力气。   只不过,他不想让尹蘅死的那么容易,他要让尹蘅痛苦,千倍百倍的痛苦。   “你倒是聪明,去了对面,可你知道的,这是没用的。”鹤流咳咳的笑着。笑的断断续续,就像是将死之人的残喘,但他手中的黑色匕首却已经蓄势待发,因为附着了太多主人的内力不安的嗡鸣着。   尹蘅面无表情的望着鹤流,闰涵果然和鹤流有勾结。   只是当务之急他要去寻毒牙子,没时间和这个废人虚耗。   “你怎么没有带你的夫人来?这可能就没那么精彩了……”鹤流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人押过来两个女人,鹤流微抬头看着她们说:“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夫人,这个人也会给你个大惊喜。”   鹤流说着用黑色匕首割去了蒙着其中一个女人脸的宽大黑布,尹蘅看清她长相的一瞬间,整个人向前踏进了好几步。   女人眼睛眯着,适应不了阳光的刺眼,直到终于能视物,看到对岸的尹蘅,突然就大哭起来,痛苦的喊了一声:“蘅儿!”   “鹤流!”尹蘅就要去对岸,结果那女人又大吼一声:“不要过来!”   尹蘅还是跳了起来,奈何鸦子岭之间的沟壑实在太宽,他根本无法依靠轻功过去,只能折身攀回了崖壁,回到了西边边缘。   “姐姐……”尹蘅急的浑身都在颤抖,因为过于激动,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他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姐姐,居然还活着!   就在女人说话的一瞬间,鹤流一扬手,将这女人的一只耳朵直接撕了下来,血淋淋的捧在手心里,端在尹蘅面前说:“你过来啊,过来救你的姐姐,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鹤流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被撕去耳朵的女人身子痛苦的抽搐着。尹蘅被彻底激怒了,可是又无法过去。   “蘅儿……”皇甫玉茹哭的痛彻,押着她的男人更是挥刀将她的衣服划了个大口子,眼见着就要露出皮肉了。   那男人一脸猥琐笑容,将脏兮兮的手直接从破了的衣服里伸进去,胡乱捏着。   尹蘅胸口痛的更是厉害,他身后的士兵也察觉到事态不对,过来扶着他,鹤流却是一扬手,走过来的士兵啊的一声被打翻在地上,印堂正中插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除了尹蘅。所有在西崖的人都被鹤流吓住了,能将暗器飞的这般准,还是这么远的距离,对面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吓人了。   “你想怎样。”尹蘅咬牙望着鹤流,问出一句。   鹤流微微一张口道:“废了你自己,先废左腿,再废右腿。”   又一次。不过赢家总是他。鹤流想到这里高兴的大笑起来。   上一次他就让尹蘅给人救走了,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尹蘅再溜走。   尹蘅未有犹豫拿出匕首直接扎在了左腿上,皇甫玉茹尖叫一声,猛烈的挣扎起来,鹤流一生气跟着一刀也扎在了她的左腿上。   “住手!!”尹蘅痛苦的低吼出声,鹤流笑着对他说:“现在,扎你的右腿,在伤口里,将刀子转几下。”   尹蘅拔出匕首就插在了右腿上,鲜血顺着刀口蔓出来,尹蘅手痛的都在抖,还是将匕首摁住,在伤口中转了一个圈。   “蘅儿……”皇甫玉茹哭的音调都变了,她张口就要咬舌,被身边的人一拳打在肚子上,接着就将一只臭鞋塞进了她嘴里。   除了鹤流,所有的牛鬼蛇神们都大笑起来。   “鹤流,你该吃药了。”一直坐在鹤流身后,沉默不语,闭目养神的鬼老医突然睁开了眼睛,特别平淡的说了一句。   鹤流微凝眉,他真的很想将这煞风景的家伙暴打一顿,但他说的对,时辰确实到了,要不是他们来的路上耽搁了,也不会这才折磨了尹蘅一小会儿,就到了他吃药的时间。   不过他的药是一定不能耽误的,否则后果就会很严重。   鹤流让手下接了鬼老医递出来的药碗,一口气干了,深吸一口气便垂下了脑袋,不动了。   那群牛鬼蛇神突然没了指挥,觉得也无聊了,知道鹤流要睡多久的便找了处地方先休息去了,不知道的围观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便走了。   尹蘅这才看到了鬼老医也在那群人中间,关在一只大笼子里。   尹蘅跪在地上双腿都不能动,他身后躲了老远的戴国士兵这才敢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想帮他包扎腿伤却被拒绝了。   “姐姐……”尹蘅满脸泪水的看着一样哭的全是眼泪的皇甫玉茹。真的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如此情景。   他和姐姐,已经十五年没见过面了……那时候,西支国灭,姐姐护着他一路逃命,最终还是被歹人追到,身负重伤拖住了那些人,他听姐姐的话不回头的跑,跑了好久,直到胸口中了一箭……   “蘅儿,你不要管我了,你快点走,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皇甫玉茹哭的话都快要说不出来,尹蘅坚持着爬到西崖边,看着下面被雾气缭绕的谷地,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无力感。   “他要有一阵子才能醒,你是不是痼疾发作了?”鬼老医坐在笼子里,一开口就被边上的人踹了笼子一脚,他倒是也不在意,反正坐在笼子正中间,踹也踹不到。   尹蘅失血也有些多,关键是心口真的开始抽痛,他将最后一粒药拿出来塞进嘴里。以前只要吃进去就好,这一次居然也有些压制不住的趋势。   鬼老医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那毒婆娘给你的东西你也敢吃,她在你心脉上养虫子,你就让她养?”   尹蘅想起之前毒牙子打进他嘴里的东西,难道……毒牙子就是依靠那东西帮他控制痼疾的?   “本来我还想救救你,但被虫子爬过的心脉我是绝对不碰的,你等着毒牙子来救你吧。”鬼老医说罢撇撇嘴,又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瓶瓶罐罐。   尹蘅痛苦的看着皇甫玉茹,他现在恨不得飞过去救姐姐,可奈何他根本没有办法。   尹蘅看向淡然的鬼老医,心中升起了几分希望。   “鬼老医,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尹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从小到大,除了求过主上那一次,再也没有求过别人。   鬼老医手下一顿,望向尹蘅说:“你求我我就要帮你,凭什么?”   尹蘅问:“你想要什么?”   鬼老医神秘的笑笑说:“你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把毒牙子宰了,我就救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尹蘅非常严肃,鬼老医也严肃的点点头说:“真真的。”   “蘅儿,不要!”   “夫君,不要!”   尹蘅坠入崖谷的瞬间,听到了除了姐姐之外的另外一声呼喊,可他双腿伤了,轻功施展不出来,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第118章 挚爱(下)   马儿尚未停,李诺就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可她完全察觉不到疼,爬起来朝着西崖边跌跌撞撞的跑去。   在这里她曾眼睁睁看着小雪跳下去,而这一次,是她的夫君,尹蘅。   “尹蘅!”李诺哭喊着跑到崖边,根本就没打算停留。   戴国士兵总算是眼疾手快,在李诺跳下去之前将她拖了回来。   “你们松手,让我下去找我夫君,你们松开我……”李诺泣不成声,可她哪儿是一群大男人的对手,哀求发怒都用过了,他们就是不松手。   “夫人,您冷静一下,这崖不深,将军就算是跳下去也不会有事,但是夫人若是掉下去……”拉着李诺的士兵不停的劝解她,李诺疯了一样的挣扎:“你胡说,这里跳下去如果还不会死,那你告诉我,小雪为什么一直没回来!你说啊!”   戴国的士兵在劝着什么,说着什么,李诺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尹蘅从崖上翻下去的情景一遍遍的回放在眼前,李诺一阵阵眩晕,强撑着自己不能倒下去。   就在李诺不能自控时,东岸传来了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本来这些戴国士兵觉得那坨“东西”睡着了,他们不至于那样怕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士兵们拖着李诺不停后退,原本低着头的鹤流缓缓抬起头,血红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他抬起一条粗壮的不正常的手臂。向前猛的一用力,就像是蝉蜕一般的将手臂最外层已经腐烂的皮肉撑破了。   接着他拧了拧脖颈,脖子上的皮肤也裂开了,他就像是孩子学步一样,用力的蹬了几蹬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   腿脚已经很久没有知觉了,能再次被操纵的感觉让鹤流非常激动,他仰天大笑,笑声剌心。   本来堆成一坨就够可怕了,现在居然能站起来了,戴国士兵小声的对李诺说:“夫人,还是快点走吧,他特别可怕……”   李诺站在原地不动,毫不畏惧的望着鹤流,他就像是猛烈生长的植物一样,不停伸展着四肢,身上原本包着的那层皮彻底脱落了。   缝在他身上的鬼孃皮也完全碎裂的掉在了地上,鹤流看着身上像是新生长出来的咖色皮肤,满意的回头看着鬼老医说:“真是谢谢你了,你的手艺果然天下第一。”   说着鹤流就要动手,鬼老医呵呵一声冷笑道:“鹤流,鸟尽弓藏,狐死狗烹的道理我早就懂,现在杀了我。你可别后悔。”   鹤流将手收了回去,转身朝着鬼老医走去,知道他醒来的牛鬼蛇神们赶紧跑了回来,还有人给鹤流披了件大氅,他的身高比之前还要高大,这群人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鹤流走到鬼老医笼子边上,低头笑着说:“好,我不杀你,但是尹蘅知道了真相也会杀你。”   鹤流说着回头看着李诺,拍了拍鬼老医的笼子说:“小娘子,你的夫君就是被这个人骗着跳下去的,你那自认为聪明的夫君绝对不会知道,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最重要的并不是他,而是你。”   鹤流说到这里不可自控的狂笑起来,他的声音也有了变化,本来干枯沙哑,现在也开始逐渐向着不男不女发展了。   鹤流知道自己大功既成,所以才扔了崔月娥去麒麟关,看来她没让他失望,比闰涵靠谱。   李诺还是被她骗来了。   至于尹蘅,他死不死不重要,活着享受各种各样的折磨和痛苦,才最重要。   鹤流一边笑一边走到崖边,轻蔑的望着李诺说:“尹蘅将麒麟关修的像个铁壳子,探子变成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就是一心想要保护你,却没想到,你还是自己跑出来了。”   李诺依然焦急的望着谷地,根本就懒得理鹤流。   鹤流将自己曾经坐的那个竹榻一脚踹了下去,李诺也看清了这鸦子岭到底有多深,根本就不可能跳下去还完好无损。   “尹蘅!”李诺绝望的不停叫着,这里连回音都没有。   “你这个变态……”皇甫玉茹恶狠狠的瞪着鹤流,尹蘅跳下去之后她直接哭晕过去了,现在才勉强醒过来。   鹤流转身,很轻松的捏住皇甫玉茹的脖颈,毫不在意的用力,皇甫玉茹顿时瞪大了眼,眼见着就要没命了,鬼老医又幽幽的开了口:“你不是说要让尹蘅痛苦么?你现在就杀了他姐姐,他最多就是恨一恨你,给别人制造痛苦,看来你火候还不够啊。”   鹤流松了手,一脸诡异笑容的看着鬼老医,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看我是多么的谦虚好学,哈哈哈哈!”   李诺站在崖边上,许久后问鬼老医:“你实话告诉我,我夫君的痼疾,有没有救?”   如果真的没有救,她现在就立刻去陪他。   鬼老医瞪了李诺一眼,闷着不吭声,这让他怎么说?告诉她把这个皇甫玉茹推下去,挖了她的心,再找来小叶,他和毒牙子联手没准就能救活他?   就是说了,李诺也办不到,关键现在还卡着这么个变态。   虽然这变态也跳腾不了多久了。   鬼老医叹口气,他也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圣者,更不存在什么医者仁心,尹蘅对他有恩,他救他是应该的,但这个皇甫玉茹和李诺,看样子他是护不住的。   鬼老医索性闭目养神,不看就不心慌,这两个人是死是活看她们自己的命吧。鬼老医掰断了手里的一根树枝,开始计算时间,从鹤流站起来到他挂掉,估计还得有个两三个时辰,希望尹蘅下去能找到毒牙子吧,看样子他痼疾确实要发作了,毒牙子的那破虫子也要抓狂了。再吃几颗药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鬼老医撇撇嘴,在心里碎碎念,所以说虫子不靠谱,那死女人还非不听,非要养,坑了自己不够,还拿出来坑别人。   戴国士兵其实大部分都已经悄悄散去了,毕竟他们对尹蘅也没什么兄弟情分,李诺只觉得背后吹来的风一阵阵冷。   她就这样孤伶伶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内心还是充满希望,希望尹蘅真如那些士兵说的一样。跳下去不会死,希望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会回来。   皇甫玉茹静静的望着她,许久后开口道:“姑娘,你是我弟弟的什么人?”   李诺望向她,发现这女子和尹蘅长的确实像,只不过她更阴柔一些,五官也没有尹蘅那样立体。   “我是他夫人。”李诺轻声开口。   皇甫玉茹眼睛里落下泪水,点点头欣慰的笑着说:“蘅儿他,可做了父亲?”   “有一个女儿。”   “好……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皇甫玉茹说着看着自己身边被绑着的那个小女孩儿,她一直都昏迷着。看样子也就最多十四五岁:“这是玉茄,她也是西支人,她还在襁褓中时,她的父亲母亲为了救我和蘅儿也都被残杀了,姑娘,若是今日幸得逃脱,希望姑娘能替我照顾这个孩子……”   李诺心想,你是姐姐没错,你的要求我听着,但是不是太天真了?这种情况还能逃脱,怎么可能……   但毕竟这姐姐满身都是血看起来实在惨,李诺知道这也是尹蘅唯一的亲人了,她不会忤逆,便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鹤流阴冷的笑着,他连话都懒得说,直到看到一群牛鬼蛇神出现在李诺身后,他才转身看向李诺,得意的笑了。   “你们的动作也实在是太慢了。”鹤流不悦的说了一句,那群牛鬼蛇神吓得都想转身跑,不过看样子鹤流没打算杀人,他们便狞笑着朝李诺走了过去。   落在这些人手里,还不如……李诺一咬牙,转身就跳,但还是被身后人用鞭子卷住拉了回去。   鹤流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小匕首。笑的都快不能自已的瞄着李诺,然后随意一扬手,李诺的左小腿暴起血花,匕首穿透她的腿扎在了她身后的牛鬼蛇神身上,疼的他嗷嗷叫唤。   李诺忍着没出声,鹤流接着又是一阵狂笑:“你夫君方才就是这样扎自己的左腿的,那接下来,是右腿了。”   就在鹤流瞄着李诺右腿还没出手的时候,他看到崖边一抹身影翻上来,急速朝着李诺的方向奔去。   手起,黑色匕首迅疾的飞出,不带任何犹豫。   鬼老医都瞪大了眼睛。   不要!!!   伴着一声怒吼,李诺身后的一群牛鬼蛇神纷纷脖颈爆了血花,李诺没了支撑,像一朵从枝叶上凋零掉落的花一样缓缓倒了下去。   李诺笑着伸出手,轻轻的唤了一声:“夫君……”   接着,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说,孤单不是天生的,当你选择深爱一个人时,它便产生了。   还有人说,当你深爱的人离开时,留给你的就已经不再是孤单了。   毕竟,你拥有过和她相伴的记忆,幸福的,美好的,快乐的,甜蜜的。这些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重温都是那般美好的回忆,在一切都破灭时,会立刻变为化骨毒药,张牙舞爪的朝你袭来。   他没有记忆,不想有记忆,只将记忆全部放空,独独宠着一个她。   而她,此时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滋味,不是苦,不是悲,而是……刺骨剜心的痛。   “诺儿……诺儿!!”尹蘅的吼声震绝了天地,李诺无力的靠在他身上,用尽全力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可手却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他还活着,真好……李诺努力扯动着嘴角,想对他说一句的,埋怨他怎么就这样任性的非要将她一个人丢在麒麟关,埋怨他明明知道这里肯定有危险,却还是不辞而别。   就连鬼老医都没有说能救的了他,他又是为何要来这里呢?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么?   他怎么忍心。   只是,再多的埋怨,她也都说不出来了。   “我……一定笑……的……很难……看。”李诺眼睛里滴进了尹蘅的眼泪,她茫然的一眨,再睁开都觉得很困难。   好想就此睡去,长眠不醒。   也许是幻觉,已经不在这干热的鸦子岭,李诺眼中尽是天光,将军府里的红杏花开了,被她锯断的枝子重新长了回去,一树争艳的花儿迷的她不忍睡去,可又因为太舒适了,好想睡去……   口中充满了咸腥的血液,就算李诺怎么咽都还会漫上来更多,李诺望着越来越虚幻的尹蘅。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方才就握在手中装着黑袋子的护身符紧紧捏住,将手沉沉的沉在了尹蘅的掌心里。   李诺感觉,一切彻底化为了尘埃,再也无法露出一个安稳的笑容。   心口的剧痛不再,她整个人都被卷入了黑暗的漩涡,自此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诺儿,诺儿……求求你,不要……不要啊……”尹蘅抓着李诺无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软在他怀中,再也睁不开眼。   “诺儿,我还没有亲口对你说要你嫁给我……还没有将小兔子重新挂在你身上,你不要……不要丢下我。”尹蘅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掉在李诺脸上,第一次这样痛苦的大哭出声。   从小到大,他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这样剧烈的哭过,就算是歹人踏破了家乡,父母亲焦急的将他和姐姐送走,他也只是哼哼了几声,没有大哭过。   懂事后,在主上身边,练功辛苦,学习疲累。就算再怎样折腾,他也不再哭。   他是个男人,男人就不该掉眼泪。   只是……男人不应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掉眼泪,可若是她离开了呢……   从那场巨大变故之后这么多年,他没感受过真正的温暖,关怀,更不知道爱为何物,是她让他冰凉的心重新有了生命,是她让他冷酷的性格再次充满阳光。   可她……再也不能醒来。   她胸口被黑色匕首穿透的那一刹那,尹蘅觉得他的世界碎了。   听到她的呼喊,坠入谷地的一瞬间他就发了疯的开始寻找上来的路,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一向自诩聪明的他,终于还是没能将心爱的人,保护安稳。   他留在麒麟国的那两封信里,其中一封是给她的,他没有写太多字,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愿护你一世长安。   哪怕代价是可能我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诺儿,你不能这样残忍,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尹蘅将李诺紧紧拥在怀里,将脸埋在她已经冰凉的长发中,崩溃的痛哭。   若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非要跟着他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带着她。生死与共,不管结局是如何的,就算让她看到他可能会死的结局,也好过她这样倒在他怀里……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最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   痛,源自内心,抽动了所有的神经,尹蘅浑身抖着,此时此刻顾不得仇恨,顾不得危险,他痛苦,他绝望,他……无能为力。   尹蘅抱着李诺跪地仰天长啸,但还是不能将心爱的人唤回来。   没有一线生机。鬼老医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木枝又掐断了一根。   可能,这就是命。   西岸传来隆隆的声音,地表干裂翘起的泥土都像是发抖一样的不停震动着,鬼老医看向对岸的方向,尹蘅身后显出黑压压一片,装配着黑色麟甲的战马,这是……   麒麟国的骑兵。   为首的那人,一身银色战甲,在看清尹蘅怀中女子以及她胸口蔓延的大片血迹时,几乎也是从战马上跌了下来。   跌跌撞撞的走到尹蘅身边,汴元信一脚就朝着尹蘅踹去,尹蘅抱着李诺根本无心和他打,狠狠的挨了一下,但还是将李诺护在怀里,就算是倒下去也没让她磕着。   汴元信气急,却也不敢再动手,失控的对身后的将士们吼:“来人,把他给我拉住!!!”   尹蘅被至少三十个人摁住了,但还是不肯放手,李诺被汴元信强行从他怀里抱走的时候,尹蘅突然暴起。三十多个人一瞬间都飞了出去,尹蘅直奔汴元信而去,什么也不能将李诺从他身边带走,不管是人是神,是鬼是佛!都不行!   汴元信回手一剑朝尹蘅刺去,可他都没能刺到,尹蘅就摁着胸口跪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吐在面前,心脏麻痹导致的眩晕以及心脏想恢复心跳却被束缚着不能动而挣扎传来的剧痛,将尹蘅彻底打倒了。   他到底,还是输给了自己。   “汴元信,将她还给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要将她还给我……”尹蘅捂着心口,第一次这样放低姿态和汴元信说话。   汴元信没有回应,尹蘅抬起头,祈求的目光让汴元信心惊,险些就松手了,可最终还是绝情的将李诺抱紧,转身大步离开。   尹蘅向前扑了一下,可还是倒在了地上,数百骑兵挡在了他和汴元信之间,尹蘅挣扎着抬头看向汴元信离去的方向,伸出手绝望无力的唤着李诺的名字。   裕娘此时也跟了过来,笑眯眯的望着汴元信怀里的李诺说:“啧啧,果然是个可人儿,只不过已经死了。”   汴元信的剑刃直朝她脖颈而去,裕娘轻松的后退一步,笑着继续说:“你可别杀我,想要她活过来,你还得仰仗我。”   “滚开!”汴元信抱着李诺大步离开,裕娘瞪了他一眼,越过那些骑兵到了尹蘅身边,怜悯的蹲下来,啧啧了几声摇头说:“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   裕娘接着就要往尹蘅嘴里塞药,还没等药塞到嘴边,手腕就狠狠的中了一下,将她打的一个趔趄,她看清打她的暗器,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夺了一匹马飞身而上,跑至汴元信身边扔下一句话说:“还想将她带走就快上马跟我走!”   汴元信从未见过裕娘这般紧张,但也在第一时间上马带着李诺绝尘而去。   所有的麒麟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平静的鸦子岭谷地嘭的一下子翻上来一股黑烟,一大群密密麻麻黑压压的虫子直接扑了上来,见人就咬,被蛰了的人直接便倒地不起。   鬼老医淡然的坐在笼子里,那些虫子却不咬他,绕开了他。   鹤流也被虫子咬了,但是他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除了觉得被蛰有点疼,没什么旁的感受。   “我要是你,现在就走,反正你差不多也将尹蘅气死了,没必要在这儿继续等着了。”鬼老医笑眯眯的望着鹤流,他一掌就将关着鬼老医的笼子拆碎了。   将鬼老医捏在自己手里,鹤流阴森森的笑着说:“我有你挡着,自然不会有事。”   鬼老医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我那夫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杀。何况是我。”   风七娘已经站在了对岸,屈身看了看尹蘅的情况,差人将他抬起来,迅速下了崖。   她回头看向鬼老医,恭敬的颔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毒牙子始终都没有现身,鬼老医撇撇嘴,心想他那老婆看来还和他置气呢,都不肯管他死活的。   没了人,也没了虫,鹤流也不再担忧了,将鬼老医扔在一边说:“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带我下去,不然我就杀了你。”   鬼老医呵呵笑了几声道:“六孔山岂是你想进就进的?上一次你派手下将我在崖口绑了,本来就够不礼貌了,我是个随和的男人,不和你计较,但你要擅闯我家,那就对不住了。”   鬼老医说着往崖边上挪了挪,趁着鹤流不注意一个猛子也蹦了下去。   鹤流气的咬牙切齿,想下去又不敢茫然的跳,就在他抓狂纠结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嗨,孙子!”   鹤流一回头。有人扔给他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黑不垃圾的大概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头上还嘶嘶的冒着烟。   鹤流刚想将它扔了,一声巨响。   钱星星和倪达叶一人头上顶着一个石板,响后才缓缓抬头,看到鹤流方才站着的地方就剩下一滩脓血了,身体的躯干散落在各处,脑袋没能完全炸碎,剩下半个,上面一只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第119章 逝殇之心   “还是李诺说的对,研究什么定时炸弹,做个手雷就对了!”钱星星乐的直接蹦了起来,没小心直接将脖子给扭了,倪达叶一脸崩溃的站起来帮他捏着:“别动,你这是大筋拧了。”   他们紧赶慢赶的赶过来,见到的就是鬼老医翻下鸦子岭去的情景,情急之下钱星星拉开捻子丢给了鹤流一个其实还不算研制成功的“手雷”,没想到它争气的炸了。   这也算首炸成功了。   钱星星拍拍膝盖上的土,得意的望着倪达叶说:“你有火硝不早说,我这壳子都做出来好久了,就是找不到威力足够的芯儿,你太小气了。”   倪达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你别扯了,这东西是我挖了多少厕所的老墙边找到的你知道么?本来是留着以后炸门用的,天机门万一打不开,只能炸了。”   钱星星坐在地上,将鞋子拔下来,倒了倒里面垫进去的小石子:“你还真相信那门的传说?什么找到天机之人就能开门,否则就是找到地方也开不了,我告诉你,保不准进去了就不是什么天机,而是一堆垃圾。”   倪达叶不苟同,但是也坐下来划拉着鞋子里的沙子,这鸦子岭附近的破路走起来费鞋不说还容易钻小沙粒进去,扎脚的很:“不管什么总要试试吧,我都被无缘无故送到这破地方了,万一里面正好是时间裂隙呢?”   钱星星长叹一口气:“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万一我就是这里的人呢?可我真的好想回去吃日料啊……”   倪达叶倒好了鞋重新穿好,安慰性的拍了拍钱星星的肩膀说:“等明儿抓条生鱼我给你片了,你相信我的刀工。用手术刀都能给你把鱼片切的薄薄的。”   钱星星狠狠的瞪了倪达叶一眼说:“你滚一边去,你的手术刀割过驴屁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倪达叶微挑眉:“哎?你怎么知道的?”   钱星星也穿好了鞋,起身拍拍身上的脏土道:“昨天那头要生崽子的母驴难产,你敢说你是用手去抓的?”   倪达叶坏兮兮的笑着说:“不懂了吧,我的手术刀都在毒牙子那儿呢,我还真的就是用手去抓的。”   钱星星震惊的看着倪达叶,嘘声问:“你就伸手进去把小驴崽子掏出来的?”   倪达叶自豪的点点头说:“对啊,不用手难道还把头伸进去?”   “你……你简直让人不忍直视……”钱星星无奈的捂住脸,对着倪达叶挥了挥手,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的说:“既然如此,厕所老墙边你也继续去挖吧,反正你也恶心习惯了。”   倪达叶突然就来了欺负钱星星的心情,一脸得瑟的气他说:“我总觉得,你那雷是浪费了,鬼老医的手笔我还是知道的,他能心甘情愿的一直被那变态带着,必然也是做了手脚的,保不准你根本不用炸,没一会儿那变态就自己跪了。”   钱星星最容不得每次倪达叶都出马后炮这一招。瞪圆了双眼看着他说:“你再说我和你急眼,信不信?”   倪达叶撇撇嘴道:“反正你得赔我火硝钱,等下去了拿到钱,你得给我五百两!”   钱星星有些遗憾的耸耸肩说:“记在李诺和尹蘅的账上,我帮他们炸死了一个变态大坏蛋,必须记在他们账上!你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他们俩又不缺钱,问他们要不好么,问我要……没人性!”   “赶紧下去吧,鬼老医跳下去了,尹蘅可能就在下面,而且燕国人肯定快来了,看到我们肯定得将我们抓回去。”倪达叶催促着钱星星快走,他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一条下崖的路。   钱星星翻着白眼说:“就这么定了,我就给他们先记账。”   倪达叶无奈的瞪了钱星星一眼,心想这个掉在钱眼里的人啊……   他现在只希望能将自己被毒牙子扣留的那份钱要回来,然后再去和李诺小闺女好好聊聊天,蹭几顿好吃的,然后就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毒雾弥漫的谷地,破败的茅屋小院里堆了大批的草药,全部都是准备用来为尹蘅换心时用的,有很多是相当珍惜的材料。   风七娘严肃的站在望着那些药材出神的毒牙子身后说:“师父,已经用药暂时将痼疾压制住了,但是介虫好像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若是要换心也要尽快,否则恐怕……”   尹蘅就要撑不住了。   风七娘沉默的转头望了平躺在木台上的尹蘅一眼,他眉头凝着,虽然昏迷着却也重重心事,关键是……她和师父都能感觉的到,他求生的意识很淡。   他是自己不想活了。   如果一个人求生意识淡了,介虫很快就会和身体之间起排斥,毕竟它是以生命力为食的。   若是介虫死了,尹蘅的心脉也就彻底毁了。   毒牙子微抬头看了看上方说:“那个女人你派人带下来了么?”   风七娘点点头说:“带下来了,她们也被毒蜂蛰伤了,而且……尹蘅的姐姐身体虚耗的厉害,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又受了重伤,我担心她的心脏若是换过来,可能还是无法让尹蘅活过来。”   毒牙子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才开口道:“去将你师公请来,再去看看他刚才掉下来砸死了我多少奎壳虫。”   风七娘有些愣,师父这么多年了从来都不允许师公来这里的,今日居然也要破例了?但她不是个多事的人,只是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皇甫玉茹也被抬了回来,毒牙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颈脉,凝了眉头,确如风七娘说的,这女人看样子受了很多苦,身子内虚,不过……   毒牙子将手压在皇甫玉茹的胸口,心脏的跳动还算有力,好在她还算年轻,兴许是能用的。   毒牙子从袖口中拿出一粒泛着奇香的药丸,塞进了皇甫玉茹的嘴里,没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   看到毒牙子,皇甫玉茹有些怕,但坐起来就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尹蘅。她跌跌撞撞的爬过去,双手颤抖的差点握不住尹蘅的手,泪流满面,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唤着尹蘅的名字。   “他就快死了。”毒牙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皇甫玉茹,她惊恐的回头看向毒牙子,不相信的说:“您……您说什么?”   毒牙子说话从来不说两遍,她白了皇甫玉茹一眼,就出门去了。   哭哭啼啼的女人她实在是讨厌,以前鬼老医惹回来的就特别会哭。一个两个的都被她做成风干标本了。   鬼老医被风七娘带过来了,但他一直低着头,走的也特别慢。   毒牙子也有些紧张,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鬼老医被枯骨教抓走后,她是担心的,可是一见到他那张魅惑众生的假脸,她顿时就一肚子邪火儿。   一个快进棺材的男人,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帅气小伙儿。证明给谁看呢?   “阿……阿凰。”鬼老医说话都不太利索,自从和毒牙子分居,除了他偶尔偷偷来看看她,正式见面……已经隔了差不多快十年了。   十年,近四千个日夜,就算是再大的怨恨也该化没了。   “你告诉我,你之前为何要给那个尹蘅换心。”毒牙子面无表情,例行公事的问。   上一次给尹蘅换心的时候,他们关系还好着,当时鬼老医的医术也没有现在这样精湛,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鬼老医抬头看着毒牙子,其实受不了她那一脸皱纹,虽然心里生气,但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低声说:“他父亲救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他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毒牙子又问:“你那个小跟班呢?”   鬼老医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赶不过来了。”   不过既然毒牙子能问出这句话,说明她是愿意救尹蘅的,因为她也知道倪达叶会一种很奇特的医术,而且他有的工具也非常多。   鬼老医卖好的看向毒牙子。笑眯眯的说:“要不就咱们俩一起联手得了,小叶来了其实也是多余的,咱们俩的医术合起来救个人没问题的……”   正说着,茅屋外有一些距离的位置传来呼喊声。   “毒牙子!鬼老医在不在!毒牙子,我来了,鬼老医在不在!他从上面摔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摔死了!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么?”   鬼老医本来卖好的脸皮突然就耷拉下来了,一脸阴沉的对着外面吼了一句:“你孙子才摔死了!”   毒牙子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倪达叶一听到鬼老医的声音,拉着钱星星就往里面跑,钱星星浑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掉,他来过鬼老医的屋子,那边就已经够让他受不了了,这里是他第一次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到处都能见到奇奇怪怪的虫子,院子里的破栅栏上还盘了条黑不拉叽的蛇……他最讨厌的就是更年期的女人,虫子,还有蛇!这毒牙子算是占全乎了……养虫子和蛇的更年期女人!   鬼老医故意往毒牙子身边挪了挪,毒牙子没理他转身进屋去了,鬼老医撇撇嘴,对着外人的清冷也不见了,嘀嘀咕咕的骂着倪达叶是个专门点灯的,人家夫妻俩还没和好呢,他就一脚插进来。   倪达叶一进屋就愣住了,快步走到尹蘅身边翻看了看他的瞳仁,差点以为他死了,不过虽然一息尚存,也和死了没啥区别了。   “他可不能死啊,他死了李诺那女娃儿咋办?”倪达叶看向鬼老医,为了怕鬼老医记不得,他还想专门提醒几句,就是以前在梁国将军府见过的那个。   鬼老医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这你不用担心,那女娃儿已经提前死了。”   倪达叶点点头,突然就愣住了,猛的看向鬼老医,特别大的吼了一声:“你说啥!!”   鬼老医一脸嫌弃的瞥着倪达叶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的耳朵!”   倪达叶不顾风度的抓住鬼老医的肩膀一顿摇,摇的他假下巴都快变形了。   “你刚说什么?李诺怎么了?”倪达叶还要摇呢,被鬼老医一针扎虎口上,钻心的疼。   鬼老医看着有些失控的倪达叶说:“尹蘅的那位夫人,在他被送来这里之前,让那鹤流一刀穿心,现在应该已经死透了,给麒麟国那蛮子带跑了。”   咣当一声,钱星星没站稳,差点将身后的桌子撞翻了,毒牙子不满的瞪他说:“那边都是我的宝贝,你撞出来一只试试!”   “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直没啥存在感的钱星星埋怨的问,鬼老医无语的哈哈大笑两声道:“拦着他?人家带着军队来的。尹蘅都拦不住,我一个蹲在木笼子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拦着他?”   “你是老头子。”毒牙子实在听不下去的说了一句。   鬼老医很正经的点点头说:“嗯,一个年轻老头子,拦得住?”   倪达叶愣愣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开玩笑的吧?不可能的吧?这怎么可能呢?   李诺死了?   “没那么多时间废话了,再不动手,他也就离死不远了。”鬼老医不耐的挥了挥手,将之前那所有的一切都隐去了,说起来他也有责任,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肯定救不得那女娃。   谁知道本来说好了打女娃右腿的鹤流会突然一刀直接飞了她心口啊!   倪达叶整个人都傻了,他虽不至于对李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可觉得她和钱星星一样,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知己。   就这样,没了……   鬼老医看着傻愣状的倪达叶,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说:“你一个做医生的,总不至于看不开生死,你要是状态调整不好就别动手,出去外面守着。省得在屋里添乱……”   他正好能和夫人一起联手。   倪达叶面无表情的看向尹蘅,有点不太正常的说:“李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救他做什么?他一个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有何用?”   鬼老医瞪了倪达叶一眼,怒道:“你懂个屁,他能做的都做了,还能做什么?”   皇甫玉茹拽住鬼老医的衣角哭着说:“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鬼老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救他可以,救了他你就没得活了。得把你的心挖给他,你可乐意?”   皇甫玉茹愣住了。   鬼老医叹口气又继续说:“你看看我忙的,最重要的都忘记说了,人家的思想工作都没做通呢,我可不能乱挖人……”   “我愿意,用我的心。”皇甫玉茹在鬼老医说完之前就开了口,目光坚定且勇敢,鬼老医愣了愣,才将上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也说出来:“心……”   毒牙子严肃的望着皇甫玉茹问:“你想好了?”   皇甫玉茹重重的点点头说:“想好了,换我的。”   鬼老医长叹一声。摇着头说:“这就是亲姐姐啊。”   皇甫玉茹将眼泪擦干净,庄重的跪好对着鬼老医和毒牙子重重的磕了个头说:“无论如何,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弟弟死去,他还这么年轻,他是我们皇甫家唯一的血脉了。”   “他有个女儿的。”钱星星不冷不热的插了句话,鬼老医瞪着他,这风景被煞的实在不爽:“你闭嘴!”   钱星星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毒牙子到底是女人,对皇甫玉茹的奉献和甘愿牺牲很怜惜,将她扶起来轻声说:“姑娘,你都要死了我也不和你说瞎话,他能不能活下来我们不能对你作保证的,首先他心脉已经伤的不像样子了,他之前就换过一次心,你可知道?”   皇甫玉茹瞪大了眼,看着一直昏迷着的尹蘅,失声道:“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鬼老医接话说:“十三四岁的时候吧,我见到的时候,他心口上插着一把箭,当时我是从他已经腐烂了的母亲身上挖下来的心,养了养换上了,但是就留下了痼疾。”   皇甫玉茹依旧不相信的说:“会是谁伤了他?他明明已经脱险了的……”   鬼老医遗憾的看着她说:“就别纠结过去的事了,听我说,他前些日子痼疾发作了,整条心脉都出了问题,他呢又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换心,还吃着药让虫子钻身体里出去蹦跶了一段日子,这更加降低了再换心的成功率。”   说着鬼老医看向毒牙子。被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其实是想怼几句的,但破天荒的将话给咽回去了。   鬼老医又对皇甫玉茹说:“最关键的是,你看看他的样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的对吧,他现在完全是一副自己不想活了的状态,再高明的医术也救不活一个自己不想活了的人。”   “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们了……”皇甫玉茹实在是撑不住了,跪地痛哭了两声就晕过去了。   风七娘进来了。对毒牙子点点头说:“师父,尔苗师姐回来了。”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粉扑扑衣服的小人儿,小脸圆嘟嘟的,眼睛毛闪闪特别可爱,乍一看还以为是缩小版的李诺。   倪达叶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出门去了,以前做医生的时候他也最怕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不想别人看到他哭。   鱼泽走路还不稳,扶着门框将一只小脚丫伸进来,然后费力的将另外一只脚伸进来,个子不够高看不到木台上躺着什么人,可还是扭着走到跟前,努力踮起脚尖去够尹蘅的手。   尔苗双眼通红的进来,将鱼泽抱起来,放在了尹蘅身边,鱼泽握着尹蘅的手,爸爸爸的叫,叫着叫着就哭了。   鬼老医无奈的摇摇头说:“试试看吧,如果这孩子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许是有点用。”   换心的时间安排在三个时辰后,皇甫玉茹醒来后就将鱼泽抱在怀里,笑着流的满脸是泪,逗着她玩,鱼泽时不时伸手帮皇甫玉茹擦擦脸上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倪达叶一个人闷着在院子里为箱子里的手术器具消毒。   鬼老医看着他闷着的样子,除了叹气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毒牙子将所有要用的药材都准备好,一向安静的院子更变的死一样的静。   皇甫玉茹临死前,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交给了尔苗,然后便全无畏惧的躺在了尹蘅的身边。   倪达叶负责开刀,止血和缝合,鬼老医和毒牙子则操作具体的更换过程,整整四个时辰,三人不眠不休的进行更换,缝合,再造……   将已经逝去的皇甫玉茹抬走前,毒牙子将尹蘅曾经那颗心放进了她的身体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说:“这是你母亲的心,愿你在往生的路上,一路走好。”   尹蘅是个幸福的男人,他有爱他的母亲,爱他的姐姐。还有爱他的夫人。   尹蘅是个不幸的男人,这三个爱他的女人都先后离他而去。   毒牙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让尔苗守着尹蘅,先一步离去了。   毕竟耗费了大量精力,风七娘帮毒牙子脱鞋子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肿的不像样了。   风七娘也哭过,眼睛红红的,轻声问道:“师父,您为什么要救尹蘅呢?”   这并不是师父的习惯,她一向对这些外界俗事不感兴趣的,就算是为了缓和和鬼老医的关系,师父也没必要救尹蘅。   毒牙子将脚泡在水中,轻声说:“这世间,像他这样专情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风七娘叹口气,心里堵得慌。   “那个孽障,你见到了么?”许久后,毒牙子突然问了一句,风七娘知道师父说的是谁,微摇摇头说:“只知道她在汴元信身边。”   毒牙子又问:“李诺的尸体是不是被汴元信带走了。”   风七娘点了点头。突然震惊的看向师父,该不会……   “那孽障最擅长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毒牙子长叹了口气说:“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小七,若是有一天,你见到了被那孽障祸害的李诺,不要手下留情。”   “送她往生,比让她痛苦的存于世上,好。”   师父的最后一个好字说的特别重,风七娘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痛苦的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句:“师父,弟子知道了。”   ☆、第120章 残风卷帘落花碎   十月,戴国将军尹蘅已消失近百天。   幸亏有那佐将军将滕月卡的火龙天阵研究的无比透彻,不但在那里运用自如,还分出新的阵型守护着麒麟关,虽然戴国只是刚开始在大陆上生息,但也很快就站稳了脚。   毕竟,靠海积攒了这么多年财富的戴国,也算是有着勃发的力量。   只是,戴国同东燕之间的交盟,在尹蘅失踪后就消失了,宋青书知道了闰涵本意并非真要与戴国交好,而是打着伤害尹蘅的主意,便将他恨的牙痒痒。   只可惜,现在戴国陆军不成熟,即便是去攻打苟延残喘的东燕,也是不一定能够胜利的,唯有安稳的继续发展,由尹蘅曾经手下的副将莫夜担起整合陆军力量的重担。   陶暖知道,自从李诺遭遇不测,尹蘅也不知所踪之后,莫夜的心上就堵着一块大石头,任是谁也难以帮他解开。   他以前一向贫嘴的,现在一整天可能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坐在马厩里看着被戴国逃兵带回来的逐月发呆,不用去练兵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此时的六孔山,很难分出春夏秋冬,外面隆冬腊月,这里一片死寂,外面春光明媚,这里依然是一片死寂。   钱星星已经快疯了,鬼老医的住处距离毒牙子的不远,但如今鬼老医皮厚的在毒牙子住处边上重新盖了一间房子住了过去。原来的住处便给倪达叶和钱星星居住。   每日都需要服用除瘴的药丸,一连多日晒不到太阳,晚上睡觉时不时床上会多出一些可怕的动物,钱星星没几天就得了神经衰弱症。   但是他不能离开,因为倪达叶走不开,尹蘅的状态不稳定,倪达叶不肯离开,要钱星星一个人去闯荡,结果不用想,基本又会被抓到某处去修城墙。   尹蘅换心后,整整十日没有醒过来,鬼老医和毒牙子给的最后期限就是这么多,毕竟他身体各项状态都稳定了,心跳经脉状况都好,只是生命体征越来越弱,这只能说明不是他不能醒,而是自己不愿意醒。   鬼老医也觉得自己能帮的都帮了,但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活死人成天占着一间屋子,便打算挖坑直接将尹蘅埋了。   “你干什么!”   鬼老医正在后院挖坑的时候就听身后一声爆吼,他嫌弃的回头看向倪达叶说:“能别发疯了吗?我都说了,十日不醒基本上就等于死了,他挺痛苦的。自己吊着这口气不肯松,我帮他解决。”   倪达叶一脚踢在鬼老医手里的铲子上,暴怒的吼:“你说的什么屁话!换心又不是身上碰破皮,过几天就好了,现在的医疗条件,他能醒过来的时间自然要延长!”   鬼老医耐着性子,看向倪达叶,依然和颜悦色的说:“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但小叶,你必须认清事实,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该救的我们也救了,就这么虚耗着没有意义,他不会醒来了。”   倪达叶根本听不进去,烦躁的来回踱着步:“他连植物人都不算,不醒只是因为太难过,所以出现了短暂的自我意识麻痹,总会醒过来的!”   此时,毒牙子也过来了,很平静的说:“有时候我觉得他死了也挺好的,如果他对他夫人真的那样深情,夫人都不在了,他就算是醒过来,被巨大的悲伤折磨,身体也不会好。”   鬼老医点点头说:“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李诺那小娃儿要是入了土,估计已经都烂成水儿了。”   毒牙子狠狠的瞪了鬼老医一眼,鬼老医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好听,倪达叶本来都有些开始认清事实了,突然又爆了,怒目而视的吼:“你怎么知道李诺死了!”   鬼老医这回是真的无语了,平日里倪达叶是最冷静的,以前一同出去游历的时候,哪怕是有生存希望的人,他觉得救活了会痛苦,都不会插手,就是这样“冷石心肠”的人,没想到也会变的这么不淡定。   鬼老医将手里的铲子一扔,摇摇头进屋去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估计又要忍不住拿针扎倪达叶了。   毒牙子也要走,倪达叶转身叫住了她:“风七娘对我说的,李诺可能会活过来,是不是真的?”   毒牙子回头望着倪达叶,轻声说:“小七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倪达叶认真的望着她说:“是不是真的?”   毒牙子微垂双眼,再次看向倪达叶的时候沉声开口:“你可听过傀儡术?”   倪达叶微一愣,摇头:“在现代医学中这是解释不通的,但确实有病患死而不僵的情况出现,后来我们统称为脑死亡。”   毒牙子转身进屋前对倪达叶说:“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毒牙子的药材间里有一个暗门,直通向地下,她拿了一只火把先一步去,倪达叶紧随其后,越走越闷,地窖里有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还有浓郁的药味。   毒牙子将地窖中还存在的三扇门其中一扇打开,进去之后燃了油灯,倪达叶这才进去了,这里全都是藏书,墙壁上堆满了书,合起来差不多三人高。   毒牙子将桌子上的一只小盒子拿起来交给倪达叶,然后说:“我有三个徒弟,分别精通不同的三门毒学。虽然一开始都师承于我,但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   倪达叶想要打开盒子,被毒牙子用手压住了盖子:“你先听我说完再看不迟。”   倪达叶点了点头,毒牙子坐在了屋子内的一张椅子上,示意倪达叶也坐下来。   “尔苗擅长制毒养毒,和我很像。风七娘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一心喜欢暗器。我最小的那个弟子叫谷裕儿,天资聪慧,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在我这里学的最多,也最全。”   毒牙子说着从身边的桌子上拿出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说:“包括我师父留下来的相术。”   毒牙子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认真的看着倪达叶:“起初,我以为她就是喜欢这相术的,也将我师父所有的藏书都交予她,这屋子里的书便是和相术有关的。”   倪达叶抬头看了看,如果将这些数量都读完了,那也确实是挺惊人的,这些书研究一门相术,那真是已经很精通了。   毒牙子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拧着眉头:“我其实不了解她,她对这些诡异术法的喜好和热衷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本来并不担心。后来察觉了一些事情后,便开始担忧她会走上邪路。”   “这其中,就包括傀儡术。这种术法来源不详,但我师父有几本存书,我没有看过,并不知道到底讲了什么,谷裕儿显然是看了那些书,可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将书销毁了。”   “谷裕儿之所以离开这里,不再见我,也是因我曾为傀儡术废了她一条手,但我想,她那只手虽然没知觉,却也可以被她用特别的方法继续沿用了。”   毒牙子说罢让倪达叶将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确切的说,更像老鼠标本,因为它虽然形态什么的都是真的,却是不会动的。   毒牙子拿起桌上的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滴了一滴在老鼠身上,不可思议的事情接着就发生了。   那老鼠居然扭了扭脖子,虽然能听到骨骼咔咔的响声。可它确实是动了,也许是那液体数量不足,它动了两下就又不动了。   倪达叶实在是觉得恶心,将盒子扔在了身边的桌子上。   “你想对我说什么?”倪达叶问。   毒牙子平静的说:“李诺的尸体被汴元信带走了,而谷裕儿,就在汴元信身边。”   “你说什么?”倪达叶腾的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毒牙子。   毒牙子说:“我已告诉过小七……”   “我要去找汴元信,让他让李诺入土为安!人都已经不在了,怎么能被这样的亵渎尸体……”倪达叶说着就要走,毒牙子长叹了口气说:“我只能祝你成功。”   倪达叶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问:“这东西,制作时间需要很长么?”   “谷裕儿曾对我交待,这只老鼠她用了一天时间便做成了,那换成是人,若是她真的打算动手,现在应该也已经成了……”   倪达叶刚从地窖爬上来,风七娘就已经侯在一边了,她面色焦急的说:“尹将军那边有些不妥。”   倪达叶赶忙赶了过去,尹蘅呼吸急促,眉头紧凝,虽然没有醒过来,眼角的泪却止不住的流,就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尹蘅,尹蘅?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醒醒……”倪达叶拍了拍尹蘅的脸,又翻看了他的瞳孔,看样子真的是在做噩梦。   ……   太阳就像是疯了,恨不得将大地上所有的水分都统统拔走。   可一旦太阳落了山,地面上的余温便会迅速散去。鸦子岭毕竟是个不吉利的地方,自从索桥断了之后,这里就经常死人,就算是不被野兽叼了去,掉下鸦子岭的山谷也都没有再活着回来的。   久了,这里就荒了,尤其到了晚上,夜黑风高的,别说是人了,就连动物都不会出现。   有风吹过,将地上已经不再生长的干草吹走一些,树影摇曳,有落叶掉在地上,沙沙的跟着风一同走,时不时在某个地方形成一个小漩涡,老人常说,遇到这样的风漩涡,是有徘徊不去的灵魂。   当然,在灵魂的眼里,这一切都不同。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寒冷。   什么都不存在,唯有黑暗,能够同行。   “你也是被留在这儿的么?”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睁开眼睛,觉得奇怪,四周这么黑。她以前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如今不但能看得清,还能看到很多奇异的景象。   身边有不少“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面色阴沉,有的忧有的哭,所有能想到的痛苦悲伤在这些“人”身上都能找得到,唯独找不到开心和快乐。   “你是在和我说话么?”她问。   那声音许久都没有回应,直到她又一次觉得无聊,看着撞在她身上没有被挡住,而是变成了一个小漩涡的落叶群,打算重新闭上眼睛。   “嗯,我在和你说话。”   她又睁开了眼睛,不用转头也能感知到四面八方所有的一切,却寻不到这声音的来源,直到眼前一黑,一团黑雾飘过来,逐渐变成了一个人影。   “我为什么在这里?”她问。   黑影微微晃了晃,依旧空灵的传来:“这是个好问题,一般死魂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她又问:“死魂是什么?”   “你问题不是一般的多。”黑影说罢逐渐呈现了形状,是一个棕色皮肤火红头发的女人,她左手抓着一只碗口大的铜环。右手拎着金色的锤子,闪着亮光。   她讨厌这样亮光的东西,所以白天的时候她都选择躲起来。   “你的身后,没有往生门。”红发女人说。   她又想问问往生门是什么,可感觉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怎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说:“我心里很空,我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红发女人在她周围绕了一圈又说:“所以你才会徘徊在这里,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的身后,为何没有往生门。”   她不语。不想问了,她问的问题都没人能回答,别人问她的问题,她就更无法回答了。   “你看他们,身后那闪着绿色的光点,就是往生门。”红发女人指着的,正是她看到的周围那些“人”,他们都面朝着同一个方向,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唯独她是背对着那个方向的。   红发女人又说:“当时辰到了的时候,往生门就会送他们去往生。我见过为了不往生而逃走的。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根本就没有往生门的。”   “哦。”她说。   红发女人绕到她面前说:“现在又没有问题了?”   她说:“不,只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得到,不想再问更多了。”   女人用右手里的铜环从她头上一绕,她一激灵,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情景,可变化的太快,她又看不清楚。   只不过,心口比刚才更空了。   “原来如此。”红发女人悲悯的看着她,将铜环放在了她面前。   还是周围的环境,只是黑夜变成了白昼,太阳光也没那么让她讨厌了,远处的地上跪着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他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就好像,撕的是她的心。裂的,是她的肺……   “我认识那个人……”她说着失控的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情景一瞬间就消失了,就像被风吹走的落叶。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红发女人问她。   她不语。   “好好的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这样,她就不用将她以诛灭的方式彻底打散,不再存于这世间。   万千年来,她一向仁慈,对待这些可怜的死魂更是如此。   她点点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问了一句:“那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这里么?”   红发女人说:“这是你死去的地方,因为心中挂念太多,牵绊太深,所以你没能离开,可能,是在等什么人吧。”   “哦。”她说。原来,她死了。   等什么人。   是情境中的那个人。之所以肯定。因为她觉得那个人怀中抱着的人,就是她。   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倪达叶整整守了尹蘅三天,第三日一早那房门开的时候,倪达叶先走出来,身后跟着眼中毫无生气的尹蘅。   都说眼睛是人心的窗户,眼神是情绪最直白的反应。   尹蘅的瞳仁是深咖色的,在遇到李诺以前,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很少用眼睛传递情绪,也很少有人敢正视他的双眼,若是这世间最熟悉他瞳色变化的人,也就只有李诺了。   如今。依然是那一双波澜无惊的咖色瞳眸,唯一的区别在于任是你如何想向内探究,都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渊,无风无浪,无情无爱。   他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你……居然醒过来了?”鬼老医本来在院子里砸药,看到尹蘅,手里的石杵都掉了,砸在他脚上都没察觉到疼。   尹蘅望向鬼老医,微一点头,潜意识的想说句谢谢,可又是满腹痛苦,为了救他,他们努力,是该被感谢的,可他不想活过来,所以痛苦。   倪达叶带着尹蘅出了毒牙子的院子,朝着毒瘴深处走,虽然吃了避瘴丹,眼睛还是被毒雾熏的痛。   终于穿过毒瘴,就进了茂密的树林,倪达叶靠在其中一棵树上回头看着尹蘅问:“实际上心换好后没多久你就已经醒了,是么?”   尹蘅垂着眼,不说话。   是的,心换好的第二天他就醒了,睁开眼看到周围的一切,发觉自己还没死,接着悲伤就席卷而来。   他痛苦了整整一天,终在特别疲惫的时候睡去,这一睡便梦到了李诺,自此他就再也不想醒来。   他梦到自己站在鸦子岭边上,而李诺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一脸茫然的立于风中,有落叶形成的小漩涡绕着她不停的转,可任是他如何呼唤她,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他无法走进她,她也不肯到他身边来。   可即便如此,就算是在梦中能这般远远的看着她,也好过醒来后需接受她已经不在了这残忍的事实。   “尹蘅,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你,但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倪达叶也是鼓足了勇气,想开口的时候尹蘅先一步说了:“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些,我听到了。”   倪达叶一愣。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在尹蘅耳边告诉他李诺的尸体很可能会被糟蹋了的话。   “我知道这样唤醒你不好,可能我主观意识太强了,觉得人既然能活着为何一定要死了,对你来说影响了你的选择,对不起,但是尹蘅,我一个人做不到去从汴元信身边将李诺抢回来,只有你……”   “嗯。”尹蘅说罢转身走了。   倪达叶又是一阵叹气,他一点儿都不会安慰人,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可尹蘅若是不醒过来,李诺就算在天有灵也会不安稳的吧?何况鱼泽还那么小,同时没了父母,怎么办……   元和三十七年腊月,难得一见的六孔山居然下了雪,雪片将毒雾遮去,并且纷纷扬扬的压满了密林,说明外面的雪已经不知道大到了什么境界。   尹蘅自醒来后就不怎么说话,毕竟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身体的痼疾完全好了,姐姐的心脏也和他相当的贴合。他再也不会被痼疾折磨了。   但如今的他,却相当的畏惧寒冷。尤其是在下雪的时候,身上裹着两层兽皮大氅还需要烤火,就算如此还是手脚冰凉。   倪达叶说,毕竟不是原生的心脏,动力不够强劲,所以尹蘅四肢血管末梢的微循环不好,才会手脚冰凉,只是除了这个,生命是不会再受到威胁了。   毒牙子还帮他去除了身上缠魂香的毒素,在鬼老医的调理下,尹蘅受损的经脉也恢复了。   除了内心世界,他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健康,而他也非常配合,鬼老医和毒牙子给他的所有药都会非常认真的吃,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只是很多时候,尔苗觉得少主又恢复了遇到夫人之前曾经那种状态,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具石化了的雕像,对所有一切都漠不关心,除了偶尔会抱一抱鱼泽,却也是从来不对着鱼泽笑的。   他好像,已经再也不会笑了。   ☆、第121章 玉兔暖人心   大雪下了整整五天,到后来鬼老医不得不用铲子将院子里的雪铲出去,防止房子被雪埋住。   倪达叶本打算好了和钱星星离开六孔山,顺便送尹蘅回戴国,也因为这雪耽搁了。   不需要吃药的时候,尹蘅会离开毒瘴林一段时间,一直走到鸦子岭的北部尽头,坐在成片的落石间,一坐就是一天。   倪达叶知道他在那儿,便寻了去。   白皑皑的雪将落石也都盖起来了,要不是尹蘅穿着黑色的毛皮大氅,倪达叶可能都找不到他。   尹蘅坐在最大的一块落石上,用大氅将自己包的很紧,偶尔抬头看看岭崖的方向,继而低下头,一动不动。   倪达叶多带了一条毛皮大氅,朝尹蘅走了过去。   听到倪达叶来,尹蘅没有动。   “要喝点酒么?”倪达叶说着将身边一块石头上差不多一尺厚的雪赶开,将带来的木柴放好,用火折子点燃了。   一只铜制的小锅子架起来,锅里塞满了雪,没一会儿就化了一锅水,滚着细小的泡。   倪达叶将怀里塞着的一只小酒坛扔进了锅里煮着,摸出来两只杯子,递给了尹蘅一只。   “你已经可以喝一些酒了,但是不要喝多。”倪达叶善意的笑着,尹蘅伸出手拿了杯子,倪达叶拧拧眉头,尹蘅的手指比杯子还凉呢。   将冒着热气的酒倒进酒杯,倪达叶抿了一小口就辣的直吐舌头,尹蘅却像是喝水一样的将一杯喝了去。   “你……喝药,喝酒怎么都和喝水一样?莫不是味觉出问题了?”倪达叶崩溃的看着尹蘅,他一向平静的眉眼微微动了动。落在睫毛上的细小雪片化为了水珠:“没有,很烈。”   倪达叶长叹口气,又给尹蘅倒了一杯。   “悠着点喝啊,再一口闷了我就不给你喝了。”倪达叶又小抿了一口,尹蘅这一次倒是没有全喝了,只是将温热的酒握在手心中,微垂眼看着那无色的醇液。   “再过几天咱们就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倪达叶问。   他比较担心尹蘅现在这样的状态,怕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出去之后再一气之下直接去找汴元信,搞不好心脏换好了,被汴元信一刀给砍了,单枪匹马不可取啊!   如果真那样了,他们还是相当于白忙乎。   “回戴国,灭东燕,取西燕,联合庆国,合围麒麟。”尹蘅很平静的说完,将手里的酒喝了。   倪达叶有些愣的看着他,哦了一声点点头。看来他担心是多余的,尹蘅这一串话听着简单,但估计未来三五年内都有事儿做了。   “行。有点目标就行,等目标快没了的时候,就会有新的目标了。”倪达叶说着也将手里的酒全给喝了,从口腔一直辣到了胃,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由得佩服尹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尹蘅又不说话了。   “尹蘅,要不是鬼老医给你的蚁酸浆能回春,你这一头的头发估计都要白完了。”倪达叶说。   鬼老医前些日子发现尹蘅头发里有不少白发就开始逼着他喝蚁酸浆,好在是没几天就给养回来了,但就像毒牙子说的,他们能将尹蘅的身体调理到最好的状态,架不住的是他一颗心彻底死了。   “既然换了一颗健康的心脏,就让自己也活的稍微轻松一些,这样,才不会辜负不想辜负的人……”倪达叶说着又要给尹蘅倒酒。   “我不想辜负的人,已经不在了。”尹蘅说罢站起来,倪达叶愣了,这么多天了,他们其实都很害怕和尹蘅说到任何有关这样悲惨事实的话题,没想到他还是自己开了口。   “谢谢你。”尹蘅回头将酒杯还给倪达叶,一言不发的走了。   倪达叶望着尹蘅孤单的背影,微微摇着头喃喃自语:“李诺啊李诺,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这男人振作起来吧……”   倪达叶回到毒牙子住处时,正见到钱星星从屋里一捧一捧的往外面抱书,就是那些关于相术的书。   “六孔山没太阳,你别吓唬我,不要让我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倪达叶看着钱星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进毒牙子的房子。   他之前可是说了,打死也不再来的。   自从毒牙子房顶上一大窝拳头大的蜘蛛因为屋顶年久失修没能站稳,全部掉在了钱星星头上之后……   “拼了老命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要带走。”钱星星说着进屋将最后一摞拿了出来。   “带走?你开什么玩笑?”倪达叶崩溃的看着钱星星,他很严肃的拍了拍身上的浮土说:“对,毒牙子也同意我将所有的金子都带走了,我要重新找个地方买个房子把这些都存进去,放在鬼老医这儿说不准哪天他和毒牙子又闹别扭,我们的金库又会被连带捣毁了。”   倪达叶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问:“你还要买房子?”   钱星星点点头,很郑重的说:“我这几天也看了几本相书,更加确定,我就是这里出生的人,之所以对过去念念不忘,因为我转世的时候保留了记忆。”   倪达叶拧着眉问:“你都没试一试,怎么知道回不去?”   “天机门到底在哪儿你知道么?传说你也信?我说了,万一里面是一堆垃圾,我何必把自己一辈子都搭在里面,我攒了那么多钱,舍不得花,若是最后还没能成功回去,我在这里的一辈子也算搭进去了,怎么算都觉得不值。”   倪达叶干笑两声说:“你能想通,真好……”   钱星星拍拍倪达叶的肩膀,特别义气的说:“不过你别担心,只要你还想去找,我是一定会帮你的。”   倪达叶继续干笑:“你这么说我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还有一件事,我是在一本书中发现的。”钱星星说着拿出一张字条,倪达叶不太认识这里的文字,钱星星便主动解释说:“这上面的两个生辰八字,一个是尹蘅的,一个是汴元信的。根据相书推算,尹蘅是刑天星,汴元信是帝星,字条上都有详细的记录。”   倪达叶随口说了一句:“那个谷裕儿,现在就在汴元信身边。”   “嗯,我知道。她之前也祸害了不少男人了,还有一个长名单,看起来都是被她睡过的男人,我看了看,也都是些人物,不过没到尹蘅和汴元信这个级别。”   倪达叶愤愤道:“睡男人……不知道男性资源很稀缺么?这种女人,就该用缝合手术把她下面给缝住!”   “别这么恶毒了。”钱星星又拍了拍倪达叶的肩膀:“我还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儿,只不过我现在还参不透。”   “什么?”   “那个李诺,照着她生辰命格推算,是女娇星。”   “说普通话。”倪达叶瞪了钱星星一眼,最怕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   钱星星清清嗓子说:“女娇和帝星在一起。往往没什么好结果,女娇是大禹的夫人,大禹确实是位伟大的皇帝,但是呢,女娇为了成全他,婚后四天就离别了,然后为了这个男人耗尽终生,最后化为了一块磐石。”   倪达叶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就说:“继续。”   “我就顺便看了看女娇和刑天的命运。他们若是在一起,会经历数次分离,但……经历的分离越多。两人之间的命运联系就会越紧,尤其是生离死别,再见之后就是冲天之运,那时候刑天星就会照耀整个东部天空,很可能会直逼帝星。”   钱星星说着还抬头像模像样的看了看天空,别说是星星了,被毒瘴遮着连天都看不见。   倪达叶听钱星星讲的头头是道,啧啧两声说:“钱星星,你没去当江湖骗子,真是亏了。”   钱星星撇撇嘴说:“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就是看着好玩,这书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倪达叶叹了口气,听着心里是舒服一些了,也不知道尹蘅听到这些会是什么感觉,还是先别告诉他了吧,毕竟就算是分离,至少还能回来,李诺这根本就不是分离,也是永别……   钱星星终于将所有书都整理好了,倪达叶坐在其中一摞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药,斜睨着他问:“不过。你没给看看咱们俩是什么星?”   钱星星嘿嘿一笑说:“我是什么不告诉你,至于你嘛,我是看了的。”   “怎么解的?”倪达叶其实还是个相信科学的好少年的,但对于这些神啊鬼啊命啊舛的也蛮喜欢听的。   钱星星走到毒牙子院子门口,清清嗓子,特别严肃的回头看着倪达叶说:“你是**星。”   倪达叶反应了半天,明白钱星星骂他呢的时候,钱星星已经跑没影儿了。   雪终于停了的时候,倪达叶他们出发了,因为要帮助钱星星运他那一大堆书,风七娘派人去高价雇佣了好几辆马车来,毕竟价格给不足,没人愿意来这里。   从六孔山回到鸦子岭时,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但其实已近黄昏了,即便如此,光线还是比岭下好太多。   雪之前确实下的非常大,没有被踏足过的地方堆积过脚踝,即便是大晴天了也没有任何要融化的迹象,马车压在雪地上吱吱嘎嘎的,尹蘅坐在车中,微抬手挑起了车帘,唤了一声停车。   倪达叶他们本来打算绕开这片区域的,可马车车夫不知情,还是带着他们来了。   尹蘅从车上下来,四周白茫茫一片,雪太厚,已经无法分辨当初李诺是在哪里中刀的了,可他大概记得就是这附近。   尹蘅站在雪地中平静的闭上眼,心中默默流泪。   诺儿,我还活着,你在哪儿……   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现在什么样,我都会将你带回身边的。   倪达叶和钱星星都没下车,他们实在看不得尹蘅难过的样子,都缩在车上沉默着,也没人催促尹蘅离开,这一停,很快天就黑了。   尹蘅站在原地,握拳,心里闷痛,不再是当初痼疾发作时候的疼,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痛,通过胸口传向整个身体,带着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他其实心里明知道事实的,还是不愿意相信。   有风吹过,落叶都被盖在了雪下,也打不起漩儿了,但风刮在脸上的时候有些疼,尹蘅缓缓闭上眼,这周围的情景,像极了他梦中来过的地方。   在梦中,李诺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却不靠近。   尹蘅望着那片空地。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不是梦中,没有人能阻止他靠近,可现实中,她并不在这里。   风刮的更冷了,透过兜帽灌进他的衣领,将他周身都抚摸了一遍,带走了剩余的温度。   尹蘅突然就泪流不止。   他换心醒来后,就算是再难过,都没有流过眼泪。   鬼老医说,他这样木着,估计是不会笑也不会哭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感觉这么强烈?空气中明明没有暗香,他却觉得他能闻到李诺发间的味道,尹蘅绝望的伸出手,对着空中假想的李诺,伸出手……   一声闷响,尹蘅低头,他一直挂在腰间的玉兔坠,掉了。   落在雪中,只有拴着玉兔的红色丝线露在外面,他俯身将它捡起来,小兔子在月光下幽幽的散着光,随着风轻轻的晃了晃。   空灵的一声幻觉。尹蘅瞪大了眼睛。   夫君……   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将尹蘅包围,虽然随着风立时就散去了,尹蘅还是发疯一样的四处看着,大声唤李诺的名字。   “哎……”钱星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合起来,微微掀开车帘,看着在雪地中惊慌失措的尹蘅,无奈的对倪达叶说:“你要不要对他进行一些心理干预?身体是好了,但精神崩溃了,也不是个事儿。”   倪达叶摇摇头说:“触景伤情,没办法的事儿。我要扣车夫的钱!说了不要从这儿走,非要走!”   钱星星白了他一眼说:“算了吧,你去将尹蘅叫回来,赶紧走吧,不然他在这儿真疯了咋整,又得回六孔山受苦去。”   倪达叶也瞪了钱星星一眼:“鬼老医和毒牙子又不会治疗精神病。”   “那你就赶紧把准精神病人弄回来!”   倪达叶下车的时候,尹蘅跪在地上,痛苦的低着头,他走过去将尹蘅扶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知道的,你什么也不用说。咱们先走吧,你越早回到戴国,越早能去完成你要完成的事。”   趁着李诺还没被制作成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之前……   每年的正月初一,戴国新年。   不管一年中有多么的繁忙,戴国人都要在这个时间休息下来,不过也是因为之前在海边的习惯,冬天这个时候开海之后差不多大丰收了,最富足的时候过年,总是幸福的。   为了庆祝第一年在陆上过年,戴国国主慷慨出资,开国库与民同乐,整个麒麟关都被翻新完毕,街上一块破旧的石板都见不到了,稍微有点瑕疵的全部换成了新的。   临街的店铺也焕然一新,就连守城的士兵们也人人添置了新军服。   毕竟如今是非常时期,差不多所有国家都处于闭关锁国状态,很少有外乡人来,大清早,守城士兵远远见到一人裹在黑色大氅中,独自骑马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而来,都觉得有些稀罕。   得了通知,城门守军头领便先从城墙上下去了。   “来者何人!”守军头领出城门之后大声问了一声,对方无应答。   头领拧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不简单,只是兜帽太厚重,实在看不到长相,不过还是要小心点好,万一是个奸细……   上一次那个闰涵就带了奸细进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奸细捣鬼,但他们那位军中人人佩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被骗走后就失踪了。   他们决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   来者已经到了城门近前,守军头领从小门中走出,将刀鞘中的长刀提了出来。身后的守军也都纷纷持械。   尹蘅抬手将兜帽除了去,守军头领没见过尹蘅,只觉得面前这男人不怒自威,他看了都觉得怕,被他身上的气势逼的怕。   “那不是尹将军么?”守军中有人叫了一句,守军头领回头瞪着那人说:“你说什么?”   刚说话的小兵被拎了过来,他激动的看向尹蘅说:“尹将军啊!这是尹将军啊!”   “真的……”守军头领激动的看向尹蘅,对身边的人说:“快!快去通知陛下!将莫将军也叫来!”   小兵激动的跑了,跑到城门边上的时候还摔了一跤,顾不得浑身是土,爬起来继续跑。   尹蘅单手牵着马缰绳。也不说话,朝着已经开了的城门走去,就这样形单影只的缓缓进了巨大的城门。   守军头领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摇摇头,赞道:“将军果然不凡,走路姿势都这般威武!难怪佐将军说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尹蘅沿着主路一路走,麒麟关百姓的生活已经一切如常了,大部分来自戴国的百姓住在这里,毕竟是国都,曾经居住在麒麟关的麒麟国人还是被清了出去,有些去了远一些的城镇居住,有些心怀叵测的直接砍了脑袋。   奇怪的是,城门的牌匾边上挂着一具骸骨,没有小腿,阴森的骷髅随着风微微晃动着,尹蘅大概知道了骸骨是谁,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他只在想到骸骨可能是诺儿吩咐挂上去的时候,心口会难受。   诺儿,诺儿,这两个字,已经成了诛心之毒。   尹蘅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一步都踏不出去了。   每间店铺门口都有李诺的影子,她蹦蹦跳跳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样子,时不时回头看着他笑,挥着手叫一声夫君,快点。   尹蘅攥着缰绳的手握紧,微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匹尚未接近,马上的人就已经从上面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奔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单膝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大声喊了一句:“将军!”   尹蘅这才睁开眼,看向面前的莫夜。他以前从来不续胡须的,白白净净,也不像个常年打仗的,如今看起来也有些沧桑了。   莫夜眼眶本就是红的,看到真的是将军回来的一瞬间,热泪盈眶。   跟在莫夜身后的,是同样一脸震惊的陶暖。   “你们二人,选个好日子成婚吧。”尹蘅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想笑一笑的,可嘴角却麻木的牵扯不动。   莫夜震惊的看向尹蘅,低下头重重的说了一声:“是!将军!”   陶暖抬手抹眼泪,不想被人看到她哭的太厉害,调转马头转了过去。其实以前她还会吃一吃尹蘅的飞醋,觉得莫夜对个男人比对女人要好的多,但她此时此刻总算是懂了。   这样的将军,在莫夜心中的位置,是她替代不了的。   这无关亲情,无关爱情,无关友情的同袍情谊,不是一同上过战场杀过敌,浴血奋战向死而生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莫夜起身跟在尹蘅身边,就像以前一样,不再说话。千言万语的,只要将军回来了就好,好兄弟,不需要太多的语言,都懂。   宋青书知道尹蘅回来了,更是激动的亲自奔出了宫门,他常年生活在海上不太会骑马,也不习惯被别人抬着坐御辇,所以干脆就是自己跑去的。   他一向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所以见到尹蘅的第一时间他便给了尹蘅一个拥抱。   “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宋青书长叹一口气,笑望向尹蘅。发觉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时候,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将军夫人离去这件事,对他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回去休息吧,你的将军府我已经派人修好了,就在城东,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旁的话就不多说了,加官封赏都是虚礼,只要你回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尹蘅望向国主,微颔首,道了一句:“谢陛下。”   宋青书派人专门护送尹蘅回了府邸。   站在立着双狮的宏伟大门外,尹蘅轻轻握紧了贴在心口的玉兔。   自从上次它掉进雪里,他就将绳子弄短了直接挂在了心口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总是冷冰冰的,唯独这小兔子,一直都是暖融融的,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心中默默念了句诺儿我们回家,尹蘅才进了府门。   这里比曾经的将军府宏伟多了,庭院错落,房间也多,随时侍候着的下人丫头都有几十个。宋青书不懂陆上礼节制度和规矩,便按着庆国的最高规格布置了这里。   尹蘅是戴国的功臣,一定要有最好的。   尹蘅却只是去了东院,让人将这里贵重的古董摆设都拿了走,收拾的简简单单,就像曾经一样。   站在院中,他看着院子角落还未有植物的泥土,想着等开春的时候,院子里就能再种一棵红杏树了。   ☆、第122章 小孩子的灵性   舜天宫的后花园里种满了奇珍异草,崔月娥还在的时候就要求不管春夏秋冬,园子里都要有能开花的植物,即便是梁国灭了,这园子还是好好的保存着。   “娘娘,您总是穿这么少,可仔细着身子,万一染了风寒,可就伺候不得陛下了。”   说话的是个小丫头,穿着厚厚的粉色袄子,黑裤子配一双臃肿笨重的鞋,看样子她也是个怕冷的。   为坐在亭中赏花的裕娘倒了一杯热茶,小丫头机灵的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的等着新吩咐。   如今,裕娘已经是麒麟国的娘娘了,当然,也仅仅是个娘娘,连侧王妃都不是。   从鸦子岭回来的路上,都不用她开口,汴元信便吩咐了,封她做娘娘,她清楚的很。他是不让她走了,却不是因为在乎或者喜欢她,而是要留着她将那个女人“救活”。   裕娘眉眼慵懒的望向那小丫头,娇羞的笑了笑,两颊泛红,不喝茶反而拿起手边的酒杯,又闷了一杯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怕冷?”   小丫头单纯的摇摇头,她还真是不知道,大冷天的娘娘从不穿大氅,肩膀也总是露着的,就连走路都恨不得赤脚,不过娘娘赤脚的样子真是好看啊,脚踝上挂着个金铃铛,铃铃的实在是美艳。   裕娘抓着小丫头的手贴在了自己肩膀上,吓的她猛将手缩了回去,一方面觉得自己冒犯了娘娘,另一方面,娘娘的体温也实在是太烫了,比发热烧的人身上还烫。   裕娘不在意的笑了笑,又一边喝酒一边说:“因为啊,我自己将自己折腾成了很特殊的体质,不管什么时候身子都滚烫,所以不管是春夏秋冬,我都需要男人来给我凉身子,只有不停的和男人行那男女之事,我才不会热的很厉害。”   算来,她有很多天没有碰过男人了,今夜汴元信若是再不过来,她就得去找别人了,就是不知道,她碰了别的男人,汴元信会不会嫌弃她,再也不碰她了。   裕娘看似不在意的笑了笑,心里却是不舒服,她好像从来也没在意过谁,这个汴元信是个例外,他越是对她厌恶,她越是喜欢他。   不过说起来男人这种东西也真是可恶,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在她身上耕耘的时候却毫不保留。   都是些口是心非的东西。   小丫头一下子脸就红了,她也不是完全没听过男女之事,但像娘娘这么孟浪的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小丫头支支吾吾的说:“陛下。许是今日就要来看您了。”   裕娘失声笑道:“他才不会来,他之所以没杀我,是因为还需要让我源源不断的为他配置那药水,他啊,已经疯了,连个死女人都喜欢,没日没夜的守着,还真以为她能活过来不成?”   裕娘说到这里终是失控的哈哈大笑,笑的最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裕娘觉得自己还是成功的,至少她是个活人,那女人再怎么被重视也不过是具尸体。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汴元信心里,她连个死人都不如。   “娘娘说的,可是正殿的那位……”小丫头像是触碰了禁忌一般,说话声音都小了,陛下带着娘娘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女人,明确下旨所有人不得妄议讨论。   尽管如此,风言风语还是有的,都说那女人其实已经死了,被泡在大药水缸里,浑身都已经烂了。   当然,这只是谣传,除了陛下和她家娘娘,也没人真的进去看过,只是想来都恶心啊,死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不烂呢?   裕娘笑着望向她说:“是啊,她还在药缸里泡着呢,有时候我都想倒一把石灰进去将她化了。”   小丫头也不管不顾的赶忙捂住了裕娘的嘴,紧张的说:“娘娘可使不得,那样陛下会要了您的命啊……”   “是啊,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裕娘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起身朝着亭子外面走,抬头看了看时辰说:“我要去面见陛下了,晚膳帮我准备一碟玫瑰糕。”   裕娘住的地方距离正殿很远,她需要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除了那个小丫头也没多余的人伺候她,更不用提车辇了。   她倒是也不在乎,正好这一路走来,还能看看能不能给别人制造一次“艳遇”她的机会。   舜天宫和被破宫时已经不同了,被破坏的宫门都已经修缮,燃烧过的宫室也都修补过了。这里恢复了安宁,所有的宫人也都更换了,区别在于这宫里的王妃和侧王妃的寝宫都空着。   虽然后面的宫殿里住着一些七七八八的女人,却也在陛下这一次回来后遣散的差不多了。   舜天宫的正殿位于王宫正中央,是一座综合性的大殿,前殿议事,后殿居住,在将那个死女人带来之前,裕娘就住在这里。   裕娘不是不恨的,但是想到她就是恨也没用,恨到极致不过就是诅咒李诺去死,可她都已经死了,还能诅咒她烂了不成?恰恰裕娘还不能让她烂了。因为保存好她的身体,是她存在的唯一价值。   让宫外守着的宫人通传后,裕娘才娓娓步入,议事殿终日燃着十多炉醒神香,也是为了遮盖后殿传来的药味儿。   进了后殿,药味儿扑鼻,不但因为后殿与前殿连接处的小花园里堆满了药材,更是因为后殿正中的房间里特别用冰锆石制造的大池子里面倒满了清澈的冰药水。   药水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冰,水温介于零点,每隔五个时辰就要换新的冰块过来,保持药水的冰度。   裕娘来时。汴元信正在桌边批阅大臣们的文书,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他实在是太累了,没心思再将注意力分给她任何一点儿。   上个月戴国遣返了数万麒麟国流民,目前还都堆积在滕月卡附近,这些本来在麒麟国安居乐业的百姓突然就没了家园,一时间怨声载道,需要好好安抚。   若是安抚不好,那就会引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祸患。   而梁国原生的数十万百姓,汴元信本来是想将他们直接打为奴籍的,奈何数量实在庞大。全部为奴很可能联合造反,所以也只能安抚为主,可不想这些人中近两成三五成群的上山做了土匪,祸害麒麟百姓不说,还将自己曾经耕种的长势良好的良田都毁了个干净。   这个冬天,是麒麟国立国以来最苦的冬天,缺粮少人,战马都饿死了数万匹,再加上人民水土不服,饥荒闹得死了不少人,尸体不能妥善处理又在部分地区闹了疫病……   为了修缮,为了赈灾,为了拨粮,麒麟国积攒数年本就不是很富庶的国库直接空了。   整个舜天宫阴森森的,就连舜天城,都是死气沉沉的。   为此,汴元信已经十多天没有合眼休息了。   裕娘伸手摸了摸水温,将缠在指间的冰花弹开,轻轻跪在了冰锆石池边,平视着水中泡着的女人,嘴角微微挂上一抹笑容。   不像是死去多日的尸体,李诺的身体反而比生前更美了。皮肤就像是刚煮熟的蛋清,吹弹可破,面颊红润,眉眼柔和的闭着,唯一不同的是她心口处锁骨间缠着一团黑气,就像是血管爆裂血液却没有散去导致的严重淤青。   裕娘拨动着水面,细小的水波朝着李诺的身体荡去,扑在她心口那处伤口上,深黑色的伤口已经被用金色的药泥糊住了,她柔顺的长发飘在水中,像一朵隐于水中的墨莲花。   “你可知道。为了保存你的身体,用了我多少稀世药材?”裕娘笑眯眯的望着李诺,用指尖一弹,一滴小水珠便溅在了李诺侧脸的皮肤上,并没有被吸收或者流下去,而是就在那里凝结成了一小粒冰珠。   裕娘为了让尸身保存完好,在李诺尸体中灌了很多极寒的药物,所以尸身自身的温度也是非常低的,再加上这一池子药水,尸身上就连尸斑都没有出现。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醒过来。”   汴元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裕娘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依然慵懒的靠在池子边,只是娇媚的回头看向汴元信说:“陛下,你可想好了?真打算要自欺欺人?她就是活过来了,和这屋里的摆设也没什么区别,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桌子和花瓶,只不过会动而已。”   汴元信目光阴冷,不看裕娘,只是静静的望着池子中的李诺。   裕娘靠近汴元信的身体,抱住他的腿,像条蛇一样的向上爬了爬,抓住他的腰带暗示性的拽了拽说:“您无法和她交流。也无法和她缠绵,您可想好了?”   汴元信微垂眼望着裕娘,沉声开口:“我要的更多。”   裕娘突然就松开了汴元信的腰带,重新坐回地上靠在池边媚笑着说:“那样的禁术是要消耗纵傀人生命力的,你觉得我会傻到这样做么?她是个死人,我能帮你让她像活着一样,已经很耗力了。”   汴元信清浅的笑了笑,缓缓屈膝蹲下来,望着裕娘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裕娘,你有身孕了,你可知道?”   裕娘瞪大眼睛看着汴元信,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怎么可能!   只是,她的月信确实没来,她之前从不在意的,以前也有过月信一年都不来一次的情况,可是……   汴元信继续说:“御医昨夜就看过了,你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裕娘震惊的掐住自己的脉搏,除了和以前一样脉象紊乱之外根本探不出来孕相,何况她也不擅长探孕脉。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裕娘眼神游离不定,心里其实在默默算着日子。   汴元信面无表情的起身,言语冰冷的说:“你若是想在这宫中安安稳稳度日。并且希望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安的活着,就按着我的意思去做。”   裕娘抬头看向汴元信,这是和她有过数十次床笫之欢的男人,她熟悉他身上每一寸皮肤,却在今天第一次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他,以前只是觉得他绝情,现在看来除了绝情,他甚至可以被称为残忍。   裕娘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觉得怕,她向后蜷缩了一些,心里慌乱的厉害,这个孩子……还不一定是汴元信的。   算着日子。除了汴元信之外,她其实还爬过不止一个麒麟国俊朗侍卫的床,孩子血统成谜,若是汴元信知道了……   她和孩子根本就没的活。   趁着他好像还没发现,她要懂得见好就收。毕竟李诺已经死了,汴元信一心都在死人身上,短时间也不会有子嗣,若是她能生个儿子,那他就是麒麟国主的长子……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年轻貌美,总是有老去的一天,儿子会是她下半生的指望。   裕娘低着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饰住了,再抬头的时候依然一脸惯性的媚色,却没有了方才的不屑和傲慢。   裕娘看向池子中的李诺说:“陛下,逆天之术必有恶果,一旦将她唤醒,我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了,她潜意识是善是恶,是人是魔都无法被左右,我之前曾经犯过同样的错误,后果非常的悲惨,你确定……”   汴元信不动声色的说:“你亲手杀了你妹妹。因为她后来失控了。”   “你……”裕娘震惊的看着汴元信,这样秘密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接受,所有的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汴元信严肃且认真的说罢,看着李诺的时候眉眼才有了几分柔和:“但是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唤醒她。”   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帮他完成一些事情,等待该被解决的人都解决干净后,他再将她彻底唤醒,她到底是善是恶,他都能承受的了。   裕娘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药瓶,递给汴元信说:“将这一整瓶都融在蝙蝠油中。要最纯净的蝙蝠油,量是这个的五倍,之后得到的液体,每日取一小杯淋在她胸口那团黑上,黑色消失她就会醒来,但黑色重新凝聚时,就又会变成现在这样,记得将她放回这里。”   汴元信将药瓶握在手中,就像是握着最宝贵的东西。   裕娘目光闪烁的说:“还有,不可连续滴这药水,否则她的骨骼会断掉,一定要按时泡在药水中。”   汴元信问:“每一次醒来,能持续多久。”   裕娘说:“最多五个时辰,你也不可以让她走太远的路。”   “足够了。”   裕娘不解的看向汴元信,他好像是故意一般的低头看着她说:“我要封她为王妃,下月选吉日祭天,大婚。”   裕娘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汴元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国国主,要娶一个死人?   汴元信说罢重新回到了桌案边,又是一副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裕娘的样子说道:“你可以走了,我不召唤你的时候,就好好在屋里呆着,不必四处走动了。”   ……   尹蘅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信,这是他离开麒麟关时留给那个小兵的,他果然没有回来,小兵便将信交给了莫夜。   莫夜看了尹蘅写给他的那一封,都是些关于麒麟关加强布防的建议,这些在尹蘅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和佐将军商议着全部完成了。   这一封信上写着“爱妻亲启”四个字,莫夜一直保存着。   这是李诺能看懂的文字,也是她没事干教给尹蘅的,这种方块字写起来有些奇怪,但写端正了却非常好看。   尹蘅手指轻轻在那四个字上来回摩挲着,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还是无法拆开它。   他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只是她没来得及看……   门那边传来梆梆的拍击声,尹蘅敛了情绪起身去开门,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咯咯的笑着扑在了他的腿上,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膝盖,抬手要抱抱,嘴里还爸爸爸的叫着。   尹蘅将鱼泽抱起来,她习惯性的抓住尹蘅侧鬓的头发,用软绵绵的小手摸摸他的胡茬,以前他每日都整理,是扎不到她的,现在总是有些扎扎的,反而让鱼泽觉得很好玩。   尔苗拎着食盒进来,她有人没人的时候也爱哭,眼睛终日都是红肿的,但在尹蘅和鱼泽面前从来不掉眼泪,她不想让尹蘅伤心,也不想影响鱼泽的成长。   “少主,该吃饭了,今天也是服药的日子。”尔苗说着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清炒芥蓝。素酱茄子,一小碗米饭,还有一碗浓黑的药汁。   尹蘅将药汁拿起来,面无表情的喝光了,鱼泽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然后用小手指戳了戳尹蘅唇角的药汁,还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苦的整张小脸都抽在了一起,直吐舌头。   “少主,你还是吃一些东西吧。”尔苗将筷子拿在手里,尹蘅抱着鱼泽轻声说:“嗯。你放在那里,我等下会吃。”   尔苗叹了口气,少主每天都是这样说的,每天都不会吃。   鱼泽每天晚膳过后都要这样黏着尹蘅,直到趴在他怀里睡着,才会被尔苗抱回去。   鱼泽一天天长大了,也没有小时候那般老实,趴在尹蘅怀里就喜欢踢一踢揪一揪的,拽着拽着就将尹蘅颈间的玉兔拽了出来。   她本来都要睡着了,握住那玉兔突然就睁大了眼,无比清晰的叫了一声娘亲。   尹蘅这些日子也很疲乏。哄鱼泽的时候他也会小寐一会儿,听到鱼泽这一声呼唤,他立时瞪大了眼睛,猛的坐了起来。   鱼泽吓坏了,抱着尹蘅的腰撇着嘴嗷嗷大哭,尔苗听到了这边的哭声赶忙赶过来,尹蘅已经将鱼泽重新抱在了怀里,在屋里来回走动,拍着哄着。   鱼泽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尹蘅将她交给尔苗,一句话也没说就让她们先走了。   坐在桌边。看着那一桌子已经冰冷的饭菜,尹蘅伸手握住那只玉兔,为了不让他难过,尔苗他们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以前李诺从不吃的,她一向爱吃肉,这些素食几乎不碰。   他又怎么不知道尔苗他们的苦心,但这不是换去菜式就能让他记不起来的,只要坐在桌边,他就能想起李诺捏着筷子馋嘴的样子,尤其是吃鱼的样子……   他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尹蘅终是忍不住,凝眉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鱼泽那一声娘亲。将他的心都叫碎了。   “诺儿……”尹蘅紧紧的攥着玉兔坠子,一下下钝捶着心口的位置,失声的唤着李诺。   屋内烛影摇晃,哭的太累了尹蘅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蜡烛没有人照应终于是燃尽了最后一些蜡油,烧黑的捻儿倒下去灭了。   本来支起的窗,风过后吹掉了支子,啪啦一声关了起来,尹蘅还是没有醒,屋内闪着一团幽幽的黑气,绕着尹蘅飘了几圈。显出了人形。   “我不是告诉了你,在原地不要动么?”红发女子并不是很高兴的望着尹蘅身后的位置,曾经在荒原上的那个没有往生门的女子就站在那里,只是和曾经不同的是,她眼神没有之前迷茫了,虽然还是一副不知为何在此的表情,眉眼间却满溢着悲伤。   “你是死魂,不会有眼泪的。”红发女子提醒了一句,女子这才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干干净净,什么触感也没有。   “他手里那坠子,可是你生前之物?”红发女子又问,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悲伤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尹蘅。   “按着规定,我得打散你了,你不能靠近活物,附着在活物所持物件上更不应该。”红发女子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锤子。   这死魂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痴痴傻傻的,却尽做让她头疼的麻烦事儿,死魂一旦附着在物体上,很快就会有灵性,那么就算是她没有往生门,搞不好也能找个机会投胎去了。   那可是会乱了天道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吸了进去……”她本不想辩驳的,可没准她真的要被锤子敲死了,本来就死的不明不白,死了再被敲死,实在是有些惨。   ☆、第123章 向死而生   红发女子一脸探究的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道:“按理说你不应该能跟过来,你这样让我很苦恼,我没法交差啊,主要是你现在在世间就是多余的东西,可能还不算个东西。”   她并没有认真听红发女的话,只是眼都不眨的盯着睡着的尹蘅,她无法立刻说出这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可却因为他一阵阵的心疼。   “所以为了不让你多余,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我将你打散,你没有往生门,也不能提前往生,再不然……只能找个人将你强行塞进去,这样会损我的功德,不过我功德实在是有些多,送你一些也无妨。要不,你自己选一个?”红发女介绍产品一样的说了一通,她还愣着。   “喂,我和你说话呢。”   “啊?”   红发女一脸抓狂,这死魂是她见过的最木讷的一个了,但是她偏生灵性很高,不然也不能随便跟着人就走了。   “随便吧,你觉得哪个好都行。或者说,哪种情况能让我还能见到他?”   红发女琢磨了一会儿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乱跑了,不然被不是我的碰到你,一定是一掌拍碎你。”   她点点头,她哪儿都不会去,她就要在这里守着他。   莫夜和陶暖的婚礼已经开始筹办,虽说是喜事,但当事人都不是很开心,这让尹蘅心里多少都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对莫夜和陶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多为陶暖置办一些彩礼,莫夜跟着我这么多年,他所有的俸禄都几乎没有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这些钱要原封不动的全部交给陶暖,彩礼和婚礼的所有用度都由我来承担。”尹蘅吩咐身边单手执笔正在记录的张叔,他点点头说:“少主不用操心这些,我都已经替您办好了。”   张叔很明白少主和莫夜之间的感情,这些事情少主也没必要多操心。   “他们婚礼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出席。”尹蘅交代完之后看向张叔,他有些不解但突然又理解的看向尹蘅说:“少主何必如此呢,您就是出现,他们一样会办好的……”   尹蘅摇摇头:“就这样决定了。”   尹蘅走后,张叔长叹了口气,为了让婚礼更热闹一些,少主才不出现的,不然依着莫夜那样的性子,谁知道婚礼的时候会不会给少主跪在地上,痛哭磕头,最后喜事儿都闹不开心了。   莫夜的品级还不足矣被分封府邸,可宋青书还是破例赐了他一处宅子,就在距离尹蘅将军府不远的街上,三进三出的小院儿,在喜娘和将军府下人的布置下相当有喜气。   “……金凤一对,嵌小东珠十颗,翟鸟一双,嵌大东珠一对,金佛一尊,金花十枝,红珊瑚一座,金玉珍珠耳坠一对,芙蓉莲藕珮两只……”   陶暖坐在屋内听着来自宫里的封赏,听宫人说,国主也是按着庆国三品以上大臣嫡女出嫁时的规格准备的。   这一切都得益于尹将军的面子。   “我何德何能,就是一个荒野里的野丫头,一心想跟着将军打仗,没想到最后却以这样高规格的方式出嫁了。”陶暖跪在地上。喜娘帮她梳头发的时候她心里默默告慰着爹娘。   尹蘅的礼是最后到的,一把上好的镶月宝石长刀,一匹比逐月品质还好的宝马。   还有一根由十根竹条绑成的家法。   莫夜看着这藤条,眼皮子都在抽。   “你就别问将军这是为什么了,若是夫人在,她肯定会送陶暖一根这家法,将军只是替夫人做了……”   尔苗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本来是应该去帮助陶暖换衣的,可想起以前她也伺候过夫人,这样的场景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便跟着张叔一起来帮莫夜打点。   莫夜将胡茬刮干净了,穿上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是个俊朗的好儿郎。就是眉眼间聚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自从尹蘅回来后,所有的人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他们都非常担心,觉得他其实根本就是在硬撑着,生怕尹蘅那一天就想不开不在了。   “张叔,帮我转谢将军,他的大恩大德……”   “行了,你不必对将军说这些的,将军的心你应该也明白,他其实最想对你的说的,在能够珍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你和陶暖也折腾了这么久了,你这个榆木脑袋不灵光,身为男儿不够主动,到最后娶妻还是将军亲自下令的,你也该好好反省自己,好好待陶暖,莫要辜负了将军和夫人的心意。”张叔劝罢,帮莫夜将大红色的纱服披上,束紧了金玉腰带。   小院张灯结彩,尹蘅不在大家确实也更放的开,敬宾客酒的时候莫夜先一步斟满一杯,很郑重的倒在了地上,然后又斟一杯,对着将军府的方向拜了三拜。   与此同时,立于府中屋顶的尹蘅手里也捧着一杯酒,微一举杯,然后将酒饮干。   他能为莫夜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又是明月当空,之前李诺总是嚷嚷着想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可自从鱼泽出生,他们的生活从未如现在这般安定过,每逢月圆总是耽搁。   “诺儿,这月圆了。”尹蘅躺在屋顶上,又饮一杯。   这些酒是从梁国殊王府运来的,扒开盖子一瞬间尹蘅心口就像是被人捶了一拳,小叶香,李诺最喜欢的酒,虽然她酒量奇差,可偏偏喜欢这烈的不像话的酒。   听张叔说莫夜为了弄到这些,买通了黑市的人,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成功将它们运回来。   尹蘅将一直藏在怀中的信拿出来,接着酒劲儿将它拆开了。   信很简单,里面就写着一行字,方方正正,却字字郑重。   我愿护你一世平安。   尹蘅将信纸压在胸口,压抑着痛苦。眼眶涩疼,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掉眼泪。   “我不曾对你说过永远,因为我觉得我不需要说,只要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可我没做到,最终还与你天人永隔,诺儿,你告诉我,你不在我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有风吹过,将信纸的角吹的微微动了动,尹蘅恍然睁开眼,朝着虚无的夜空伸出手。带着茧的清瘦指节微蜷着,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好像感知了主人的失望,也透出一股子悲凉。   “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将你带回身边的。”   元和三十八年三月,一向不怎么与外界接触的麒麟国昭告天下,向其余三国国主都赠发了礼书,宣告国主正式册立王妃,原梁国皇亲昌平公主回归正位。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尹蘅已经带着数十万士兵,渡过泅水,不出十日就将东燕的边城全部收入了戴国囊中。   “这个消息。要不要去通知尹将军,毕竟……”宋青书如今身边谋臣也多了,一些来自戴国,还有一部分来自故梁国和麒麟国。   宋青书是个礼贤下士的好国主,对待人才也非常重视,所以听闻有不是戴国的谋臣成功得到信任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入朝当官了。   宋青书摇摇头说:“暂时不要,等尹将军从东燕回来再说,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了,难免影响他的心情。”   说不准他能从东燕一路杀去麒麟也说不定。   但其实不用宋青书告知,尹蘅已经知道了,带消息来的人是风七娘,她自从尹蘅恢复之后一直与他有书信往来,她人已在麒麟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探知李诺的所在。   只是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那个舜天宫被汴元信保护的像是钢铁城堡一般,外人根本没机会进入,就算是入朝的大臣入宫和出宫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   尹蘅将字条轻轻揉了,虽然于手心中攥的很紧,但为了让身边的将军校尉们不看出他有情绪波动,便将它丢进了手边的火盆中,重新看着沙盘。   虽然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   “……如今归城已破,接下来就要攻克朗城这块难啃的骨头了。”跟随尹蘅多日的这些将军们也都非常佩服尹蘅的带兵能力。尹蘅也愿意让他们去历练,毕竟戴国的陆军需要更多的机会。   “朗城是谁在守?”尹蘅问。   “听闻是闰家人,毕竟我们一口气下了他们五座城,闰涵也坐不住了,前些日子他已经安排向朗城增兵,在我们攻打归城的时候,朗城的兵力增加了一倍,而且还新建了许多守城器械,看样子是要和我们死磕。”   “将军,还有一件事,朗城外似乎有阵法,我们派去的探子无法准确得知阵法情况。但就能够回来的人报来的消息,这阵法不简单。”一位校尉说。   尹蘅微点点头道:“鹤流手中有三页国经残图,其实乃火龙天阵的部分阵势,佐将军可来了?”   那名校尉又说:“回禀将军,佐将军已经在路上,算着时间今日应该就到了。”   “好,先将这件事告知佐将军,让他看看可有破解的办法。”   尹蘅说着就显得有些疲乏,他整晚都无法睡觉,白天其实根本都是强撑着的。   另一位新提拔的戴国校尉又问:“将军,归城不服管束的燕国人已经都砍了,还有一些老弱妇孺该如何处理?”   尹蘅说:“还是按着老样子。给她们一些粮食,将她们赶向止水城。”   “是。”   ……   “你倒是听话,让你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红发女再次出现的时候,看到了一直站在尹蘅身后的她,她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分明是哭的表情,却流不出眼泪。   “他每天只睡很短的时间,我不能动,一动他就醒。”她说。   红发女摇摇头说:“你想看看和他之间的纠葛么?我可以耗费一些功德……”   “不要。”她说。   红发女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这个死魂是她见过最有个性的一个了。   “看到了我也流不出眼泪。这感觉很难受,我会忍不住想伸手碰他,你说过的,不可以。”   红发女赞同的不停点头道:“是的,没错,绝对不能碰。”   毕竟阴阳两隔,她要是碰他一下,他就是身体再好也得大病好几日,那样她就更交不了差了。   红发女声音很小的说:“我只能将你送进将死之人的身体里,能不能活过来只能靠你自己了,而且你醒来后还能记得多少,也要看你的造化了,若是命好可能所有一切都记得,若是命不好也许所有的东西都忘了。你可愿意?”   她紧张的问:“我……还能见到他么?”   “我会给你手里赛张纸条,让你去找他,如何?”   她点点头,也没仔细想过红发女到底靠谱不靠谱。   红发女将她彻底从玉兔中提了出来,突然就换了个地方,一个奄奄一息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趴在密林中,一只狼潜伏在草丛中看着情况。   “有些麻烦,要是她醒过来又被狼给咬死了,更麻烦,到时候她的去向又成了问题。”   红发女想了想,手中一化。显出一把金质的小匕首,递给懵懵懂懂的她说:“握紧了,还是那句话,看你的造化了。”   她点点头,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儿身边发呆。   红发女都要走了,看到她没动,那狼都已经要扑过来了,便问她:“想什么呢?”   “我怎么救活她?”她问。眼神特别单纯。   红发女一脸懵,就像是附在玉兔上那样附上去不就好了,她现在开始相信她之前说的话了,她就不是自己附在玉兔上的,而是被拉进去的。   红发女走到她身后对她说:“眼睛闭上。”   她乖乖的将眼睛闭上了。其实闭不闭都无所谓,因为她还是一切都能看得到。   比如,红发女一脚踹在了她屁股上,将她直接踢进了那女人的身体里。   再次睁开眼,是被身上的伤口痛醒的,空气里有血腥味儿,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轻灵,反而显得越发笨重,她费力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发现右手便扔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匕首。   她穿的也破破烂烂的,手腕细的像是随时能折断,她这是减肥成功了?不应该啊,昨天晚上还和朋友们一起吃了三大份鱼头,怎么可能……   况且,她此时不是应该握着手术刀来着么?不是正在剖三天前被人杀害的那个中年女尸么?   这又是哪儿?   一声诡异的哈赤声,她回头一看,都还没定睛,一只和人差不多大的狼已经隔空朝着她飞了过来,龇牙咧嘴的,不像是假的。   她难不成是掉在野生动物园里了?前些日子有人在动物园随意下车被袭击了呢!   本能的一抬手,虽然身上痛,但还是抓住了地上的匕首,手臂突然变的特别有力气。狼扑过来的速度也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她能够轻松的抬手割破它的肚子,顺便还研究了一下从哪里下刀,并且将刀刃划向哪个方向。   灰白色的狼毛上浸染了飞溅的血珠,狼绷的很紧的肚子随着一声闷声被匕首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肚子里的肠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狼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挣扎着飞出去掉在了地上,蜷缩了几下想起来也起不来。   她看着狼,它就像是被加了慢放效果一样,呲牙的姿势都是很慢的。   为了不让它跳起来再咬她一口,她拎着匕首扎在了那狼的脖颈上。   松手的一刹那。匕首离开了手心,狼突然就倒地死了,也不再是慢动作了。   她松了口气坐下来,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样茂密的树林,亚马逊么?   狼血很快就被放尽了,虽然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但是可怕的饥饿感让她求生的意识暴增,她将那匕首握住拔了出来,顿时觉得神智清明,周围的一切都变的异常清晰,包括大扑棱蛾子煽动翅膀的姿势,林中飞跃的鸟儿也像是被卡带了一般。   她将匕首扔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再拿起,又慢了。   许久后她发现,不是周围的环境慢了,而是她拿到匕首的那一刻,她的速度变得无比快了。   “想不到你破破烂烂的,还挺有用。”她说着将狼腿上的皮割破,将血淋淋的腱子肉露出来,割了一块塞进嘴里,强忍着恶心吃了下去。   她得活着,上班的时候受过专业的野外生存训练,想不到还派上用场了。   不管这是哪儿,第一任务是从密林里出去,找到比较可靠的食物和水源,再做别的打算。   她起身,将匕首插在了腰间,不握着它的时候,世界上的速度也是完全正常的。   ……   朗城的守军将戴国的第一轮进攻击退了,这要得益于他们坚固的城墙以及被他们将军运用自如的阵型,不过这些守军心里也有些不安,听说像是豺狼虎豹一样的戴国士兵并没有一心杀他们,倒是像来阵中一日游,他们虽然撤退了,却也没怎么浪费兵卒。   晚间,负责带兵去探阵的校尉连夜将探得的阵势图画了出来。   国经深奥,相传是一位世外高人所著之物,里面讲述的内容也非常全面,无论经济,政治还是军事都有涉及,尤其是这阵法,变化多端,高深莫测。奈何这部分被拼抢的太厉害,枯骨教耗费多年也只拼凑到了一小部分,几页而已。   其中在鬼嬢手中的那些被她送给了尹蘅,并且由尹蘅扩充运用,而鹤流所持有的的那些其实也是他奉命去寻来的,但偷偷藏起来并没有交给鬼嬢,如今,它都去了闰涵手里。   “在战场上杀敌,与平日里的械斗不同,活着才有战斗力,我明白你们都有建功立业之心,但首要关注的,一是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二是还残留的体力。”尹蘅将麾下新任五位将军八位校尉集在一起,对他们讲述战争之道。   尹蘅手中拎着长剑,抬手一挥,一阵剑风。身后被剑尖轻触到的草人脖颈处的麻绳应声而断。   将军和校尉们一脸赞叹,也深表同意,这样的战斗方法若是士兵学会了,确实能极大的提升战斗力,在战场上一个士兵杀敌五人和十五人是直接能影响战局的。   “我们并不着急攻下朗城,将兵练好才是此次出征的目的,只有带着最好的兵,才能攻下最难的城。”尹蘅说罢让将军们和校尉们离开了。   守卫送了饭菜进来,他虽没有胃口,还是吃了一些,失眠的太过厉害,若是再不好好吃饭。这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能又要坏了。   如果知道他不好好爱惜自己有一天会引发痼疾,在曾经他就应该好好爱惜身体。   晚间不需要他关注轮值,戴国人勤奋好学,军心统一,这让他很欣慰,每逢点了更子昴他就可以休息了。   尹蘅将小兔子握在手中,从昨日开始,它不再温热,就像是突然变凉了。   玉的材质本就属凉,尹蘅为此还专门找了守卫询问,是不是他的体温升高了。所以兔子变凉了,得到的结论是,他的手依旧冷的像冰,这兔子变的比他还要冷。   尹蘅将它贴在心口,就像是最后的念想也在渐渐离他而去一般。   此次出征,待攻下东燕之后他想回麒麟关一段时间,好好陪陪鱼泽,他伤心,难过难免,可为此忽视了鱼泽,李诺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怪他。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至少,他已经开始接受她已经离去这个事实了。   元和三十八年四月,久攻朗城不下的尹蘅收到了来自止水城的降书,心中说只要他不再为难东燕,东燕此次愿意真心与他联合,进攻依然闭关的西燕,并且承诺将一半西燕国土全部让与戴国。   国不占隔山之地,尹蘅知道,东燕这是缓兵之计,但这已经不是为不为国考虑的事情了,而是要不要复仇的决定。   虽然闰涵并不是他和李诺分离的始作俑者,却也在很多事情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包括那个景顺,都是他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李诺的尹蘅,又恢复为了一头生性残忍的战争野狼,不是一封降书就能安慰的了的。   “尔等听令,三更整装,五更出发,随我见人杀人,遇神杀神。”尹蘅自己已经整理好了玄甲,举着手中长剑,立于点将台最高处,声音震慑三军。   所有的将士们都举起了手中武器。大声的吼着,杀!杀!杀!   ☆、第124章 脏了吧唧的小瘦子   朗城城墙上立满了弓箭手,因为不知道戴**队到底会来多少人,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非常充足的弓箭,比平日里正规配备的数量要多两倍。   这些都是闰将军提前安排的,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就已经下令大量生产武器,做好了和戴**队殊死一搏的准备。   当然,除了闰将军的这一重准备,国相闰涵还专门在朗城之外建立了布阵,虽然如今布阵并没有特别强大的针眼,但是也已经被燕国**训练的相当纯熟了。   这个阵有一个特点,就是能以五人之力困住至少五十人的小集团,然后再逐个击破。   虽然在克制单人能力很强的将军上有些欠缺,但打仗嘛,谁也不可能一个人独闯敌阵。   守城将军其实是闰涵母亲哥哥的庶子,但因为从小尚武,师从高人也有了一些成绩,所以闰涵父亲还在的时候便将他招进了弓州城,从小兵到校尉再到如今的将军,一路升上来。   这一切,自然也不是依靠关系,而是完全仰仗于战功的,闰将军在燕国与庆国之间这么多年的连城之争中就有突出贡献,加上军事上的各种建树,最后还被收入了闰家,直接赐改了姓。   在尹蘅攻打归城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朗城的防守,因为他很清楚,按着尹蘅的脾气和能力,归城攻下后很快就会直接朝着朗城扑来,他虽然不能一定保证守住朗城不丢,但至少,这一仗打的一定不能输了气节。   戴国的士兵在尹蘅的带领下就像是冬日里饥饿的狼群,曾经一向习惯海战的戴国人如今已经开始领悟到骑马打仗的好处,作为机动性极强的骑兵。不论是武装还是武器他们分配到的都是全军最优的,而且一旦开战,骑兵身先士卒,一些战争狂人恨不得自己能冲到最前面。   而那个榜样,就是他们的将军。   尹蘅向来不是个留在后方指挥全军的纸上统领,每逢出征,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永远都能看到属于尹蘅的背影。   朗城士兵严阵以待,远方一骑绝尘朝着这里而来,看样子已经过了布阵。   “那不是尹蘅么?”有人眼尖已经先一步发现了来人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虽然并不会扰乱军心,可还是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   想不到尹蘅这么快就破了法阵……那么,不久后不久后他身后就会出现千军万马。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身玄甲的尹蘅,燕国士兵觉得他比千军万马还可怕。   尹蘅的盔甲和座下战马的颜色,都冷不过他瞳仁中那永远都化不开的黑。他无情无义,手起刀落,见血封喉,所到之处没有还能站着的士兵,就是这样的男人,每逢打仗都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冲在最前面,虽说这是很自信的表现,但是也不得不说,他很多时候根本就是在故意找死。   战争中最可怕的人分为几等,战争狂人,战争疯子,还有根本就没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里的战争狂人加疯子。   尹蘅就是这样的。   “弓箭手准备,大家稳住!”闰将军之前也听说了尹蘅打仗的习惯,所以他决定这第一卡亲自坐镇,安抚弓箭手们的情绪,就算是不能取了尹蘅的性命,能将他伤个一二也算是一种成功。   “满弓准备!”闰将军将手里的刀握的很紧,雄浑的声音灌入每一个严阵以待的士兵耳中,他们纷纷施展臂力拉紧了长弓,就等着那“黑色闪电”一般的男人进入射程。   尹蘅不是没有看到那些弓箭手的,将挂在马上的玄铁盾提起,他拔出长剑,继续催着逐月向前狂奔。   逐月马蹄倒换的快,脚下就像是踏了风,进入射程的一瞬间,闰将军大吼一声:“向他面前五丈的位置射!”   毕竟弓箭在空中飞行需要时间,若是马跑的太快,很可能弓箭还没到,他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放箭!”闰将军看准机会,大吼一声,数百只长箭破空而来。   尹蘅的马速非常快,可就在一瞬间他突然勒住了马缰,逐月被他直接提了起来,高高的扬起马蹄,闰将军的主意突然就失算了,所有的弓箭纷纷扎在了尹蘅前方十步远的位置。   就在闰将军还未来得及震惊时,逐月已经在尹蘅的催促下,跳过扎在地上的一波弓箭继续狂奔。   “满弓!满弓!”闰将军又在喊,而此时城墙上的士兵们已经慌了,本来拉弓射箭就要反应时间,一慌乱这个时间就更久了。眼见着尹蘅已经只身一人冲到了城门下,不在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了。   拉满弓的弓箭手只能将箭头向下指着,期望着还能看到尹蘅,可他此时站在城门内陷的位置,不可能射的到。   闰将军也对着下方大吼道:“尹蘅!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站出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也让我看看传说中的战神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好。”   闰将军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猛回头,发现方才闪电一般的男人居然站在他身后的城楼顶上,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他是怎么上来的!   所有的士兵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真的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鬼魅还是人。单枪匹马的冲进来,居然还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城楼顶,他们还都不知道。   闰将军知道,他是爬不上那城楼的,带兵打仗他可以,骑马对拼他也擅长,唯独不会这轻功。   “有本事你下来!”闰将军也顾不得风度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吼了一声,毕竟他身边还有数百弓箭手,尹蘅今日若是真的下来,那也是有去无回。   尹蘅俯视着面前的这些人,一个踏步,轻盈的落在了闰将军对面,他身后一个小兵耐不住妄图背后袭击,挥剑就砍,可举过头顶的剑都还未完全落下,他的动作就定格了。   周围人看着他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下一秒钟突然就爆开了花,鲜血喷涌而出,那小兵怒瞪着眼睛倒了下去,就在同一时刻,尹蘅已经挥剑攻向了闰将军。   说实话,所有的人都没看清尹蘅是什么时候将那小兵的脖颈划破的。   毕竟闰将军也是练过多年武的,尹蘅这一剑他接的相当轻松,但是也是用了自己八分力气的,缠斗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插手进来,所有的燕国士兵都看傻了,根本看不清这尹蘅的招式,除此之外他们也是被吓傻了。哪儿有一个敌国将军自己一个人直接扑来和敌方主帅决斗的,看这情况,主帅估计也撑不了太久,如果主帅死了……   他们是立马投降还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将尹蘅抓住?   一对一,一对十他们恐怕都不是对手,可若是一大群人直接扑上去呢,压也能将他压死了吧?   所有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尹蘅已经和闰将军从城墙上打了下去,一路打进了朗城。   天不时,人民苦,就算是打仗了,该生活的还要生活,不管哪国打仗都是这样,只要敌军没有攻进来,他们都还能安心的做生意,只需要多关注城门那边的情况就是了。   百姓们也没想到,城墙那边没听闻开打了,守城的将军到是和其他人比划起来了。   这人也不知道是谁,穿的不是燕国将军的衣服,也不像是江湖毛贼,那身盔甲看起来结实无比,难不成是将军为了新招收手下,在比武呢?   有了这样的自我安慰,百姓们没有躲的,大部分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完全不知道如今的朗城到底有多危险。   没多久,闰将军已经只剩下招架了,难以换手,而那将军手下不停,步步紧逼,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要杀人,而是猫捉弄着老鼠,只不过捉弄的方式相当凶猛。   闰将军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手里的剑也被打飞了,他后退几步勉强站稳,拼着一双拳头做了必死的准备又扑了过去,被尹蘅一脚踹飞出老远。   闰将军将在墙角缩着的一群乞丐撞散了,可有一个看起来特别瘦弱的没来及跑,被他狠狠的压在了身下,毕竟闰将军也是人高马大的,这么压下去,那瘦小乞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活了。   闰将军哪儿顾得自己身子底下压着人,扶着胸口勉强坐起来,呕出一口鲜血,沉默的望着尹蘅说:“你……要杀要剐都随便,不要祸害朗城的百姓!”   之前他也听说了,尹蘅将攻下来的城池里一半以上的男人都宰了,老弱妇孺全都赶去止水城方向,看着好像是一种仁慈的决定,其实这些流民大部分都死在了路上,无水无粮,兵荒马乱的,妇孺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尹蘅沉默的望着闰将军,轻声开口说:“带着你的守军滚,去告诉闰涵,十日之内,我必取他首级。”   尹蘅说罢抬手挥剑在闰将军右边侧脸上狠狠的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这道屈辱的疤痕,就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去的掉了。   闰将军浑身颤抖的站起来,捡起剑就要自刎,他没守住朗城不说,还是被尹蘅一个人就破了城,这简直是就是奇耻大辱,不但辱,还被尹蘅用剑刻在了脸上!他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闰大人这么多年的栽培……   叮的一声,闰将军手中的长剑偏了,尹蘅手里的剑尖指着他的脖颈,声音冰冷的说:“你若是死了,我现在就杀光朗城所有的人,鸡鸭鱼狗都不会留下。”   “你……”闰将军双眼都红了,可有什么办法呢,他根本就打不过面前这个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谁都懂。   垂头丧气的离开。闰将军身后的燕国士兵也都惧怕的看着尹蘅,如果这个男人必然有一日会打到止水城,那么不管他们用多少人守着止水,都摆脱不了被破城宰杀的命运。   虽然大丈夫应该忠君爱国,可这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掉脑袋的事儿,结局也是不管他们如何挣扎都不会改变的。   本就不稳定的燕国,兴许真的要亡了。   亡在这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男人手里。   尹蘅收回长剑,逆着这些燕国士兵的方向朝城门走,戴国大军很快就要到了,善后的工作就交给他们吧。   “站住!”   一声脆喝,尹蘅突然就停了脚步,心口无准备的抽了一下,明明不是她的声音,可这语气……   尹蘅猛的转身,身后没人。   他真的是要幻听了?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李诺的离去已经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   就算是在这陌生的城,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了。   但既然不是她。他也不需在这里逗留,他还要准备下一次攻城,其实像是今天这样疯狂的事,他早就想做了,李诺离去的日子越久,他就会越难过,虽然不停的告诫自己不可以丢下鱼泽,但这蚀骨的痛苦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所以如果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一种了断。   尹蘅转身,看着身后这陌生的朗城,他不知道还会在这一座座陌生城市之间徘徊多久,也只有这些从来没有李诺影子的地方,才能让他的灵魂稍感安慰。   “聋了是不是?让你站住!”   那声音又起,尹蘅再次停住,这一次只是缓缓回过头,看到了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破破烂烂的那个人,看不出男女,但是头发就像乱草一样蓬在脑袋顶上,估计里面还爬着虱子,他胸口平平的,许是因为瘦,手臂和裸露着的小腿也纤细的可怕。   勉强认为是个男的。   尹蘅和李诺在一起时间久了,也是稍微有洁癖的,这样脏的人,他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尹蘅手握在刀柄上,打算这人如果再敢造次他就一剑结束了他,没想到他倒是聪明,根本不打算过来,站在距离尹蘅五步开外的地方,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你将那胖厮踹飞砸在了我身上,就不该说句抱歉么?”   尹蘅拧着眉头,他这样插着腰的时候……明明就是个矮子,还非要假装自己无比高大的样子,和一个人很像。   尹蘅转过身。不想理他。   “你再走一步我让你从此害怕天黑,信不?”他又吼了一句,看样子是生气了,尹蘅的剑已经出鞘一段了,没有理会那小瘦子,继续向城门走。   当的一声,尹蘅只觉得身后一响,什么东西被砸在了他的后背甲上。   这种简直就是苍蝇还是蚊子一般存在的人,实在是……欠死。   尹蘅身影鬼魅的旋剑直朝那人而去,可他就稳稳的站在原地,然后特别轻松的一挥手,尹蘅凝眉迅速向左一躲,眼神中难得的出现了震惊。   这种速度,就算是主上在世也达不到!   那人手里一把破破烂烂的匕首将他的衣领划了个口子。   要不是……要不是他躲的快,现在开花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尹蘅探究的望着那瘦子,他无招无式,就是速度快的惊人。这样的人……怎么会穿的这般破烂的缩在墙角里当乞丐?   “怕了吧?”小瘦子显然也很清楚自己有什么能耐,一脸坏笑的看着尹蘅。   “你想怎样?”尹蘅也不再蔑视他了,平静的问了一句。   小瘦子得意的仰着头说:“给我道歉,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道歉,要三鞠躬!对我大声说一句,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尹蘅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小瘦子,小瘦子自信心已经膨胀的快要爆炸了,瞥了尹蘅一眼发现被鄙视了,又握着匕首不爽了。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女的。   “好,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我就打趴你,再让你跪地求饶!”小瘦子挥着匕首就来了,就在尹蘅眨眼的一瞬间,她已经又一次将匕首挥向了他的脖子。   速度好快,真的好快!   但尹蘅知道她没什么招式。也就清楚了她除了速度快去抹人脖子什么也不会的时候,一转身直接上了屋顶。   没想到小瘦子居然能看到他轻功的路线,抬手抓住了他的腰带,奈何力气不够,拽松了他的腰带后又松松手,扯住了他的裤子,还是没能将他拽下来,便又拽了他的脚踝,结果小瘦子被带着差点飞起来,也没将尹蘅拽下来。   小瘦子悬空后落下,摔在了地上,屁股摔得特别疼,心情更是相当的不好。   她气鼓鼓的抬头要骂人,但看到屋顶上有些狼狈正在提裤子整理腰带的尹蘅,突然扑哧就笑了出来,躺在地上直打滚。   尹蘅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戏弄。被一个瘦的干猴子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的的家伙戏弄。   尹蘅落下来捏住已经被人弃了的摊子上的鸡蛋,挥手一扔直接砸在了笑的正欢的小瘦子眉心正中,她突然就僵住了,也不笑了,伸手摸了摸那黏糊糊的鸡蛋浆,还没来及骂人,脸上又被砸了一颗。   这简直是,是奇耻大辱!打不过她就用鸡蛋这种暗器砸人?这是欺负她到不了他跟前?   “我……我和你拼了!”小瘦子拎着匕首又扑过来了,尹蘅这次聪明,先一步上了屋顶,低头看着快要崩溃的小瘦子,恨不得现在就爬墙上来,可找不到落脚点。   “有种你下来!”小瘦子抹掉脸上的鸡蛋,仰头瞪着尹蘅吼。   “有种你上来。”尹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低头轻声说了一句。   尹蘅说完这句话都愣住了,他……已经多久不会立刻回应别人这样的质问了?以逗着玩的语气?   小瘦子恨的牙痒痒,瞪着尹蘅说:“我要是能上去我会不上去么?你这人讲不讲理,本来就是你错误在先,撞飞了人砸了我,不道歉,不赔钱,然后还用鸡蛋打我?有没有王法!”   尹蘅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伸手叉腰的姿势,气鼓鼓的表情,还有抬手抹去脸上鸡蛋,一脸嫌弃的甩在地上的动作……   她其实也是爱干净的是么?   “你为何要穿的这么脏?”尹蘅脱口问了一句,小瘦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没底气的说:“你以为我愿意啊?穿的干净不要钱么?我没饿死在深山老林,爬到这里来已经饿没了半条命,还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就被你坏了好事!我才刚刚让那些乞丐对我有了一些好感!但是晚饭还没蹭来,就被你给毁了!”   小瘦子就差原地跳脚了,边吼还边摸着肚子,她是真的快要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想到这里又不免觉得委屈,虽然这男人挺好看的,打架也挺猛的,可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小瘦子撇撇嘴,小声嘟囔:“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狼吃了我算了,保不准投胎到别人家去,哪儿会这么倒霉!”   尹蘅瞪大了眼睛,几乎在一瞬间捏住了小瘦子的衣领,将她提着离开了地面。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尹蘅近乎失控的吼了一声。   小瘦子吓坏了,没注意匕首脱手掉在了地上,她心想坏了,没有匕首她还不分分钟被这个男人捏成渣渣,四肢胡乱挥舞着,一心要将匕首捡回来,尹蘅哪儿会让她如愿,一脚将匕首踢远。她惊恐的看着匕首的方向,突然就秒怂了。   “英雄,壮士,我知道你的能力了,你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扯淡,你是我亲哥,你是我亲爹,你是我亲爷,你放了我吧!我这就滚蛋!”她双眼闪着小星星,虽然已经黑的看不出长相的小脸上还糊着鸡蛋糊,但是……   尹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松了手,因为她突然的求饶,还是这一切熟悉的感觉都触痛了他的神经。   小瘦子又掉在了地上,飞速爬过去将匕首捡了回来,宝贝的抱在怀里。   尹蘅失神的将腰间钱袋拿出来塞在她手里,收了长剑,走了几步之后微微回过头说了句:“对不起。”   小瘦子愣住了,他怎么突然就说对不起了,还说的这么容易,看样子也不是个特别没礼貌的人啊?而且不但说了对不起还给她赔了钱,也是个懂得上道的?   “你等等!”小瘦子难以自控的又叫了一声,尹蘅这一次连脚步都没停下,她便起身追了过去,好死不死的拦在了他面前,很认真的抬头看着他说:“你姓甚名谁?这钱等我发达了就还给你,总得有个联系方式?”   这里也没个手机,撩个联系方式都这般费劲。   “不必还我了。”尹蘅已经没耐心继续和她说话,想绕开她离开,可她就是这样不依不饶的,尹蘅实在受不了了,停下来拔出剑说:“再打一架,打赢我就告诉你。”   小瘦子看了看尹蘅手臂上的肌肉,在看看自己那一掰估计就折了的胳膊,抬头看着尹蘅说:“不公平。你那么胖我这么瘦,打架不公平!”   尹蘅最后的耐心也要没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人起不了杀心,许是因为她是女人的缘故。   “我们玩点别的!”小瘦子说着将匕首小心翼翼的插在了腰带里,还作势拍拍手,一脸得意的看着尹蘅。   尹蘅没有收剑,面容冰冷的望着她。   “你会剪子包袱锤么?就是这样……”小瘦子说罢对着尹蘅伸出手,做了三个动作。   尹蘅手里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小瘦子有些不解的看着尹蘅,又看看掉在地上的剑,她也没干什么啊?这男人难不成……   “你有帕金森综合症么?”小瘦子一脸探究的看了看尹蘅,他嘴唇在抖,手也在抖,难不成真的是初期?   “你得去医院检查检查,想不到像你这么年轻的男人都会得这种病啊?我给你说,提前治疗没准就会延后发作时间,万一真的发作了。口抖眼歪的,那手抖抖抖的连碗都拿不住,可可怜了……”   “你是谁,说!”尹蘅突然提着小瘦子的衣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双眼已经要冒火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说的话都和诺儿的那么像?一大堆话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听不懂的,诺儿告诉他,那是以前她家乡的说法,他不用学,这样如果他惹她生气了,她就是叽里咕噜的骂他一大堆,他没准还傻乐呢。   “你怎么又这么没礼貌了?刚好了一会儿……”小瘦子纠结的拍了拍尹蘅的手,看在他给了钱的份儿上,就不用刀子划他了。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哪儿学来的,说!”尹蘅怒气更甚,小瘦子被他吼的微闭了闭眼睛。   小瘦子尽量用友好谦和的表情望着尹蘅说:“好吧,我知道咱们沟通有障碍,这个刚才我和那群乞丐聊天就感觉到了,你们不太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太理解你们的话,虽然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但只要咱们彼此说话还能有能理解的地方,就不会完全有沟通障碍,也还有救。”   “我给你个提议,我毕竟也没什么地方去,听方才那砸我的人说,你好像挺厉害的,你那边有没有工作机会安排给我一个,管吃管住就行,我可以从实习生做起,你也看到了,我会用刀子,哦,对了,我还会验尸,你需要验尸的么?什么线索都能被我找出来,我是个特别专业的法医。”   尹蘅暴怒的将小瘦子直接砸在了地上,摔得她龇牙咧嘴的,气鼓鼓的瞪着尹蘅嗷嗷叫了一声你有病啊。   尹蘅捡起地上的长剑,近乎颤抖的瞪着她,用剑尖指着她的脖颈,怒吼着问:“说!你是不是枯骨教的人!鬼嬢是不是教过你什么!你到我身边来,到底有何居心!我夫人已经不在了,鬼嬢都死了!你不要做白日梦了!”   小瘦子这次傻了,什么跟什么啊?这男人说的话她全都听懂了,可是一个字都不明白。   “我告诉你,不要再模仿我夫人,让我再听到任何一句和她相似的话,我就杀了你!”尹蘅说罢转身踏步而去,几个跳跃就没了踪影。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小瘦子气的朝着尹蘅的背影喊了一声,气的直跺脚。   这人也真是的,看样子除了有帕金森还有神经病,怎么说爆点就爆点了?   小瘦子揉揉摔得特别疼的屁股,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先去买点东西吃。   走出没两步,有人从不远处的屋子里钻了出来,看样子刚才一直藏在里面看热闹呢,他嘿嘿两声说:“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可是戴国的将军尹蘅,奇怪了,你居然没给杀了……”   小瘦子本来都打算走了,突然又退了回来,瞪着那人问:“你说啥,他叫啥?”   “尹蘅啊,戴国将军尹蘅。”   小瘦子猛吸一口气,瞪向尹蘅的方向,拔腿就跑。   她醒来时身边有一把匕首,衣服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她去找一个人。   戴国将军尹蘅。   小瘦子一口气跑出了城,也见不到方才那男人的影子,她本来就没吃东西,这样一顿乱跑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了,肚子直接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别说是脚发软,现在看人影都是虚的了。   除了城门她就倒在了墙根里,脑袋一歪直接饿晕了。   尹蘅打开城门之后,戴国先锋军队就已经到了,他们其实也拿将军很无奈啊,有这样的将军,先锋军根本就是摆设啊,他们紧赶慢赶的也没有将军跑的快,来的时候城门都开了。   虽然他们接下来需要将城中所有的燕国士兵俘虏的俘虏,砍了的砍了,可之前攻城最起码将军还能跟着他们一起杀杀敌,虽然先锋军基本碰不到什么敌军,他们杀一个的时间将军已经砍死几十个了,但……这样直接连城都不用攻。顺利入驻的情绪,也太让人心塞了。   这不是打仗,这是将军一人武力秀。   每一次攻城完,将军都会累的倒在帐中一天一夜不出现,直到这座城收复完毕,他就开始计划攻击下一座城。   虽然所有的校尉和副将都说了朗城会不好打,将军也从来没放在心里去,还是平常睡觉,吃饭,只不过这一次他确定了出发时间之后就自己先一步不见了。   原来……是一个人攻城来了。   尹蘅倒在了营帐中,按着往常,这般劳累过后他能短暂的睡一会儿,可今天他可恶的失眠了,那个脏了吧唧的女人的话一句句都刻在他心上,凌迟着他的神经。   佐将军终于赶上来了,为了破朗城外五里的阵法他费了不少心,虽然尹蘅一人能够穿过阵法。来去自如,但是带着数十万大军顺利通过就需要耐心,他整整用了四个时辰才将阵法完全研究透彻,然后一鼓作气破了阵。   接着急行来朗城的时候,朗城大门已经开了。   佐将军心里是不爽的,不是因为尹蘅这样破城不爽,而是觉得尹蘅这样玩命的做法太过分了,身为主将这么不靠谱,一旦他遭遇不测,将置身后那数十万大军如何?   佐将军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挺温吞的,但一旦急起来也是惹不得,他不顾守卫阻拦直接掀开了尹蘅的营帐帘,闯进来气哼哼的瞪着尹蘅说:“将军!我们随着将军打仗时间不长,但也是将您放在心里真心实意的当兄弟的!”   “我们戴国人一直生活在海上,虽然不懂得陆战的道理,但懂得出海的规矩,将军和我们就像一条大船上的人。您是舵,我们就是那帆和风,若是舵没了,有再大的帆和风都是翻船的结局!将军您英明神武不假,可是一人破了这朗城,你让我们……”   佐将军说到这里就感觉词穷了,主要是因为他特别义愤填膺,尹蘅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平静的躺着,手里握着挂着红线的什么东西。   佐将军长叹一口气,又放缓了语气:“将军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难道我们不值得您信任么?”   “佐将军,传令下去,原地扎营,五日后我们直攻止水。”   “您是想自己一个人直接将止水城攻下来么?然后让我们站在你身后给你摇旗呐喊,顺便再去帮你收拾一下烂摊子?”   “若是你们愿意如此,也可以。”尹蘅说。   佐将军恨不得扑过去将尹蘅掐死。可他也明白的很,他打不过尹蘅。   佐将军气鼓鼓的走了,在外面近乎咆哮的吼着扎营,一向看惯了佐将军笑眯眯样子的士兵们都给吓着了,心想尹将军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连脾气这么好的佐将军都给他气成了这样。   尹蘅这才睁开了眼睛,沉默的望着营帐顶端的天窗。   原来,全无后顾之忧的去做一件事,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当初,他让李诺跟着他……   悔不当初。   入夜。佐将军盯着轮值的士兵换岗,除了急行军之外,所有的士兵并没有打仗,所以其实精力也都还算好,毕竟将军要让在这里扎营五天,之后就要直接进攻止水,他们需要提前补足精神,自然也是要多吃一些好的。   篝火架起了好几堆。士兵们将宰杀好的牛羊架起来直接烤,肥嫩的肉冒着油,那香味儿飘了特别远,再撒上一些调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小瘦子其实早就跟来了,但没想到那个尹蘅居然带着这么多士兵,她虽然拿着匕首速度很快,可再快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最中央的大帐。   她还是得想别的办法混进去。   她方才从城墙根醒过来,在城外的茶摊上买了点吃的,勉强果腹就赶紧打听着追了过来,结果一来就被这扑鼻的烤肉气味差点砸晕了,以前上班的时候也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烧烤过,但是味道绝对不如这种大火架起来的强。   小瘦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盯着篝火的位置,内心不停祈祷着那些人最好能剩下一些,这样她一会儿还能偷偷溜进去,偷一些出来吃。   风还一个劲儿的往她这个方向吹,真的是要馋死人的节奏。   小瘦子坐下来。捏着怀里的匕首,将那张字条又拿了出来,字条上说了,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去戴国将军尹蘅。要是早知道那男人就是尹蘅,她就是将他裤子扯下来也绝对不会让他给跑了!   “太过分了,让他自报家门这么费劲么?彼此之间打招呼互相说个名字有什么问题么?这里的人是不是都神经了!”小瘦子嘟囔着,接着就又闻到了一股酒香,她拧拧眉头,察觉到不远处的林子里进人了,她拿着匕首,那边的人移动的就特别慢,她看着路线不是在地上走的,而是在树丛中飞的。   她悄悄跟了过去。   酒的醇香隐隐约约的,小瘦子又躲了起来,听着不远处噗的一声,像是坛子盖被揪开的声音,接着就有咕咚咕咚的水声。   有人在喝酒,因为酒香越来越浓郁了,关键是,她怎么觉得这酒味道这么熟悉呢?   她平时和同事领导出去吃饭的时候也见他们喝过白酒,但也没有这酒闻起来香,不知道为什么,闻着闻着眼睛就有点酸了,小瘦子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直到酒坛子砸碎在地上,她才赶忙躲在了树后面。   ☆、第125章 无生气的新娘   此处树林很密,光亮也不足,实在是有些看不清楚情况,不过好在小瘦子视力不错,她谨慎的蹲下来,透过一丛和她差不多高的灌木望着那边的情况,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一动不动的靠着大树坐着。   小瘦子好奇到底是什么酒会这么香,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站在距离那人十来步的地方,突然就捂住嘴笑了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还想着怎么混进军营去呢,尹蘅就自己出来了。   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他动,以为他是喝多了,才悄悄凑了过去。   喝多归喝多,这男人也没有烂醉如泥,坐的还是笔直笔直的,小瘦子蹲在他面前。仔细看着尹蘅的眉眼,嗯,眉形很好,自然天成,虽然稍微有些凌乱,但若是修剪的太过精细,未免带了娘气。   这眉毛,给满分。   再看眉眼,闭着的时候流线也是很好的,关键是那吸人眼目的睫毛,黑长的像一把小扇儿,这种自带假睫毛质感的男人,她没有抵抗力,她以前择偶标准其中之一就是男人睫毛一定要浓黑,看起来才棒棒哒!   这睫毛,给满分。   鼻子嘛,不像是整容过的,没有挺的直逼冲天,但也算是线条分明,作为男人,这鼻子也完全能撑起脸部的立体感了。   鼻子也勉强给个满分。   小瘦子大气不敢出,凑得略近又盯着看了半天,发现这男人真是乍一眼望去是帅哥,越看居然还越耐看的那种。   完美啊,可惜听他之前说了句夫人好像不在了,看样子是个鳏夫。   鳏夫她可不能要,虽然不知道她现在这身子骨什么情况,做法医的时候她可是还没嫁人呢,真要是找个鳏夫,要给同事们笑死了。   小瘦子不免遗憾的摇摇头,心想这么完美的男人,可惜了。   有风吹过,酒香又被带了起来,小瘦子抽着鼻子闻了闻,醇香扑鼻。   真是好酒啊!   小瘦子发现这男人手边其实还有一坛没开盖子的,不过她不习惯做小偷,尤其是在人家睡着的时候顺人家东西,老师从小就教育,不能游手好闲。   所以她还是就闻闻味儿吧。   不过,越闻越觉得心里痒痒。   虽然知道这样肯定不雅。小瘦子还是捡起了酒坛碎片,忍不住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碎片里还残存着没有挥发完的酒汁,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好辣!   不过,好香!入口微甜,接着就转化为辛辣,就这么舔了一下都唇齿留香,实在是好酒!   可惜,没有了。   小瘦子撇撇嘴,遗憾的将碎片扔了。伸手在尹蘅面前挥了挥,想着他要是睡得沉,她就搜搜他的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主要是这男人的性格他已经领教过了,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她自己动手找。   尹蘅微微动了一下,小瘦子吓的腾的站起来,握紧匕首转身就跑,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她走后的同时,尹蘅就睁开了眼,如霜的面容依旧冰冷,方才她靠近他的时候,他真的很想一掌将她挥开,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那样做。   目光停留在小瘦子刚才动过的坛子碎片上,伸手将它拿了过来。   她居然跟来了这里,也不知道到底有何居心,之前怀疑过她可能是枯骨教的人,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她再来找他,枯骨教都已经不存在了,散余的教众也都不可能再聚集起来……   尹蘅斜睨着那碎片,这坛子里本来装着李诺喜欢的小叶香,他随身带着几坛,实在是思念李诺就会喝一坛,有的时候能睡着,有的时候不能。   那小女人没发现他手边其实还放着一小坛,不然按着她的性子,肯定要拿走去喝了。   已经跑远的小瘦子同时打了个喷嚏,这不是有人骂她呢,就是有人冤枉她呢!   尹蘅抬头看向天空,又是月圆了,诺儿离开他的天数他已经越来越记不清楚,只是每逢看到月圆,心里就更觉残缺。   拔开那坛酒,尹蘅仰头而尽,之前就有些酒气,不过还不足以将他醉倒,这一次是真的喝醉了。   小瘦子没有再回去,既然知道了尹蘅在哪儿。她也就安心了,反正一定跟着他就是了,他去哪儿她去哪儿,直到找到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秘密。   而现在,她要去营地蹭吃蹭喝了。   别人吃完的东西她去捡,应该不算偷吧?   小瘦子还在自我安慰,到了营地却傻了,方才那些篝火还在,牛羊却一点儿都没了。连带肉的骨头架子都找不到,只不过有些篝火边上还有一些渗进土里的油腥,这又是什么鬼?   小瘦子不知道,尹蘅带兵从来不允许士兵浪费粮食,毕竟不在国土境内,军粮供给都有延迟,所以从朗城带出来的牛羊烤熟了分给每一个士兵,以特殊的方式制作成干肉,能在实在饥饿的时候顶饱。   肉类蛋白丰富,本来就是行军打仗的最佳食物。所以他们刚才烤肉一是为了解馋,二也是为了制作未来几天随身携带的肉干。   毕竟攻打止水,可能需要一些时日。   至于那些骨头,自然也不能浪费,全部收起来后,在实在饥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熬汤。   营地的轮值巡逻兵过来了,小瘦子钻回了林子,摸着又开始咕噜噜叫的肚子,眼泪都快委屈下来了,心想这什么鬼毛军队啊,能不能稍微浪费一些啊,这样一毛不拔的性子,随谁啊!   ……   “陛下,诏书已成,于今日昭告天下了。”   汴元信一身纯黑色的蟒袍坐在王座上,他今日看起来还有些神采,至少眉眼间是很柔和的。   邓岚已经告病很多天了,汴元信看着空着的位置,沉默的垂下眼。   邓岚还在生气,不过也无妨了。他这辈子可能也就任性这一次,随便他人怎么想吧。   汴元信问:“戴国那边,有什么消息。”   一位戎装模样的将军回到:“陛下,戴国没有任何消息,只知道那尹蘅如今已经快打到止水城了。”   止水城,汴元信微微一笑,看来那景顺和闰涵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过也好,如今的戴国同过去的梁国一样,都指着尹蘅一人过活。尹蘅将天下国土统一的越多,就越为他节省力气。   待戴国完全统一了燕国,便是麒麟出手之时,灭了戴国,那到时不光是曾经麒麟的国土,还是如今的燕国,都会统统收入麒麟囊中。如今他们只需要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只要逼走了尹蘅,戴国也会是一只营养不良的骆驼。等着被宰。   这个道理,其实邓岚也明白,只是他最近一直不来,还是和李诺有关。   就算给邓岚好好放个假吧。汴元信想。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念诏书吧。”   老臣展开诏书,声音朗朗的念了起来。   而此时,汴元信的寝殿中,裕娘斜靠在软榻上,让身后的小丫头给她扇着扇子。眼神迷离的望着屋内忙忙碌碌的绣娘们,她们面前摆着五只高大的木头架子,上面搭着五套大红色的嫁衣,材质都相当精良,只是纹绣样式不同。   “一个死人,也值得这般认真?真是世风不济啊。”裕娘说着捏起一颗被剥好了皮的葡萄,看着那些绣娘们忙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她身后的小丫头这时也插了言:“娘娘,陛下不是也给您做了衣服么?我看着可比这些好看多了,也实用……”   她也大概知道了那王妃的本质,如今她也算是娘娘的心腹了,自然和娘娘一条心。   裕娘得意的笑了笑,用纤长的手指摸了摸颈间一抹诡异的红印说:“那是,他现在也知道我的重要性了,这男人么,总归是需要女人去安慰的,就算是个看起来活的,摸上去冷冰冰的,有什么感觉?”裕娘呵呵的又笑了一声,想起昨夜……   昨天她让李诺醒着的。站在屋内试衣服,那尸体现在打扮打扮还是挺美的,确切的说,是极美的,冰美人一样,虽然眼睛里没有什么灵动的光泽,可更添一份难以接近的美。   汴元信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那女人,看样子也是有些情动的,只不过伸手覆上李诺的侧脸,被冰的迅速收回了手。   冷若寒冰的王妃。恐怕以后也只有国主陛下自己心里清楚了。   谁让他非要这么任性呢?   而且最后,他还不是当着那尸体的面,和她翻滚在了床上?   本来裕娘还是有些不喜欢李诺那尸体的,现在想来也挺刺激,李诺就那样站在他们床边看着他们滚床单,尤其是汴元信,他自始至终都眼睁睁看着李诺,一腔热血却都是发泄在她身上。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裕娘也是第一次知道被人围观做这事的时候,是有另外一种刺激感的。这让她更生出一种佼佼感,觉得就算是尸体被封为了王妃,尸体能承受的一切“恩宠”,可都是被她给享受了。   不过是个虚名,她其实也从来不在乎。   “就那套吧,陛下一定是喜欢的,去给王妃试试。”裕娘坐起来,指着正中间的那一套,要说绣工,那套最好,铺满后襟的金色鸢尾花。延伸到前襟便成了两尾飞天的凤凰。   绣娘将衣服取了下来,仔细的叠好,递给了负责试衣的女官,她们面无表情的带着衣服走了,没一会儿,就将穿戴好的李诺从屋里扶了出来。   裕娘起身望着李诺,啧啧了两声说:“要说男人是食色动物,果不其然,也难怪你就是死了,陛下都要将你抢回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裕娘说着起身走到了李诺身边,她要比李诺高一些,但李诺这种身高的小女人实在是容易得到男人的怜惜,柔顺的青丝虽然已经没了什么生命力,但好在在药水的浸泡下,还是光滑油亮的。   裕娘看了看身边女官手里端着的托盘,又选了一只金钗插在了李诺侧鬓,将来再配上凤冠,这新娘子恐怕是天下最美的了。   只不过……是个死的。   裕娘想到这里哈哈大笑,她顺势摸了摸右手手臂,虽然它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的吊在那里,也能由她支配,可她知道那是她走到今日为止所付出的代价。   不过,她如今觉得学了傀儡术真的是好处多多,能带给她的比她能想得到的还要多的多。   也便不亏了。   麒麟国国主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据说他用了十匹纯白色的骏马,拖着纯金打造的车辇迎接了王妃,整个舜天都被挂满了红色的帷幕,庆祝的烟火从早到晚没有停过,百姓们普天同庆,载歌载舞,整整热闹了三天三夜。   而三日后,王妃同国主祭天的时候更是惊呆了百姓。   只是远远一眼,所有人都觉得王妃美的不像凡间之人。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止水城城门已经被戴国**打的摇摇欲坠了。   尹蘅将风七娘的消息撕碎了散在风中,沉默的望着不远处的止水城门。   三人合抱的粗壮攻城柱,一下下砸在坚固的大门上,大门却纹丝未动,毕竟这是铁木制成的,还横竖都用铁器加固过,不是那样容易撞开的。   只不过,戴军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兵力,撞开大门是早晚的事。   “将军,北边塔楼已经顺利攻占,南边那里是佐将军带兵在攻,也差不多了。”   小兵送信之后,尹蘅微微一点头,将放在手边的头盔戴了起来,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身后各个表情肃穆的骑兵,一挥剑,数千骑兵连着尹蘅,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厮杀声,兵器相接声,哀嚎声,怒吼声,弓箭破空的嗖嗖声交织在一起,一封封加急情报源源不断的传进止水城最内部的临时行宫里。   “报!戴军已经攻占了王城北部塔楼,正在进攻南部塔楼。我们的弓箭力量受到了重挫,恐怕……外城墙就要守不住了……”   大臣们都一脸慌张的看着王座上的景顺,他没什么反应,这些人便又看向景顺身边站着的如今已是辅国的闰涵。   闰涵微微弓下身,在景顺耳边说了什么,他才缓缓抬起眼,看了一眼从大殿门里透进来的天光,缓缓回头看着闰涵问:“她生了么?”   大臣们一片哗然,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想的还是后宫的女人有没有生孩子。   这都不是最过分的。从东燕开始被戴国进攻,陛下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朝政国事一概不管,全部丢给闰涵,倒是后宫屡屡传来喜讯,是娘娘的不是娘娘的,甚至有些宫女都纷纷怀了孩子。   想不到,这看起来挺聪明的国主,也是个半身动物。   闰涵拧着眉,示意所有的大臣都先退下。   屋内只剩下景顺和闰涵两个人的时候。闰涵便直接在景顺身边坐了下来,平静的望着景顺说:“你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景顺麻木的看了闰涵一眼,斜靠在王座中,轻声说:“你放心,我这一次不是假装软弱的。”   闰涵气急败坏的说:“景顺,你真的不想好好做皇帝了么?以前你那些雄才远略呢?那一腔热血呢……”   景顺冷笑一声,打断了闰涵的话:“那一腔热血,在阿姐为了我挡住麒麟**,跳下鸦子岭的时候就不在了。”   景顺说罢缓缓站起来,纵欲过度导致他如今走路都有些打晃。身子更是虚耗的厉害。   闰涵被堵的说不出话,景顺缓缓看向他说:“闰涵,你实话告诉我,你做过伤害阿姐的事么?”   闰涵沉默不语,许久后,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景顺微点点头,他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闰涵回答的这么干脆。麻木的笑了笑说:“如今我也有四个儿子了,你随意挑一个辅佐吧,反正他们还小。你可以任意控制的。”   “你……”闰涵震惊的看着景顺,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顺微微挥挥手说:“闰涵,带着我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母亲离开吧,你愿意重新立国也好,你想去做什么都好,这止水城是守不住的,你我兄弟一场,这从小玩到大的情谊,我无以为报,尹蘅一定会杀了你和我。在他来之前,你走吧。”   闰涵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景顺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闰涵说:“也许他杀了我不足以泄愤,但我会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景顺!”闰涵浑身都在颤抖。   景顺伸手止住了闰涵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我这辈子啊,总觉得不想被别人掌控,玩弄,结果事与愿违,我一只都在被掌控,我从来没有当过真正的自己,就算是冷捏死后,我看起来聪明,也是为了不让你失望,希望让你觉得我能做一位合格的帝王,才不枉你这般高的智商,辛苦辅佐我的恩情。”   “只是,我累了,真的累了。”   景顺说着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看着远处冒着浓烟的城门,就好像已经听到了战场厮杀的声音。   他扶着门框跨出门栏,看向鸦子岭的方向,已经黯淡无光的眼才终于有了些神色。   阿姐,很快我就能来陪你了。   景顺想。   ☆、第126章 大将军王   舜天自从被麒麟占领之后便改名为了若归城,在国主汴元信正式大婚以后,这一国都名也开始正式运用,舜天宫也重新改名为了麒麟宫,居住着国主和王妃的那处宫殿则被命名为了藏凤殿。   裕娘没有被册封为侧王妃,却在朝中得了官职,成为了麒麟国第一位负责占星相面卜卦的相术师。   为了能让她能够很好的观星,汴元信还在麒麟宫东部区域专门建立了一座巨大的台子,高出若归城所有的建筑,每逢晴朗的夜晚,裕娘都会去上面看一看。   前些日子她就发现东部天空的刑天星有些不对,得知尹蘅是在进攻东燕,她也就没有往心上去,毕竟刑天星之前实在是太过暗淡了,甚至都淡的有些快让人在天空中找不到了,可最近又有了回转的趋势,虽然那星光并没有多耀眼,却已经比之前强了许多。   至于那女娇星……   裕娘抬头望向它本该在的位置。那里空空的,已经没了星子。   “陛下在哪儿?”裕娘回头问身后的小丫头,她笑眯眯的告诉裕娘说:“在藏凤殿,今日下朝就过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裕娘拉紧身上的披风,刚想走,就听笃的一声,什么东西扑棱在了占星台正中的星术台上。   是一只纯白的鸽子,裕娘瞟了它一眼,连它脚上的字条解都没解,转身先一步走了。   她自然知道这鸽子是谁的,想劝她?门也没有。   裕娘走后,一直跟着她的小丫头却没有立刻下楼去,按着惯例裕娘占卜结束她都要将这里整理一番的,因为不能给不可信的人去做这件事。   小丫头一直笑眯眯的表情突然就变的很沉默,将鸽子腿上的字条取下来,迅速瞄了一眼之后,用袖中削的很尖用于画眉的碳棒写了些什么,将字条塞回去,又将小鸽子放飞了。   裕娘已经回了住处,刚落脚,小丫头也跟着一进门就有人通传,说是陛下来了。   裕娘将身上的大氅脱了扔给小丫头,头也不回也不准备接驾的转身朝着浴房去了。   到得那浴桶边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光了,早已经有人备好了洗澡水,她伸出白嫩的脚丫去试了试温度,觉得很满意便坐了进去,小丫头赶忙过来帮她撒花瓣,一边撒一边说:“娘娘,这花瓣可香了,是今年上好的山种玫瑰。”   “这倒是稀奇,这种玫瑰只有北部大海崖才开,陛下从哪儿弄来的?”裕娘说着将花瓣拿起一片贴在唇瓣上,甜沁沁的香气就直接进了鼻子,动作相当熟悉。就像是她以前经常这样做。   小丫头笑着摇摇头说:“这倒不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而是奴婢前些日子在集市上买的,看着红艳艳的,听那卖家说,这可是好稀有的一份儿,价格也是相当的昂贵,但她说了,给家里的女子沐浴,这东西是再好不过了。洗完之后身上可香了。”   裕娘微睁开眼,知道这小丫头是争功呢,便笑着对她说:“你倒是孝顺,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我那首饰盒子里的东西,喜欢的拿一件去吧。”   小丫头赶忙摇着头,抬手指了指自己发髻上的那只钗子说:“这就是娘娘送于我的,就这一只就已经足够啦,娘娘对我那么好,我回报娘娘自然也是应该的,您要是喜欢啊,就是让我亲自去那大海崖摘,我也是乐意的。”   裕娘因为小丫头的嘴甜,明显心情不错,也是一脸笑意的靠在水桶边上,肆意的放松自己,悠悠的说:“你倒是猜的没错,所有的花儿里啊,我最喜欢这山种玫瑰,带着一股子野香。你可见过它开的样子?漫山遍野啊,但是一定是在悬崖上的,就像是这玫瑰天生喜欢闻那海风的味道,越是迎着海的位置它们开的越旺,所有的花儿中,就属这种花的瓣儿最结实,再大的风也吹不去。”   裕娘说到这里悠悠的睁开眼睛,将一片花瓣捞起来捧在手心里说:“只不过,花期特别的短,从开放到枯萎最多也就十天,你就感觉啊,前一晚上还娇娇嫩嫩,第二天一早一整片都枯了。”   “啊?这么夸张啊。”小丫头特别惊讶的叹了一声,裕娘望了她一眼,余光察觉到汴元信进来了,也没有刻意起身,又闭上了眼睛说:“可不是。风大的地方花瓣干的也快。”   “娘娘知道的可真多,还有这么多说法呢?”小丫头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还在和裕娘聊天。   裕娘说:“这花瓣干了以后是一味药材,保存王妃的身子就有它的功劳,我曾为了采集这花瓣还差点从大海崖上跌下去,挂在悬崖上啊一天一夜,还是我师姐来救的我。”   小丫头特别懂事的说:“那您对陛下可真好,这么珍贵的东西,就为了他高兴。全都给王妃用了,这可是您用命换来的呀。”   裕娘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要不怎么说她喜欢这小丫头呢,特别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娘娘,这水冷了,我再给您加一些。”小丫头转身要去提桶,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汴元信,吓了一跳差点将桶都给扔了。   “出去吧。”汴元信说。   小丫头提着桶跑了。   裕娘还是没动,汴元信绕到她面前。轻声道:“你不必刻意在我面前这样演戏,你想要什么就开口,等你生了孩子,自然会给你相应的名分。”   裕娘一脸媚笑的望着汴元信说:“我什么也不想要,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孩儿,你将来把王位传给他就是了。”   汴元信面无表情的说:“那也要他能活到接王位那一天。”   裕娘突然就怒睁了眼睛,瞪着面无表情的汴元信,胸口虽然堵得厉害,可又不敢造次,毕竟她现在也摸不清楚,汴元信到底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可能不是他的。   裕娘岔开了话题,坐在浴桶中假装娇羞的说:“陛下又要来折腾我了么?前些日子你用力太猛我出血了你不是不知道,万一孩子没了……”   “御医已经说了,你已经过了三个月,孩子也稳的很,不妨事。”汴元信说完就将裕娘从水里捞了出来,一路**的扛到了她的床榻上,拿个被子裹住。又一路扛去了藏凤殿。   “陛下这是变态了么?就喜欢在个死人面前做?”被从被子里掀出来的裕娘趴在地上,看到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坐在床边的李诺,只是偶然眨一下眼睛,眼神无光。   裕娘胸口一阵难受,一个死人浑身上下披金戴银的,穿的衣料也都是上好的,汴元信专门找了十多个女官伺候李诺,就连头发丝都没有一根是乱的。   裕娘看着李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干干净净。葱郁白白的,指甲亮亮的,只是那指甲是再也不会生长了。   汴元信平静的坐在了李诺身边,沉默的望着她说:“那是我的事,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就尽快让她彻底醒过来。”   裕娘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不管自己什么都没穿,坐直身子瞪着汴元信说:“汴元信!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是逆天之举。十有**醒来就是邪恶之物,你真的就不在乎么?你是不是除了会用下半身思考,就没别的想法了?就算是她彻底醒过来,你和她能那个……但是她也不能给你生孩子!”   汴元信抬手轻轻触碰了瓷器一样的李诺脸颊一下,望着裕娘说:“总比现在摸上去就是一块冰块好。”   裕娘气急败坏的说:“我之前都已经告诉你了,她就是醒了也是一件摆设,是你非不听,不让她入土为安,非要将她做成这个样子。人心总是贪婪的,觉得她既然能站起来,能走路,就能做的更多,可若是真的有一天她毁了你的国家呢?毁了你呢?你对的起一直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为你马首是瞻的将士和大臣们么?”   “那是我的事。”   “你……”   裕娘快被气吐血了,她不想承认心里其实是有些在意汴元信的,可她这样拦着也并不是嫉妒李诺什么的,而是她若是真的醒过来,不再是傀儡,那……   真的会出很大的乱子。   “在孩子出生之前,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之所以还让你这么安稳的活着,也绝对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有孩子的份上,而是你还有利用价值,倘若有一天你让我觉得你没有价值了,那……”汴元信说着一挥手,将本来燃烧着的蜡烛直接捏断了:“这蜡烛就是你的下场。”   汴元信说着将裕娘摁在了地上。就像是只母狗一样的趴着,然后便自行解决了问题。   裕娘肚子疼的厉害,虽然中途喊了几次让汴元信停下,他却像是惩罚她一样的不肯放开她,直到她坚持不住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她依然躺在地上,身上盖着裹着她来的被子,李诺已经不知去向。应该是泡回池子了,而汴元信也没了踪影。   裕娘愤恨的爬起来,直朝泡着李诺的冰锆石池而去,一腔怒火催着她想去将李诺毁了,但还没接近池子,刚推开屋门,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女官拦住了。   “娘娘请留步,王妃正在休息,娘娘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女官说。   “让开!我的路你也敢拦?”裕娘说着又要往里面闯,那女官看样子也不甚在意,只是很轻松的说了句:“娘娘,这屋里就有落胎的药,你若是一定要进去,便将它先喝了吧,这是陛下吩咐过的。”   “你……”   “不送娘娘了。”   女官说完将裕娘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   止水城破了,戴军整齐有序的进入已经残败不堪的城门,而城内已经成为俘虏的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被蚂蚱一样的绑在一根长绳子上。低着头送出城去。   佐将军已经习惯了到处收拾被攻破之城的残局,这种时候他也不会去打扰尹蘅,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一次闯将军大帐的缘故,攻止水城的时候尹蘅倒是没有发神经,而是将大部分机会都让给了其余的将军和校尉,他自己仅仅指挥着全军的动向。   佐将军觉得尹将军还是值得信服的,这才是打仗的正确模式嘛。   而此时,尹蘅已经只身一人进入了东燕临时行宫的大殿,看着王座上那人。虽依旧是少年模样,却已经虚弱的不像样子,面黄堂黑的。   “你来了?”景顺缓缓抬头看向尹蘅,突然忍不住笑了笑。   尹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默默的对李诺说,诺儿,这就是你最想惩罚的男人,看样子他自己已经将自己惩罚的不像样子了。   “其实我觉得,咱们俩挺像的,虽然性格习惯不同,可遭遇都太像了,现在我们都是孤家寡人了。”景顺说着笑望向尹蘅,他其实是在故意激怒他。   他不能自杀,若是自杀兴许就不能见到阿姐了,地狱有太多层,自杀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去处,所以他要让尹蘅杀了他,要痛快的杀了他。   尹蘅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有些病态的景顺,许久后突然转身,默默的要走。   “尹蘅,你站住!”景顺心里有些慌,料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尹蘅居然不杀他?   尹蘅背对着景顺,他知道景顺是怎么想的。   “我夫人从未想过让你死,若是她在世,希望看到的也一定是你被痛苦折磨的样子,你现在这样,她也会很满足的。”   “你杀了我!”景顺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恨不得从王座上扑下来。   “不,我不会杀你,如果是我夫人,会认为让你痛苦的活着比较好,因为……”尹蘅说着转身看向景顺道:“你若是死了,就又会去纠缠薛小雪了,我夫人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的。”   景顺疯狂的哈哈大笑着,拿出一把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说:“你以为你不动手我自己就死不了么!你太小看我了!”   “若是能动手,你早就死了。”尹蘅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景顺浑身突然就没了力气,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不能让他如愿?   为什么……   “将燕王关起来,直到他终老病死,都不要再放出来。”尹蘅平静的吩咐身边负责清宫的将军。   那将军微一点头,小声的说:“将军。闰涵跑了。”   尹蘅微点点头,他猜到了闰涵会走,他今日若是出手,闰涵是走不了的,但佐将军说的对,要想让戴军尽快成熟起来,也需要给他们战斗的机会。   “跑了就跑了吧,且等着西燕的消息,兴许很快。葛隆那边就要天翻地覆了。”   一个亡国之臣,不管跑到哪里,一时半会儿也再掀不起风浪了。   尹蘅骑马出了止水城,这场长达数月的灭燕之战告一段落,他也该让所有的戴国将士们好好休息,出了城门还未到营帐,就见到了一直跟在宋青书身边的一位大臣,手握一卷金轴,笑眯眯的从半路来迎他。   尹蘅下马。那位大臣客气的迎过来,都没有宣读就将金轴直接递给了尹蘅,说道:“将军大喜,得知将军捷报连连,国主常赞将军战功赫赫,所以将麒麟关赐予将军了。”   尹蘅拧着眉,之前宋青书确实说过,打得天下要与他分一半,但他对这从来不感兴趣。   大臣回头望向被打的破破烂烂的止水城大门道:“这止水城自然天堑。作为都城再合适不过,而且这里近知更港,又近戴国原地岭阳岛,所以国主决定将止水城更名为岭阳城,作为戴国的新国都,重新修复。”   尹蘅微点点头,这样确实很好,止水城作为都城比麒麟关要合适的多,不论是军事地位上还是政治经济地位上。都更合适。   大臣例行公事的说完之后又像是闲聊一般的说:“其实国主这样做也是有他的目的的,他知道麒麟关是将军故去的夫人设计建造的,对将军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将军为我戴国付出这般多,立下汗马功劳,将麒麟关完完整整的送于将军,国主都觉得不够感谢将军的功劳。”   尹蘅心中一滞,这话倒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大臣又说:“将军尽快回去吧,您在外征战这么久。也疲乏了。以后,您就是戴国的大将军王了。”   只有战功显赫的将军,才有可能虽不是皇亲国戚却被破格封王,宋青书给予的这份荣耀是一般人都望尘莫及了。   尹蘅回到营帐后望着那卷封王诏书,心里却全无波澜。   他终是拿到了极高的荣誉,可却再也不能如以前说的那样,风风光光的娶李诺过门了。   尹蘅将那卷轴卷起,就听外面纷纷扰扰的,有人通报说抓了个小偷。   尹蘅眉头微拧,他大概知道抓的是谁了。   “将她带进来。”   外面的士兵以为自己听错了,按理说将军不是会直接来一句杀了么?怎么要见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小瘦子就给拎了进来,她本来脚上没有鞋,现在套了一双长靴子,是戴国士兵穿的那种,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虽然有些大,松松垮垮的,但比之前的那身破破烂烂装好多了。   ☆、第127章 身世诡异的小瘦子   小瘦子挣脱开抓着她的人,不在意的瞪着面前的尹蘅,她不过就是去战场上扒了几件士兵的衣服,挑了挑合适的穿在身上,怎么就能算是小偷了?   尹蘅打量着面前这个家伙,将放在盔甲边的长剑拿起,拔出之后朝着小瘦子走了过去。   小瘦子惊慌的去摸怀里的匕首,但是速度不够快,没等她拿到匕首,尹蘅已经到她身边了。   小瘦子立刻认怂,抱头蹲在地上嗷嗷“痛哭”:“大哥,我错了,我这些衣服不是偷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要是觉得我对你们的士兵遗体不敬了,我这就去给他们道歉,经文再念上个七七四十九遍,你要是还不满意,我帮他们画个遗容妆也行!”   问题是她分着好几个尸体扒的。现在都不记得他们在哪儿横着了。   尹蘅未说话,还是举起了剑,小瘦子嗷的一声,这次是真哭了,眼见着尹蘅手里的剑落下来,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到底还是要宰了她么?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听轻微的削发声,再睁开眼睛,小瘦子察觉到尹蘅捏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将粘合在一起的头发割断了。   “女子断发如断头,你也不需要对那些人道歉了,既然穿就穿了吧。”尹蘅说罢不再开口,直到将小瘦子粘着的头发全部割了。   小瘦子抬手摸了摸脑袋顶,没那么热了,也没那么乱了,她其实早就想将头发弄一弄了,奈何没有合适的剪子,这个男人还挺好心的,就是不知道剃头手艺如何。   “你有镜子么?”小瘦子不自信的摸了摸头,这形象也不知道好不好,她一向爱美的,现在也是因为无奈才无视了形象,但既然已经弄短了,总是要拾掇拾掇的。   尹蘅一脸探究的看着她,许久后对她说:“不好看,你还是不要看了。”   小瘦子一脸黑线,不好看还要讲的那么认真,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呢。   小瘦子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从那个破城跟来到现在她就没怎么吃东西,原本就干柴的胳膊和腿眼见着又瘦了一圈,现在肋骨都不用摸,光看都能数清楚了。   小瘦子心想,既然他能帮助她剪头发,那应该也能给她点吃的吧?她没什么底气的说:“我特别饿,您帮人帮到底,可以给我找点吃的么?”   尹蘅说:“你想吃什么?”   小瘦子心想。来了!果然是好人啊,她现在除了吃肉就想吃肉!   “烤羊!”   尹蘅握着剑的手心又是一紧,这难道真的不是巧合么?为什么……她每次说出的话都让他这么难受呢?   尹蘅声音有些抖的问:“为什么要吃那个?”   小瘦子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的士兵啊,架着大篝火烤了那么多,我偷偷摸回来的时候却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谁教他们的,一毛不拔啊!”   尹蘅的眉峰微微挑了挑,看向小瘦子说:“只有干饼,爱吃不吃。”   小瘦子直接搬了个椅子坐下来。一脸认真的看着尹蘅说:“有羊肉煮的骨头汤么?”   “来人!”尹蘅转身朝外面唤了一句,小瘦子腾的就站起来了。   小瘦子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这下好了,要求太多,干饼可能都没的吃了,会被扔出去吧?   外面守着的士兵进来后,尹蘅是背对小瘦子站着的,她正等着被审判的时候,就听尹蘅沉声说了句:“准备些吃食来。”   小瘦子嗯了一声?兴奋的看着尹蘅,想不到啊,他其实心是很好的呀,只是看起来实在是太冷冰冰了。   没一会儿,小兵就送了吃的过来,一碗热粥,三个小菜,还有一盘热腾腾的饼子。   小瘦子眼都没眨,噎着给吃光了,那胃啊,就觉得怎么塞都塞不饱,人饿极了就是这样。   尹蘅期间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膻味浓的羊肉汤。   小瘦子热泪盈眶的,一嘴饼渣看向尹蘅,撇撇嘴说:“大哥你是好人,这天下顶好顶好的人!有没有蒜苗,这汤加点蒜苗末才好喝。”   尹蘅默不作声,心里却告诉自己,这个人和诺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诺儿是爱吃,可也绝对不会这般没有吃相的硬塞,只是她这稍微吃饱一些就开始对吃食有挑剔的感觉,又是何其熟悉……   小瘦子将一碗羊肉汤全喝完了,摸着鼓出来的肚子,一脸满足的说:“大哥你真的不考虑雇佣我么?”   跟着这人有肉吃啊,就是没肉吃。也有肉汤喝啊,她不用再去讨好那些乞丐了,最起码先吃饱穿暖,再想别的问题啊!   尹蘅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小瘦子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后将手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比划了几下说:“那我就再告诉你个秘密,我拿着这把匕首速度就特别快。所以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我应该都是能做的了的。”   尹蘅望着她出招的样子,确实当她挥舞匕首的时候,速度是非常快的,但样子笨极了,可是只要快,别人看不清,也就说不出笨不笨了。   “这个秘密,还有谁知道?”尹蘅问。   “没了吧,哦。那些个乞丐也知道,但是他们拿着就没用,所以他们以为我胡扯的,要不你试试?”小瘦子说着将匕首给了尹蘅,尹蘅看着那油腻腻的匕首柄,没有接。   “你为何要将这样的秘密告诉我?”   小瘦子一脸真诚的说:“投诚啊,何为投诚?就是投靠之前要表现出十二分的诚意啊,我没别的秘密,就这一个,所以我就告诉你了,你是好人嘛,告诉你也没关系的。”   尹蘅转过身,平静的说:“我不需要人去杀人越货,也不需要人去打家劫舍。”   小瘦子以为这就是被面试拒绝了,赶紧说:“那庖个牛宰个羊也是可以的,我人都会拆,牛羊也不在话下。”   小瘦子说着就往尹蘅身边凑,没成想他一回头。她差点一头撞他怀里,小心肝扑通了好一阵儿,她低着头才没让尹蘅看出来她脸红。   尹蘅过了一会儿问:“你说,你是法医?”   小瘦子重重点点头说:“对,就是死了之后我能验尸,你懂么?在这里叫什么来着?”   “仵作。”   小瘦子激动的又是一阵子点头:“对对,就是这个,仵作。”   尹蘅微垂眼,听不出情绪的说:“我的夫人也曾告诉我。她是个法医。”   “哎呀,那感情好,我还遇到同行了?不过……等等!”小瘦子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尹蘅说:“你夫人是哪儿人?她怎么知道法医这个词的!”   那个字条上说,尹蘅能帮她解开秘密,难道是这样解开的么?   “我夫人去世了。”尹蘅说罢转过身,怕掩盖不住眼底的悲哀。   “太可惜了……”小瘦子揪着手指低着头,实在忍不住又问:“那你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怎样来这里的?或者有没有说过她要离开的话?”   尹蘅不理她,小瘦子知道这样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他好不容易才对她缓和了一些,不能将这种难得的好气氛破坏了。   许久后,尹蘅才微微回过头问:“你可会处理腐坏的伤口?”   小瘦子不说谎的,摇摇头遗憾的说:“我只能看出来伤口腐烂多久了……”   尹蘅又问:“那,可会帮助包扎?”   小瘦子依然摇头:“不会,只会缝合被我拆的乱七八糟的内脏,归位我做的还是很好的。”   尹蘅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道:“等我回到麒麟关,送你去衙门。”   小瘦子一听急了:“别啊!我没有作奸犯科啊!”   “去衙门做仵作。”尹蘅不得不补充了一句。   小瘦子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不停点着头说:“好。好!”   “你可有名字?”   “有啊,我姓李!叫……”小瘦子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看着尹蘅说:“叫李什么来着?”   尹蘅却再次震惊了,她姓李……   小瘦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尹蘅,笑了笑说:“我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你就叫我小李吧,一样的,反正这儿估计也不查身份证和户口本儿。”   尹蘅被她眼中的情绪恍的有些恍惚,不再看她的眼,他背过身去,用右手摁住了心口,心脏自从换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跳动过。   李诺在嫁给他之前,是梁国的昌平公主,本名薛诺,后来被狼袭击后失去了记忆,醒来后便说自己姓李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她说她姓李。但是想不起来叫什么,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个诺字。   是因为记忆混乱了么?到底是他的记忆乱了,还是这个女人的记忆乱了……   这本是属于他和诺儿两个人的回忆啊。   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诺儿长的完全不同,虽然看不出年龄,可诺儿像她这么高的时候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这个假小子一样的女人,不是没发育就是严重的发育不良。   可她身上隐隐约约的感觉,和诺儿很多地方都有着重合……   尹蘅走到了营帐门边,沉声的说:“你去找佐将军给你安排住处。我们马上拔营回麒麟关,如果不会骑马,没人能带你。”   “我不会骑马,我骑马场都没去过。”小瘦子又有些着急了,心想着那麒麟关也不知道有多远,万一是要跑吐血的距离,她这种海口绝对不能夸,不能说她跑着去也可以!   “去把佐将军叫来。”尹蘅对门外的守卫吩咐。   佐将军没一会儿就来了,尹蘅沉默的望向小瘦子说:“教她骑乘,一个时辰之内,要让她从马上掉不下来。”   佐将军忙的焦头烂额,又接了这么个差事,但尹将军难得布置一件差事,他就是累死也得办好,吩咐了五名精骑兵一同教小瘦子,没想到这小瘦子看到马就吓得腿抖。   “我不去,它长那么高那么大,我上去摔下来肯定屁股开花!你们不能找个人带着我骑么?这么大一匹马驮着两个人不可能走不动的吧?”小瘦子双手抱着马厩的木头杆子。任是谁都将她拖不走。   负责教她的人无奈的说:“这位小兄弟,尹将军带的向来都是急行军,一匹马带一个人跑起来都不一定能坚持很长时间呢,更何况带两个人?不想掉队你就必须得学会骑马。”   小瘦子撇撇嘴问:“从这里到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麒麟,要多久?”   “急行一天一夜。”   小瘦子只感觉胸口一口老血,马上就要喷出来。   一天一夜,二十四个小时,在马上颠着,她屁股不开花就有鬼了!搞不好处女妹都给颠破了!   “我不要。让我死在这儿吧,然后你们拿个席子把我卷了绑在马上带回去吧……”小瘦子开始耍赖,负责教她的人也没了办法,只能将这件事告诉了佐将军,佐将军听了暴跳如雷,瞬间就跑了过来,将小瘦子直接拖着扔上了马,任是她嗷嗷叫唤也不理,最后直接让人将她的脚和马镫子绑在了一起。   马小跑了几步,小瘦子叫的狼呼鬼嚎,佐将军一个不耐烦冲过去对着马屁股就是一脚,然后几鞭子下去……   尹蘅本在营帐中整理行装,听到小瘦子的叫声实在是惨,想出去看看但还是克制住了,接着就听到她嗷的一声,叫声达到惨极,接着惨叫声居然就越来越小了。   看来这是开始慢慢适应了。   尹蘅又开始认真的整理行装。   五名骑兵骑马陪着小瘦子回来的时候,她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手也不抓着缰绳了,反正绑在马上掉不下来,其中一个精骑兵以为她吓死了,走到她面前想去探探她的鼻息,结果精骑兵嗷的一声,差点蹦起来。   小瘦子贝齿紧紧的咬着精骑兵的手指头,眼神冒火的瞪着他,也就是那骑兵手上茧子厚,不然铁定出血了。   小瘦子松了口,缓缓爬起来指着自己被绑着的脚说:“你们给我松开。”   精骑兵有些怕了,赶紧将她解开了,她昂首阔步就要走,结果迈了一步腿一软直接趴地上了。   咬牙站起来,双腿软的面条一样,走路都打晃,小瘦子还是直接冲到了尹蘅的营帐里,这下终于坚持不住趴在了地上,但还是恶狠狠的仰头看着尹蘅说:“你够狠!我记住你了!”   尹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小瘦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大腿内侧也开始疼,她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一边朝着他走一边说:“有风度的男人,不该保证女人的安全么?我要是受了伤……”   尹蘅愣住了,这话……刘志叛乱的时候,李诺被从将军府带走的时候,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说,牢饭我吃不惯。你的保证我的安全,如果我受了伤……   他当时问了什么?问了你待如何?   李诺又回答了什么……   小瘦子发现尹蘅突然就不说话了,还以为自己是威慑力太强大将他吓着了,刚想绕到他面前看看情况,他却掀开营帐帘没了去向。   小瘦子盘腿坐在营帐门外,揉着疼的要命的腿,要是这样颠簸一天一夜,她到底要不要跟着这个男人去那什么麒麟关?   可是不跟着他,万一遇到更坏的人怎么办?   “啊!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什么都记不起来。怎么办!”小瘦子揉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很短了,但还是被她揉乱了。   尹蘅一口气冲到了密林中,这里有一处天然的泉水,他想也不想脱了衣服直接就跳进了水里,泉水冰凉,深可没了人,直到有了窒息的感觉,他才从冰冷的水里翻了出来。   这不可能。尹蘅用手捂住脸,将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水珠拭去,平复了很久才终于安稳下来。   回到岸边穿好衣服便听到了拔营的号角声,尹蘅回到赢地时,逐月已经在等着他了,他看到小瘦子又被佐将军绑在了马上,佐将军一脸没事儿人一样的表情,他一向是个坚决完成任务的人,反正将军说了只要她不掉下来就行。就别管他是用什么方法不让她掉下来的了。   尹蘅上了逐月,心乱的出发,开始急行心里就一直在担忧着什么,可又捕捉不到到底在担忧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休息。”尹蘅告知了身边的佐将军,他显然有些惊讶,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休息的状况,将军又是为何?   尹蘅一直骑在最前面,过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降低了速度。到了小瘦子身边,发现她趴在马身上,将屁股撅起来,没有挨着马背。   “你这样又是为何?”   “大哥,你不知道大腿内侧会很疼么?反正我是个飞机场,趴着还舒服点,本来就平,有本事就给我颠的凹进去……”小瘦子哼哼着,居然还举着手里的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喊了一声驾。   小瘦子的马跑的更快了一些,将尹蘅甩在了身后。   一个时辰后,到得休息的地方,小瘦子大腿内侧已经没知觉了,她知道肯定充血了,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咬牙坚持到目的地吧,她就当野营拉练了。   ☆、第128章 相同的口味   “你去跟后面的步兵,不必跟着我们疾行了。”尹蘅骑马经过小瘦子身边,对她吩咐,小瘦子趴在马上,仰着头一股子拗劲儿:“不用,我就要跟着你们跑。”   出发的号角声又响起,于是这一路整整一天一夜,小瘦子真的就一直咬牙跟到了麒麟关,到最后佐将军都觉得她不容易,还专门给她找了几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软垫子。   尹蘅回归的时候,已经是麒麟关的深夜,小瘦子趴在马上睡着了。   尹蘅没有吵醒她。说:“送她去看郎中,然后将她送到将军府去。”   佐将军按着吩咐去做了,小瘦子刚被送走,莫夜就来了,他和陶暖毕竟新婚,所以这一次出征尹蘅并没有带着他,而是要他负责麒麟关的禁军。   莫夜看起来比以前成熟多了,陶暖也将发髻盘了起来,虽然外罩还是偏男性化的短袄,但内衫却露着红色的衣领,看起来还有着新妇的样子。   “将军,恭喜您凯旋!”莫夜现在也变的有些多愁善感。总觉得特别在意的人一旦离开,保不准再见面就已经天人两隔,说话的时候眼圈又有点红。   尹蘅拍了拍莫夜的肩膀,终于也算是放了心。   麒麟关有女郎中,帮迷迷糊糊的小瘦子上完药,告诉她三日内不能下床活动。还留了不少药给她便走了。   小瘦子躺在床上,连东西都顾不上吃,直接睡着了。   再醒来,天都已经大亮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般华丽的房间,屋里的家具,摆设,还有嗷嗷多的古董,字画……   想不到啊!这个尹蘅居然还是个财主!本来蹭吃蹭喝的她还有些心虚,现在想来一点儿也不了,吃他点东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啊!   不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她的身世或者来这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等腿上的伤养好了,她就要用尽浑身解数去和尹蘅套近乎。能套出点什么算什么吧!   ……   幽暗的大厅,说话都有回音,四周没有光亮,只在大厅最中央摆着一圈小臂粗细的蜡烛,总共十九只,每一只都燃着青绿色的火焰。   门开了,顺着门有光透进来,显出蜡烛边隐在黑暗中的裕娘,她比之前又丰腻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也胖了不少,一身黑纱,还带着黑色的面罩,面前摆着小香炉一样的四只小鼎,里面的液体散发着不同的气味。   门边进来的人是汴元信,他牵着身后的李诺,她就那样无知无觉的跟着他走,走的很缓慢。   “将她带到烛火中央去,让她坐下来。”裕娘开口。   汴元信将李诺领过去,扶着她让她坐下,动作温柔轻缓,裕娘眯起眼,将手边第一只鼎拿起来,起身走向李诺,也望着站在李诺身边的汴元信说:“陛下。你确定要这样做?一旦她真的醒过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如果……她真的失控了,唯一的结局就是将她的身体完全毁了。”   “动手吧。”汴元信面无表情,沉默的望着李诺。   “陛下……”   “你既然说有不到一成的可能,会将她原先的神智唤醒。那我就赌这一成的可能。”   裕娘拧着眉头,一成的可能也仅仅是书上说的,至少她从来没能成功过,如果李诺这具尸体能够独立自主了,那……   其实,这就是一种禁术。人死后总是有些死魂灵的,这禁术就是将飘在空中尚未往生的死魂灵禁锢在保存完好的尸体中,让死魂借尸还魂的手法。   李诺的死魂到底在不在她不能确定,能不能回来就更不能确定了。   “……陛下您出到圈外吧。”   裕娘将第一只小鼎里的液体顺着李诺的头顶倒了下去,李诺突然怒睁开双眼,但随着那液体迅速挥发。她表情也瞬间柔和了。   裕娘接着又倒了第二只,嘴里念念有词,蜡烛的烛火被莫名出现的风带着,集体扑向李诺的方向。   第三只,蜡烛又扑。   第四只,其中一只蜡烛突然熄灭了,本来坐在中央的李诺接着就晕倒了。   裕娘看着灭掉的那只蜡烛,轻声说:“成了。陛下待她醒来,问问她是何方人士,生辰八字,问的越早她记得越清楚,很快就会不记得了。”   汴元信将李诺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裕娘觉得肚子一阵阵的抽痛,窝在地上闷哼了几声,还是坚持着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剩余燃烧着的蜡烛边上其实每一盏周围都站着一个死魂,它们是被这种蜡烛特殊的光吸引过来的,红发女也现了身,将蜡烛一挥,所有蜡烛熄灭后,死魂们又转身飘着离开了。   她方才察觉到又异动,寻找到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刚才就已经灭了的蜡烛边上残留着一小团绿色光点,她一触碰,瞬间就碎裂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死魂灵身后没有往生门了,居然是有人动用了这样的禁术,破坏了他人的往生,这样被抢夺走的死魂灵,寄宿的躯干一旦消失了,它运气好还能再投生,运气不好就只能在这凡世间飘着,直到见到会将它打碎的人。   也是可怜。   ……   小瘦子心口闷闷的,按理说她伤的是腿,没道理心口难受啊,就像是被人强行从身体里拔了一下,但是没拔成功的感觉。   她又饿了,这一朝饥,朝朝饿,食物这个东西,不管放到哪朝哪代都是能让人心情瞬间好起来的理由,要不怎么会产生饮食文化呢?   小瘦子分开腿,走路都不利索的挪到了门边,想着出去找点吃的,将门开了条小缝,打算先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就看到一个美妇人领着一个差不多刚会走路的小孩子。朝着这院子的东边去了。   东边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她也没兴趣探究这里,正好看到有丫鬟端着盘子过来,仔细看上面都是些吃的。   小瘦子打开门对着那丫鬟们使劲挥手,她们本来是不打算过来的,可还是临时绕了路。   “这些,能不能留给我?我饿的不行了。”小瘦子撇着嘴委屈的看着丫鬟们,她们左右互相看了看,将其中一半摆在了小瘦子的房间桌子上,然后便走了。   “哎,那蒸鱼,蒸鱼给我留下,这个梅子鸡拿走,我不爱吃梅子!”小瘦子端着一只盘子对丫鬟喊,丫鬟犹豫了一下,回来帮她换掉了。   小瘦子捏着筷子,腿疼的坐不下,但她站着吃也完全没问题啊。还能多吃点呢。   正厅中,尹蘅正在和莫夜以及陶暖吃饭,丫鬟好一会儿才端了菜来,只有四碟。   丫鬟解释说:“大人,还有五盘我们来的时候被侧院那位姑娘拿去了。”   尹蘅像是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其实让丫鬟专门端着菜去那边院子绕一圈也是他吩咐过的。   “她说了什么?”尹蘅问。   丫鬟说:“那位姑娘将蒸鱼拿走了。还说不爱吃这梅子味的鸡。”   尹蘅默不作声,莫夜却也愣住了,他都知道以前夫人喜欢吃蒸鱼,不喜欢吃梅子,将军不可能不知道。   “将军,我觉得这可能真的是个巧合……”莫夜在丫鬟走后,小声的说。   尹蘅已经将一些事讲给这二人听了,其实三个人就在商量这件事呢。   “不管怎样,明日寻一个看风水的先生来,看看再说。”   小瘦子吃饱了就睡,结果忘记了上药,还是尔苗过来看她的时候。才帮她涂了药膏。   听陶暖说,这小瘦子很像夫人,尔苗就再也坐不住赶紧过来看看,可从外形看,不管哪个角度都和夫人没关系,她明显比夫人年纪小。而且身子骨营养不良的,实在是太瘦了。   尔苗刚要走,小瘦子就翻了个身,咯咯的笑了一声说:“八宝鸭子,八宝鸭子好吃。”   尔苗回头看向她,她翻身过去将被子抱在怀里并不盖着的习惯。倒是和夫人相同。   坐在桌边,尔苗凝眉看着她,除了这一句,她倒是没有再说别的梦话了。   麒麟关所有的风水先生都被请来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看,有来骗钱的。也有真的说出点门道的。   “这位姑娘身子里住着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属于咱们这儿的人。”这先生只看了小瘦子一眼就肯定的说。   小瘦子本来在屋里睡得好好的,一大早就被尔苗带了出来,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看过去,有道士模样的,还有神叨叨的。难不成,她是被认成妖怪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说给我找工作让我去做仵作么?怎么捉起妖来了?”小瘦子气鼓鼓的看着尹蘅,他不穿盔甲的时候倒是穿的普通,一身黑,就想守丧一样的。   “姑娘,晚间睡觉的时候将这个服下。若是入梦,则有可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前世今生,你且找找缘由,明日我再来问。”   小瘦子接了那瓶子,不过她倒是不抵触,借着尹蘅这种“帮助”。没准她真能找到自己身上的秘密。   ☆、第129章 恶毒的王妃   这将军府倒是一点儿不忙碌,也没什么人来拜见,每天生活都很规律,小瘦子除了能见到给她看病的郎中之外,也见不到旁的什么人,不过她现在却是吃穿不愁了,有那位叫尔苗的女管家帮忙打理,她活的挺轻松舒适。   说起来她不明不白的来了这里,能混到现在这样一份安稳,好像也是挺不错的。   她一向比较容易满足,只要吃穿不愁,衣食无忧,有人养着好像也很开心啊!   就是不知道那个将军会不会介意,不过他看起来这么有钱,应该也不会纠结这些吧?   小瘦子腿好一些了,下午还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其实她最想的还是去街上逛逛,但是毕竟刚到人家家。贸然提出上街可能不太好,毕竟她也摸不清楚这里的女子到底地位如何,能不能自己上街之类的。   听这里的丫鬟说,尹蘅是戴国一品将军,封了王的,历史书上将,能封王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必然是有赫赫战功的。这处府邸都是是陛下钦赐的,本来伺候的丫鬟和下人还要多,只是尹蘅不喜欢人太繁杂,便只留下了一部分。   此地为戴国领土,麒麟关差不多能算作尹将军的封地了,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将将军忽悠好了,在这里横行霸道没准都是可能的。   当然,还有些喜欢八卦的丫鬟说了,尹将军特别重情义,穿着那黑衣就是在给夫人守丧,所以基本上可以打消以美色勾引他的念头。小瘦子从来也没这个念头,她现在这小身子骨,根本就和美色不搭不靠,还是专心以德服人吧!   “姑娘晚间想吃些什么?我们这就让膳房去准备。”丫鬟来问小瘦子,将军也没发话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只是自打将军住进来,除了尔苗,这姑娘是将军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她们也不敢怠慢了。   “还想吃昨天那蒸鱼。行么?”小瘦子也是很客气的。   吃罢了晚饭,小瘦子回到房中乖乖吃那风水先生给的东西,虽然有些失眠,但还是早早就上床了,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有没有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闭上眼睛翻滚了好一会儿,她倒是真睡着了。   风水先生其实和尹蘅一直都候在院子里,那先生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个小香炉,还在香炉边上点了两根纯白色的蜡烛。   “她睡着后,魂魄会暂时离开身体一段时间,就看那魂魄能不能识得你了,若是真如将军怀疑的那样,这蜡烛会灭,因为魂魄一旦接近蜡烛就会首先熄灭,但若是没有……”风水先生看向尹蘅说:“那应该就是将军想多了。”   小瘦子睡着了,死魂脱离她身体的第一时间,红发女就感觉到了。她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懵的死魂说:“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死魂摇摇头,看着床上四仰八叉的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和她分离了。   “罢了,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找到你原来的身体了。”   死魂看着红发女,想了想说:“那我还能回去么?”   红发女摇摇头说:“这是个好问题,理论上讲不可能,但是有人把你的身体复活了。”   “我不明白。”   “也就是说,如果你命好,过阵子你就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曾经的你出现在这世界上,但是那个你并不是真的你。”   死魂更懵了:“还是不明白。”   “算了,你也不需要明白,得过且过吧。”红发女就打算将死魂重新拍回去,这才发现好像是有人故意将她召分体的,这个世界上用禁术的人实在有点多,她得管管。   死魂躲了一下,没被拍到,问了一句:“你给我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   红发女看着她说:“意思还不够明显么?就是告诉你,你是尹蘅亡去的夫人的死魂啊。”   ……死魂沉默。   “怎么了?”红发女问。   “我能过去告诉他么?”死魂问。   红发女摇摇头说:“说了也没用啊,他又听不见,而且你一醒就不会记得了,死魂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你现在乱移动搞不好这小瘦子没了灵气儿撑着直接死了,你就回不去了。”   “那我记下来。”死魂说着拿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划拉了半天,红发女看了一眼,啧啧两声消失了。   一个激灵,小瘦子猛的坐了起来,地上有一排字,她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小瘦子推开门跑了出去,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尹蘅和风水先生,焦急的说:“刚才地上有排字,一瞬间就消失了!”   风水先生一脸不信,她睡着了灵魂肯定出窍了,但是没到尹蘅这边来,说明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她现在说话保不准就是胡扯的。   “写的什么?”尹蘅问。   “我是夫人。”小瘦子没骗人。她看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但是一瞬间就没了。   尹蘅拧了眉头,风水先生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站起来走到小瘦子身边,悄声说:“这人有钱归有钱,但钱不是你这么骗的。”   风水先生说完转身走了,小瘦子气鼓鼓的瞪着他,怎么就不信呢?   “你回去休息吧。”尹蘅说罢也起身,小瘦子追了几步说:“我真是你夫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唰的一声,冰凉的剑刃已经抵在了小瘦子的脖颈,因为尹蘅没有及时的收住,小瘦子的皮已经被割破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她眼睛里全是震惊和失望。   “我只有一位夫人,她已经不在了,你若是想在这里安稳的呆到当了仵作之后搬出去,就再也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尹蘅眉眼间满是愤怒和忧伤。收回剑一扬手,地上的草丛直接齐齐被切断了。   草叶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尹蘅已经走了。   小瘦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居然,哭了?   ……   故梁国,如今的麒麟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这一天国主和王妃要与民同庆,尤其是王妃,需要亲自带着花篮将里面各式各样的花瓣散给未满十岁的小姑娘。以表祝福。   清晨,汴元信很早就醒了,但因为身边人还未动,便只是躺着,由她靠在自己怀里。   没过一会儿,她也醒了,笑眯眯的坐起来,像只小鹿一样的望着汴元信,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鼻尖,又趴在了他胸口上,娇滴滴的说了句:“陛下,您何时醒的,我都不知道。”   汴元信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容,将她揽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说:“诺儿醒之前,我刚醒。”   女子嘟了嘟嘴,其实她不叫诺儿,但既然这男人喜欢,那就随着他去吧。   “该起了,今日花朝节……”   “陛下放心,花瓣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汴元信起身着装梳洗的时候,“李诺”也在梳妆打扮,为她梳头的女官都喜欢在镜子中多看她几眼,因为王妃不管是盛装还是素颜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真是幸福的男人,有您这样美丽的王妃常伴左右。”女官为“李诺”挽好发髻之后,又多为她发髻上簪了一只金钗。   “那你觉得,我是内在更美,还是外在更美?”“李诺”望着镜子,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女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回了一句:“王妃的容貌最美,至于内在,今日就可以体现出来,您要与民同乐,将您的祝福带给所有的百姓……”   毕竟,之前王妃是从来不说话的。内在美不美又有谁知道呢?女官说的也是实话。   “李诺”笑了笑,隔着镜子看向那女官说:“你伺候我这身子多久了?”   女官继续说:“小半个月了。”   “哦,那不久。”“李诺”说着唤了一声:“来人。”   内官走进来,“李诺”脸上本来有的表情突然就冷去了,对内官说:“待会儿我和陛下走了以后,将她带出去,找个爬不上来的井,扔进去,让她好好的思索一下,内在和外在哪个更重要。”   “对了,一定要记得,在那井上加个盖儿,她要是爬上来了,那你就下去陪她。”   女官震惊的看着“李诺”,她已经笑颜如花的离开了。   为了迎接国主和王妃,百姓们一大早就候在了街道两边,若归城经过数月的修葺,已经有一些曾经麒麟关的样子了,但毕竟旧建筑存在很多,也不可能完全拆掉,所以还是会影响整体规划,但已经算是相当接近了。   “李诺”端庄的坐在汴元信身边,脸上笑容娇滴滴的,听到有人称赞她,便会礼貌的望过去,回应一个大方的笑容。   汴元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裕娘说的对,这个女人自从醒来之后,他每看一眼就觉得心失掉一分,他也不知道,如今她若是开口要他抛弃天下,他会不会答应。   能有这样的犹豫,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失了心。   “陛下,我去散花了,您要一同么?”“李诺”拿起手边的花篮,汴元信亲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微摇头对她说:“这是王妃自己需要完成的,我在这里看着你。”   “李诺”微微一笑,盈盈下车,缓步走了。   数百个小女孩儿都穿的明明艳艳,站在安排好的位置等着王妃,“李诺”步上高台,将花瓣捏在手中,其实心中充满了怨恨,却还是虚假的笑着将花瓣撒了出去。   花瓣被风一吹,瞬间变成了黑色,这一情景吓坏了等着接花瓣的孩子们,有几个坐在地上直接就吓哭了。   “李诺”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她看向哭的最厉害的几个孩子,正想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将她们砍了,汴元信却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花瓣,王妃做过特殊的处理,为的是这第一撒,能够长敬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汴元信说着拉住“李诺”的手,又捏了几片花瓣,随风一扬,花瓣纷纷洒洒的落下,这一次没有黑化。   在汴元信的帮助下,所有的花瓣都撒完了,但是接花瓣的孩子们都是一脸惊慌,候在一边的大人们也都很惊恐,花朝节。从来没有过国主去帮助王妃散花的惯例。   而这最纯净的花瓣,被王妃一撒,居然会变成看起来那样,似乎还带着火焰灰烬的黑灰……   这一定是不吉之兆。   “李诺”撒完花瓣回到车辇上,眉眼已经满是怒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就会那样怨恨,就好像看什么都觉得特别不爽。   汴元信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肩膀说:“诺儿不气,没事的。”   就算是汴元信及时出现打了圆场。王妃亲手散出来的花瓣就像是殡葬的纸钱被燃烧一样黑化的状况还是传开了,裕娘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躺在床上。   自从让“李诺”醒来,她腹中的胎儿就开始不稳,只要她稍微活动一些,孩子就会动的特别厉害,甚至出血,距离生产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不能让孩子现在就出来,否则孩子不可能活得下去。   如果她没有这个孩子撑着,那在这若归城,她可能就没有活路了。   若是师姐们能来接应她还好,否则凭着她现在的身子不可能逃走,刚刚生产之后也不可能有力气逃……   她,陷入了很麻烦的境地。   “听说就像是纸钱燃烧的那种灰烬,可可怕了……”小丫头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能被召来的,本来不是厉鬼就是怨魂。就算是成了人的样子,心中也充满了不可化解的怨气。”裕娘喃喃的说,失神的望着院门的方向。   汴元信自从那女人醒后就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裕娘知道,她其实挖了个特别深的坑,搞不好就会成为她和汴元信的葬身之地,多年前的一切又要重新上演了吗?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她之前总是说因为汴元信逼着她,她才这样做的,现在她发现其实她想错了。她根本就是太过自信,觉得那女人是尸体的时候不能将她怎样,就算是活过来了,也是不能争了她的宠的。   毕竟,她怀着可能是太子的孩子啊。   只是如今看来,她大错特错了。   “你这几天多去占星台看看,可有鸽子,如果有,就帮我抓回来。”裕娘吩咐小丫头。她点点头就去了。   占星台上当然是有鸽子的,每日都有,小丫头一向用这鸽子同风七娘联系,只不过这一次,是裕娘想找风七娘了。小丫头用鸽子和风七娘联络了见面地点,按着时间,告知守城侍卫说是要帮娘娘寻难得一见的山种玫瑰,去和风七娘会面了。   其实根本也没人拦着小丫头,因为国主一点儿也不在意娘娘。更不会过问娘娘身边的丫头出宫干了什么。   风七娘一直都在若归城,她之前是想用尽一切办法阻止裕娘动用禁术的,没想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年前,裕娘刚学会这禁术的时候,曾用这样的方法复活过一个非常貌美的男人,后来,那男人险些要了裕娘的命,甚至直接威胁到了毒牙子的安危。   毒牙子为此还废了裕娘一条胳膊。   最后还是风七娘和裕娘合力。废了好大周折才将那男人制服,在他复活百日之内,将那个死魂驱除了。   如今,“李诺”身体里的死魂有国主护着,若是百日之内不将其驱除,后果,会不堪设想……   小丫头说:“那尸体已经连杀两人了,其中一个是女官,被她投了井。接着花朝节回来因为心情不好又杀了一个,闷死在水缸里……”   风七娘面色凝重的问:“汴元信没有阻止么?”   小丫头摇摇头说:“没有,汴元信已经快失了心智,不管那尸体做什么,他都不拦着。”   “裕娘呢?”   “之前山种玫瑰伤了她的胎气,可我看来现在她并不是因为山种玫瑰才不能下床,她自己也说是因为损阴德的事情做太多了,现在是报应来了……”   风七娘脸色更难看了,问:“她这孩子可保得住?”   小丫头跟着摇摇头说:“御医说是保不住的。可她不听,非要坚持养着,就算是生下来,肯定也是个死的。”   风七娘沉默了很久。   这样的情况,看样子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了。   “你回去之后整理一下,通知宫内咱们的人,准备离开,我们去戴国。”   小丫头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七娘不打算帮裕娘么?”   风七娘看向小丫头说:“你其实也觉得她可怜了,是么?”   小丫头低着头不说话,虽然她对七娘是很忠心的,但其实接触了一段时间的裕娘,觉得她这一辈子就是被自大给毁了,旁的特别重大的错误,倒是没有的。   风七娘叹口气说:“这是她自己造的因,就要自己吃了那果。”   小丫头也是明白这道理的,点点头说:“我怀疑那死尸早晚有一天会将毒爪伸向裕娘,所以她才会向你求救……”   风七娘收起了眼神中的怜悯,轻声说:“我虽和她姐妹一场,缘分在她非要坚持错误,不肯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尽了,我们还是尽快回戴国,告知尹蘅,这天下……恐怕又要有大变数了。”   ☆、第130章 那么多的巧合   风水先生睡得晚,但是入梦入的快,刚一睡着就感觉身子像是飘在了天上,他睁开眼睛呼了一声乖乖,这一望无际的,原来自己真的站在云端。   “这梦做的,不会飞的人都会飞了。”   “嗯,我得说道说道你,你要是不听劝,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摔不死但是摔个口歪眼斜也是很可能的。”   风水先生听到身后人说话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个红发女笑眯眯的望着她。   他是有点见识的,书上记载,掌管游魂的夜游巨灵神是红发的,据说眼睛像铜铃那么大,手握金锤和铜环,面前这个装备挺像,长的不像。   “不用猜了,我就是你想的那位,不过你们凡人容易着相,看到的就是你愿意看到的我的样子。”红发女说着就变了身,身形无限的增高,还没完全变好,风水先生啪嗒就跪下了,直磕头。   红发女低头看着他说:“你说说你,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做这样的勾当,还去骗人?骗人也就算了,还用禁术将人魂魄勾出来,你差点坏了我的事,知道么?”   风水先生猛磕头,嗷嗷叫着:“仙人啊!仙人我错了!”   “你去告诉那将军,那小瘦子就是他夫人,但是想不起来了。”红发女说到这里恍然一愣,摇摇头用拳头砸着手心说:“哦,不对,若是你醒了。也是想不起来的。”   这是规矩,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换个方式总是有办法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红发女想了想说:“你告诉那将军,这个小瘦子的身份,待见了他亡去的夫人,自然就会有分晓。”   风水先生一脸懵:“信徒不是很明白。”   红发女赶忙摆手说:“别介,你可不是我信徒,你信的那位在天上更远的地方呢,你不要制造阶级矛盾啊!”   风水先生赶忙点头,直说他就是尊称而已。   红发女解释说:“怎么说呢,死魂如果一直没散,碰到了自己的身体,是有可能借尸还魂的,能活多久不一定,看死魂的能力了。不过这小瘦子的死魂原来的身体已经活了,她俩如果见面拉个手什么的应该能擦出点什么火花,没准小瘦子就想起来了。”   “你就去告诉那将军,让他带着小瘦子去找原来的身子拉个手,一切就都清楚了。”   风水先生拧着眉头说:“您也说了,没准,那万一……”   万一想不起来呢?那尹将军是那么好骗的?万一费尽千难万险带着小瘦子去了,结果不成功,尹将军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掘地三尺,就是他已经入了土,也能刨出来再宰一回。   红发女说:“那就是我考虑的范畴了,反正到时候你钱也赚到手了,不必管这烂事儿,不成功无非做一回骗子。”   风水先生不敢反驳啊,没办法只能点头称是。   红发女将他一脚从云上踹下去了,为了他不会被摔得口歪眼斜,给他捏了个缓落诀。   风水先生醒来,都没顾上是天黑,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尹蘅了。   尹蘅晚间一直失眠,正在屋顶喝酒,就看那先生急忙忙的来了,东找西找没找到他,急的在院子里直跺脚。   “你有何事?”尹蘅坐去屋顶边缘。低头望着那先生。   先生抬头,激动的赶紧说:“我……我得赶紧告诉您!刚才有神仙给我托梦了,我怕我转眼就忘了!所以必须现在就说,神仙的话很容易一睁开眼睛就忘了……”   “说重点。”尹蘅沉声说道。   风水先生赶忙说:“她说,让你带着小瘦子去见你原夫人的身子,让两个人握手,一切就能明了了。”   在外人看来,风水先生说的根本就是胡话,但也只有尹蘅明白,他说的可能真的不是假话,且不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仙,知道他原夫人的身子还存在这一点,就已经很奇异了。   至少,这个风水先生是不可能知道的。   “好,我知道了。”尹蘅说罢又一跃,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切要等风七娘来了再说,麒麟国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了。   风水先生领了尹蘅给的赏钱就跑了。连夜离开了麒麟国,躲去了燕国,这样就算是尹蘅真的有一天来找他算账,也没那么容易了。   风七娘先一步离开了麒麟国,毕竟小丫头那边需要从宫中抽身也要时间,不可能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撤走了,她必须将消息告诉尹蘅,“李诺”如此心狠手辣,加上汴元信又纵容,保不准将来就会天下大乱。   这一路上,风七娘还是察觉了不同,天下局势相当紧张,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都能感觉的到,曾经互相通商的国家也都中断了来往,更不用提被战乱影响颇深的国家了。   麒麟国自不必说,自从失了原先的国土在故梁国扎根后,现在国内朝政还是一片慌乱,虽然若归城看起来已经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有“李诺”之后,汴元信失的倒不是百姓的人心,而是将身边的不少将领都惹了,最明显的就是邓岚。   光是风七娘在若归城见到邓岚在酒楼里喝闷酒就有好多次了。   至于燕,她此番是穿西燕专门绕路过来的,那边情况更荒凉,处处可见流民乞丐,与其说西燕是苟延残喘的燕国,还不如说那里只是一块没有人去分食的剩肉,早晚会被人占领。   而如今,看起来最正常的也就剩下戴国了,雨后春笋一般的国家,有财有人有未来。   就是不知道未来这天下走势会如何了。   “当真如此?夫人又活了?”风七娘带回来的消息,听到后最惊讶的还是尔苗,毕竟她以前和夫人之间感情最好,夫人的离去不但挖走了将军的灵魂,也带走了所有人的笑容。   尔苗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风七娘点点头说:“夫人的身体被泡在药水里保存了起来,然后……裕娘就用了那禁术,将夫人复活了。”   尔苗听到这一句就已经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人死都不让安稳。怎么可以这样……裕娘以前不就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了么?为什么她还要执迷不悟呢?到底是什么样的禁术!”   风七娘低着头说:“裕娘自己说,其实就是将没有往生的死魂禁锢起来,再和没有腐坏的尸体结合,不管是什么,都一定是极其阴邪之物。裕娘有了身孕,好像都因此受了影响,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尔苗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那个贱人,要不是我现在照顾鱼泽脱不开,我现在就去要了她的命!”   风七娘以前还是很疼惜那个小师妹的,她现在变成了那个样子,她心里也不舒服:“裕娘怀的孩子好像也不是汴元信的,这件事汴元信也已经知道了,但是他现在都没有杀裕娘,也不知道是对裕娘真的有了些情,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不过不管怎么说,裕娘可能是救不回来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李诺这件事尽快摆平。”   尹蘅此时进来了,尔苗难过的看着他,但看样子,他已经听到方才的话了。   “我夫人她……”尹蘅欲言又止,他一直都避讳着这个话题,只是看样子,早晚有要面对的一天。   风七娘表情很庄重的说:“将军,她已经不是您夫人了,只是用着夫人的身体的另外一个死魂而已,若是将军有朝一日见了她,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要杀了她。”   尹蘅垂下眼,汴元信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都下不了手,更何况是他,倘若真的有一天,他和“李诺”面对面了,能不能下得去手……   他不知道。   可是不管怎样,风七娘说的一定是有些道理的,他不能让李诺成为祸害留在这世上,若是诺儿还活着,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的。   只是,如今戴国还不够强大,冒然和骑兵成熟的麒麟国对拼,不一定有绝对的顺算。   他还需要耐心等等。   风七娘沉道:“死魂怨气本来就重,若是过了一百天就会出现很多逆天的情况,最简单的就是出现旱灾和虫灾,更严重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无论如何,将军一定不能心软。”   尔苗听到这里直接哭了,抹着眼泪离开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晚餐的时候,丫鬟来回复,一向挺能吃的小瘦子连一碗米饭都没吃进去,菜就更不用提了,怎么送进去的怎么送出来。   尹蘅站在屋顶,望着坐在院子中央的小瘦子,时光就恍惚回到了几年前。   小瘦子拎着手里的匕首,正在认真的摆弄着什么,尹蘅仔细看了看,发现她居然正在切一只人手。   “神经病啊!嘲笑我是个女人?女人就不能做仵作了?还出这么奇葩的要求,看我明天不给你们送一具新鲜出炉的骨头架子去!”小瘦子说着又继续游刃有余的切那只手,尹蘅这才发现,她不但将骨肉分离了,还将经脉都完整的拼凑了出来。   这女人……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你想做什么?”   小瘦子被脑袋顶上传来的话吓了一跳,蹦起来回头看向尹蘅,又想到自己正在干的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便将身后的手挡了挡,瞪着尹蘅说:“你不是让我快点搬出去么?我今天去县衙应聘了,这不是就在做应聘试题呢!”   尹蘅微拧了眉头说:“你也不必这样着急搬出去,将军府还是能住的下的。”   说完,尹蘅自己都觉得有点诧异,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别了,小瘦子撇撇嘴,挥挥手说:“您这儿再宽敞,我也还是别呆着了。”   成天看着一张大冰块脸,她都快看出神经病了。反正她也不是不能自力更生,早点出去早点算拉倒,先找份正经工作,然后再弄个小买卖做做,以前她做法医的时候也是有做代购的,虽然赚钱比不上工资多,但是作为零时小外快也是很有用的。   尹蘅也不拦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既然她真打算去当仵作,早点搬出去也是好的,他不日就要计划与庆国联手的事,也没有时间管她。   风水先生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暂且不提,尽快收了西燕,对汴元信造成包围之势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旦让麒麟养尖了爪子,很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麒麟关的县衙其实基本是个摆设,之前汴元信在这里的时候,麒麟关从来就没有作奸犯科的。就算是有偶尔干坏事的,不等闹到县衙去就已经被国都禁卫解决了。   自从戴国来了,这县衙依旧是个摆设,如今距离戴国迁都还有一段日子,可县衙里的官差却闲的每天只能依靠在院子里用石头子儿打打鸟度日子。   毕竟有尹蘅在的地方,军队纪律严明,百姓也都老老实实,根本就不存在案子这一说,县衙里的这些人偶尔会去处理处理菜市场上的纠纷,可闹别扭的当事人一见到巡逻的士兵过来,也都老老实实了。   莫将军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巡逻兵见到不法之事,可将歹人就地正法,若是纠纷,也先将闹别扭的二人各打二十军杖再问缘由。   所以为了不挨打,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基本上就自己化解了。   小瘦子一大早顶着个黑眼圈就起床了,昨天她忙活了一晚上,那个嘲笑她不知道人体多少块骨头的小官儿给了她一具有些烂了的尸体。这是从城外河里捞出来的,不知道是在哪里溺死了飘过来。   她最讨厌浮漂,实在是肿胀的不堪入目,而且还臭的要命,所以她在县衙就让那仵作把尸体大卸八块了,分开一块块处理,她还能勉强应付。   整整一晚上处理结束,现在还眼睛红肿呢,但小瘦子已经将所有的骨头都拼起来了,毕竟这里没有比较结实的铁丝,所以她勉强用线绳子将每一块骨头都绑起来,骨架看着不够生动,拎着是不能随意晃动的,僵直的一根棍儿,白花花的骨头还绑着彩线,看起来各种诡异。   尤其是那骷髅脑袋,为了不慎人,小瘦子还往骷髅脑袋顶上扎了个蝴蝶结。   小瘦子就是扛着这样的骨头架子上了街,从将军府到县衙。至少步行十分钟,小瘦子走得比平常快一些,怕有人看见引起围观,但是一出门走了几步拐个弯就撞上了巡逻兵。   小瘦子哪儿知道这些巡逻兵什么尿性,本想着就稍微躲避一下呢,没想到那群兵气势汹汹的朝着她就来了,她心中一慌转头想跑,被结结实实的捏住脖子摁在了地上。   “你别把我的标本给弄坏了,我绑了一晚上呢!”小瘦子哀嚎,巡逻兵摁的更厉害,她直接啃了一嘴沙子。   但她一向不吃眼前亏,立刻求饶:“各位大哥!别误会!我是县衙里的仵作!”   带队的巡逻兵说:“胡说,县衙里什么时候有女仵作?”   小瘦子赶忙解释:“我是实习生,还没转正呢!你不信带着我去问问县衙的仵作,这骨头都是他给我的。”   带队的巡逻兵智商感人,吩咐将小瘦子绑起来:“这保不准就有人命案,先将她押起来!”   于是,一个时辰后,莫夜就见到了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小瘦子,还有立在她身边,越看越吓人的骨头架子。   莫夜瞥了一眼那骨头架子,离它远了一些,一边亲自帮小瘦子解系着她的绳子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这玩意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瘦子特别沮丧的低着头:“自然是真的。”   莫夜手下一顿,突然就想起夫人了,以前夫人也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尸体的,勇敢的让他都觉得佩服,没想到这小瘦子都不是勇敢了,是看起来有点愣。   莫夜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能用这小瘦子和夫人比呢,光是长相都天差地别的。   莫夜问:“你是有极强的厌世情绪么?好好的尸体,你给弄成这样子,想干嘛?”   小瘦子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啊,这是科学研究用的标本知道么?要是有铁丝我能穿的更生动你懂么?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用绣花线绑啊!所以它看起来像个粽子我也没办法啊!”   县衙里的仵作也被召唤来了,看看小瘦子,再看看那骨架,嘴长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这尸体是你给她的?”   仵作点点头,怕莫夜没看到又赶紧说:“啊!是我给的!”   莫夜一脸怒的瞪着仵作问:“你是不是觉得日子太太平了?给她尸体做什么?”   “是她要来当仵作,我想着一个女娃能懂什么,她非说要证明给我看,我就给她练了练胆子,结果……”仵作又看了那骨头架子一眼,一脸崩溃的对小瘦子说:“你怎么就给……”   弄成这个德行了啊!   小瘦子不知道莫夜能不能给她撑腰,所以索性胡搅蛮缠:“反正我不管,你们这里有没有王法啊?怎么在街上不问青红皂白乱抓人呢?我精神世界受到了伤害懂么?他们还摁着我在地上啃了沙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吧!”   仵作喷了一句:“你精神还受伤害了呢?你弄这么个玩意出来,精神本来就不正常吧?”   小瘦子不理仵作,瞪着莫夜说:“你说!怎么办!”   莫夜其实也挺没办法的,换了男人打一顿就完了,可这小瘦子估计几棍子下去命都没了……   “我已经派人去请将军过来了,抓你的人是我治下的,将军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尹蘅来的时候,莫夜已经将小瘦子从杆子上解下来了,但她为了显示自己很惨,不肯去坐着,非要抱着杆子站着,看到尹蘅就更来气了,直接背过身鸟都不鸟他,抽抽搭搭的假装哭。   有什么样的主将,就带出什么样的副将。小瘦子心里骂骂咧咧的。   尹蘅的目光,自然被那骨架吸引了过去。   莫夜有些无奈的站在尹蘅身边说:“将军,您看……”   尹蘅倒是没在意小瘦子是不是在哭,听仵作说完之后道:“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清楚了,就放人吧,你仵作就不要继续再当了,随意将尸体送于他人,本就是渎职。”   莫夜应了,将仵作先带走了,小瘦子还抱着杆子呢,尹蘅绕到她身边,想对她说点什么,又觉得实在是没心情。   结果,他刚一转身,小瘦子的肚子就特别争气的叫了几声。   尹蘅微微叹了口气说:“走吧,去吃饭。算是替莫夜为你赔罪了。”   尹蘅说罢就走了,小瘦子知道此时也该赶紧下台阶,没准再和这人好好说道说道,他能将帮她直接当上仵作呢,毕竟那个仵作都已经被他给罢免了。   麒麟关没什么出名的酒楼,但对小瘦子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她不挑的,现在觉得一碗白饭一碟小菜就很满足了,只是……   看着隔壁桌子上那盘子蒸鱼,她实在是馋的要死要活。   她对蒸鱼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只要能让她自己一个人抱着一盘子吃,她保证将鱼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尹蘅没有看她,只是捏着杯清茶望着窗外,小瘦子扒拉着米饭,越扒拉越觉得鱼好吃,所以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我……能吃那个么?”   尹蘅被她打断了思维,回头望着她,发现她伸手指着隔壁桌子上的蒸鱼。   心又猛的揪痛了一下,但尹蘅还是叫来了小二,加了一条鱼。   小瘦子激动的将筷子和碗放下,直到鱼端上来,她至少回头看了十次灶房的方向。   香喷喷的鱼被端出来之后,小瘦子的眼光就盯着那鱼一路从灶房到了桌子上,小二刚放下她就捏着筷子开动,一口气吃了半条才想起来,桌子对面有人看着她呢。   小瘦子收了收吃相,但还是没舍得将筷子放下,看着已经被她吃的只剩下骨头的半面鱼,对尹蘅说:“这鱼味道挺好,你要是想吃就再要一条吧,这条被我吃的不像样子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管你想不想吃,都不许和我抢!   尹蘅默不作声,小瘦子觉得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眼神这么悲伤的样子,其实她不喜欢八卦的,但她是个女人,好奇心总是有的。   “你是觉得鱼被吃了很可怜是么?想不到你还是个这么善心的人呢?”小瘦子捕捉的点完全就不在点上。   尹蘅微微摇了摇头,拿新杯子给小瘦子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之后说:“我先回去了,账已经结好,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吧。”   小瘦子点点头,这她喜欢,没有人看着她才能吃的开怀嘛!   尹蘅回到将军府就骑着逐月离开了,他心里难受,需要出城逛逛,很多问题,他实在是想不清楚。   小瘦子肚子溜圆的回来,倒在床上就睡,吃饱了就睡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棒,她已经感觉自己胖一些了,睡着了就又做了梦,一个红发女坐在她床边,对她叨叨了半天,旁的记不得了,但她说床底下有些东西是给她的,让她好好利用……   小瘦子醒来时以为梦就是个梦,没想到床底下真的有东西,一块木牌子。   小瘦子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倒是挺精致的,沉甸甸也有分量,将军府那个独臂管家看样子懂的挺多,而且他人也随和,好说话,她便拿着去问了。   张叔见到小瘦子手里拿着的东西时,手里所有的东西都跌在了地上。   “……你……你是从哪里得来它的?”张叔突然变的特别激动,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还给小瘦子吓坏了,看着就是一块普通木牌子啊,怎么像是掌握了生杀大权一样的。   “我刚做了个梦,有人给我说床底下有东西,我就从床底下找到它了。”小瘦子如实说。   张叔却是不信的。   这是他给夫人的那块牌子,可以随意取银两用的,夫人不在后,这块牌子自然也失了去处,就算是流落在外,再怎么丢。也不可能在将军府的床底下。   “是很了不得的东西么?那我将它送到官府去!”小瘦子说着就要走,被张叔拉了回来。   其实他和尔苗也觉得,这世界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夫人就算是离开了,兴许也会以别的方式默默的守护着将军,这个小瘦子,没准就是那个奇迹。   “你先将它收着吧,它确实是有点用的,你收着便好,等有朝一日,兴许会有人教你它的用途……”张叔说完走了,小瘦子分明看到他掉眼泪了。   看看手里的木牌子,小瘦子也觉得很奇怪,这将军府里的人看来和以前的将军夫人感情特别好,一个二个的动不动就掉眼泪,看到个木牌子都会。   不就是块普通的木牌子么?小瘦子想。   两个时辰以后,小瘦子捏着一沉甸甸的钱袋子从钱行出来了。她这么聪明一个人,还需要别人教她怎么使用么?这不是已经被她研究出来了?   钱行是新开的,老板对她毕恭毕敬,见到这牌子直接将她请进了屋里,又是上茶又是蜜饯的伺候着。而且都不用她开口的,老板直接就来了句,需要多少钱,您吩咐。   她就随口那么一说,二十两,结果……没一分钟,面前就摆了二十两金子。   乖乖啊!那可是纯金啊!   小瘦子站在街角,笑的合不拢嘴,每走一步就停下来,捂着肚子狂笑,再摸摸钱袋子,笑的更欢实。   这叫什么?天上砸馅饼?不对,是砸金砖,还是源源不断的金砖,想要多少有多少……她这是上辈子积德了吧!所以被换到了这里,虽然一开始挺坑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来享福的啊!   吃穿目前有人供着,不用着急找工作,闲了还能看看大帅哥,这一下子又得个木牌子,看样子想拿多钱拿多钱……   神仙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日子啊!   小瘦子不贪心,用这些钱买了一大堆吃的,还雇人专门给送到了府门口。尹蘅不在府里,小瘦子将买回来的那些吃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仓鼠一样的全搬了回去,将她住的那屋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算起来这么一大堆才花了不到一两金子,这里钱币的购买力实在是太强了!   这一小袋够她吃大半个月了!   小瘦子让丫鬟不要准备晚饭,抱着只荷叶粉蒸鸡坐在屋子里啃的欢,正啃着就看尹蘅进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瘦子有点怕他,倒不是他长的凶,而是身上那股气质,确实有些威慑力。   尹蘅闻着这一屋子的食物味儿,再看看摆了一地的酒坛子,还有正坐在桌子边上抱着一整只鸡啃的欢的小瘦子……   他心情一直不好,从城外回来依然没好,不过他打算来问问小瘦子。为什么喜欢吃鱼,为什么吃鱼的动作都那样像一个人?这个问题太难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你。”尹蘅眉峰拧的更紧了。   小瘦子把手里已经被啃的露出骨头的鸡放在荷叶上,想嗦手指头还是忍住了,但手上有油又不知道往哪里擦,下意识的看了看尹蘅的袖口,又将这胆大的想法给打散了。   她疯了吧,想把油抹在他身上。   捏着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小瘦子狗腿的笑着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儿有零食,你吃不吃?”   小瘦子说着捏了块莲子糕,这个挺贵的,她就买了两块,还没舍得吃呢。   “已经这么晚了。”尹蘅几乎是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以前李诺喜欢在屋里藏吃的,一到晚上就和个小耗子一样的左掏掏右掏掏,叼着吃。他会打趣她,她每次都坏兮兮的也塞他一嘴,然后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笑着说,马不食夜草不肥。   小瘦子看尹蘅也不是来责备她什么的。便心机的将莲子糕放回去,把鸡抱起来,咬了一大口,支支吾吾的说:“你没听过,马不食夜草不肥么?我都这么瘦了,得补补。”   尹蘅终是控制不住了,一把将小瘦子提起来,她太矮,只能被他这么拎着的时候才能和他对视。   “说,你到底是谁!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尹蘅的怒气扑面,小瘦子觉得她要是不老实交代估计能给他直接给捏死,所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说了:“你别生气啊!我什么坏事儿也没干!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好,我下次不这么做了,其实我就是无意中捡了个牌子,发现它能取好多钱啊!我就买了这些吃的,喏,牌子,金子,吃的,都在这儿了!你交到官府去吧!我就说,贪嘴没有好下场!我以后再也不贪……”   小瘦子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扔在了地上,她哎呦一声,心疼一起掉在地上的鸡,就见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一样的看着掉在她身边的木牌子。   小瘦子吓的很,仔细看着尹蘅的反应,他就在原地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完全没反应。   而小瘦子也不敢动,只能小心翼翼的缩成一团,也坐在地上,闷了一个小时。   她买的莲子糕肯定是凉了,老板说了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瘦子很悲伤,那个真的是好贵的。   “十天后我要去庆国,你准备一下,和我一同去。”   尹蘅再次开口的时候,小瘦子都快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猛的回神儿,想抬头问他还生气不了呢,尹蘅已经转头走了。   小瘦子呼出一口气,心想这男人简直是有神经病啊!她招他惹他了,怎么让人各种摸不到头脑呢?   ……   自庆国太子府莫名失火被彻底烧成了灰烬后,支持太子的那一派人就始终没有消停过,毕竟太子之下陛下仅有两个皇子,这皇位很可能就要落在天府君手里了。   他们虽从未与天府君结过梁子,但心里都明镜着呢,太子是和天府君不对付的,将来新君登基,清算总是要有的,但凡是曾经帮助过太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可能有好下场,所以……   他们当下最需要做的就是让天府君无法成为太子,然后再将目光转向尚且年幼的三皇子。   天府君其人,让人猜不透摸不清,关键是几乎没有什么弱点。他真的是亲情淡薄,不在乎皇位,不在意金钱,也没什么子嗣……   要说所有的软肋,就剩下那个叫小芸的侍女了……   昏暗的房间里,一群人围在一起正在密谋。   “若是将那女子绑了,并没有威胁到天府君,他一朝接了太子宝印,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怕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还有暗杀这样的途径呢,现在陛下已经老了,保不准有今天没明天,我们要是再不尽早打算,一旦陛下去了,这皇位必然是要落入天府君手中的。”   “好,天府君那侍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防护,倒是经常见到在街上逛逛,就趁此下手。一旦得手就立刻和天府君谈判。”   ……   小芸最近一心想着给天府君做双新鞋,他这人有个习惯,不管身上的衣服多华贵,鞋子一定要是她亲手做的他才肯穿。   从鞋底的材料到鞋面的布子,小芸是相当上心的,所以为了做好一双鞋,往往要花费她很长时间,去很多次布行才能准备周全。   如今天府君已经住进宫里去了,她每次出宫会稍微有些麻烦,所以不像以前,想出来就出来的时候,但凡现在出来都会多在外面逗留一段时间,将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才回去。   结果,半路上她便遭了匪徒。   破旧的厚麻袋套在头上,小芸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人在后脑上给了一棒子,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依旧被套在麻袋里,周围有人踱步的声音,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她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但也只是花拳绣腿,看着她的人听脚步声是两个以上的彪形大汉,她不可能打的过。   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会对她下手。   与此同时,刚刚下朝的天府君接到了一封密信,告知如果还想要他的侍女小芸活命,就尽快去城外的一处破庙见面。   天府君并没有显出有多惊慌,他已经知道会是什么人做的这样的事,从太子死后,这些人就不安生,时时刻刻担心他会接替皇位。却不知道他另有想法。   他一向闲散惯了,现在最希望的还是将三皇子培养成人,然后接替父亲的位置,也希望父亲能活的长久一些,这样他也不至于被权力困住了脚步。   只是,这些话他也没办法和太子以前的那些人解释。   天府君将那密信撕碎了,盯着他的人将这一情况迅速回报了回去。   “想不到他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这丫头说不要就不要了?”   “男人嘛,都是这样的。既然他不要了,何不方便方便我们?”   “你少乱来,天府君有多聪明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保不准他在准备什么呢,先静观其变,这丫头一定是有用的,所以暂时不能乱来。”   这些话,小芸都是听到了的,就这样被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她心里清楚,天府君是不会来找她的。   她不怕,只是很遗憾,遗憾给他准备的鞋,还没有做完。   从跟着他的那天起,她就下定决心,就算有一天他会弃她而去,她也不会难过,因为跟着他是她心甘情愿的,天府君能够给她温暖。并且待她这般好,她已经很满足了。   而他其实以前也这样说过,他说他不需要软肋,所以她一定会委屈,若是怕委屈,现在走也来得及。   她没走,依然留在他身边,所以就算遇到这样的事,她也是不怕的,大不了……   大不了咬了自己的舌头,以谢天府君这些年的照顾。   而此时的天府君则不同,他看似淡然的回到宫中,进了屋以后将一直很喜欢的那一套茶具直接端起来砸在了地上。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生气过,以前父皇说过,那个位置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坐上去的,很多时候,坐上去的那个人都是被逼的。   因为如果你不能强大起来,你就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你具有了绝对力量。才能让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他曾经是不认同父皇这些话的,觉得只是父皇为了骗他继承大统说说的,现在想来,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比如,如今他的女人就被人绑走了。   他到底该不该去救她,救她则意味着将自己彻底逼上不想走的那条路,因为这一步一旦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庆国毕竟不是多么大的国家,他带着小芸离开也无处可藏。   所以,要么逼着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   要么……现在就放弃她。   他,舍得放弃她么?   ☆、第131章 自食恶果   “丫头,你去哪儿了?”裕娘睡到半夜又察觉肚子很痛,早起就没见到伺候她的小丫头,以为她可能是出宫去置办什么东西了,可宫里都已经宵禁了,她还是没回来。   莫不是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不测?   裕娘缓缓的坐起来,双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如今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每天动的都不规律,御医已经不止一次告诉她,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让她拿了去,但她不肯。   就算是生下来也保不住,那既然她有能力让已经死了的李诺复活,就有能力让这个没有生命的孩子活下来。   “丫头!”裕娘又提高了声音,惊动了外间的女官,她们知道裕娘的习惯,一般是不会进来的,不过丫头一直没回来,娘娘难保晚上有什么需求。   “娘娘有何吩咐?”女官规矩的低着头,裕娘拧着眉头问:“丫头呢?”   “她早晨出去就没见回来。”   “可是出宫去了?”   “今日也不是她出宫的日子……”   裕娘心中一慌,毕竟现在宫里还有个危险的存在,丫头可千万不要是栽在她手里了才好。   “扶我起来,去。差人打听打听,丫头去哪儿了,一定要问出来!”   女官扶着裕娘起来了,不消半个时辰出去打听的人就回来了,面色有些着急,所以在通禀之前连礼都忘记了行。   “娘娘,丫头住的屋子里东西都在,各宫门的守卫也都查过,没有她出宫去的记录,只是早晨她去膳房帮娘娘催补身子的汤,遇到了……”   裕娘心里一颤。   “……王妃,是么?”   那人点点头,不敢继续说了,自从王妃弄死了两个人,这宫里的人都怕提起她,没错误都可能被投了井呢,更何况是嚼舌头。   裕娘在这宫里现在也没什么依靠,除了肚子里这个生死未卜的孩子,就只有个丫头了,如果她也遭了不测,那她真的就是孤立无援了。   “娘娘,王妃派人来,让您过去……”   裕娘听到外面传来的话,冷笑了一声说:“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去也要明日早上,不了,去回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   “王妃说了,您要是不去,等下她过来,可能结果就又不同了……”   裕娘气的踹飞了身边的圆凳子,肚子接着就是一阵疼,她压抑着怒火说:“派人去通知陛下,不管他去还是不去,都通知一声!”   “陛下就在王妃那儿呢。”   裕娘是被人抬到藏凤殿的,按理说这个时辰起床实在是有些过早,但藏凤殿已是灯火通明,为了王妃能按时沐浴,藏凤殿后院用冰锆石多砌了一处池子,平日里那水是透明的,如今却变成了血红色。   女官和内官们忙碌的从那里往外倒水,水见了底也没见着个旁的东西,所以为何变成了这颜色,根本找不到原因,毕竟王妃的泡身时间不能耽搁,所以大半夜的才将裕娘弄了来。   为准备这样一池水。裕娘也是需要耗费很大力气的,她之前有丫头帮忙,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人,就算是愿意帮,力气也不足。   “陛下就先准备一只木桶吧,这样大量的池水,没有三五个时辰也是准备不好的。”裕娘非常不爽,尤其是看到坐在汴元信身后那一脸仁慈笑容的女人,恨不得将她虚伪的脸皮撕下来。   “我是泡不惯浴桶的,还是请你现在就帮我准备水吧。”   裕娘愤怒的瞪着“李诺”,她含情脉脉的趴在汴元信身上,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裕娘知道她那眼神什么意思,就是别的女人越生气,她就越开心。裕娘不想让她得逞,也便敛了情绪,平静的对她说:“你便是三五个时辰不泡,也损伤不到哪里去,我肚子里有陛下的孩子,万一伤了,你可担待的起?”   裕娘说着看向汴元信,他显然是有些困倦的,眉眼间藏着几分不悦,而且,裕娘总觉得汴元信有些不太正常,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就想当初她和那个复活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毕竟这是逆天的行为,汴元信就是再身体好,也抵不住每夜每夜都被纠缠。   “陛下,您说句话。”裕娘气的牙痒痒,汴元信却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说:“叫你来,就是让你帮忙的,你还是去准备吧,如果实在干不动,就叫你身边的侍女来。”   不提则罢,提了裕娘反而是一肚子气,瞪着汴元信身后的“李诺”说:“我的侍女失踪了,我倒是还想问问王妃,早晨可见到我的侍女了?”   “李诺”嘴角突然就勾起一个得意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笑容,裕娘看了都觉得心里慎,就好像“李诺”想的就是我本来没什么理由去折腾你,你倒是自己愿意撞上门来了一样。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可以冤枉我。你自己的丫鬟自己都看不住,没了人就问我来要,那我倒是要问问你,身边的侍女夜不归宿,错过了宵禁,你这做娘娘的,该当何罪?”   裕娘气的攥紧了拳头,瞪着汴元信,他显然是不和她站在一起的,而且认为王妃的话非常有道理,下令让所有人去寻找,若是找到了裕娘身边的侍女,立刻带过来。   看样子,就算是丫头被找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想过你会胡闹,但从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快,汴元信,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离开这里,你想和她折腾是你的事。不要拉着我!”裕娘也有些失了理智,她愤怒的说完,“李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缓缓起身走到裕娘身边,眼睛亮亮的,但是瞳仁深处确实乌黑一片没有神采的:“你若是走了,还有谁能帮助我呢?”   裕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想走,腹部一痛,她震惊的看向一拳打在自己腹部的女人,但是这个视角刚好被遮住了,汴元信没看到。   “李诺”依然是一副无辜的笑容。回头看向汴元信说:“陛下,裕娘的身子确实是不好,其实这几天我也听御医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的,可她不听劝,非要继续护着,倘若有一天生下来是个死胎,那陛下您就不担心她用相同的办法做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来冒充么?”   “你住口!”裕娘气急败坏的伸手要去推“李诺”,结果被汴元信抬手捏住了手腕,他身上怒气逼人,低头看向裕娘的肚子说:“去找御医,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引下来。”   裕娘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汴元信,双手护着肚子后退了好几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侍卫还是挡住了她的退路。   “汴元信……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裕娘声音颤抖,身子抖的就像是寒风中已经被吹的快要脱离树干的树叶。   汴元信平静的望向她,眼神冰冷,更是无情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么?”   裕娘差点没站稳跌倒在地上,就凭这一句话,她所有的底气都没了。   御医也是半夜被召来的,期间裕娘就像是没了魂儿的木偶一样坐在圆凳上,心口一下下抽着难受,以前师父说过。行那逆天之事,早晚有一天要全部报在自己身上。   她以为报应不过就是她始终寻不到好儿郎,孤单寂寞一辈子,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让人呕心的下场?   御医想给裕娘把脉,被她发疯一样的甩开了手,伸手就想抢侍卫的佩剑,被汴元信一掌打晕在地上,生怕“李诺”会受惊,他还将她护在怀里。   “李诺”一脸鄙视的望着裕娘,推开汴元信,冷冷的说:“你这样打晕她,谁给我准备泡澡的水?”   汴元信也是一愣,之前她说话都是柔弱温和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难道她对他好,都是装出来的?只是因为能从他这里得到好处,才会那样哄着他,一旦触及了她的利益,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诺儿……”   “陛下,你还是快点想办法吧,我不泡着就浑身干痒,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李诺”说罢推开汴元信进内殿去了,汴元信瞪向眉头拧着的裕娘,她晕倒前还用手紧紧的护住肚子……她确实可怜,可惜她更可恨。   落胎的药按着汴元信的吩咐,加了三倍的剂量,天刚亮的时候裕娘就被疼醒了,小腹难以控制的坠痛,一阵阵向下滑,她绝望的抓住床栏,将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神明都求了一遍,还是在剧痛中晕了过去。   孩子下来了,裕娘跟着就大出血。   这样的出血是靠人为止不住的,只能听天由命,就算是最后能捡回一条命,女人也差不多就废了。   其实丫头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只是藏起来了,知道裕娘遭遇了这样的事,大出血之后被一个人扔在寝殿没有人管,她还是忍不住现了身。   裕娘的手脚冰凉的厉害,屋里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因为失血过多,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有些意识。   感觉到被人握住了手,她也用力握回去,丫头轻声唤了句:“娘娘……”   裕娘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是不是我师姐的人?”   丫头不说话。   裕娘之前其实看到过丫头抓占星台上的鸽子,只是她也没有点破,在这宫里她没个依靠。她也更相信,师姐就算是对她失望,也不会真的弃她不顾。   “告诉我师姐,想打散那个女人的死魂,必须在百日之内……若是超过了百日,很可能就算是毁了她的身,也毁不去那死魂了……”   丫头依然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同样的错误,错一次,两次都能原谅,第三次就不值得原谅了。”   裕娘用力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下面还在流着暖暖的液体。她的生命力也随着这液体渐渐干涸,逝去,何必么?可能因为她太希望得到关注了,所以才去尝试那不同的东西,结果到最后……真的如师父所言,终是有一天,栽在了自己手里。   “有的人,天生喜欢折腾吧……”裕娘深深呼出口气,微微睁大了眼睛,便再也没有吸气了。   丫头用手盖了裕娘的眼,她也该离开了,这也是七娘交代的能为裕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至少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孤单冰冷的一个人。   藏凤殿从太阳初升就没停止骚动,王妃将所有能摔得东西都摔了,按着之前的比例配出来的药水怎么都是不对的,她本来浑身就痒,泡进去之后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昨夜就不刺激那个女人了。   “把她给我抬来!我不管她出不出血,现在就抬来!”   “李诺”发疯了一样的在屋里乱撞,没一会儿被派去抬人的内官就回来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说:“王妃,裕娘娘她……没了。”   “李诺”本来在撕扯被单,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愣住了,眼睛泛红的看向说话的那个内官,她的脖颈已经被自己挠破了。   汴元信听说了这个情况,迅速的赶了过来,他现在也不喜欢惹“李诺”,毕竟她情况很特殊,但还没等他安慰出声,“李诺”已经抓着桌子上的砚台扔了过来,汴元信抬手一挡,手臂被砸痛,墨印染了他的袖口。   “王妃好像是中毒了,这种毒很奇怪。并不伤身体,只是……会奇痒难忍。”跪在屋外的御医小声的对汴元信汇报,他从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毒素,而且王妃的身子更是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经脉好像也不通畅,可……居然活着。   “陛下,邓将军求见。”   汴元信本来是要进去看“李诺”的,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微顿了脚步,邓岚已经很久不肯进宫了,他若是再因为李诺耽误。保不准就要真的失去曾经效忠他的那些人的心了。   “看好王妃,尽量不要让她伤害自己,既然是中毒,就尽快找出解决方法,那药水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不过,陛下……裕娘娘她,没了。”   汴元信本来都要出门了,听到这句话也只是脚步略微一停,又继续走了,许久后才有个内官找了些侍卫去将已经死去一段时间的裕娘敛了,连具像样的棺木都没准备,便抬出城外去埋了。   剧烈的干痒过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虽然“李诺”还是泡进了那药水中,可没人能确定这药水的比例到底对不对,“李诺”觉得身上除了痒又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外层皮肤一会儿鼓胀,一会儿紧缩的,皮要和肉分离一样。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飘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能以人的样子醒过来,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完蛋。   ……   小瘦子没敢再用那个牌子,但是屋里储存的吃的已经都被她吃光了,一到晚上就嘴馋。半夜终于是被饿醒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决定去膳房里翻点吃的。   蹑手蹑脚的起来,小瘦子别的地方不记得,膳房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一路摸过去,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香味儿,仔细闻,应该是八宝鸭子的味道。   膳房没人,小瘦子将闷着的笼屉掀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只鸭子。   “万一是他们明天想吃的呢?可是天气这么热。如果现在不吃的话很可能就坏了呀……”小瘦子自我安慰了半天之后还是将鸭子抱了出来,又思想斗争了一小会儿,撕了一条鸭腿,塞进了嘴里。   半个时辰后,一只鸭子就剩下骨头了。   吃完了鸭子会口渴,小瘦子在屋里搜了半天,发现居然还有一坛子米酒,这种酒精度对她来说是小事儿,一坛子都喝了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很快肚子就塞饱了,满足的回到床上躺下来,小瘦子长叹一声:“啊……这样的生活真是不错。”   确实不错。只不过总觉得欠点什么,心里会突然莫名空荡荡的,就好像明明是给谁留了一片很大的位置,可就是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小瘦子第一次失眠了,推开窗子,习惯性的像墙角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就一愣。   总觉得那里应该有棵树,而且长的挺高大的,会开花……   小瘦子摇摇头,那里分明没有树。   “我说尹将军那位夫人啊,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挺羡慕你的。这将军府里所有人都很喜欢你,也很想念你,只可惜……你怎么就不活久一些呢?你让他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鳏夫,且不说这名号好不好了,可怜是极可怜的啊……一个人一辈子都思念着另外一个人,多寂寞啊?”小瘦子喃喃了几句,趴在窗栏上,有风微微吹来,凉凉的,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小瘦子突然来了精神,仔细闻了闻,这香味儿就像是之前林子里尹将军喝的那个一样。这酒她惦记好久了,只是在将军府从来没见过,市集上也没的买。   小瘦子撇撇嘴,将窗户关好,爬回床上睡觉去了。   而就在她屋顶上,尹蘅单手拎着酒坛子,沉默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将一坛酒仰头饮尽。   将军府里存的小叶香也快没有了。   小瘦子说的对,一个人一辈子都思念着另外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这种寂寞是毒,无力排遣。就算他再努力,诺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尹蘅闭上眼,眼角酸痛。   “诺儿,等我将你接回来,就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与你长眠于那里……”尹蘅微睁开眼,发现天空划过一颗闪亮的星,就在正东的夜空中,它并不像平常的流星,只是越来越靠近一颗昏暗的星辰,然后停了下来。   元和三十八年七月,戴国正式迁都岭阳城。与此同时派出使节团赶赴庆国,为庆国太子册立大殿送礼,本来天府君就同尹蘅有些矫情,庆国的国主又是个极不喜欢汴元信的,所以面对戴国伸出来的友好之手,庆国还是很乐意接的。   尹蘅并不是以将军的身份去的庆国,毕竟自己的老友成为了太子,两个人若是在很正式的场合下见面,总会觉得有些尴尬。   莫夜自然也跟了去,而此时的陶暖,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小瘦子其实是被硬拖着去的,尹蘅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将小瘦子带到庆国之后会自己秘密去一次若归城,能见到“李诺”更好,见不到的话,至少也能看看那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倘若万幸,他甚至能将“李诺”从若归城带出来,就让她和小瘦子见面,看看那个风水先生之前说的,到底对不对。   至于小瘦子,其实是极其不愿意去的,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将自己养胖了一些,结果又要长途跋涉,吃不好睡不好的,她实在是心情好不起来,不过听尔苗说了,这沿途估计有不少她没吃过的好东西,终于让她有了点兴趣。   如今天下的局势,想去庆国就必须借道燕国,西燕虽然闹不出什么乱子,毕竟他们还是依附于麒麟国存在的,所以接到戴国国主的国书后,葛隆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汴元信。   “告诉葛隆,如果尹蘅不在使臣团中,那放不放行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倘若发现了尹蘅的踪迹,就算是赌上全西燕人的命,也要将尹蘅抓住!”汴元信回复信使,他得令走了以后,邓岚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汴元信。   他知道那个裕娘死了,也知道后宫里现在多了个不人不鬼的妖孽。   只是,国主的后宫不是他们能干涉的,说得再多汴元信听不进去都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清楚未来麒麟国的方向,不努力变的更强大,就会存在被吞并的危险。   “陛下,您和尹蘅的恩怨,不能作为左右国家命运的标杆,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发展经济和军事,麒麟国如今经济尚未复苏,如果真的抓到了尹蘅,您难道还要倾全力去抓他么?”邓岚问。   毕竟,之前汴元信已经倾全力很多次了,没一次成功的。   ☆、第132章 错乱的记忆   汴元信望向邓岚,曾经一向对自己信任的将军如今眼神中也有了犹疑。   汴元信撤去眼中一直有的那抹疯狂,又恢复了曾经冰冷镇定的国主模样:“邓岚,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自我自私的人,所以才会失去昌平。”   邓岚微摇摇头说:“陛下,我不懂那儿女情长之事,也不知道对一个女人何以会在乎如此,但凡事都有能补救和不能补救的,您现在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能补救的,还要一意孤行,王妃到底是不是曾经的昌平公主您也清楚,着相于皮相,也是自欺欺人。”   “我知道……她不能活超过百天。”汴元信说着打开手边的一只盒子,将一把金匕首拿出来递给了邓岚,虽看起来平静,实际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说:“昌平心口三寸的位置是她的死门,待一月后我带她祭天归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邓岚震惊的看向汴元信,难道说,国主这是要将那“王妃”舍弃了?国主终于醒悟了?   汴元信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其实这就是我的一个梦,想知道她陪在我身边是什么感觉,可现在看来,感觉也是不对的,她,不是她。”   邓岚也不过多评价。心里却甚是安慰,只要国主能想通,比他们说多少话都强。   “陛下,尹蘅那边,想必不会那样安稳,此次戴国出使庆国,他很可能也会来,只是不公开身份,毕竟那天府君和尹蘅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继任太子,尹蘅不会缺席的。”   汴元信面色一凌道:“不管怎样,尽快将那十万骑兵派去西燕,若是一旦得知尹蘅不在戴国的消息,就先将他与戴之间隔断,我们堵截止水城,主攻麒麟关。”   “原来陛下您都是想好了的。”   “我只是太累,休息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懈怠,让你们担忧了。”   小瘦子观察了尹蘅一路。   他好像很少说话,也从来都不会笑,偶然让人觉得稍微有些温柔,也完全是因为他家那个小屁孩。   而且,那个小屁孩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特别的不好。所有人都能抱,唯独她不行,关键是不让她抱吧,还非要动不动就往她身边凑,凑过来好奇的看看,只要她一伸手,那小屁孩儿就哭。   实在是让小瘦子分分钟想拎着她打屁股。   小瘦子觉得,还是将热情都放在寻觅吃的上比较好。   这一路上,她还算舒服,本来以为会被无情的抓去骑马,没想到有小孩子还有孕妇,所以她可以蹭着坐马车。   只不过这个路程就比较奇特了,他们会进城,但是从来不住店,进城也只是买些吃的就赶紧离开,而且他们的车队没有任何护卫,伪装成了普通人。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有将军和我夫君在,就算是真有劫匪山贼,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小瘦子和陶暖在同一辆马车里,她抱着个鸡腿正在啃,这段路走的有点悬,看起来特别荒凉,这种地方必然容易出山贼,小瘦子的匕首一直放在手边,随时随地都在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陶暖其实还是挺喜欢小瘦子的,不知道是因为她太瘦了还是她眼神很纯净,总之让人有股想亲近的感觉。   小瘦子嚼吧着嘴里的肉说:“你这样颠簸的难受不难受啊。怀着孕坐车肯定难受的,你现在月份不大,胃口肯定也不好,等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陶暖温和的笑了笑,她倒是没什么特难受的感觉,就是刚怀孕的时候难受了几天,现在好了,只不过她有些好奇的问:“听你说的这么有经验,你生过孩子么?”   陶暖说着还打量着小瘦子,她这身子骨看起来就十三四岁,而且极度营养不良,不可能生过孩子。   小瘦子咔嚓一下咬了自己的舌头,她……没生过孩子啊?想破了脑袋也没生过,以前她忙的不得了,男朋友都没好好谈过,总不可能是天孕的。   可她怎么知道孕妇坐车不舒服呢?就好像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没有任何犹豫的。   小瘦子想不通,又撕了一条鸡腿,继续吃。   梆梆的几声,小瘦子听到了马的嘶鸣声,想掀开车帘看一眼,就听一声急喝:“在车里别动!”   车窗边挡了一个人,身形伟岸,一身黑衣,虽然吓了小瘦子一跳,但听着他那稳如磐石一般的声音,她所有的担心都没了。   陶暖也紧张了一下,但知道将军就护在车外,所以也不心慌,干脆等着结果,刚才那种梆梆的声音,明显是有长箭射击在车上了。   外面果然传来了厮杀声,小瘦子本来还想听听这里的土匪是什么吆喝头,但只听得哀嚎和惨叫,没人吆喝此山是我开之类的话。   过去蛮久了,小瘦子还是忍不住将车窗帘掀开了一点点,惊呼了一声乖乖,手里的鸡腿都掉了。   车边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十几具尸体,都穿着黑衣服,蒙着脸,这根本就不像是土匪啊!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我出去看看!”小瘦子抓紧匕首,却被陶暖拖住了衣袖:“你女孩子家家的,不会武功,不要出去……”   “你在这里呆好了!”小瘦子说着已经跑了。   她是女人,不会武功,但是有特别牛逼的匕首。   站在马车边上,外面的人都像是慢放的录像带一样比划着,一眼望去,来攻击他们的黑衣人死了四五十个了,还有七八十个……   小瘦子刚一出来,就感觉身边有个人不要命的举着手挥了过来,一把寒利的长剑朝着她脖子就砍,她特别轻松的先跳下车,走到那人身边,举起匕首就是一刀,当法医就这点好处,往哪儿割,割多重她也知道的很清楚,而且不会下不去手,不将那人当活的就行了。   那人就连睁大眼睛的动作都是慢放的。   小瘦子啧啧两声还踹了他一脚,将他身体倒下去的路线都改变了。   现在攻击的人几乎都围到有小娃娃的那个车边去了,小瘦子小跑着冲过去,站在尹蘅的身边,即便是在慢放的动作下,尹蘅也是要比别人出手速度快的。可见他若是正常情况下会更快一些。   只不过,围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既要保证不让人上车去,又要招架身边人的攻击,实在是有些吃力。   小瘦子一脸得意,因为尹蘅看到她的时候拧了拧眉,吼了一声:“回车里去!”   他还挺护着她的嘛,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   小瘦子骄傲的仰着脑袋说:“我就是来帮帮你,不谢。”   说着她挥刀,抢在尹蘅之前,将攻过来的三个人脖子都放了血。   她的出现,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她刚要得意。就被人拽着衣领向后一拖,刚才她站着的位置唰的一下,一把剑挥了过去。   小瘦子定睛一看,不知道哪里又冒出来的两个人,出招速度和尹蘅差不多,虽然对她来说也只是慢放的,可就算是这样慢的动作,也是她招架不住的。   他们刚才是直接朝着她去的。   这两个人,武功没有尹蘅好,可也是不差的。   “回车上去!”尹蘅又说了一遍,将小瘦子往车上扔,那两人不让他得逞,直接朝着小瘦子就攻了过来。   “你除了会说这一句。能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小瘦子撇撇嘴,奈何她衣领被尹蘅提着呢,也动不得。   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就算是一剑宰一个,也架不住这人海战术,小瘦子气急了,推开尹蘅,让他先挡着那两个比较厉害的人,她出手将那些慢的可以的先一个个放了血,但那两人知道在尹蘅身边讨不到好处,又朝着小瘦子攻来。   小瘦子回手招架,却没想到那两人根本就是声东击西,在尹蘅过来救援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转身将剑刃指向了尹蘅的脖颈。   尹蘅毕竟追的太快,反应也需要时间,眼见着剑尖要戳在他身上,二人下手又狠,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小瘦子也傻了。   心里大呼着,完了完了,这下将军保不准要跪了。   可是脚……却已经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拼尽全力冲到了尹蘅面前,一匕首挥开一把剑,震得她手腕生疼,但也只是将那人的剑尖打歪了,没能阻止他继续攻击,而另一把她来不及挥的,生生戳进了她的肩膀里。   疼疼疼……疼疼……小瘦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被挥开剑的那个人刚想继续还手,脖子已经喷了血,主要是他太专注于攻击了,就忘记了防守,而戳了她的这个想拔剑,可小瘦子实在是瘦,他一剑戳她骨头上了,拔了一下没拔出来,被限制住了,结果被尹蘅手起刀落砍翻在地。   小瘦子眼见着那男人的头和脖子分了家,咕噜噜的滚上了泥土,刚要回头看看尹蘅受伤了没,屁股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脚,将她结结实实直接踹进了身边的车里。   车里的娃娃本来就在哭,看到她哭的更厉害了。   小瘦子实在忍不住,骂了句他妈的。不但疼,心里更是委屈的没法形容,要不要脸?她救了他,他居然给了她一脚?   将匕首扔开,外面的打斗声节奏又恢复了正常,但是自打那两人死后,别的大部分都跑了,小瘦子捂着肩膀疼的发不出声音,尔苗赶忙帮她处理了伤口,那药粉一倒上去,更疼了。   小瘦子实在忍不住,嗷嗷的叫唤。   “你这孩子……怎么能那么傻,怎么能挡在他面前呢,你……”尔苗其实也被吓坏了,她都没看清楚小瘦子是怎么跑过来的,又是怎么挡在少主面前的,不过刚才那般危机的情况,要不是小瘦子挡过去,还挥开了其中一把剑,少主受伤是肯定的。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救他,他还踹我!”小瘦子越想越恨的牙痒痒,尔苗摇摇头说:“少主从夫人去世后。从没有像刚才那样情绪激动过,也只有在方才那一瞬间,我才觉得少主其实还是有些情感的……不管是喜还是怒……”   至少不像个木头人。   小瘦子两眼一翻,这会儿伤口已经麻木了,没那么疼了,可她这条胳膊看样子是废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是拿不了鸡腿了。   影响她吃东西的能力,她又是何必呢?好心没好报!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小瘦子开始奋力回想,刚才她明明心里是绝对不愿意去救尹蘅的,可是这身体怎么就不受控制了呢?这样下意识的反应,难不成……她是对尹蘅存了什么龌龊心思?   这念头一出,小瘦子直接给吓的睁开了眼睛。尹蘅挺帅气的不假。可是个鳏夫啊!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时冰块脸,这种男人她怎么会在乎的?她这是斯德哥尔摩了?   小瘦子坐起来,猛摇摇头,外面已经没有打斗声了,车帘子突然被掀起来,小瘦子看向站在外面的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尹蘅看到小瘦子伤口上已经被上了药,便打算放下车帘离开,但临走还是看向小瘦子,淡而又淡的说了句:“谢谢。”   小瘦子撇撇嘴,心里却不争气的开始消气了。   这画风不对,她自己对自己说,她得控制自己。不能乱来,不能任由这心头的野草胡乱生长,。   来攻击他们的人,没有来头,但是他们如今刚进入西燕境界就遭到了袭击,说明他们的行踪实际上已经暴露了,尹蘅当即决定回返,先回到戴国去,再做打算,毕竟带着孩子女人的,真要是被汴元信派人围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方面这般决定,一方面尹蘅亲自骑马将小瘦子带着,夜行赶路,白日休息,不到三天就到了庆国边境。   只要顺利过了连城,就一切都没事了。将车队送回戴国去,也是为了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   而尹蘅遭袭的事,汴元信自然也知道了,他不但没有感谢葛隆,还写了一封信将葛隆训了个体无完肤,自大的派出一百多个人就想去生擒了尹蘅,他是在做梦?现在好了,打草惊蛇,尹蘅必然是已经更隐秘的到了某处,没准已经到庆国了。   当然。小瘦子想掐死尹蘅,她愿意不愿意都被这家伙用块大斗篷包着骑马前行,虽然走的速度并不快,可架不住晚上赶路啊!   她是个生物钟特别正常的人,太阳升起就醒了,所以白天的时候就算是躲在再隐秘的林子里,她也是睡不着的,而到了晚上,她每每快要困晕过去的时候,尹蘅又要带着他赶路了。   第一天,她是很坚持的,就算是尹蘅坐在她身后,她也是尽量离他远远的。可到了第二天,整个人的神经都要炸了,困的好像闭上眼睛随时都能睡着,还不敢东倒西歪的睡。   关键是一路上除了马蹄的枯燥声,身后这尊冰神一句话都没说过,有时候小瘦子觉得,冰神大人估计连呼吸都快要省了。   终于在第二晚,她趴在马背上秒睡了。   尹蘅勒住了缰绳,从马上下来,确定小瘦子就算是睡着了也像只懒猴一样的紧紧抓着马不会掉下来,他才牵着马继续带着她步行。   距离天府君的受封大典没有几天了,他不但是要去祝福,更是要帮助天府君救人。   所以,他耽搁不得。只不过让这个为了帮助他受了伤的家伙连夜奔波,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尹蘅想到这里,看了马上的小瘦子一眼,她流着口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滋滋又笑眯眯的吧唧了几下,很清晰的唤了一声:“夫君,你也尝尝呢……”   尹蘅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都颤了一下。   这样的语气,还有那有点淘气的语调……尹蘅双目泛红的望向小瘦子,情不自禁的对着她伸出手,可还是在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将手收了回来,颤抖着轻声问了一句:“诺儿,到底是不是你……”   天明的时候。小瘦子醒了,一抬头就看到裹在大氅中走在马头前方的那男人,这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让她睡得更安稳,所以他一直都在步行,看样子也走了挺远的路了。   小瘦子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肩膀还是很疼,尔苗说了,没断骨头,就是在骨头上磕了个坑,但也要恢复三四个月才行。   尹蘅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将马停下,然后对小瘦子伸出手说:“休息一会儿吧。”   小瘦子看着尹蘅的手,脑仁一阵阵热。他那双手,手心里有茧子,但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是双很好看的手。   只是……是属于过另一个女人的。   小瘦子从马上自己蹦了下来,牵扯到伤口疼,差点栽在地上,尹蘅拉了她一把,被她触电一样的闪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小瘦子躲避着尹蘅的目光,找了棵树坐下。   尹蘅将水和食物递给她,还给了她一瓶创药:“尔苗说。每三日换药一次。”   小瘦子点点头说:“行,你放这儿,你去别的地方逛逛,我自己换药。”   尹蘅便离开了。   单手给肩膀换药不是问题,再将那缠的很复杂的绷布缠回去就是问题了,关键是如果固定不牢固的话,就会疼的很厉害。   小瘦子手和牙都用上了,要不是她身体柔韧度不够,恨不得把脚丫子也用上来,就算如此还是没能将绷布弄好,折腾了一身汗,她放弃了,打算将衣服直接套着。大不了就是个疼,疼就疼吧,她忍着。   就在她要去拽衣服的时候,身上的绷布一紧,她震惊的回头,尹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虽帮她包扎的很顺,但却是将脸偏向一边的。   “我帮手下将士们包扎过多次,可能会有点紧,但更有利于你骨头的恢复,忍忍。”尹蘅说着迅速将绷布绑好了。   小瘦子自己穿好了衣服,被固定紧了确实就不会那么疼了。想对尹蘅再说声谢谢的,但还是觉得省省吧。他估计也不在乎这个,说不说反正他都是个冰块脸,就不浪费口舌了。   “今夜我们要过连城,那里有守军,可能会比较颠簸,你养足精神,进入庆国境内后,有人接应我们,到时候就可以住店了。”   “哦……”小瘦子也冷冰冰的应了一声。   但是听说能住店了,她还是很高兴的,一直睡在床上不觉得它有多珍贵,真的脱离几天以后才发现,床真的是太重要了!   毕竟要奔袭。小瘦子马术又不怎么样,尹蘅还是将她护在了怀里,她尽量缩低一些,尹蘅这匹马跑的还是挺快的,小瘦子也觉得自己挺厉害,能这么快就适应了骑马的颠簸,以后若是真的能回去,也能给别人吹,她学会马术了。   小瘦子一愣,她真的还能回去么?   连城夜晚城门是关闭的,但有轮值更换的空档,会开启一个小门,尹蘅算的就是这个时间冲过去。他带着小瘦子提前到了城外,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轮值时间。   “等下我带你冲过去,你抓紧了马,就算是我临时离开了马你也不要动,知道了么?”   小瘦子点点头,将马鬃毛拽紧了一些。   尹蘅立于城门外,看准了时机一夹马肚子,逐月飞奔了起来。   听到马蹄声的那些守卫们回过头的瞬间,有几个已经被抹了脖子,所有人第一想法都是进攻或者逃跑,没一个是想着关门的,尹蘅顺利冲过了南北城门,而就在已经离开连城范围的时候。几只羽箭朝他射过来,他挥剑一挡,但逐月带着两个人速度不能快到避过羽箭,所以尹蘅狠抽了逐月两下,飞身而起,踏地而行,先一步冲出逐月,继续向前跑去。   不远处果然有人埋伏,被尹蘅先一步赶到激了出来,缠斗中逐月顺利跑过了这个区域,小瘦子紧紧的抓着逐月的鬃毛,主要是她不管怎么喊,逐月都不带减速的。   突然,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寒风猎猎的,她也是这样坐在马上,飞奔着,然后……然后她好像是猛的一拽,然后那匹马便立了起来。   小瘦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拽鬃毛,逐月也立了起来,她脱口而出的说了句:“回去救你的主人!”   不然……他就要被狼吃了。   小瘦子一惊,尹蘅是在和别人打斗,可绝对不是狼啊?她为什么会觉得,有狼呢?   小瘦子骑着逐月又奔回来,尹蘅心里有些怒,但还是飞身而起落在了她身后,调转逐月的马头继续前进,身后追来的人都被他干掉了,若是逐月能自己跑,其实他们速度还能更快一些,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为什么要回来呢?   心里一阵疼,那时候他们在平原上被狼群袭击的时候,李诺也带着追风回来接过他。   他的记忆,也开始错乱了么?   ☆、第133章 好听的花子鼓   小瘦子又缩了下去,看样子已经没人追着他们了,可是她心却跳的厉害,许久后,尹蘅将马速放慢,走了几步之后他下了马,继续牵着马前行,小瘦子坐起来。虽然已经晚了,可她今天没有什么睡意。   “我刚才……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小瘦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感觉如果她不骑着马跑回去,尹蘅没准自己还能跑的更快点,后面纯粹就是为了保护她才坐上了马。   尹蘅默不作声,小瘦子也不想自讨没趣,晃着晃着就困了。   趴在马上以后很快小瘦子就睡着了,尹蘅这才停下来,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他以前觉得,这个女人和诺儿是完全不可能有关系的,但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她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既然诺儿都能记得甚至可能是前世的记忆,那也就有可能重新回到他身边……吧?   终于能住店了,天府君派来接应尹蘅的人也和他汇合了,将小瘦子安顿好之后。尹蘅才得知,汴元信也主动向庆国递了国书,要与王妃一同,来参加庆国太子的册封大典。   天府君手下说:“我家主子要我给您捎句话,他已经同意汴元信来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麒麟国目前是和庆国交界的,关系闹的太难看也不好,主子说您会理解他的决定的。主子还说,若是您不想见到汴元信,他可以提前安排……”   尹蘅微微摇头说:“不必了,你去回复你家主子,我还是会按着和他约定的时间去见他的。”   天府君的人走后,尹蘅心里一阵阵发慌,汴元信和王妃来了……那带来的,岂不就是诺儿?   他突然有些后悔,就算是赌上一切也应该带军队来,至少不管能不能成功将诺儿带回去,他也应该搏一搏。   但是,冷静下来的时候尹蘅又开始嘲笑自己的想法。想到诺儿的时候,他是随时随地会不淡定的,戴国的士兵们又凭什么要为了他无辜送命呢?   这一切等见了诺儿之后再议吧。   小瘦子到了隆关就兴奋了,主要是她看到了很多唱花子鼓的艺人。关键是还有皮影戏,她可是对那个特别感兴趣的,这作为传统文化已经不是特别普及了,想看就得去专门的地区看。不是说在哪里都能看的到了。   小瘦子发现,那块木牌子在庆国也是好用的,她其实本来不想再动里面的钱,只是隆关看起来好吃的不少啊。而且还有戏听,她这么爱凑热闹的人,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取了银子去买票,就听前面两个人在扯闲话。   “听说这些演皮影戏的匠人啊都是梁国来的,不过皮影戏和花子鼓结合在一起还真是好啊,出的一个个爱情故事还有感人段子,真是有趣。”   “是啊,比读话本子还有意思呢,只不过说起来也巧了,听说当今太子的心上人以前也是个唱花子鼓的,还很有名呢,只不过据说那女人不可能进的了太子的后宫啊,连个名分都拿不到。”   “哎,太子本来也是无心国政的,谁想到之前那个就死的那么惨呢?”   “他那不叫惨,那叫自作自受!”   “得了。不要妄议这些了,你可知,那麒麟国主也来了?听说他带来的王妃那叫一个美,天底下可能都没有那么漂亮的女人了!”   “听说了。说那皮肤好的很,吹弹可破的,肤如凝脂,貌美如花啊。只不过,就是一直冷冰冰的,好像傲慢的不得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可不就是?那王妃一个时辰前还在游画舫呢,不过那麒麟国主也是一表人才啊,两人倒是登对。”   小瘦子拧着眉头,捏着银子做了半天思想斗争,还是觉得应该继续看皮影戏,就不去凑热闹看那个王妃了。这种名人见面会往往到最后就会一团乱。她本来就瘦,万一给挤个好歹,怪不值当的。   花子鼓开始了,有人兜售小零食。这不管在什么地方,观戏娱乐时配上零食都是很重要的。   小瘦子人虽然瘦,但是买了最大份的,抱着一大盆一边看一边美滋滋的吃,这里的零食都是极好吃的啊,梅子,花干儿,小酥饼。还有好喝的果子浆,简直太赞。   唱花子鼓的人更赞,那角儿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叫一个勾人,小瘦子听着听着就跟着哼哼了几声。不但哼的在调上,还连下面唱什么都记得。   小瘦子被周围的人夸了:“你唱的很好啊,这可是隆关的名角儿,你可是常常听她的戏?”   小瘦子干笑着摇摇头。她确定她没听过。   可是没听过,她怎么唱出来的?这又不是流行歌曲……   小瘦子手里那一大盆零食突然变的食之无味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她以为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可现在看来,她不但属于,而且好像还和这里有着很深的羁绊。   这份羁绊。到底和尹蘅有没有关系呢?   她每天都醉心于吃吃喝喝,好像也已经忘记了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份秘密这份初衷了,找个时间她得和尹蘅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看完花子鼓回到住处。小瘦子又惯性的买了不少吃的,塞了一嘴的五香豆,正嚼的高兴呢,进门就碰到了另一个男人。他看起来也是挺俊朗的,只是相对低调,用带纱的斗笠遮着脸,小瘦子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那斗笠做的不错。能设计出来的人估计也是个聪明人。   上楼回房间,一推开门小瘦子就傻了,方才那男人也在屋里,还有尹蘅,男人不带着头纱了,长相确实不错,但没有尹蘅好看。   小瘦子抬头看了看房间门上的字,她……走错屋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推错门了。”小瘦子说着赔着笑要关门,尹蘅看到她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吃的,说了一句:“可有什么吃食,送过来一些。”   小瘦子心想,嗯,这是要招待客人,估计尹蘅忙也没空张罗,她花了不少不属于自己的钱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   小瘦子一股脑儿的将吃食全送了进去,连句谢谢也没听,转头就跑了。   没的吃了,她得再去买一回!   ☆、第134章 最熟悉的和最陌生的   “这位是?”天府君看着堆在桌子上那一大堆吃的,有些愣。   尹蘅默不作声,天府君微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毕竟尹蘅刚失去夫人不久,他也不喜欢探究别人的私事。   “要救的人在何处。”尹蘅许久后问,天府君本来很平静的表情微变了变道:“不知道,应该是被太子余党抓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之前那些人说了,若是他坚持接任太子,就要那女人的命,按着他的推算,小芸必然是要受苦的,只是应该还不至于伤了性命,因为他表现的越不在意,他们就越不可能对她下狠手。   只是……天府君心中一震,皮肉之苦她受的,心里会不会怨怪他?   “向奈。你真的想接任大统,为的是什么呢?”尹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天府君有些茫然的看着尹蘅,低下头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这片地方被他人染指,还有已经在这里安居乐意的人民被他人奴役。”   “所以你就牺牲了女人,是么?”尹蘅又问。   向奈拧了眉头,许久后说:“也不是故意的,我越是表现的在意,他们越可能伤害她……”   尹蘅微微一笑道:“我曾经和夫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我的挡箭牌,我用她做了很多事,她名声不好,被世人诟骂,后来甚至被刘志带去殴打,我都觉得,因为我养着她,所以她给我一些回报,是应该的。”   天府君静静的听着,尹蘅虽看起来也是很平静的,实际上心情却是极痛的。   “直到后来,我突然觉得和她在一起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是那样的珍贵,我就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爱护她。”   “直到现在,这种悔意在我心中不停的放大,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天府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尹蘅的话就像是针一样扎在他心口上,他不是不在乎小芸,只是……他告诉自己他没那么在乎。   天府君走的时候小瘦子刚好又买了一批东西回来,本打算进屋去大快朵颐的,结果尹蘅将他房间里没吃完的也送了过来。   “我是挺能吃的没错,但你们不能这样浪费粮食吧?横竖也是钱买的……”小瘦子心疼,摸了摸塞在袖子里的木牌子,也不知道哪个冤大头被她这么花钱,这就像张银行卡了。怎么丢失的人也不知道挂失的呢?   “等下我要出去救人,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要四处走动。”   “我也去。”   尹蘅不理她,转头要走,小瘦子眯着眼睛说:“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外面到处去说你在这儿。”   这威胁人的性子,又是像了谁……   尹蘅平静的回头看着她,小瘦子鼓起勇气假装勇敢,实际上心里没底,她怕尹蘅捶她。   不过。尹蘅还真的带着她去了,小瘦子被尹蘅带着用轻功在屋顶上乱飞,她差点就惊叫出声了,作为一个连游乐场刺激项目都不敢玩的人,这感觉实在是酸爽。   “你说,你刚跑的那么快,是不是故意的?”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小瘦子恶狠狠的瞪着尹蘅,尹蘅不说话,沉默的望着下面房子里的动向,按着天府君提供的情况,太子余党为首的那个就住在这里,那女人会不会关在这儿,或者关在哪儿,通过这里的人就能摸过去。   快要子时,小瘦子已经被瞌睡虫折磨的快不行了的时候,下面终于有了动静,两个彪形大汉从房间里出来,用麻袋扛着一个女人。   毕竟看不清长相,尹蘅也没有立刻动手,一直跟着他们到了接近城门的位置,那里有马车接应,这个麻袋里的女人被塞进马车带走了。   “我怎么觉得,这是人贩子?”小瘦子的瞌睡也被这可怕的事情惊没了,尹蘅带着她隐于黑暗中,轻轻的应了一声:“嗯,是皮肉生意。”   小瘦子猛吸一口气,那不就是说,他们要救的人没准已经被卖了么?   尹蘅将小瘦子抓紧,又想追出去,可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小瘦子本来被他像是提着麻袋一样,突然就失了平衡,活活给扔在了地上。   小瘦子回头就想骂,可看到尹蘅这样惊讶的表情,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顺着尹蘅的目光看过去。小瘦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赞了一声,好美的姑娘!   虽然她穿的挺低调,粗布麻服的,可那姿色真是一顶一的强,只不过就是动作不太雅观,她身边围了几个壮实的士兵,她正在挨个调戏。   小瘦子长叹一声,有料就是不一样。想怎么勾搭男人就怎么勾搭男人,男人还都一脸乐意,不像她,以前干法医就无人问津了,跑到这烂地方还弄了个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光板身子……   长叹一声。   小瘦子正郁闷呢,尹蘅已经走到那女人身边了。   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本来一脸魅色的女人回过头,看到尹蘅的时候眼睛一亮,接着就很正式的转正了身子。对着尹蘅福了福说:“这位小相公,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小瘦子抖了几抖,这语气糯的嗲的,嗲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尹蘅一直没说话,许久后伸出手,直朝着那女人的脸颊而去。   小瘦子心里喊了句没羞,撇过了头,没想到看起来一派正气。对夫人忠贞不二的男人,看到个艳物业就把持不住了,哎……   可怜了尹蘅的夫人,在天有灵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小相公,你这般着急,不好吧?”那女人说着怕尹蘅后悔,拉住了他的手直接往自己胸口摁,她这一个大胆的动作却突然惊醒了尹蘅,他收回手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   小瘦子是看不到尹蘅表情的,但是她却眯着眼,啧啧又啧啧,其实没看到自己浑身都在冒酸气。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尹蘅说着转身要走,那女人明显不放弃,浅笑着问了一声:“你可认识李诺?”   尹蘅果然停下了脚步,震惊的回头看向她,她款款而来,绕到尹蘅前面,抬头端倪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不瞒小相公,我就是李诺,只不过遭了一场劫难,失去记忆了。”   “信你有鬼了,这么烂的说辞……”小瘦子切了一声。   但是显然,尹蘅是信了。   “诺儿……”尹蘅将那女人直接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小瘦子一脸懵逼的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个人,关键是那女人也特自然就缩在了尹蘅的怀里。   小瘦子站起来,瞪着尹蘅说:“救人不救人了?”   尹蘅未动,倒是那女人先看向了小瘦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推开尹蘅,风情万种的朝着小瘦子走过来,绕着她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抬手,又啧啧的嫌弃着将爪子收了回去。   她今日心情好,就不打这贱蹄子了,好不容易碰到个比汴元信还俊朗的小帅哥,她不能毁了自己的形象。   “小相公还有要事就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每天晚上都等着你。”女人说着还用手指勾了勾尹蘅的下颌,他真的就像是石化了一样的,一动不动。   小瘦子招架不住了,催促尹蘅说:“你快点吧,再恶心下去我要吐了。”   那女人是真的想打人了,却没想到尹蘅拉住她的手腕,拦着她的腰将她直接带走了。   小瘦子眼见着尹蘅上了屋顶几个跳跃没了人,刚才心里还嗷嗷得意呢,这会儿就成了被人扔在异地的可怜狗……   问题是,她迷路啊!   客栈在哪儿啊!大半夜的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啊!可是到处都是鬼打墙啊!她分明觉得哪里都眼熟啊!又分明觉得哪里都没娶过啊……   小瘦子在隆关迷路到死的时候,尹蘅已经将“李诺”带出城外了。   他来隆关本来就是要将她带回去的,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原来她没死,原来……她只是失忆了。   失忆没关系,只要她还在,他就一定会好好的护着她,再也不让她离开了。   “小相公,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李诺”其实心里也有些慌了,她是趁着汴元信去会见那个什么天府君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谁想着被半路杀出来的帅男人给劫走了?   且不说这男人能不能给她提供锦衣玉食,就算是那方面到底行不行她也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李诺”直接将手伸进了尹蘅的衣服,尹蘅身子一颤抖,没能把握平衡,回身撞在了树上,从半空落下来时,她将他缠的更紧了,水蛇一样的向上探着,冰凉的唇直接就咬住了他的嘴。   尹蘅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处滑下来了。   “李诺”哪儿管这些,她在意的是所有的男人会不会对这具身体感兴趣,至于男人内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伸手向下一探,察觉他全无反应,她拧着眉头用力一推,向后退了几步,清冷的看着他说:“真是可惜了这皮相,原来是个不行的。”   尹蘅不气也不恼,诺儿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并不在意。只想将她尽快带回麒麟关去,总有办法搞清楚的。   “我们走吧。”尹蘅说着又要抱李诺,毕竟他对她全无防备,所以当她将一只尖利的针扎在他肩膀上,顺着伤处麻木感迅速蔓延至全身时,他都没有怪她。   “对不住了,我夫君还等着我呢,我可不能被你这不明不白的人拐走了,你将我带了这么远。又是摸我又是吻我的,就算做你长的还不错的报酬了吧。”   “李诺”说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尹蘅挣扎着不能动,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嘴角露出了两个字,诺儿……   天亮了,最早的早餐铺子开始营业了,老板开了铺子门,抱着大笼屉要出来的时候,脚下一软,接着就听嗷的一声,吓的老板包子掉了一地,他自己也倒在地上被笼屉砸了。   小瘦子坐起来,抱着被踩红的手指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骂:“你神经病啊!”   老板特别委屈,自家铺子门口睡个人,弄翻了他的包子还骂他是神经病,这什么世道?   小瘦子本来就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寻个赶紧地儿要睡着了,就被人踩成了这样。   “看你可怜,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老板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倒霉,打算回去重新包包子的时候,吧的一声,一锭银子砸在了桌子上。   老板回头看了看其貌不扬的瘦子,想不到还挺有钱的。不是个乞丐,那为什么要睡街上呢?   “连着刚才掉了的那些,加上你今天卖的所有,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给!”小瘦子仰着头,用鼻孔看着老板。   “够是够了,你这么瘦,吃的了么?”   “你管我吃不吃得了!蒸!”   半个时辰后,隆关这家包子铺门口派了十多米的长队,今日包子铺被人包了,所有人都能来免费拿包子,拿完了去对包子摊上坐着的那瘦子“恶狠狠”的说一句尹蘅是混蛋就行,说的声音特别洪亮的还能多得一个。   没多久,全城的人都在传这件事儿,老板本来都不打算做了,奈何来的人越来越多,小瘦子又砸了一锭银子,他便将为明天准备的馅儿都拿出来用了。只不过发面是来不及了,死面包子。   尹蘅没能带走“李诺”,自然是要回来继续寻的,结果一进城就听到人在讨论这件事,这才想起来小瘦子被他扔了。   顺着找到了那家包子铺,看到小瘦子斜靠在桌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嗑着瓜子儿,心里又是猛的一揪,诺儿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干这事儿,不吃饭只喝茶。还要嗑瓜子,然后就把胃弄的不舒服,要他背着她满屋子转……   这神情,姿态……   尹蘅低着头,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无比的失败。   明明诺儿没有死,他却非要将另外一个人认成诺儿……   想到这里,尹蘅脑海中就像是过了一道炸雷。   如果……那个诺儿不是诺儿,而诺儿兴许真的没有死,或者说……没有离开呢?   昨夜他脑子懵了,为什么没有让小瘦子和诺儿握手,兴许真的会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呢?   尹蘅想着已经不自觉的到了小瘦子身边,刚想夺她手里的茶壶,她就像是知道他意图一般的转身闪开了。   小瘦子自己也特别惊,她怎么知道有人要夺她的茶壶呢?   看看手里的茶壶,还有对着尹蘅伸出的手指,她差点就喊出一句呔,妖怪。你给我站住!   小瘦子拧着眉头,将手里的茶壶一扔,心情不好将脚边的椅子也踹翻了,来给她说尹蘅是混蛋的人以为他说的不好,又是一阵大喊,连着喊了十几次。   “得了!再喊你脑袋要搬家了!”小瘦子烦躁的不得了,瞪着那人吼回去。   “老板!东来客栈在哪儿!”小瘦子隐约记得那客栈有这几个字,但到底是不是这么念,她不知道。   老板果然一脸懵的看着她。   小瘦子受不了的挥挥手说:“罢了罢了,我继续迷路去吧,反正也迷了一晚上了……”   手突然被牵住,小瘦子一愣,接着就被人带着大步朝前走。   “你现在补救有什么用?带着那美妹子走了就别回来啊,回来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小瘦子骂骂咧咧,尹蘅却不回头,只是拖着她继续向前走,绕过了两条街,站在了熟悉的客栈门口。小瘦子撇撇嘴心想,居然就在距离她这么近的位置,昨儿晚上白睡大街了,还被人踩。   “你迷路,迷了一晚上?”尹蘅平静了许久后问,小瘦子气鼓鼓的懒得搭理他,冷哼哼的说:“你管得着么?”   尹蘅双手都在颤抖,将小瘦子往客栈里一推说:“不要再跟出来,我有事要办,就算是我不来接你,也会有人来接你的。”   尹蘅说着转身就走了,小瘦子想着他怎么也得给自己好好道个歉呢,结果,就是这个结果?   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第135章 不该遗忘的那个人   天府君的太子册封大典准备的异常隆重,庆国本来就是重礼节的国家,仪式需要进行整整十天,从最开始的焚香沐浴到最终的祭天成礼,天府君都需要一条条进行完毕。   而就在这繁杂礼仪进行的同时,汴元信也没有闲着,他不停的和庆国国主见面,表露着麒麟国的修好之意。   就算是尹蘅和庆国马上上任的太子关系再好,只要国主还活着,太子的意思就不能决定国之将来。他绝对不能让戴国同庆国联合起来,否则麒麟国就会处于被两面夹击的状况,不管未来,他去进攻哪一个,都会有被从背后打击的危险性。   汴元信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王妃在做什么。他对她一向宽容,杀人乱来都不管,更何况是她去外面瞎折腾,而汴元信有自己的想法,若是通过王妃能将尹蘅钓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坚信,尹蘅一定已经来了庆国。   只不过,王妃“李诺”却不是这么想的。随着她醒来的时间越长,她所能想到的坏主意就越多,心中常怀善意的人这世上少有,但满心都是恶意的人也是少见的。   “可打听到了?那丫头在哪儿?”   “李诺”自从昨夜走回来气儿就不顺,她被汴元信好生供养着,捧着供着都怕她被怠慢了,昨夜却在那丫头那儿吃了憋,她虽然没有明着损她,却敢出言顶撞,岂有此理?   如今已经成为“李诺”心腹的一名侍卫小声说:“住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里。”   “李诺”不屑的笑了笑,心想就这么点本事,藏都不知道藏的,就别怪她对她不客气了,但想到昨夜那轻功不错的男人,虽然她还想不通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可她隐约感觉的到,那瘦女人对那个男人的情感没那么简单,这倒是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那男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不过估计也没多在意,不然不可能一见到她就将那女人丢下走了。   她又问:“那帅气的儿郎可打听清楚了?”   侍卫欲言又止,察觉到王妃有些不高兴了。赶忙说:“大概……是您曾经的夫君。”   “李诺”闻言挑起了眉,这倒是新鲜,难怪那男人见了她就哭了,还要那么坚决的带她走,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啊?   既然是这样,她改变主意了,直接宰了那瘦丫头就没意思了。她要先让她难受一阵子再说。   “你给我打听清楚,李诺和那个男人之前所有的点点滴滴,重点去问问他们夫妻感情好不好。”   那侍卫离开了,汴元信也回来了。   “李诺”娇滴滴的迎出去,趴伏在汴元信的胸口,小声说:“陛下回来了,这些日子这么忙,都要疏忽我了。”   汴元信自然是看到那侍卫出去的,王妃最近一直都在调查关于李诺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不管如何,他本决定在麒麟国的时候解决了她,看来她是离不开庆国了。   “庆国太子继任大典需要进行几日,你可想去什么地方逛逛,我带你去。”汴元信说着低头看向“李诺”,虽然眉眼间有愧疚和不舍,可不管怎样,他想通了,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现在宁愿她重新变为一具尸体,至少不用让他每次看到她矫情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他会觉得,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在亵渎他喜欢的女子的身体。   也是时候该醒悟了。   “李诺”表面看起来很高兴,心里却是极不情愿的,毕竟汴元信不去忙,她就抽不出身去做坏事了,也只有折磨人,杀人,那样的乐趣才能让她的心得到安慰,不去做就太可惜了。   “陛下不用去忙了么?”   汴元信握着她的手说:“嗯。不去了。”   “那就好,我真是怕您累坏了身子。”   汴元信微一笑,将“李诺”抱在怀中说:“带你去城外逛逛可好,风光不错,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经常来庆国,正好庆国国主相邀,我便答应了。”   “李诺”心里骂了几百遍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答应。表面上还是谦顺的点点头,应了一声。   汴元信晚间要去参加国宴,“李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便在汴元信走后,泡进了水桶里,她要养足精神去找人。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她如今需要泡在水里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真的感觉自己开始逐渐的活过来,这身体她也用着越来越顺手了。   “李诺”得意的抬起手臂,就像是故意和自己身体对话一般的说:“你倒是有眼光的,有个那么俊朗的夫君,还牵着一位帅气的君王,不过你这身子我用着挺好。你该谢谢我,是我让你又活过来了,还能让那两个男人继续宠爱你。”   阴森的笑声从浴间传来,尹蘅站在窗外一动不动。   这是他第二次接触她,却已经从心里认定,诺儿身体里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就算是诺儿真的失忆了,也不会变成如此蛇蝎心肠,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   汴元信走了没多久,“李诺”就直奔小瘦子住的客栈去了,她并不知道尹蘅其实暗中跟着她,到了客栈得知尹蘅不在,她反而变的极为嚣张,一脚踹开小瘦子的房门,小瘦子正用热水泡着脚,啃鸡爪子呢,看到来人,鸡爪子都掉洗脚水里了。   小瘦子哗的将脚从水里拔出来,跳回床上就往最里面的位置缩,那女人身后还跟着带刀的侍卫,今日也不是粗衣布服了。穿的相当华丽,但是就算长相再柔美,也挡不住那一双眼所散出来的恶毒。   “你干嘛?”小瘦子暗中握紧了匕首,但暂时没有将它拔出来。   “你要知道,自我醒来,就没人能忤逆我,敢忤逆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李诺”坐在了房中的椅子上,傲慢的看着小瘦子,小瘦子越看她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有一种品味受到了极大挑战的感觉。   “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会把脖子露的太多,女人太阳晒多了会老的,皮肤是保养的,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折腾,关键是你还穿的这么艳,你这身子就适合清淡一些的颜色,还有还有,你头上插的那是什么玩意儿,花里胡哨的,你本来脸蛋不丑啊,至于把自己打扮的这么严肃么?就像是……”   青楼里的姑娘一样。   小瘦子聪明的没说下去,因为那女人的脸已经快变成青黑色的了。   她涂着艳红指甲的手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小瘦子吓的向后又缩了缩,那女人气的不行,眯着眼瞪着小瘦子,对身后的侍卫说:“把她的皮给我扒了,骨头剁成块喂狗!”   侍卫看样子还真打算照做。小瘦子也知道此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决定谁敢过来抹了谁脖子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李诺”愤怒的望向门口,不知道是谁这样不识趣,这个时候闯进来,看到是邓岚的时候有些愣,这人是汴元信身边的心腹大将,怎么就跟到这里来了?   邓岚不似往常提着虎头大刀,手里捏着一把轻巧的金匕首,看向王妃的时候眼神虽然也是相当恭敬的,但却没有任何温度,冷冰冰的。   可能,还带着点厌恶。   小瘦子还在权衡来的人是不是来救她的,可看那人穿着打扮反而更像这个死女人身后的侍卫那种风格。难不成来了个更猛的?那侍卫她估计能勉强摆平,万一这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呢?   小瘦子开始打退堂鼓,想着怎么逃跑。   就在小瘦子不知怎么办的时候,邓岚对王妃微微颔首道:“王妃娘娘,国主觉得今日夜色不错,夜宴过后就想带王妃去赏月,所以特命属下来接王妃。”   “辛苦大人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做,大人可能去外面等一会儿?”   邓岚不吃那一套,沉默的望着“李诺”说:“国主要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李诺”本来就一肚子火,遇到个不尊敬她的心里更不舒服了,她本来就特别易怒,这一下更暴躁,又猛拍了一把桌子说:“知道你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大将,我才给你个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滚出去!”   小瘦子觉得自己快成背景摆设了,不过这女人居然是王妃啊,难怪那么大架子,不过她也挺想不通的,一个王妃大半夜的出去和侍卫鬼混,一副空虚寂寞冷的样,难不成是那国主不行?   小瘦子撇撇嘴,微叹了口气,却还是被“李诺”听到了。   她横眉瞪着小瘦子怒吼道:“你叹什么气!把她给我宰了!”   邓岚下意识的想出手阻止,不过这瘦子看样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杀不杀都无所谓,不能耽误他的正事才是真的。若是王妃杀了她就能乖乖跟他走,那杀就杀了吧。   侍卫见邓岚也没阻止的意思,拔了刀就朝着小瘦子去了,小瘦子将手里的匕首拔出,未等侍卫出手,先一步将那侍卫的脖子抹了。   邓岚也是第一次见到速度这么快的人,直到侍卫倒下去,他才反应过来小瘦子已经到了王妃身边,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小瘦子的匕首已经紧紧的抵在了“李诺”的脖颈上。   而就在同一时间,“李诺”伸手攥住了小瘦子的手……   邓岚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带王妃出城后给她一刀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对准了汴元信说的位置,邓岚全无犹豫的将匕首没柄戳了进去,王妃心口位置流出来的居然不是鲜血。而是浓黑的东西……   “李诺”瞪大了眼睛,嗓子里破落的发出极其可怕的声音,邓岚只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巨大力量将他直接弹飞了,就在同一时间,小瘦子被人一脚踹在腰上,这一脚相当的狠……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跌在地上之前。她看到尹蘅将面部剧烈扭曲,张嘴依旧在尖利大喊的女人抱在了怀里。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的带着那女人走了。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他在她面前带着她走,这是第二次,他将她扔在了这里。   小瘦子脑子被剧烈冲击着,眼泪不可控的从眼睛中疯狂的滑落,她伸出手,颤抖的朝向尹蘅离去的方向,用尽全力的唤了一句:“夫君……”   只是,尹蘅没有听到。   邓岚也被突然而至的尹蘅惊着了,小瘦子如闪电一般的身形本来就惊到了他,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李诺的身体又被尹蘅抢走了。   不管怎么说。王妃的尸体是绝对不能允许尹蘅带走的,邓岚想也不想的追着尹蘅去了。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一片片的碎片,就像风吹过的樱树林,过去所有的点点滴滴就是一片片花瓣,卷在一起随着风打着卷,她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痛苦的,幸福的,难过的,遗憾的,统统袭来……   她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她到底忘记了多么不该忘记的人?   原来,她才是李诺啊……原来。她最爱的那个人,一直就在她身边啊。   她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小瘦子只觉心口闷痛,终于是抵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晕了过去。   尹蘅抱着李诺的尸体一路狂奔,就像是在鸦子岭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嘴角的笑容点点散去,瞳孔中的眷恋一丝丝离开,直到最后,他连她的尸体都没有守护住。   再次见面,还没有分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就又一次……死在了他面前。   尹蘅迎着狂风飞快的奔跑,直到无人之地,体力耗尽之时,再也奔跑不动,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趴在李诺的身上抑制不住的痛哭。   嘶吼声响彻天地,诉说着老天的不公,质问着神灵的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他经历的都是她的离开……为什么!   “诺儿,不要……诺儿……不要离开我,诺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能在我身边,诺儿……”尹蘅泣不成声,心被撕了一道口子,就算是这颗健康的心,也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震的他从胸腔引向全身都是剧烈的痛苦。   ☆、第136章 重逢   炽热的火包围着一个疯狂的灵魂,灵魂愤怒的想扑回之前一直寄宿着的身体里去,却因为忌惮这火焰不得动弹,红发女手拎着金锤一步步靠近她,那灵魂先前甚是嚣张,此时此刻也终于安静下来,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红发女身后站着不少人,她们都一脸愤怒的望着那灵魂。   “冤有头,债有主,苍天好轮回。”红发女说着扬起手中的锤子,对准了火圈中死魂的额头,狠狠一击,她连声哀嚎都没有,瞬间就散了。   与此同时,就在死魂不远处尹蘅怀里的女子脸上的皮肤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接着她的手背也如此……   “你们,都往生去吧。”红发女回头看着身后那些死魂,她们虽依旧面露苦色,却已经不再怨恨和痛苦了,唯独一人,沉默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望着尹蘅怀里那具尸体。   红发女看向她。一抬手,将她身后的绿色光球拿走了。   “你曾夺走过她人往生的机会,所以为了公平,你也是没有往生的。”红发女说着微微动了动手里的金锤子,其实她突然挺可怜这女人的,在她跟过来之前,红发女看到了这个女子生前所有的记忆,也是个可悲的女人。   裕娘茫然的看向红发女,缓缓跪下来,在接受最终的制裁之前,她茫然的抬头问:“我那往生门,会送往何处?”   红发女看着手中凝动的光球,笑了笑说:“这你就不必操心了,不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必经这人间疾苦,你就此……散去吧,就像多年前的那个男人一样,他不会等着你,你也无需等着他,挺好。”   孽缘终结于此,挺好。   金锤触到裕娘额头的那一刻,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死魂是没有眼泪的,只是红发女看到,裕娘哭了。   “这个傻男人啊……”红发女看了尹蘅一眼,说着也散去了。   ……   “这不正常。”   倪达叶翻了个身,让新招来的小倌给他换个方向继续按摩肩膀,哼哼唧唧的问钱星星:“你最近快成神棍了知道么?看什么都不正常,狗看星星用来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   钱星星回头狠狠的瞪了倪达叶一眼,不乐意的伸手指着天空说:“你才狗呢!要不怎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看得懂么你?看不懂你瞎嚷嚷什么啊!”   倪达叶撇撇嘴,得意洋洋的笑望着钱星星说:“嗯,你看的懂,看得懂给我说说,你都看懂啥了?”   钱星星特别严肃的说:“女娇星重新出现了,就在刑天星的边上,虽然现在刑天星还未完全亮起,但是帝星却开始闪了,异常闪烁!”   倪达叶之前也听钱星星嚼过很多次舌头了,知道这几颗星星都代表着什么,他爬起来走到钱星星身边,看向钱星星指着的方向,那里确实本来只有一颗星的,如今变成两颗了。   倪达叶很淡定,一脸学者表情的解释说:“你要知道,星辰很可能是千万年前存在的,你本来能看到的星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你看不到的也会突然冒出来,这没什么不对。”   钱星星斜睨着倪达叶说:“你就能确定。科学解释的一定是真的?你乘着飞船去看了?”   倪达叶切了一声,挥挥手又躺回去,让人继续给他摁肩膀:“你这么说,没朋友的。”   “爱信不信,我告诉你,倪达叶,李诺没准还活着。”   倪达叶愣住了。   钱星星回头望着他,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说:“而且,根据鬼老医给我们的图,哪怕只有一半,我也已经大概能知道天机门在哪里了。”   倪达叶眼睛一亮,但毕竟有外人。这个话题还是不要讨论了,便又插了言:“你说的帝星突然闪烁,代表着什么?”   “书上说,这夜空中哪颗星最闪,哪颗星对应的人就会主宰世间,目前看来帝星的闪亮程度是无可比拟的。”   倪达叶不相信的说:“也就是汴元信那家伙要称霸天下了?没可能吧,他被尹蘅打的国都都没了……”   钱星星摇摇头,目前的状况他也说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要不要去问问看李诺的情况?你那鸽子哨儿不是找着了吗,用用看不就知道了。”   万一,她真活着呢?   倪达叶吹了哨子,失踪已久的小鸽子终于是出现了,也不知道前些日子都去哪儿鬼混了,最近终于是扑楞回来了。倪达叶写了字条塞在小鸽子的腿上,喂它了不少玉米之后将它放飞了。   小瘦子醒来后没有在客栈呆着,确切的说,不是小瘦子,是李诺。   她也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情况,但心里实在是对尹蘅太过担忧,骑着逐月就到处去找他。   奈何逐月不是追风,就算再有灵性,也不能将主人立刻寻出来,毕竟它不是狗,闻不到味儿。   李诺觉得,见到尹蘅得狠狠的打他一顿,然后再慢慢解释这些她自己都还没摸清楚状况的状况,至于要不要和他生气,她还没想好。   如果换了是她,心也会乱的吧,她可还记得尹蘅对小瘦子冷冰冰的态度,她不在之后,尹蘅好像都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更不用提别的女人了。   这点上,还是让她深感欣慰的。   这样想来,看着“李诺”死在她和邓岚的手里,尹蘅发点疯也是正常的。   只是发疯归发疯,他也真是笨的没了脑子。   李诺肚子饿了,城外寻了一圈儿没人,就回到城里找东西吃,她这好吃的毛病,不管什么时候都变不了,只不过她也很忧伤啊,现在这具干巴巴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李诺低头用力摸了摸自己搓衣板一样的前胸,这身子到底几岁啊,怎么感觉完全没发育?李诺想着寻了处隐秘的地方,将手又伸进了裤子……   搞不好,真是个没发育的。   李诺坐在街边吃馄饨,一碗又一碗。整整吞了三大碗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底。   她都没想到,她的身子也是活着的,她触碰到身体的一刹那,大脑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然后一股脑儿的倒进去很多东西,她看都看不清楚,不过那些她记得,毕竟都是她的记忆。   她还记得,胸口被穿刺的那一刹那,她是有多遗憾和不甘……   只是这一切,她都难以想象,让尹蘅的心有多么的痛。   他还活着。那说明他的痼疾已经好了,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李诺突然就笑出了声,抬头对着各路神明道谢,不管是不是他们保佑的,她都要道谢。   谢谢老天待她不薄,应该说,是厚爱了。   “我那身子给尹蘅抱哪儿去了,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身子带走了我怎么回去啊?”李诺又打包了两份包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怕尹蘅会回客栈去找她,就也打算往客栈走。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一大队士兵急匆匆的朝着客栈的方向去,那边已经被围了。   李诺藏在最外围的人群中,看到重兵之中从客栈里走出来一个人。   汴元信。   他身后跟着邓岚,看样子是来找人的,这倒是奇怪了,尸体都被尹蘅抱走了,他们到这儿来找谁?尹蘅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再将尸体带回来的。   汴元信面色阴沉,翻身上马,下令继续寻找后,先一步离开了。   到处找人的士兵手里握着一张图,上面画着一个特别精瘦的人。   李诺看清图上人之后转身就溜了。在士兵开始对身边人排查的时候钻回了另外一个巷子,不太理解汴元信怎么又来找她了?   这隆关城也没多大,她估计也躲不了多久,正在焦急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瘦子回头一看,啊了一声,特别激动的将那女人抱住了。   “老板娘!”   风七娘被小瘦子这一声叫傻了,她确定面前这个女人她没见过,可是为什么……她认识她?还叫了她老板娘,就像……李诺那样?   天府君得知汴元信在找人,便派她出来也寻找,不知道汴元信到底给老国主灌了什么药,麒麟士兵居然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在隆关大街上搜查,天府君不知道汴元信找的这个人有什么用,但是先一步找到总是有好处的。   “你先跟着我走。”风七娘说着将李诺塞进了巷子一转弯的马车里,毕竟是天府君的马车,麒麟**也不敢放肆,李诺就这样被带着进了宫,见到了天府君。   风七娘将大概情况同天府君讲了,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直到最后问了句:“既然你说你师妹能用禁术将尸体复活,那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同样的方式活过来的?”   天府君已经越发确定面前这个人是李诺了,但是相同的语气,说话习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三皇子殿下,哦,不对,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夫君,他好像悲伤过度了,不太正常……”李诺小声的说,天府君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的探子也回报,你那身子似乎需要经常泡特殊的药水。不用你提,我们也要尽快找到尹蘅,否则尸体一旦坏了,你就不可能回得去了。”   “我还能回去么?”李诺不可思议的问,说实话她还真没这么想,九死一生的还能活着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恩赐了,换来换去的万一再给换死了怎么整?   此时有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大声通报:“殿下,找到尹将军了。”   “在哪儿?”   “他……往麒麟国主住的行馆去了。”   “拦住他!”   天府君和李诺异口同声的喊出来,那人迅速跑了,李诺却再也坐不住了,也要跟着往外跑,被天府君大步拦住:“既然汴元信在找你,你就不可以自投罗网,你放心,这里是隆关,汴元信也不会乱来的,我一定将尹蘅带回来。”   天府君说完就走了,李诺急的原地转悠,风七娘却是红了眼,几步走到她面前,将李诺抱住。   李诺一愣,随即柔和下来,拍拍风七娘的后背说:“不哭了,既然有这样好的结果,咱们可不能哭,女人哭多了会老,就不好看了。”   风七娘噗嗤笑了,抹着眼泪看着李诺说:“你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尹家小娘子,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爱美呢,可是饿了?我给你做烤全羊好不好?”   李诺一听烤全羊眼睛唰的就放光了,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的说:“求之不得啊!”   风七娘去烤肉了,李诺又开始紧张,虽然精神能缓解一时,可她还是担心尹蘅被汴元信抓住,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羊肉李诺到底也没吃几口,天都见了黑,天府君还是没回来,李诺终是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出去,被风七娘拦住:“现在不能,皇宫有宵禁,你是出不去的,再等等……”   正说着,宫门开了,有举着火把的士兵从外面引进来,天府君骑着马。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匹马,李诺看到尹蘅的一瞬间,心里所有的怨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如他平安归来重要。   尹蘅怀里抱着用黑色大氅裹着的人,看到小瘦子,他翻身下马,将那人轻轻放在地上,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小瘦子面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疼……疼了……”李诺拍了拍尹蘅的后背,他太用力,她快上不来气了,也就是她瘦,不然直接给他挤扁了。   尹蘅一言不发,可手中的力度一点儿也没有放松,天府君下令让士兵们撤去,然后让风七娘将地上那人抬进屋里去了。   “夫君……”李诺又唤了一声,尹蘅身子一震,将她抱得更紧了,李诺听的很清楚,尹蘅哭了。   那隐忍的,低声的抽泣,一声声就扎在李诺心上,她用力的呼吸着尹蘅身上的味道,如今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都活着就好……   “我都不怨怪你踢我那一脚了,你就别委屈了……”李诺开了个不冷不热的玩笑,尹蘅终是绷不住,将脸埋在了李诺的肩膀上。   小瘦子这身子比李诺还要矮一点,关键是还瘦,实在也造不成埋首温柔乡的情景,李诺也怕尹蘅这样哭下去到明天早上他们都说不上一句话。   “好了,一个大男人,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李诺说着腮边就挂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反手紧紧抱住尹蘅。这一次是狠狠的扑进了他怀里,眼泪将他胸口沾湿了一大片,尹蘅仰起头,微闭着眼睛心中默念,这一刻的所有,就算让他倾尽一切,他都要誓死守护。   李诺哭天抹泪,这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直到尹蘅将她抱着进了屋,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她才愣了愣。   接着,李诺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居然变成这么丑了……”李诺看着自己身子脸上那干裂的口子,虽然还不至于不能补救,可看着实在是太让她伤心了,她曾费大劲保护的皮肤啊!就这么……毁了。   “汴元信知道这具身子在这儿,不肯将药材交出来。”天府君在尹蘅和李诺终于缓和了情绪之后过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身子保护好。   “而且有记载的书籍都不存在了,所以……”天府君说着叹了口气,看向李诺说:“很可能是保不住的。”   李诺走到已经坐在桌边自己曾经的身子边上,想用手指戳一戳脸,可又怕万一给戳坏了,便将手收了回来。这身子肤色保养的依然好,甚至比她以前更好,只是这穿着打扮实在是太让她反胃了。   “先用防腐的香料试试看吧,就算是完整保存了,能不能再将你送回去,也是未知数……”天府君说罢走了。   李诺傻愣的站在“自己”面前,唉声叹气,连生尹蘅的气都忘了。   尹蘅自始至终就站在她身边,目光都不会移开的望着她,李诺被盯久了才回过头看着尹蘅说:“你方才踹我那一脚,怎么算?”   她一向记仇的。   尹蘅呼吸微微一滞,他刚才那一脚,真的没留余力……   尹蘅转身关了门就过来扒李诺的衣服,李诺吓了一跳还没来及躲,衣服就已经被尹蘅掀开了。果不其然,被尹蘅踹过的位置,已经青了。   “诺儿……对不起。”尹蘅将手熨帖在李诺的身上,舒服的她哼唧了一声,这身子倒是和以前的一样,都是乖猫型的,被抚摸一下就舒服的不得了。   “算了,夫妻之间么,我还能真的怪你啊?只不过你这脑子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就反应不过来呢?”李诺说着还舒服的打了个哈欠。   “我……”   “好了,我知道的,当局者迷么,换了是我也一样的,人总是会被眼睛欺骗。”   “诺儿……”   “不悲春伤秋了,我就问你一句,倘若我真的回不去这身子了?你可遗憾?”   尹蘅摇头将李诺抱在怀里说:“我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那具皮囊。”   李诺得意的勾起嘴角,这句话真的是她听过最质朴的情话了。   ……   “……好,既然尹蘅来了庆国,我就让他有去无回!顺便将这庆国一并收了,让他们也知道,普天之下,没有我麒麟踏不破的地方。”   汴元信说着将手边所有能见到的东西都摔了。   他明明看到了尹蘅,却被天府君半路截出,生生将他和李诺的身子带走了。没错,他是在庆国境内,可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行为,是直接的践踏麒麟的尊严。   邓岚立在一边,很后悔,后悔他自己大嘴巴,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汴元信。   尹蘅将李诺劫走之后,他一心只想着去追尹蘅,却忽视了很多细节,直到追出城外好远了才反应过来,那个被尹蘅踹飞的瘦子。好像挣扎着叫了句什么……   邓岚不停思索着那两个字,一开始以为尹蘅是重新找了女人,所以他没往心里去,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对,尤其是那小瘦子禁锢住李诺的时候,她分明是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他想不通,将此事告诉国主之后,陛下当即让他画图,四处搜寻这个瘦子。   现在,他好像终于有点想不通了,可真是多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邓岚微叹了口气,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死了的李诺都能活过来,那其余的怪事也都有可能了。   “陛下,我们此次入境只有不到五百随行,庆国再怎样弱小,隆关十万禁军还是有的,您是打算以五百兵力拼那十万大军?”   邓岚沉声开口,那到时候灭的到底是麒麟国还是庆国,傻子都能想通。   “我麒麟国的王妃是在隆关遇害的,光凭这一点,庆国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都不可能,况且如今王妃的尸体都被歹人截去!”汴元信身边的世此时开了口。说罢以后望着汴元信道:“陛下还是尽快与邓将军回国,这里将我属下,就算是庆国扣留,由属下代替陛下,也是万全之计。”   汴元信气的浑身发抖,虽然心里有万般不甘,但世说的没错,他只能这样选择。   在暗卫的护送下,汴元信连夜离开了隆关,他人尚未到麒麟国,通知大军集结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国内。   大战在即,天府君自然也很清楚,他是打算将尹蘅和李诺送走的,只是……尹蘅却先一步去救人了。   李诺说:“我夫君说,实在对不住天府君,所以还是去救那女子了,他让你且等等,就会有消息了。”   天府君有些微怒的说:“真是乱来!如今庆国与麒麟战争一触即发,你们若是不尽快离开,倘若汴元信封锁了国境线,你们就走不了了。”   李诺浅笑着道:“夫君也说了,戴国不会置之不理的,而且有他在,汴元信就是倾尽国力。也不一定能攻的来隆关,他让你安心。”   天府君发现李诺真的很淡定,随即问道:“你倒是相信你夫君的很?”   李诺自信的笑了笑:“那是自然,这天底下,我最相信的就是我夫君了。”   ☆、第137章 叹红颜   “你确定那天机门就在大海崖?”   倪达叶已经被钱星星诓着朝燕国进发了,之前他为了寻找枯骨教是去过大海崖的,对那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钱星星手里拎着一张他扩充了的图,一边看一边说:“这里没有导航,咱们进去很可能会迷路。”   倪达叶一副鬼都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钱星星嗯了一声,背起地上的大背包就昂首阔步向前走。   倪达叶双手抱胸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一脸无奈的看着他说:“你知道大海崖在什么位置么?”   钱星星咦了一声指着自己面前的方向说:“不是那儿么?”   倪达叶无奈的摇摇头,背着包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钱星星知道自己是个路盲,他不会坚持的,所以小跑着跟着倪达叶一起走。   “如果,真的如传言中所说,开启天机门需要大量的黄金,那将我们的那些金子运输过来的成本都够高了,怕别人抢劫,怎么也得雇佣很厉害的保镖吧?”   倪达叶看着走了没两步就开始气喘吁吁的钱星星,无奈的放慢了脚步:“李诺那夫君是干嘛的?随便派个小部队不就够了?”   “倪达叶,天机门如果真的开了,你要走么?”   “为何不走?”   “那在毒牙子那里的那个女人呢?”   倪达叶突然停了下来,钱星星看着他说:“我都知道的,你在六孔山的时候经常偷偷去看她,她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你和她说的悄悄话我都听到了。”   “你很鸡掰。”   “不错。台湾话你都会说了。”   倪达叶茫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钱星星之前说过的那颗帝星越来越闪耀了,这天下可能真的要有大变动,他可能就要能回去了,那薛小雪……他就算有心照顾,也无力带她走。   她毕竟不是属于那里的人。   尹蘅顺着之前查到的线索,在一只很神秘的车队出发去连城之前袭击了它,救了不少姑娘,可里面并没有小芸,据悉,小芸很可能已经被送去了燕国,但也有可能被关在更隐秘的地方,毕竟她是天府君的女人。   尹蘅回来的时候,李诺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院子正中央,看到他才终于有了些精神,扑进尹蘅怀里,李诺像只乖猫一样的蹭了蹭尹蘅的胸口说:“夫君回来了?累不累?我去给你倒水。”   李诺要走,被尹蘅重新拽回怀里,撞了个满抱,她笑眯眯的靠着他,尹蘅捏了捏她的腰说:“你这身子骨也实在是太瘦了。”   李诺抬头阴森森的看着尹蘅:“你嫌弃我?”   尹蘅低头吻了她鼻尖一下,沉稳的说:“怎么会。”   经历了这么多,两个人之间还怎么会存在嫌弃不嫌弃?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如果你不累,我倒是有个提议。”李诺抬头看着尹蘅,他如今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不过样貌还是很俊朗的,她就喜欢趴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的时候,下颌的弧线特别好。   “嗯?”   “把我那身子埋了吧。”   尹蘅闻声拧了眉头,他已经传信鬼老医了,想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天府君也在四处打听,这天下能人很多,保不准就有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诺儿不是很喜欢你那身子么?”   天天叫嚷着保养了那么久就这么浪费了,他听着也觉得心疼。   “事实上,我早上起来还是没忍住,戳了那身子一下,然后……脸上就扁下去了一个坑,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有虫子趴在我那身子上……”李诺说着难过的扭了扭身子,就好像虫子趴在了她身上一样。   “毕竟是逆天之事,我现在能好好的活着,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就不要再瞎折腾了,万一就是个皮相正常的身子,内脏什么的都烂了咋办,到时候一发病。我不就又完了么?”李诺说着还打了个寒颤,想着都可怕。   “好,诺儿说怎样,就怎样。”尹蘅将李诺直接抱起进了屋,见到她的时候恨不得分分钟都将她抱在怀里。   李诺给尹蘅倒了杯水道:“鱼泽,还是不让我抱。”   “别担心,她还小,慢慢就会适应了。”   “在埋了那身子之前,让鱼泽见见她吧,毕竟是她的娘亲……”   尹蘅吩咐张叔准备了一只上好楠木的棺木,就算是要将尸首下葬,也不可能就在庆国随意的埋了。将身体装进去之前,尔苗抱着鱼泽来了,她看到已经没什么生气的娘亲,突然哇哇大哭,扎着手要往跟前扑,李诺适时迎过去,对鱼泽笑了笑说:“别,我才是你娘亲,你看看,娘亲在这儿呢!”   鱼泽伸着小手乱打,给李诺脸上都拍红了,尹蘅生气的想将她拎过来教育,被李诺拦住了。   李诺亲自往棺木里放了不少饰品,说实话,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下葬的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不过她已经决定不回去了,就干脆一口气放下,没什么舍不得,将她现在这身子好好补一补,十年后也是一美娇娘啊!   庆国太子册封大典结束后,尹蘅就打算回戴国去,但对外放出的消息是这样,实际上是他秘密通知了戴国国主,让他派船队顺着泅水而上,先一步截断麒麟国通过渡泅水向西燕派兵的路,然后尹蘅要天府君向国主请命,出兵西燕,在西燕得到麒麟国支援之前,一口气灭了它。   而戴国自然也会从东部出发,与尹蘅汇合,继而庆戴两国合力,对麒麟国造成合围之势。   本来这一切都计划的很顺利,只是,没想到……   汴元信毕竟在尹蘅身上吃过太多次亏,他猜到了尹蘅不会老老实实的真回戴国去,所以便将麒麟大军直接集结到了已经被大火毁去的戎河山处,硬是让士兵开垦修出了一条路,然后打算在天府君率军直奔西燕的时候,他一口气攻占隆关。   尹蘅虽一直都在关注那小芸的动向,可却始终不得使然,天府君毕竟刚刚继任太子,就算在国内有再高的声誉,还是有过去的太子余党在不停的造势。   庆国国主自从儿子死后就一病不起,如今更是眼睛与耳朵都出了问题,记忆力也严重减退了,虽然他准了天府君请兵出征的要求,可随后就被朝中那些大臣们撺掇着对天府君产生了怀疑。   “……陛下,太子将隆关一大半以上的禁军都带走了。倘若现在麒麟国对庆国发起攻击,隆关就保不住了!”   “是啊,陛下,虽然戎河山难以翻越,但是汴元信是什么人,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隆关了,对他来说,比探囊取物还要简单。”   “你们这是什么话,庆国国土一直都受限,倘若太子能将西燕攻下,对我庆国来说是多好的一件事,何况还有那神将尹蘅相助。你们别的不会,竟会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庆国的老国主虚弱的坐在王座上,茫然的听着下面一群人吵,争到最后,面红耳赤的,突然就觉得头疼的厉害,刚想站起来,就晃了几晃又倒了下去。   吵架的大臣们也总算是消停了,紧张的朝着国主围过去,一时间彻底乱了套。   ……   三辆小马车摇摇晃晃的行在路上,最后面那辆的边上护着莫夜,时不时问问车里的人累不累。想吃点什么,然后就是塞不少吃的进去。   陶暖如今越来越能吃了,李诺和尔苗都说,她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儿子。   而但凡是吃的,李诺肯定也不落下,陶暖有一份,她也有一份,甚至是两份,所以外人看来,还以为车队里带着至少两个孕妇。   李诺打个饱嗝,躺在车里摸着圆溜溜的肚子,尹蘅坐在她身边帮她捏着腿。李诺笑眯眯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最近我发育了些。”   尹蘅斜睨了李诺一眼,打量了她一番后点头说:“嗯,好像是有点。”   “你这猥琐大叔!”李诺气鼓鼓的双手捂住胸口,尹蘅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扑了过来,将她压的结结实实的说:“猥琐大叔还会干更坏的事情呢,想试试么?”   李诺使劲儿摇头,她才不要,这没发育完全的身子万一让尹蘅弄怀孕了,难产而死咋整?她现在惜命的很,啥都不如好好活着重要。   “我真觉得,我这身子最多十二三岁,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来月经呢……”李诺说着就感觉肚子紧。   “不会这么倒霉吧?”李诺哀嚎了一声,尹蘅随后就噗嗤笑了一声道:“嗯,夫人长大了。”   李诺真的不想和他说话,这男人现在怎么没羞没臊的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不是赚了?哎呦我觉得好不公平,为啥我来回来去只有你一个男人啊!”李诺用手捂着眼,故意气尹蘅,他倒是不气,只是将她捞在怀里,用手熨帖着李诺的肚子说:“好好休息会儿吧,等到了弓州,找个郎中给你看看。”   李诺脸颊红了红,他们之间也实在是一点儿秘密都没了。   进入燕国境内后,张叔护送着楠木棺木分了方向,打算用船将棺木直接运回麒麟关,临走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小鸽子扑棱在了棺木上,笃笃笃的啄着。   李诺在车下休息结束都打算上车了,看到那只鸽子,眼睛一亮,小跑着奔过去将小鸽子抓了起来,哈哈一声,捏了它腿上的字条。   小鸽子歪着脑袋看着李诺,然后回头继续啄棺木。   李诺将倪达叶的消息看完了,赶紧摸了墨块写了个她还活着的消息在字条上。然后就将这字条重新塞回了小鸽子的腿上。   李诺将小鸽子抓起来,放飞,它不走,再扔还是不走。   “有玉米荳么?”李诺转头问马夫,一般都会给马带一些的,马夫给了她一把,李诺放在小鸽子面前,它这才吃了几口,然后飞走了。   “也是个贪吃的鸽子。”李诺笑着拍拍手,看到小鸽子走的时候故意绕开她,但是偏偏在棺木上落了泡便便,也是挺无奈的。   葛隆知道,他是不可能打的过尹蘅的,派人向麒麟国送的消息一封接着一封,汴元信自始至终却没有回过他一封,他便知道,自己要么拼死和尹蘅对抗,要么乖乖投降。   麒麟是不会管他了。   尹蘅也不想硬攻,便命人先断了弓州城的粮草,整整十日,城内已经差不多断粮的时候,他又差人送出了染了疫病的粮食。   将腐烂的动物尸体泡水,然后将这水淋在粮食上,饥不择食的西燕人,不中招都不可能。   而且这粮食,还是他们自己劫进城去的,尹蘅只是让粮队运输的时候稍微高调一些罢了。   又是十日,弓州城一片死寂,城墙上连个人都没有,整座城都像是没了人气,天府君随即派人去查探,才知道弓州城的百姓知道要打仗,先一步都逃难去了,那些中招的大部分是西燕士兵,如今城里还能站立行走的士兵也已经不多了。   “将弓州城围了,然后放火烧。”尹蘅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完,天府君身边的谋臣却拧了眉头,这样暴力的行为,就算是弓州城被打下来了,传出去,不好听的也是庆国的名声。   天府君却另有所想,毕竟这是战争,有疫病的城,若是不用火烧了,他们进去也一样会得病的。   弓州城被放火引燃的时候,李诺站在距离它几里外的地方沉默的看着,那熊熊大火直扑天际,冒出的浓烟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里是小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只可惜……   “叹红颜未老,只因红颜已去。”李诺轻声叹道:“小雪,不知道若是你能看到这番景象,心里又会是什么感觉……”   而就在从鸦子岭去往弓州城的方向上,薛小雪确实看到了那火,她脑子总是很混乱,每天只有那个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可她宁愿这时辰不存在,所以她会在想起过去的时候吃一些药,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那些过去,实在是太痛了,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只是,看着这似是弓州城方向的大火,她心里又是一阵阵隐隐作痛,不管怎么说,她人生的前半段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那里有她懵懂的少年,还有痛苦的青年,直到最后,她对景顺也没彻底恨的起来。   造化弄人,不过是两个人无缘罢了。   “那边的那些剑草采一些。”毒牙子自然也看到了那火,打断了薛小雪的思维,吩咐了她几句。如今这小妮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的药还是有用的。   薛小雪用弯刀去割剑草,毒牙子其实也有很多年没有带过徒弟了,这个女孩儿她喜欢,只是看样子她也没心思学她这一套,就想着给她教教药理,以后自己生病了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我问你,你和那个倪达叶什么关系?”毒牙子问的突然,薛小雪一愣,看向毒牙子,接着就低下了头。   关系么?没什么关系,只是从燕国逃走的时候他曾救过他。她九死一生再度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这样的关系,又能算作什么关系呢?   “虽然我也是挺希望你一辈子不嫁人的,毕竟,所嫁非人不如不嫁,但倪达叶那个男人其实还不错,你没醒来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来看你。”毒牙子说的漫不经心,其实她也是一片好心,毕竟这么多年她也懂了,两个人一起闹别扭,浪费了大把时间,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过是和自己过不去罢了。   薛小雪将采好的草交给毒牙子,没说话,寻着回六孔山的方向去了。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她不愿意也无法好好思考,毕竟她对男人,已经绝望了。   ……   鱼泽缩在尔苗的怀里,在距离李诺五米远的地方,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的看着她,眼角还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   李诺眯着眼,盯着那难弄的小家伙,对尔苗说:“怎么能认生认的这么厉害?”   “自从夫人突然失踪后,鱼泽在我怀里哭了三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然后就离不开我了,夫人别着急,总会好起来的,哪儿有孩子不认娘的?”   李诺叹了口气,低头像个蔫茄子一样的说:“孩子认娘,也得认个真的,关键我是个假的,你瞅瞅我这身子,前几日才刚来第一次月事,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鱼泽不认识我也在情理之中。”   鱼泽趴在尔苗怀里,竖着耳朵认真的听李诺的话,李诺突然笑看向她说:“要不,你别叫我娘亲了?叫我姐姐呗?”   尔苗一脸纠结,恰逢尹蘅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正在和莫夜交待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自打夫人回来,将军越来越喜欢笑了,之前一点儿笑容都没了,整个人就像块冰冷的石头,现在好了,总算是……”陶暖说着就抹了眼泪,莫夜吓得赶忙将她护在怀里,仔细道:“你别这样的,你还怀着孩子呢。”   “我已对国主说过这件事,他应允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尹蘅问。   莫夜很认真的说:“莫夜早就说过了,将军去哪儿莫夜去哪儿,将军做什么决定都好,莫夜都会跟随将军去的。”   尹蘅点点头,看向李诺,她还在逗鱼泽,鱼泽一看到她接近就撇嘴要哭。   “这件事,还得寻别的人。才能成,也不急于现在。”尹蘅说罢便回去李诺身边了,将鱼泽抱起来走到李诺面前,指着李诺对鱼泽说:“鱼泽,这是你娘亲,娘亲没变,就是越长越小了。”   鱼泽在尹蘅怀里也算乖,一脸探究的看着李诺,自然而然的看了看李诺的平胸,李诺很受打击,捂着胸口泪奔了。   连个小娃娃都嫌弃她,她……   她要将丰胸提上日程!   天府君这方尚未将弓州城清理完毕。就接到了来自隆关的急报,至少二十万麒麟大军已经翻过戎河山直逼隆关城,看样子……隆关是守不住了。   而且,老国主病重,已经被有心的大臣操控了,如今隆关那边的情况,很不明朗。   天府君知道这个消息就有些坐不稳了,尹蘅自然是不爽的,汴元信还真是有决心,连已经毁了的戎河山都能强翻了过去,这是由多大的决心要攻下庆国?   “看来,我还是要回去的。”天府君苦笑着对尹蘅说:“虽然这之前咱们就已经想到了这情况,带兵打到弓州,也是权宜之计,但毕竟,我父亲病重了。”   尹蘅平静的问:“你如今回去,必然会成为汴元信的阶下囚,你可愿意?”   天府君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仇怨,为我父亲尽孝之后,他就算是要软禁我,也无妨。”   “那你便去吧。”尹蘅点点头,他之所以能答应的这么爽快,也是觉得天府君说的对,汴元信不会对他怎样。只要还活着,未来的某一天,就能再相见。   “尹蘅,我一直觉得,你是有能力问鼎这天下的,为何……”   为何从不见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尹蘅淡淡一笑道:“我现在只想和夫人好好相守,问鼎天下谈何容易,但凡是战争就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我不会了。”   天府君拧着眉头,他从不曾想过,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用情这般深,他……自愧不如。   “好,那便就此告别吧。”天府君笑着拍了拍尹蘅的肩膀,离开了。   一日后,庆国大军拔营,疾行回了庆国,而此时的隆关,已经被麒麟大军压境了。   老国主危在旦夕,那些大臣们根本没有反抗,大部分人都决定将老国主直接交出去,或者干脆亲手宰了去投诚,但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的时候,天府君回来了。   汴元信此次并没有亲自出征,但被庆国扣留的世在。让所有的庆国人以为,是因为他们先是弄死了麒麟王妃,然后又扣了麒麟国主,才惹来了这样的祸患。   而这罪魁祸首,就是太子,还有那个不干好事儿的尹蘅。   ☆、第138章   和尹蘅离开庆国之前,天府君就已经猜到真正的汴元信已经逃走了,庆国“热情挽留”的那一位,是个假冒的,虽然他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数目如此众多的麒麟大军能这般迅速的翻越戎河山直逼隆关,说明他和尹蘅的猜测是真的。   他此行回来不为别的,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父亲。   铁马兵戈,向奈远望着黑压压一片大军压城的景象,挥手让身后的士兵们停下了脚步。   汴元信这根本就不是要来隆关讨说法的,而是一心想要吞了庆国,只是他既然能将这般多的兵力放在这里,一直不动手又是为何?   麒麟军自然也是发现了回旋的庆**队的,但是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要攻击的姿态,而是先一步派了传令官来,要求见庆国太子。   向奈已经下令命士兵原地扎营,他自己坐在营帐中等着那传令官来。到底是麒麟国的人,天生带着一身的傲慢,见到向奈也不行礼,只是微一颔首便开了口:“我麒麟国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奈何你们庆国欺人太甚,先是任由歹人谋害王妃。接着又扣留陛下在隆关,所以……”   天府君也不是能随意被欺压之人,虽然他脾气一向很好。   望着那无礼的传令官,天府君微眯着眼睛说:“若你想说,你们就是来接走你们陛下的,这种可笑的说辞就免了吧。”   传令官也不多废话了,直接道:“交出尹蘅,麒麟愿与庆国修好。”   天府君微微一笑道:“尹蘅自己长腿,我庆国连你们的陛下都绑不住,更何况是尹蘅?”   天府君这番话暗讽意味很重,明摆着就是说尹蘅比汴元信要更有能力,传令官听懂了,但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表情很不好看的瞪着天府君说:“尹蘅在西燕,陛下是知道的,但如今泅水被封,麒麟若是要最快速度的寻找尹蘅,只有借道庆国了。”   天府君此时直接大笑了起来:“庆国虽小,但也不是你们随意来去之地,纵使你们麒麟人数再多,我庆国将士也定然是不惧怕的,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国主,让他想清楚了再来,想要修好就摆出修好的态度,否则,就等着被我庆国将士手中的长剑刺穿喉咙吧!”   传令官将天府君的话一字不差的带给了世,其实虽然有二十万大军压在隆关周围,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毕竟天府君手里到底有多少人,后续有多少人,尹蘅到底在哪儿都是未知数,倘若强攻,保不准会折太多的兵力在这里。   国主之所以能派来这么多人。大部分原因还是来长声势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庆国服软,并不想真打的两败俱伤。   就在世还不知如何处理当前状态的时候,尹蘅已经与候在戴国与西燕边境线上的戴**队汇合了。   与天府君分别后,尹蘅立刻传书戴国国主,但凡是外出派兵打仗的事儿,戴国国主几乎全权交于了尹蘅,佐将军如今也已经是非常成熟的陆战将军了,他也随时候命。   尹蘅要求佐将军以最快的速度占领了弓州,剿灭了游荡在四处还负隅抵抗的西燕余孽,接着便做好了若是庆国与麒麟对碰,戴国便迅速去支援的准备。   尹蘅所想并不是别的,这一次,他要将那个一直代替着汴元信,方便麒麟国声东击西的暗卫替身揪出来,汴元信的臂膀,总是要一条条卸掉的。   但是,想让那个人现身也没那么容易,天府君即便是去激将了也不一定有用,想让那个人真的出现,只能他来。   人么,总是会输在自大和喜功上。   尹蘅将李诺安顿在了弓州,接着便让莫夜亲自去连城,做出一副戴国挑衅的姿态,而他也亲笔修书天府君,要他这一次答应麒麟国,借道庆国,让大部分麒麟军追击来西燕之后,待他们被打的落荒而逃,庆国再在连城附近收口,彻底断了这些麒麟军的退路。   能毁去汴元信二十万的兵力,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当然,汴元信不会这样做,世也不敢冒然这般做,他还是做出了让步的姿态,解除了对隆关的围困,天府君回到隆关之后,麒麟军更是后撤一百里,等待着天府君的应允,借道庆国。   天府君接到尹蘅的书信后便点了头,世却也仅只带了不到一万兵力直奔西燕,结果刚到连城就遭遇了候在那里的莫夜。   世从未和莫夜交过手,但他知道这人是尹蘅的副将,既然他能候在这里,说明尹蘅也一定就在不远处,世也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一万人的力量便和莫夜对冲了,却未想到,不到三个时辰,他便被莫夜带兵困住了。   世也是第一次,见识了尹蘅手下士兵的狠绝,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将所有的兵力都带来,在如今无底洞一般的西燕战场,尹蘅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   “务必将这封信交于国主。”世将一封信郑重的交在手下一名士兵手里,他知道自己此番可能是回不去麒麟国了。   夜黑,营地的火也剩下的不多,莫夜手下的探子已经探清了被困的麒麟军首领是一个长相很像汴元信的人,邓岚也不在其中,莫夜便毫无顾忌的下令进攻,虽然麒麟军誓死抵抗,最终还是没能抵挡的住戴**队的攻击。   莫夜下令活捉统帅,但其实真的抓到世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不可能治的了了。   ……   毕竟不是第一次来大海崖,倪达叶上一次饿怕了渴怕了。所以带的食物和饮水都是很充足的,终于按着钱星星手里的图所示位置找到了一处比较奇怪的山洞,可看起来那山洞是悬在海崖峭壁上的,没有结实的绳子,他们也下不去。   俩人又有白跑了一番的可能。   倪达叶一脸沮丧的坐在海崖边上,远望着戴国的海岛领土,顺便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暴晒起皮的脸颊,倒下去哀嚎了一声说:“来的时候那么容易,怎么想回去就那么难呢?”   钱星星也累的够呛,看起来也没以前那般白净了,不死心的向下探着头。明明看得到山洞却下不去的感觉实在是不爽,很有眼睛一闭跳下去的冲动,却又不得不控制自己。   “你不是号称自己特有经验么?怎么不早点想到这里需要绳子?”钱星星也跟着躺在了倪达叶身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奔腾过几万匹草泥羊。   “好歹有点云也行,这青天白日的,真要将人晒死了。”倪达叶从背包里摸出水带,灌了两口,又沮丧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一只鸽子落在了他脸上,他才猛的睁开了眼睛,拔下鸽子腿上的字条。展开一看,顿时蹦了起来。   “是李诺!她还活着!还活着!”倪达叶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几乎要跳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背起包就朝着来的方向跑,钱星星累的根本没缓过来,也只能跟着一起爬起来,一边拖着疲惫的腿追他一边说:“你能不能别抽风,她活着又不会立刻就死了,你现在跑过去估计没等见到她,你自己先累死了……”   “你懂什么!越快去见到她。越快能见到她夫君,见到她夫君,就能弄一大堆人帮我们来,到时候运金子,找绳子,还是问题么!”倪达叶说着继续跑,钱星星想了想,觉得特别有道理,灌了几口水也开始跑。   倪达叶和钱星星到达弓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了,按理说李诺应该和尹蘅先回麒麟关去,只是就要出发了鱼泽却生病了,为了不在路途上让小家伙受罪,李诺便和尹蘅决定留下来好好照顾她。   鱼泽一直哭的厉害,一开始尹蘅还能抱一抱,可到了后来她也不愿意了,李诺只能躲在尹蘅身后偷偷的哼摇篮曲,结果没想到,鱼泽一听到顿时就不哭了。   “你继续抱着她走,我继续哼!”李诺一看有戏,尹蘅也跟着继续走。   两个人合力,还真的将鱼泽给哄睡着了。   “给我抱抱她吧?”李诺说着坐在床边上,尹蘅将鱼泽递给了她,总算是能将这小家伙抱在怀里了,平时她不生病的时候,哪怕是睡着了,只要李诺一接近她就睁眼,可能是病着本来就有点晕,反而能让抱了。   李诺眼睛顿时就红了,鱼泽长大了,分量也沉了,缩在她怀里的样子很可人疼。   李诺轻轻亲了她额头一下,拍着她的小屁股继续哼着唱着。尹蘅就在一边安稳的望着她们。   直到李诺将自己也差不多哄睡着了,尹蘅才将她们一起都抱回了床上,盖了被子。   从和尹蘅见面后,李诺已经许久都不曾做梦了,每晚都睡得很沉很好,只是这一次,她又见到了那个人,以前在梦里就见过的人。   “我也不是非要来找你,只是……我已经知道你身后的往生门去哪儿了。”红发女笑眯眯的坐在李诺身边,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铜环。   李诺有些迷茫,但还是认真的听着。   “虽然对你现在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不过你是人,总有一天会老死的,所以没有往生门,到时候可就痛苦了。”   “可以找的回来么?”   “找回来不难,不过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想法。”红发女凑近李诺,将她搂在怀里说:“你说,我要不要和那些神明们开个玩笑?”   李诺一个机灵突然醒过来了,转身看向尹蘅,他坐在床边也睡了,但睡的很浅,察觉到她醒就也跟着醒了。李诺翻身起来将尹蘅背过去,仔细看着他的后背,什么也看不出来,才呼出了一口气。   尹蘅知道她是做噩梦了,将她揽进怀中问:“怎么了?”   李诺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夫君可知道,每个人死后都是有死魂的?”李诺抬头看向尹蘅,他虽没有表现出信与不信,可只要是李诺说的,他都会认真听着。   “死魂的身后有一团绿色的光球,那叫往生门。每个死魂都通过它去往下一世。”   “嗯,然后呢?”   “我没有。”   尹蘅拧着眉头,还未来得及问李诺为什么没有,李诺便又说:“刚才我在梦里看到,那个人将你身后的光球也拿走了。”   “那不是正好,咱们都不用往生,做鬼也凑一对儿。”尹蘅笑着说。   李诺摇摇头道:“你别说的这么轻松,一直有记忆的在一个地方飘着,不能得到安息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对我来说是好事。”   李诺不可思议的看向尹蘅,他眉眼如画,目光清和,笑容徐徐绽放在嘴角,很平静却很认真的对李诺说:“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对你说,我会一生一世的守着你,对我来说,没有来世,这一生这一世就是永远了。”   李诺撇撇嘴,靠在尹蘅胸口,哭了。   “诺儿,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尹蘅轻轻拍着李诺的后背,安抚着她,其实这些话早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就该说了,可这样的喜悦来的太突然,他突然就沉迷其中了。   尹蘅想到之前的痛苦,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从失去你的那天开始,我其实也已经死了。我没有求生的意识,是倪达叶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说你很可能还存在,我才醒了过来。”   “那时候,我知道你存在,可能是以另一种方式,哪怕只是一具能行走的躯壳,至少没有彻底的幻灭。”尹蘅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继续道:“但就算是那样,我也愿意一拼。”   “如今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李诺将尹蘅拦腰抱住,嘟着嘴说:“有你真好。”   除了这句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该说的该做的尹蘅都为她做了,过去,痛苦的,悲伤的都经历过了,未来,幸福的,快乐的,相信老天也不会再吝啬。   一个人和一个人在一起,若是能平平稳稳过一生,那其实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倘若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回头的时候他或者她还在,那就牵住彼此的手,再也不要放开。   鱼泽醒来,看到的就是李诺靠在尹蘅怀里的情景,她其实是没什么记忆的,但在懵懂的时候也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娘亲总是一脸笑意的靠在爹怀里,就算是她醒来的时候,也总是被这样平静安宁的画面所安抚。   虽然这个人不是娘亲的长相,可她身上散出的那种感觉,总是吸引着她。   鱼泽这次没有哭,只是安静的看着,许久后,尹蘅和李诺同时回头,看到的就是鱼泽睁着眼睛正望着他们的情景。   李诺和尹蘅都朝着鱼泽露出了一个安稳的笑容,鱼泽翻身坐起来,虽然还是有些陌生的看着李诺,但却第一次破天荒的对着李诺伸出了手。   李诺惊喜万分,将鱼泽抱在了怀里,她抬头注视着李诺,伸手抓住了她垂下来的头发,没有娘亲的长,但是也滑滑软软的,还有着和娘亲头发上差不多的香气。   鱼泽又看了看爹,他也是一脸鼓励的望着她,李诺适时又对着鱼泽抽抽鼻子,小声逗着她说:“不叫娘亲也行。叫声妈妈。”   鱼泽也对着李诺抽了抽鼻子,以前娘亲也喜欢这样,她也喜欢。   李诺又教了一遍:“乖,叫妈妈。”   鱼泽认真的看着李诺的嘴巴,就这样一张一合的,好像还挺好玩的,然后便就真的学着叫了一句,妈妈。   虽然声音嗲嗲的,发的音也不是很准,可李诺却高兴的快要哭了。   “听到了么?夫君,鱼泽叫我妈妈啦!”李诺高兴的将鱼泽抱紧。鱼泽又有点怕,可倒是比以前强了很多,没有哭。   尹蘅看着鱼泽一脸勇敢的表情,虽然委屈的小脸都要变形了,还是没有将她接过去,而是将李诺和鱼泽都抱在了怀里,浅浅的笑着。   鱼泽抬手摸了摸尹蘅的下巴,爹已经好久没这样笑了,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   倪达叶和钱星星到达弓州,终于找到尹蘅的时候,李诺都差点没认出他们,当然,他们就更认不出李诺了。   “尹兄弟!听说李诺还活着,人呢?”倪达叶扔了已经扁了的背包,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尹蘅面前,也不记得自己起是一向不喜欢尹蘅的了,说话时那叫一个亲切。   倒是钱星星,一脸探究的看着站在尹蘅身后的李诺,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女人的眼神特眼熟。   就是这长相,完全没边儿。要说是李诺的姐妹啥的,不太可能,完全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尹蘅沉默不语,倪达叶拧了眉头,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这人怎么总这样,摆着一张臭脸?我给你说我是因为实在累的没力气了,不然信不信我一针戳晕你?”   李诺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吸引了倪达叶的注意力,他自然也是没好气的瞪着李诺说:“你笑什么?不信?那我就连你一起戳晕!”   “好啊,你戳来试试,小心我讹你钱。”李诺说着捂嘴笑了,倪达叶拧着眉头,这语气。这笑容,还有这不屑的表情?   “你是……”倪达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李诺清清嗓子,微微仰着头说:“你猜。”   “你不会是被鬼老医动了刀子吧?没道理啊,他一般都会往更美了整……”钱星星话都没说完,就被李诺跑过去一脚踢在了小腿骨上。   钱星星疼的龇牙咧嘴,刚想反击,却被尹蘅将那家伙护在了身后。   这还有什么想的,能让尹蘅毫不犹豫的护在身后的人,除了李诺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倪达叶张圆了嘴,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瞪着李诺缓了半天,才扑到李诺身边,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没道理啊!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啊!”   李诺打开他的手说:“你别神经了,我就是我,如假包换的李诺。”   倪达叶啪的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像只要下单的母鸡一样的在院子里转着圈说:“没天理了,没天理了,这什么世道啊?我是见了鬼了还是怎么着了?画皮看多了么?这大活人还能换一身皮的?”   “这些也没法给你们解释了,能再见到你们,真好。”李诺笑眯眯的看向钱星星,歪着头逗他:“你怎么黑成这样了?以前皮肤挺白的啊。虽然确实挺正太的,你也不能把自己晒成非洲难民啊?”   钱星星狠狠的白了李诺一眼,不爽的转过身道:“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点什么好听的来。”   “你们这是去哪儿游历了,怎么折腾成这幅鬼样子?”李诺哈哈的笑,倪达叶还是缓不过来,但还是突然想起来的说了句:“尹蘅,事实上,我们这一次是有求于你的!”   尹蘅平静的看向钱星星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们。”   钱星星拧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找我?”   尹蘅点点头,李诺也不太知道尹蘅到底要做什么,所以便也认真的听着,尹蘅将所有的计划都说了一遍之后,李诺,倪达叶和钱星星都愣住了。   “你不是吧?你想干嘛?”倪达叶有些崩溃的看着尹蘅,他反而是一脸平静的说:“就像我说的那样,只要你们帮我完成,我即刻派兵护送你们去寻找那处山洞。”   倪达叶看向钱星星,虽然他是一脸兴奋,明显跃跃欲试的表情,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要知道,你这计划,没个一年半载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我要去找那山洞可是十万火急!”倪达叶说。   “你找那处山洞的图,可是鬼老医给你的?”尹蘅问。   倪达叶有些惊讶的看向尹蘅说:“你怎么知道的?”   尹蘅看向李诺,她有些不太明白的说:“夫君是想说,还有一半在我那儿的图么?”   倪达叶和钱星星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都冒光了。   李诺进屋去将图拿出来了,这图一直都在那只鼗鼓里,前些时日被鱼泽玩的时候弄出来了。   钱星星接过图瞪大眼睛看了看,兴奋的嘴皮子都在抖的说:“是,是,没错,就是另外一半!”   ☆、第139章 李诺的小聪明   “你们到底是想找什么?”李诺皱眉看着兴奋的钱星星,看样子他已经打算将这幅图也完全画出来了,倪达叶郑重的说:“这可能关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的秘密。”   李诺震惊的看向倪达叶:“也就是说,你在寻找回去的办法?”   既然是关乎来这里的秘密,那么如果能逆推回去,应该就能找到倪达叶离开这里的办法。   倪达叶点点头说:“嗯,我一直都想回去。”   “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尹蘅问。   倪达叶有点惊讶的看向尹蘅,其实他也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男人,只觉得一直冷冰冰的一个,现在看起来,还是热心的。   “我还是和钱星星尽快帮你解决你的计划吧。”倪达叶平时嘴虽然不好,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个好人,而且他也知道,想回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了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他还什么都没有。   尹蘅所求钱星星的事确实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的,但这却完全激起了钱星星的斗志。他一直都对制作各种各样的仪器有很高的热情,现在有尹蘅这样的金主直接给他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他要是不好好的对待,那就是对不起自己。   尹蘅是想让钱星星在岭阳岛周围做出一大片的雷区。岭阳岛与陆地遥望的位置其实还是很安全的,毕竟有大海崖,谁也不会傻到从那里直接跳下去,所以如果想将岭阳岛完全隔离开来,需要的就是做好整片海域的防护。   尹蘅其实也想的很清楚,他和李诺早晚是要离开这片大陆的。   就像天府君说的,他对这天下没有野心,没有野心就意味着早晚会被有野心的人所驱逐,若是戴国称雄还好,可若是汴元信称霸,那只要他还在,这种并存的情况就不可能存在。   至于戴国国主,他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能在陆地上占领这么大一片区域,宋青书明显已经很满意了,而且他个人也不是多有能力之人,不像是能坐拥天下的奇才,所以尹蘅也从未想过辅助宋青书夺了这天下。   因此,早为自己做打算,是应该的。   若是有一天出现两国对立的最终状况,为了他和李诺能有安稳日子,尹蘅必须为未来想好退路。   岭阳岛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   在这之前,他已经同宋青书说过了,戴国登陆所有的一切成果他都可以不要,唯独希望宋青书能将岭阳岛让给他。   麒麟国并没有非常强大的海军,所以只要将岭阳岛完全保护起来,只要几十年内麒麟国无法进入岭阳岛的区域,那未来就是安稳且光明的。   这一点,宋青书也是同意的,虽然岭阳岛是戴国人赖以生存这么多年的故乡。可不管怎么说,那里毕竟是游离的海岛,终年被海风侵袭,虽然岛上是可以耕种的,可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却不可能,国民的生活越来越受环境限制,能在陆地上生存,戴国人当然更喜欢停留在陆地上。   钱星星说干就干,既然是要在海上布雷,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雷壳子的问题,要防水还不能完全飘在水面上,以免被发现排除了,但又不能沉下去太多,这样船若是过去了也不会爆炸。   由此一来,雷壳子的材料就有非常高的要求。   钱星星和倪达叶这些年四处游历也见过不少材料了,出产于戎河山的一种矿石就能精炼出非常棒的一种金属,而且它的熔点还低于铁和铜,更容易提炼,因为不够坚固,所以不能作为武器和日常起居使用,大部分还是作为饰品等没什么大作用的物件出现的,但若是作为爆炸用的雷壳,是再完美不过的了。   戎河山上如今屯了不少麒麟士兵,不过他们大部分还是停留在已经开荒通的那条路上,虽然戎河山曾经遭遇过大火,但庆国以前留下的很多陷阱还是存在的,并没有被火所破坏,所以麒麟士兵们都很谨慎。   这样一来,在有经验的庆国士兵带领下,大量的戴国士兵开始了矿石的开采工作,不出一个月,大量的延展性良好的金属便被制作了出来,尹蘅将麒麟关扣押着的曾经麒麟国的那些铁匠也都召唤来了弓州,就在这里开始了水雷壳的制作。   接着就是防水材料了。毕竟不管是什么金属,都是容易生锈的,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化工发展,不可能有非常完美的防水材料,这成了一大难题,另外一个难题倒是好解决,就是在将一颗雷制作出来之后,按着重量比例对它进行木制加固,使得它能很稳定的飘在水面之下不深的地方。   “你就这么给它边上缀个木头架子?万一防水材料制作不出来,这木头不过几天就完蛋了?”倪达叶每天也是闲的无聊,都围在尹蘅专门给钱星星准备的工作室里。   “那你给我想个办法,还有什么能让铁壳子飘在水面上,不沉下去也不飘起来?”钱星星一边用锤子继续钉架子,一边不屑的白了倪达叶一眼。   隔行如隔山,你让倪达叶给患者开刀可以,像这种物理问题他就不擅长了。   就在两个人都愁眉不展的时候,李诺带着鱼泽来了,最近鱼泽终于愿意让李诺带着她到处玩了,李诺也非常珍惜这样的时间,但是弓州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玩的地方,所以李诺一有时间就往钱星星这里跑,毕竟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多,鱼泽玩起来也开心。   只不过,钱星星每次看到鱼泽都觉得头疼,那小家伙现在的破坏力特别强,李诺那个宠孩子的娘,还有故意跟着鱼泽一起搞破坏的嫌疑。   钱星星刚要去将尽早又做出来的一批新壳子藏起来。李诺就先一步走了过去,将那壳子拿起来掂了掂,笑眯眯的望着钱星星说:“昨儿鱼泽给你弄坏了一个,今儿我修了修给你拿来了。”   李诺说着递给钱星星一个壳子,上面被鱼泽捅了个好几个窟窿,李诺非但没有补起来,反而很匀称的将整个壳子都戳满了窟窿,跟个镭射球似的。   “这就是你给我修的?”钱星星瞪着那一对窟窿眼,哭笑不得。   李诺点点头说:“对啊,你昨天不是说铁壳子太沉了?不容易飘起来。我回去想了想,就帮你想出了解决方法,你看,这样不就轻了一半?”   钱星星还真的没发飙,反而认真的看着那壳子,想了想又问李诺:“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要是也能帮我解决了,以后我这儿的东西,随便你闺女拆。”   钱星星知道李诺聪明,保不准她的想法就和他的不一样。跳出一个框架可能真的有灵感。   李诺牵着鱼泽的小手,又去抓了一个新的金属壳子,鱼泽一脚还踢了过去,壳子滚跑了,她就咯咯的笑。   “你说来听听。”李诺说。   钱星星晃了晃手里的壳子说:“这壳子怎么才能在水上飘起来,不能浮出水面也不能沉的太多,最好也不要在周围固定木架子,因为木头被水泡时间长了会坏掉的。”   李诺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壳子说:“你见过海带养殖的地方么?”   钱星星拧着眉头,他一个内陆人,自然是没见过海带养殖的。   钱星星摇摇头说:“吃过。没见过。”   李诺笑眯眯的说:“就是用很多线将海带固定住,成片的,不会冒出来也不会沉下去,如果你也能用比较结实的线,比如这种金属制作的细铁链,将这些壳子都固定在上面,就像晾衣服一样的两边固定,不就成了?只要你能找到两边固定的位置,那不就全部都穿起来了?而且这样还有好处,就算是风浪再大,你的这些宝贝也不会被潮汐海浪给带跑了。”   李诺都还没说完,钱星星眼睛都已经开始冒光了,倪达叶也跟着有兴趣了起来:“对啊,就像是我们医学院泡尸体的池子,一根绳子上面都挂好了,就不会沉底儿了,都飘着一样……”   “你闭嘴!”钱星星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倪达叶这么一说他已经完全脑补了那个场景,怎么想都觉得背后阴风一阵阵的。   倪达叶咯咯的笑,钱星星已经拎着那个壳子去找工匠了。   不到两天的时间,一根成人小拇指粗细的铁链已经打制成功了,上面挂着一推雷壳子,钱星星还专门用整个一条放入了池塘里做了实验,确实是不会沉下去的。   而尔苗和风七娘也改良了一些药品,在钱星星的指导下,一碰就炸的水雷完成了。   尹蘅对此非常满意,其实他也没闲着,在钱星星忙这些的时候,他同莫夜将小芸救出来了。   她确实还在庆国,被关在很隐秘的地方。莫夜和尹蘅错过了好几次才将她找到,带回弓州的时候,小芸已经有些严重脱水了,不过她也真的是能抗,就算是神志不清,求生的意识还是非常强烈的。   在尔苗的精心护理下,小芸恢复了健康,只不过,尹蘅担心的是对的,她虽身体好了起来,心情却一直都不是很好,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每日只是正常吃饭,睡觉,旁的什么也不做。   尹蘅开始着手准备帮助倪达叶和钱星星去寻找天机门的事,李诺却无意中得知了薛小雪的消息。   其实,钱星星和倪达叶也不知道李诺以为薛小雪已经死了,两个人讨论的时候没遮掩。   “你真不打算将她带上一起去啊?万一门真的开了呢?反正你这不正常的人都能给传到这儿来,她从这儿传到那边去不是也挺好的?再说,你不是也说了。她的身体状况,回到咱们那边儿,没准有新的帮助,保不准就给治好了呢?”钱星星在帮助倪达叶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停的唠叨。   倪达叶已经被钱星星唠叨了不下百次了,他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可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怎么可能呢……她能受的了么?她神经那么敏感的一个人。   倪达叶无奈的看着钱星星说:“人家在这里好歹曾经也是一国公主,然后还做了王妃,后来还是个亲王。你说人家什么没干过,到咱们那儿能干嘛?当演员都不对味儿,我一个人上班可养不起她,还得愁她的生活,工作,生计,对象……我妈非宰了我。”   钱星星笑得坏坏的说:“你妈知道你能突然失踪再出现就能高兴的不行了,要是你再多带个闺女回去,你妈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了。”   倪达叶严肃的瞪了钱星星一眼道:“你正经点,我可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她显然心里也是有别人的。”   钱星星哼哼一声:“伟大的爱情来源于撬杠。”   倪达叶又是白了一眼:“你这话多少年前就不流行了。”   钱星星不自信了,他对以前的记忆确实已经和倪达叶有些区别了,毕竟生活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所以他直到的那些没准真的已经不流行了。   钱星星挠了挠脑袋问:“真的么?我落伍了?”   倪达叶特别认真的点点头,应了一声说:“嗯,你还活在八十年代。”   “……你们,说的人……是谁?”   钱星星和倪达叶同时看向李诺,她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多少,倪达叶叹口气说:“还能谈谁,你那朋友,薛小雪。”   李诺险些没站稳,后退了一步,仔细想着刚才这两个人的谈话,他们说话绝对不是在讨论一个已经亡去很久的人,而是……   “她……在哪儿?”李诺声音都是抖的,倪达叶其实不太想说,毕竟万一李诺这家伙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毒牙子,去把六孔山拆了,那他就太对不起鬼老医了,毕竟朋友了这么多年,鬼老医也帮过他不少忙。   而且就李诺的脾气和尹蘅的能力看来,两个人拆了六孔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倪达叶隐去了薛小雪可能有点傻了的事实,轻声说:“在六孔山,她掉下去之后摔成了重伤,是毒牙子救了她。”   李诺听罢转身就往外跑,倪达叶心想坏了,难道还是没说对?抓着钱星星就跟着李诺跑。   李诺直接找到了尹蘅,二话不说拉着尹蘅的手说:“夫君,我要去找小雪,她在六孔山,你陪我去,好不好?”   尹蘅有些迷茫的看向李诺身后跟着的钱星星和倪达叶,倪达叶撇撇嘴,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我们刚说话,她听到了,就知道薛小雪没死……”   尹蘅拧着眉头道:“她没死?”   倪达叶愣了一下看这尹蘅说:“你不知道她没死?你治伤的时候她也在六孔山,我以为你知道呢……”   “不知道。”尹蘅沉稳的说。   李诺眼泪都快下来了,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收拾了一些东西,拉着尹蘅就要走。   尹蘅将李诺拦在怀里说:“诺儿,你先等等,六孔山是一定要去的,既然她还活着,那就一定有与你见面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这里的事全部处理完,然后我们就去岭阳岛。”   “好,我听你的,我不急,我等着……”   李诺说着已经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这个消息……真的比让她重新活过来一次还要让她开心。   薛小雪还活着,她……还活着!   尹蘅心疼的看着李诺,但他了解她的性子,这种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会儿,会更好。   他看向倪达叶说:“三日后,我们就出发去寻天机门,如今庆国和麒麟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在离开之前我还需要和天府君见一次面,所以。你们还需要等等。”   倪达叶有些不解的问:“天府君不是在隆关么?怎么能来见你?”   “汴元信已经将大部分兵力撤走了,泅水之上的船队对麒麟国造成了压迫之势,而且他的那个替身暗卫在我手里,汴元信如今只能通过天府君同我交谈,所以他不会禁锢着天府君。”   ……   夜晚,莫夜提着一壶清水去了关押世的地方。世有几天没吃东西了,尹蘅只允许给他维持生命的水,食物是一口都没有给过的,被用粗重的铁链缩着,世听到有人来。连抬头都有些吃力了。   莫夜将壶放在了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说:“将军之所以不杀人,因为夫人说过,你并未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若是不然,你早就已经死了。”   世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异常沙哑,一边笑一边说:“那个妖女,活着和死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夜一怒之下一拳打在了世的胃上,他本来也没吃东西,只是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莫夜冷冷的说:“你们那国主天性如此,还要污蔑我们夫人,让他当了这天下的权,那能成为他身边妖女的人,一定不止一个。”   世眯着眼看着莫夜,冷笑一声说:“你别得意,你们将军就算再怎样,不也没有当皇帝么?在梁国的时候不能,在戴国也不能,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孬种。”   莫夜浅浅一笑道:“古往今来,能坐在王位上的人不少,有能力坐上去的人更多,一个分明能做皇帝,但不想去做皇帝的人,总比一个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被属下们期盼着硬是逼着自己去做皇帝的人来的有能力,这你应该比我明白。”   世拧着眉头,气的硬伤。还不能表现出来。   莫夜冷哼一声走了。   天府君到连城已是第二日,他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了,不过他告诉尹蘅,隆关的百姓已经被他秘密疏散的差不多了,这样就算是汴元信再出尔反尔的攻城,他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老国主也已经不在隆关了,那座城就是一具空壳子,只不过派着重兵把守着。   天府君带来了不少酒,尹蘅也很久没有好好喝酒了,便陪着他共饮了几杯。   “其实想来,我就不该接受太子宝印。”天府君说着苦涩的笑了笑,他已经知道尹蘅将小芸救出来的事儿了,不过,小芸不想见他。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   尹蘅望着天府君,很淡然的说:“你是皇家的孩子,身上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不管你做什么,其实都没有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错误。”   天府君有些疑惑的问:“尹兄,我还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你为何就对这天下没有兴趣呢?不是所有人都说,只有自己变的非常强大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么?”   明明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人,为什么看起来这般的淡然呢?毕竟都是男人啊,男人就一定是有野心的。   尹蘅又喝了一杯酒,笑望着天府君说:“我问你,如果你将天下所有反你的人都制服了,你能保证这全天下每一个人都说你好么?只要你的子民有一个是过的不够好的,他就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你身上,说是因为你治理国家不够好,他才那么惨。人永远不会首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归罪于别人。”   天府君有些惊讶,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尹蘅又说:“所以,只要有这样的反声,这天下就不存在绝对的安全,也就不存在绝对的强大,就不说若是你做了皇帝,苍天会不会降下灾祸,有没有水灾,洪灾,地震,瘟疫了。”   “我不是没想过问鼎天下,只是这个念头早在我和诺儿有了鱼泽的时候就打消了,我所有的想法,只是好好的守着一个人,就算如此,我之前都没有很好的守住她,若非老天垂怜,我可能已经随她去了。”   天府君苦笑着点点头说:“我到底,没有你想的透彻,以前决定做生意的时候,你就比我想的远,如今就算是和天下有关的事,你也比我想的远,我想,几年或者多年后我一定能理解你现在的话,只是如今心里还是会为了你觉得不甘。”   尹蘅依旧笑的很淡:“不用不甘心,换位思考,我若是做了皇帝,诺儿会不会因为成为王妃而高兴,只要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了。”   ☆、第140章 情感专家   天府君茫然的看着天,他为小芸想过么?好像是没有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默默的陪在自己身边,每日每夜都是小芸问他,主子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从未问过一句,你需要什么?   就算是这样的被不公平对待着,小芸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可到了最后,他连她被人劫走之后,选择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她。   尹蘅知道天府君在苦恼什么,浅笑一声又递给他一坛酒,轻声道:“你一直以来都说自己看的淡薄,对那权力不感兴趣,越是这样说,越是在隐藏自己内心,既然已经决定做了,那就不要半途而废,不然就对不起已经有的牺牲了。”   天府君沉默的看向尹蘅,他的心事还是被说中了。   “我大哥做太子的时候。我对母妃说,为什么我要比大哥年幼,为什么明明我比他优秀,就是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就能做太子?”天府君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但是后来我就将这些念头慢慢的隐藏起来了,因为为了国家稳定,太子已册立之后,是容不得旁人对那个位置觊觎的。”   尹蘅说:“不管怎样,小芸已经安全了,并没有造成什么不能弥补的过错,待我离开这里后,你若是想通了亦或者想不通,就来岭阳岛找我吧。”   天府君凝眉看向尹蘅:“我自以为你是闹着玩的,你还真的这般打算了?”   “其实以前我想过,这天下早晚有一天会乱,我就想选一块安静又安全的地方和诺儿共度余生,只是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不过好在这个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尹蘅笑望向天府君说:“我也很满足。”   李诺找了尹蘅一圈也不见他人,着急的向院子外面跑,天府君看到尹蘅嘴角明显的浮上一层幸福笑容,足尖一点就落了下去,抱住李诺的腰一个旋身就将她带上了屋顶。   李诺没有任何惊讶。也一点儿都不害怕,只是全部依靠在尹蘅身上,就好像任由他带自己去哪儿,天府君也终于知道了,羡慕二字的意义。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喝酒,男人之间也需要说什么贴己话不给别人听的么?”李诺笑眯眯的问天府君,天府君微一低头说:“能有什么贴己话,不过是些我的糗事罢了。”   “你这男人也活该,小芸对你那么好,你就那么对待她,也难怪她要伤心。”李诺说着撇撇嘴,接了尹蘅手里的酒坛子要喝,结果发现里面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   天府君听到李诺提小芸,眼神一亮的说:“小芸,和你说什么了么?”   李诺得意的看着他说:“那是自然,你们男人喜欢咬耳朵,女人自然也喜欢聊聊天。”   “她怎样才能消气,还望夫人指点。”天府君说着站了起来,他平衡性没有尹蘅好,差点没站稳从屋顶跌下去,被尹蘅伸手拽住了。   李诺笑眯眯的对尹蘅说:“夫君应该松手,我本应该踹他一脚的。”   尹蘅闻声真的松了手,天府君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了,李诺啧啧两声拍了尹蘅一下,尹蘅又将天府君拽了回来。   天府君脸上青一片白一片的,吓坏了。   “你看,人在危险中都是知道害怕的,你自己想想,小芸被劫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如果你想到了觉得心窝子疼,难受,那说明你还有救,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深刻的感觉。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和她在一起了,她挺好的一个姑娘,没有了你,还会有大好姻缘。”李诺说的漫不经心,可越说天府君脸越黑。   尹蘅隐着笑,他夫人这个激将的法子对谁好像都有用,有时候男人就是很难理解女人心里所想,被女人这样旁击侧敲的击打一下,反而会明白的更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道歉,虽然我很想和她道歉,可我……开不了口。”   “那就暂时不要开口,小芸也希望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成为你的拖累,反正她和我们在一起你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想清楚你想做什么,做完了,当你能全身心的对待她的时候,再来找她吧。”李诺说完拉住尹蘅的手臂,笑眯眯的望着天府君说:“我夫君我要带走啦,你有意见么?”   天府君失笑,摇摇头说:“谢谢夫人指点了。”   尹蘅带着李诺下了屋顶,两人都回去好一会儿了,李诺才想起来问尹蘅:“天府君一会儿怎么从屋顶上下来?”   李诺是打算让尹蘅回来沐浴的,水都准备好很久了,也一直都不见他人,她才去找的。   尹蘅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他在屋顶上呆一晚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多吹吹风,晒晒月亮,没准明天就想通了。”   “他想不通什么呢?”李诺接了尹蘅手里的衣服,看着他走进了浴桶,很主动的拿了个毛刷子帮他刷着后背,尹蘅舒适的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说:“想不通要不要夺天下。”   扑通,李诺手里的刷子掉水里了,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尹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尹蘅微微睁开了一些眼睛,李诺眨巴眨巴眼睛说:“他没兵没马的,争天下?”   “他有钱。”尹蘅说着将李诺一拦,抓住了李诺伸进水里到处乱摸的手。   “别闹,我就是摸毛刷子呢,掉哪儿去了?”李诺很认真的继续摸,水桶实在有点深,她不得不靠在尹蘅身上,挽起来的袖子都湿了。   尹蘅的鼻尖几乎能挨着李诺的下颌。她吐气如兰,最近吃得好睡得好也肉乎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干瘦如柴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眼看过去,还是有了反应。   不管怎么说,他是男人。   只是尹蘅心里横着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李诺这身子到底算不算个小孩儿,他就算是有坏心思,总觉得如果真的把她怎么了,就会无端端生出负罪感。   李诺终于摸到了刷子柄。将它从水里捞出来,甩了甩,又帮尹蘅继续擦背,擦着擦着咦了一声,绕到尹蘅面前说:“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了?这水不烫呀,怎么了?”   尹蘅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你是我夫人,你在我沐浴的水里来回乱折腾了半天,你说我怎么了?”   李诺拧着眉头道:“你不会是要残忍的将我给那啥了吧?我总觉得不靠谱啊,其实我不是想拒绝的,但总觉得应该再养养,你又不是什么凡物。我……”   李诺正说着,尹蘅哗的从水里出来了,将李诺抱在怀里,轻柔的吻了她的嘴唇,然后对她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决定将你这宝贝小家伙留到新婚夜再吃掉。”   “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呢?”李诺嘟着嘴,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尹蘅虽然是笑着,可言语一点儿也不含糊,非常认真的说:“何为终身大事?一辈子最重要的也就这样一件事,我没有给过你一次风风光光的婚礼。也一定是因为这样,老天才会惩罚我,让你差点离开我,这一次不会了。”   “那我们在哪儿办婚礼?”   “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尹蘅笑着将李诺塞进了桶里,又去帮她多提了几桶热水回来。   天府君并没有将世带走还给麒麟国,他来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他也在迷茫,想不通到底要不要和麒麟国硬碰硬,虽然知道是以卵击石,可他还是觉得不能对麒麟国低头,见过尹蘅之后天府君突然想通了。   彻彻底底的想通了,这本来就是他纠结也注定是失败的结局,在他最应该争取的时候,他没有争取,当庆国已经成为烂摊子的时候,他却牺牲了最应该保护的女人去围这烂摊子,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想,这都是出力不讨好,最终得不到任何好结局的选择。   所以他决定放弃了。   就算那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国土,有太多的记忆和美好,可若是这一切都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分享,有没有又有何妨。   元和三十九年,庆国正式对麒麟投降,虽然全庆国的人都骂身为太子的二皇子向奈是个孬种,但他却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天府君在离开隆关之前,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散给了庆国百姓,并且将庆国百姓非常平稳的过度给了麒麟国,让他们没有遭受战争之苦,也没有成为谁的奴仆。   这都是后话。   尹蘅挑选了近一千精兵,护送倪达叶和钱星星去寻找天机门,并且和他们约定,一旦真的找到了天机门所在,不需要折返。只要用鸽子向李诺传递消息,那么钱星星和倪达叶的所有私财都会第一时间送过去。   寻找天机门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不过这一次的大海崖之行,钱星星倒是很满意的。   “财主就是财主,坐着马车来和自己走着来的感悟太不同了,上一次来我就觉得这是个狼不拉屎的操蛋地方,现在看来觉得风景别有一番壮丽啊!”钱星星掀开车帘子,特别高兴的叹了一声,倪达叶横在车上白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个纠结的人,之前也跟我一样不喜欢尹蘅,现在怎么就为人家叫好了?”   钱星星美滋滋的说:“咱们都是没底气没骨气没节操没下限的人。就不要互相攀比谁更不好了,有福同享多不错,反正如果咱们都回去了,你得请我吃饭,我要吃一个月的日本料理。”   倪达叶很严肃又认真的点点头说:“嗯,到时候我免费给你做手术。”   “为什么做手术?”   倪达叶掰着手指头说:“什么肝吸虫啊,肺吸虫啊,哎我给你说,寄生虫的样式可多……哎呀……”   钱星星收回脚,白了被他从车里踹出去的倪达叶一眼,抓了床被子躺下来了。   再睡一觉应该就能到了。   定位到之前大海崖的位置很容易,李诺提供的另外一张图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因为那图好像更像是门里面的状况,这一次毕竟准备的很充分,先是有戴国士兵绑着绳子附着悬崖下去,落地之后将绳梯彻底搭好了,钱星星和倪达叶才一起下去。   海崖上有很多燕子的空巢,倪达叶随手掰了一个啧啧两声说:“这可是上好的燕窝,等等让他们都掏上去,李诺肯定喜欢这东西。”   钱星星一边向下爬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倪达叶,你是不是喜欢李诺?”   倪达叶瞪了他一眼道:“扯什么淡,我怎么会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钱星星问着看向倪达叶。   倪达叶突然哽住。   钱星星问他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中第一个想起来的人……   有心理学专家说过,在有人问你一个问题的时候,潜意识或者下意识出现的第一个答案,往往是正确的,这和人的第六感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女人在这方面比男人更强,但不代表男人没有第六感。   而这若是上升到情感层面,则说明心里比较在意的那个人,是没错的。   倪达叶低下头没说话,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是殊王。   他其实还是更喜欢称她为殊王,因为在他救她前后,她根本就判若两人,虽然作为殊王的时候,她身上那份高冷看起来叛逆又疏离,更像一层保护色,可在他看来,能在巨大的痛苦中突然恢复并且能将自己保护起来的女人,都是强大的。   “看,说不出来了吧?不是六孔山那个女的,就是李诺。如果是那女的,你会不说话,因为你知道你跟她估计没什么结果,但如果是李诺,你会不敢说话,因为尹蘅知道了能砍死你。”钱星星说的头头是道,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到地方了,倪达叶故意一脚踩在了钱星星的手上,疼的他嗷嗷大叫。   “你少说几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倪达叶落地后,背好包跟着戴国的士兵走了。   海崖上确实有一处平台,就是他们之前在上面看到了下不来的那个,但是下面的状况并没有看的那么好。根本就是没有路的,而且因为气候潮湿,这里长满了各种植物,地苔,所以导致落脚的时候非常湿滑,士兵不得不用刀剑将高一些的植物看去,地苔就比较麻烦了,走路必须非常小心。   一直到了至少三人高的山洞口,区区不过百步,却走得所有人身上都是一层汗。   果不其然,这里有门。而且门上没有锁,钱星星左右研究了好几圈,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只能苦恼的坐在地上继续看李诺给他的那半张图,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李诺和尹蘅已经重新回到了六孔山,鬼老医和毒牙子又闹别扭了,所以他们只能见到鬼老医,毒牙子住的地方已经被她用毒瘴完全包起来了,根本进不去人。   李诺见到薛小雪心切,但又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逼鬼老医去摆弄那毒瘴。只能每天在院子里折腾珍贵药材,尹蘅自然就是不停的赔钱。   鬼老医是个财迷,但很多药材就那样脆生生的毁在李诺手里,就算是尹蘅赔钱,鬼老医的心也在滴血,毕竟对李诺来说那东西一点儿也不值钱,可对他来说,那简直能当命。   李诺揪着一只狗尾巴一样的草甩了甩,眼见着就要揪,鬼老医实在受不了了,走到李诺面前拦住她说:“我去。我现在就去那边叫叫看,行么?你不要再揪了!”   李诺笑眯眯的摇了摇手里的药材,鬼老医叹口气转身走了,李诺靠在尹蘅身上说:“我觉得他长皱纹了。”   尹蘅也不说话,只是帮李诺顺着头发。   过了一会儿鬼老医回来了,右边的眼睛肿成了桃子,他沮丧的坐在院子中间,指了指自己的右边眼睛说:“看看,最毒妇人心。”   李诺去到鬼老医身边,蹲下来问:“其实我特别想知道,你将自己的脸弄成这个样子,每天打理起来累不累?”   鬼老医一言难尽,叹了口气。   “你的脸,还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么?你总是顶着这么一张脸,换了是我,我也生气的。”李诺说着还用手戳了戳鬼老医那蛋清一样的脸颊。   鬼老医撇撇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理解我,我有什么办法?她要是理解,我一样将她变的更美。”   李诺摇摇头说:“你们两个人价值观不同,你知道你夫人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么?是美丽的容颜,还是你的陪伴?”   鬼老医看着李诺,想不出来这小丫崽子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正说着。毒瘴那边有了骚动,鬼老医看样子是被咬怕了,第一反应不是看看怎么回事,而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脸蒙起来,李诺和尹蘅不约而同的看向骚动的方向,那边没一会儿真的飞出来一堆黑色的大概有拇指大小的虫子。   李诺想着该不会是毒牙子心情不好继续放虫子来咬鬼老医的时候,毒雾中又缓缓显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李诺只是看了一眼,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她是最讨厌虫子的,可现在也不怕了,直接朝着那人扑了过去。   薛小雪也没想到会被人突然扑进怀里。这家伙小小的瘦瘦的,一张脸上哭满了眼泪,见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不停的哭。   只是,那院子里站的男人,是尹蘅。   薛小雪对尹蘅微微颔首,又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说:“你可是小诺的女儿?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你是她什么时候生的?”   李诺本来一肚子难过,被薛小雪这一句特别正经的话给问的突然就笑出了声,拍了她肩膀一下说:“你认识我多久,我就是再有能力。也不能生出这么大个女儿来吧?”   薛小雪拧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将李诺又一次抱入了怀里。   这一次李诺不笑了,又开始哭,眼泪鼻涕怎么都流不够,可这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喜悦,她还能再见到小雪,她能好好的站在面前,比什么都重要。   薛小雪目光也很柔和,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在李诺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大姐姐,不能让心疼的小妹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李诺鼻音很重的说,薛小雪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死了。”   李诺拉着薛小雪的手说:“跟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去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分开了……”   薛小雪微笑着点点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要去做。”   “什么?”   薛小雪望向尹蘅,平静的说:“你可知,闰涵为何要枯骨教的人来杀我?”   尹蘅拧着眉头,难道薛小雪知道这件事?   薛小雪将左手的衣袖撸起来,在肘腕内部的地方有一块印记,有点像太阳的形状。   “这个图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李诺看了看薛小雪的手肘,若有所思,突然想起来的说:“啊!我记起来了,我给钱星星他们的那张图上面,有这个图案!”   薛小雪将手臂放下来,点点头说:“这就是闰涵不想我活着的原因。”   尹蘅也将这些都联系起来说:“那两张图是和天机门有关的,难道你和天机门也有关?”   薛小雪微微摇摇头说:“我重伤后,曾做过梦,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开启一处神秘之境,我并不知道什么天机门,也许你说的就是吧。”   李诺开心的很,笑着说:“那正好啊!倪达叶他们去找这个地方了,要是只有你能开启,那你得去啊!”   薛小雪将一瓶药给了鬼老医道:“师父在等着你,你若是想好了怎么和她说话,再去找她吧。”   鬼老医捏着那瓶药,脸上的表情异常丰富,不过他倒是可以试试李诺那小妮子的话,没准他将自己的价值观同那家伙统一一些,他们就不会这么频繁的吵架了。   ……   “这好像是告诉我们,想开启这扇门,得找这个东西,这什么东西啊?是太阳么?”钱星星将那图举得高高的,他已经看了一下午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   倪达叶躺在大门门口,一言不发。   许久后,他突然坐起来,背着包就要走,被钱星星拽住说:“你干嘛去?”   “回个家还这么费劲,我不走了。”倪达叶说罢气哼哼的走了。   钱星星啧啧两声说:“还说我孩子气,你好像多成熟似的……”   ☆、第141章 归去   钱星星还是去将倪达叶拖回来了,毕竟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是到了这里,哪儿有回去的道理?   “你要知道,好事多磨,有志者事竟成,既然这里真的有这么多秘密,保不准这后面就是能让你回去的办法,留在这里虽然也没什么不好,可你想想,脱离了现代科技的生活,你真的能一直坚持到老么?如果可以的话,你就不会总带着我四处游历了。”   倪达叶沉默不语,钱星星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一方面是他觉得回去实在太麻烦了,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总觉得心有牵挂,就算是回去了,一样患得患失。   总是要将很多东西都了一了,才能走。   “回去先找李诺,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她,等我看清自己的心了,再做决定不迟。”   钱星星也拗不过倪达叶。便跟着他一同先离开了大海崖,但他们还没有脱离大海崖的范围,便遇到了已经一同赶向这里的李诺,还有薛小雪。   旅途劳顿,李诺还趴在车里睡觉,薛小雪却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外面,看到倪达叶那边来的马队,她便下了车。   钱星星笑的可诡异,一边还抬脚踢了倪达叶一下说:“我要是你,就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清楚,反正你也是要走的,说完了你心里舒服了,她舒不舒服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了。”   “你这是自私,不负责任。”倪达叶瞪了钱星星一眼,实际心里却还有另外一个念头。   万一,她也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呢?他能为了她留下来么?两个人没什么感情基础,不过想来也是他自作多情,薛小雪又怎么会对他有想法呢,他在这儿啥也没有。   倪达叶从马上下来,薛小雪已经差不多走到他们这边了,撑着凌乱的心。倪达叶清清嗓子,一脸严肃认真的对薛小雪说:“看样子你身体大好了。”   薛小雪微点了点头说:“嗯,谢谢你的关心。”   倪达叶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他还是极力劝解自己不能多想,钱星星在他身后怪笑,倪达叶回头瞪了钱星星一眼,生怕他瞎扯出什么话来。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车里的可是李诺?”倪达叶尴尬的岔开了话题,薛小雪也不多做解释,将袖子拉开,让倪达叶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倪达叶还未来及有什么反应,钱星星却几乎要跳起来。   “啊!就是这个!”钱星星抖抖的从衣服里摸出那张图,对比着仔细看了看,又震惊的看看薛小雪,再看图,激动的快说不出话来了。   “你……”倪达叶欲言又止,薛小雪将衣袖放好后说:“李诺说,你们在寻找什么地方,兴许我能帮的上忙。”   “能,太能了!我们就一直在找你呢!”钱星星还在激动,被倪达叶隐隐的给了一胳膊肘,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共行的一路上,倪达叶都不高兴,钱星星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这样的转折来的太快,保不准薛小雪真的帮忙开了门,倪达叶嗖的一下子就可以走了。   只不过,心可能得落在这儿一半。   薛小雪自然不知道倪达叶什么想法,只是想着该对倪达叶道谢,其实这句道谢已经欠了很久了,她早就想和倪达叶说,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她和他之间,总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她身为女子,虽然也饱受折磨,却也曾在被他救治的时候,**相见……这在她心里总是有一道坎儿的。   医者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她会。   从相见的地方去大海崖,一天就可以到,但毕竟有马车还有李诺,走走停停,时不时还来个聚餐,所以时间便拖的比较厉害,但倪达叶反而觉得这样拖着时间挺好。   拖着,他才能继续仔细思考。   夜晚的戈壁星子闪烁,尤其天气异常晴朗的时候,白日里太阳炙烤的温度褪去的也快,席地而坐就会觉得凉,尹蘅随着马车备着厚重的毛皮垫子,李诺坐在上面缩在尹蘅怀里,差不多只露着两只眼睛,看着倪达叶和钱星星粗手笨脚的生火。   薛小雪坐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她也总是喜欢发呆。   李诺发现薛小雪时不时会看一眼倪达叶,便问她:“小雪,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薛小雪回过神,看向李诺,笑了笑说:“什么?”   “你怎么最近总是发呆啊,是哪里不舒服么?”李诺说着伸出手,想摸薛小雪的额头,她摇摇头,握住了李诺的手说:“没有,只是觉得欠倪公子一个说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诺对别人不关心,但对薛小雪完全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毕竟景顺那件事上,她总觉得没有坚持到底,是对不起薛小雪的。   薛小雪无奈之下,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李诺听到最后眼睛突然就亮了。   “这还不简单?你让他以身相许啊!”李诺虽然一句看似开玩笑实则故意的话,让薛小雪和正好过来送柴火的倪达叶都愣住了。   倪达叶手里的柴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趾头上,他都没觉得疼。   “小叶,你来你来,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行呀,反正你也到适婚年龄了,你俩就算相个亲呗?我给你们做这红娘,你们且试试。要是性格什么的不合适,再算了也成。”李诺笑眯眯的招呼倪达叶,他一脸懵逼,不知所措,低头看了薛小雪一眼,发现她头低的更厉害。   尹蘅拍了李诺脑袋一下道:“你这几天时间,做了几个人的红娘了?”   李诺抬头嘟嘴瞪着尹蘅说:“那我无聊,我就喜欢,你说怎么办吧?”   尹蘅想了想,抬头看向倪达叶道:“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试试。”   倪达叶差点疯了。   李诺笑的更高兴了。她夫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向着她的。   倪达叶将地上的柴火捡拾好,堆在一起,其实想坐在薛小雪身边,又觉得不应该过去,正值钱星星走过来,从他背后狠狠的撞了他一下,给倪达叶直接撞翻在了薛小雪旁边。   钱星星明显是故意的,却装出一脸无辜的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怎么没看见你站在那儿!”   倪达叶一脸无语的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将木柴往火里丢。心想这群人都疯了。   李诺从尹蘅怀里出来,坐在薛小雪身边说:“小雪,其实在我们家乡这是很正常的,适龄未嫁的男女,互相之间通过介绍人认识,然后两个人觉得合适,就确定男女关系,谈一段时间的恋爱,最后如果还是特别合适,就能结婚了。”   薛小雪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李诺,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小声说了句:“你脑子里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反正你们俩在这里都没有父母了,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呗,虽然你们现在没什么交集也不太熟悉,可正是这样才能好好的了解彼此啊,小叶这个人嘴是不太好,但是医生这个职业还是很不错的,能做一个好医生,他内心肯定也是负责且细腻的。”李诺这一番话说的倪达叶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这是有褒有贬啊。   “这……”薛小雪犹豫了许久后看向倪达叶说:“我只是想谢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倪达叶笑着说:“哪里,好说,好说……”   李诺觉得这种时候倪达叶的情商也快成负数了,瞪着他说:“你要知道,在这里是不能随意救治女子的,你一个大男人,人家是个姑娘,都被你看了去,你不打算负责么?”   李诺这一句话,砸的所有人都懵了。   薛小雪也没想到,这小妮子怎么就这么畅快的把话说出来了?   “负责,我负责。”倪达叶很认真的点着头,他这反应让薛小雪更惊讶了,他这是开玩笑呢还是就是随口一说?   知道薛小雪在很认真的看着自己,倪达叶也认真的直起身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就算是李诺不说,我其实也是想和你说的,我挺喜欢你的,就像李诺说的那样,你觉得如果合适,咱们就处处看……”   钱星星实在忍不住,一顿大笑,笑的都快仰过去了。   李诺一脸嫌弃的看着倪达叶,回头对尹蘅说:“怎么莫夜和倪达叶一到了感情这方面的事儿上。舌头都不顺溜了呢?什么叫处处看……”   情商堪忧。   倪达叶难得鼓起的勇气被李诺给浇灭了,他低着头说:“那你说我怎么说,我又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以前都忙着工作了,我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容易了。”   “你寻那天机门,是想离开这里是么?”薛小雪一直都很认真,突然问出的话让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倪达叶看着她,这女子眼中总有着疏离的清冷,让人难以靠近,他每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就会觉得心疼。   倪达叶也不打算骗她,点点头说:“嗯。之前是想走的,但如果……”   “没有如果,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既然有这样的念头,就不用顾虑我了。”薛小雪说罢起身离开了。   李诺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重叹了口气,小雪是被彻底伤怕了,所以就算是她心里能稍微有一些希望,也会在这希望燃烧起来之前,将其掐灭。   “生气了?”钱星星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画风就不对了,倪达叶低着头说:“我知道她担心什么,这也是我一直在纠结的。”   “小叶,你就没想过把小雪带走么?”李诺倒是干脆,她这一说倪达叶都愣住了。   “她……能适应么?”   李诺很平静的开口说:“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你来了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这里对小雪来说根本就是个伤心地,能离开,能去你那里,接受更好的医疗,也许,她会有更丰富多彩的人生呢?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以。”   “我……”   李诺接口道:“倒是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我却不敢将小雪交给你了,万一你将她带走,又不好好对待她。那她才是真的痛苦。”   倪达叶说:“我是那样的人么?”   “既然知道自己是负责的,那就勇敢一些,去和她好好谈谈,如果你们真的都去意已决,我们自当鼎力相助。”   倪达叶凝神,起身追着薛小雪去了。   钱星星撇嘴看着倪达叶说:“我咋办?”   “你留在这儿,帮我们建立岭阳岛。”李诺说着将木柴推给钱星星,意思很明显,让他烧火。   钱星星低着头,嘴撇的更厉害了,委屈道:“可我想吃日本料理……”   李诺漫不经心的说:“我给你做岭阳料理,保证新鲜,吃到你浑身长满寄生虫。”   钱星星恶狠狠的瞪了李诺一眼,起身拍拍衣服边走边说:“你和倪达叶上辈子绝对是兄妹!”   连损人和使坏都能重合到一处去。   没人知道倪达叶到底和薛小雪谈了什么,这件事好像就这样放置了,终于再次回到了大海崖下的山洞口,薛小雪抬头望着面前没有门的那扇大的巨石,将手缓缓放了上去,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钱星星还在研究那张图,看起来是有步骤的,可他实在是看不明白,还是李诺抢了去交给了尹蘅,尹蘅看了一会儿才说:“这代表太阳,也就是时辰,按着太阳照射的角度,应该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然后需要淬血,涂门。”   虽然不知道尹蘅说的是不是对的,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   终于到了时辰,薛小雪按着尹蘅说的方法淬血,涂门,就在阳光闪过血迹的时候,那块巨石真的松动了。   “难怪没有钥匙。或者入口,闹了半天需要的是活钥匙?”钱星星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移动开的门,愣愣的说。   所有人看着面前那巨大的洞口,还有自里面散出来的幽光,尹蘅吩咐守卫在门口等着,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深,就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个石台子,上面闪着一团盈绿色的光球,李诺突然就愣住了,指着那光球说:“我怎么觉得,这东西……这么像往生门?”   “往生门?是什么东西?”钱星星问。   李诺不可思议的走向那光球。看的更仔细了一些说:“是我梦中所见的情景,或者说,是我在不知道是什么状态的时候见到的,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而我……没有。”   “你的意思是,这个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倪达叶顺着问了一句。   李诺摇摇头,脑袋很混乱,她也不知道,可这东西分明就是往生门。   钱星星和倪达叶也绕着它转了一大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薛小雪。一直沉默的望着那团绿色的光,一言不发,整个人冷的过分。   毕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不敢冒然去碰,就这样僵持了蛮久,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几个人不得不贴着山洞壁坐下来,那光球到了晚间颜色更甚,照的整座山洞都绿莹莹的。   “我睡一会儿。”李诺靠在尹蘅肩头,其实她并不困,可现在这种状态也没什么新的头绪。只有睡着了没准还能见到曾经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人。   尹蘅将李诺搂紧,点点头说:“好,你睡吧。”   李诺见到了想见到的那个人,进入梦境之后,她还真的梦到了这山洞,而就在那盈绿色的光球边上,站着一个红发女人,面带微笑的望着李诺。   “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红发女人很平静的开口,李诺拧着眉头,看着她的手在那绿色光球上拨来拨去,问她:“这东西,真的是往生门么?”   红发女人点点头说:“是,不止一个人的往生门,大部分都是通过禁术被强行剥夺的,然后通过很强大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成了这东西。”   李诺赶紧问:“往生门通往哪里?”   红发女人知道李诺想问什么,她早就看穿李诺的心思了:“你那朋友想回到该回的地方去,通过往生门是可以的,只是,你朋友的心思没有那么单纯,他还想带另外一个人走。”   “可以实现么?”   红发女人摇摇头说:“她本来就不属于那里,强行带她去。是逆天之举,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兴许就卡在某个进退不得的地方呢?”   李诺拧了眉头,现在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便又问:“我还能冒昧的问一句,这个东西怎么使用?只要挨上去就可以了么?”   红发没说话,李诺也只是无意中回了一下头,发现目前在墙边的几个人,只有尹蘅醒着,而奇怪的是。尹蘅身后也没有往生门……   李诺震惊的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没有的。   “不用看了,你夫君也没有往生门。”红发女说着笑眯眯的伸出手,手中有一团莹绿色的小光球。   李诺盯着那团小球说:“什么意思?”   红发女俏皮的笑了笑道:“不过是我开的一个玩笑,既然你们感情那么好,我就将他的往生门也拿去了,这样你们两个人虽然死后转生有点麻烦,不过却不会忘记彼此了。”   红发女说着将绿色的光球交给了李诺道:“想催动这个往生门,你用我给你的这个试试吧,还是那句话,你朋友一个人通过应该是可以的。毕竟他就是个不小心出现在这里的错误,但若是他强行要带另一个人过去,那就危险了。”   红发女浅笑了笑,一挥手,李诺醒了。   李诺腾的坐了起来,朝着那团光球扑去,红发女方才站着的位置没有人,而她的手里,真的握着一块莹绿色的小石头,光滑圆润的,靠近那个大的光团时,它也开始发光。   李诺被尹蘅一把扯了回来,她有些怕的看向尹蘅,又看着尹蘅的身后,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   尹蘅担心的看着她问:“怎么了?”   李诺摇摇头说:“不知道,那个人对我说,你也是没有往生门的,我确实没有在你身后看到往生门,怎么办……怎么可以……”   尹蘅将李诺抱的紧紧的,她这样难过让他心里也不好受,将李诺的手握住,看到那块小石头,尹蘅又问:“这是什么?”   李诺哭的时候将钱星星和倪达叶都吵醒了,李诺将手里那块石头递给倪达叶道:“这是你回去的办法,只是,你只能自己回去……”   倪达叶平静的看着李诺手里那块石头,并没有接,而是看了薛小雪一眼,然后又问:“如果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呢?”   “可能会被卡在无法进退的某个地方。”   钱星星也愣住了,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空间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到底以怎样的方式存在,谁也说不准。   倪达叶伸手接住了那块石头,平静的看向薛小雪说:“我愿意试试,你呢?”   薛小雪默然,轻轻走到倪达叶身边,又看向那团光球。   这个世界,除了李诺,没什么是让她特别留恋的了,不管是离开还是不离开,对她来说其实结局都一样,哪怕真的被卡在某处,也是没有区别的。   只是,她能拖累倪达叶么?   薛小雪本来都打算抬手了,最终还是攥住拳头将手收了回去,但她眉眼间细微的变化被倪达叶看到了,他伸手抓住薛小雪的手说:“你无需考虑了,走吧。”   薛小雪一愣,李诺也都还没反应过来,倪达叶便转头看着李诺说了句:“好好帮我欺负钱星星,至于薛小雪,我会好好照顾她。”   随着倪达叶手里那块小石头发出的光越来越强,洞中的那一大团绿光也波动起来,震的李诺站不稳,尹蘅将她护在怀中躲去了洞壁边上,光球波动了好一阵才终于缓缓的平静下来,倪达叶和薛小雪已经不见了。   李诺张了张嘴,终是无声的说了句,再见。   “没良心啊,说走就走了啊,自己要走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坚决啊,带着女人就没后顾之忧了啊,没有良心啊!”钱星星捶胸顿足,跑到绿光球边上,就算是他直接穿过去,光球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李诺呆呆的看着那团光,靠在尹蘅怀里,忍不住哭了。   她一方面为小雪高兴,又为小雪担心。   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真的卡在什么地方了才好。   ☆、第142章 赤诚之心   从山洞中出来已是第二日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朋友离开了,这里的生活还要继续,李诺抬头看着阳光,用手遮住了眼睛,钱星星垂头丧气的跟在她身后,不管怎么说,倪达叶是他在这里的心理支撑,未来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才好。   “说什么这里需要大量的金银财宝开启,结果也是不要的,倪达叶这个家伙说走就走了,头都不带回的。”钱星星唉声叹气,李诺拍拍他的肩膀说:“但是倪达叶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了,够你在这里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懂什么,孤家寡人一个,要那么多钱干嘛用?”钱星星索性席地而坐,真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等你稳定下来了,我就帮你介绍个小姑娘。”李诺真的是当红娘上瘾,被她这么一说,钱星星更沮丧了。   倪达叶跑了也就算了,还把他留给李诺这个瘟神,他的下半辈子,就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写的惨。以前就逃不脱被逼相亲的命运,三十好几了还天天周转在各个相亲场,结果李诺又说要给他介绍……   来个人救救他吧。   “将军,我们恐怕走不了了。”一直守在洞口的士兵来通传,他也是听刚从上面下来的人说的,整个大海崖区域,都被麒麟军包围了。   尹蘅拧了眉头,麒麟军不可能从庆国借道过来他却不知道,那这些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钱星星也顾不上纠结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站起来,紧张的抬头看了看上面。   “我们先上去,想办法突围。”尹蘅说罢,扶着李诺先上去了。   都不用人再来通传,尹蘅和李诺刚从海崖边上爬上来,就见到了不足百步外,黑压压包围着他们的人群。就像是在鸦子岭的时候,汴元信也是如今日一样,率领着大批的麒麟骑兵,将李诺的尸身从尹蘅怀里抢走的。   风吹着骑兵身后的战旗飘扬,阳光通过他们的铠甲折射出微光,不要说如今尹蘅他们就只有这么点人,就算是带领部队直接和麒麟国的骑兵硬拼,也是很困难的。   李诺有些害怕的往尹蘅身后躲了躲,尹蘅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高头大马上的汴元信,他已经不再穿银色铠甲了,换成了全金色,露出的衣服部分是正红的,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逼人的气势。   汴元信面无表情的看着躲在尹蘅身后的李诺,那女人瘦瘦小小的,真的有可能是李诺本人么?   但不管是不是,只要是尹蘅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要抢走。   “尹蘅,你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走的。乖乖投降,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汴元信说着用手里的马鞭指向尹蘅。   尹蘅站的挺直,微侧头对身后的钱星星说:“你带着诺儿先下去,这里交给我。”   李诺紧紧的抓住尹蘅的手臂,不管他答不答应,都倔强的说:“我不走,你要是再赶我走,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尹蘅也是无奈,可他知道,李诺如今也离不开他,他虽不希望她面临危险,可毕竟有曾经那么多的分离。他也舍不得。   钱星星只能自己先下去了,接着戴国的士兵也都在尹蘅的安排下,全都下去了。   包围圈里只剩下了尹蘅和李诺两个人,李诺已经暗中攥住了怀里的匕首,尹蘅将她揽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说:“诺儿,若是今天要折在这儿了,你怕么?”   李诺郑重的摇摇头说:“我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咱们今天就会折在这儿?”   尹蘅欣慰的笑望着李诺,她仰头严肃的看着尹蘅,凑近他耳边说:“夫君的命是我的。我说不能给,就谁也拿不去。你记着,等下我们不做别的,将汴元信打下马来,挟持他离开这里。”   口气不小,胆子更是不小,尹蘅笑望着李诺,拍了拍她的头说:“好,我听你的。”   汴元信突然就笑了,两个不自量力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在他面前打情骂俏?还真的当自己是三头六臂?也当他麒麟的骑兵是摆设么?   李诺平静的看向汴元信,向前走了几步对他说:“识趣的赶紧给我让开!否则等下让你悔不当初!”   汴元信微眯着眼睛,面前这个女人,和李诺长的一点儿也不像,但是语气很像。   有意思。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李诺。”汴元信问。   李诺仰头看着汴元信,双手叉腰异常自信的大声说:“不是!”   现在就这样和他说清楚,也免得他一辈子都惦记了。   汴元信笑着点点头,扬手拉弓,接着一箭就射了出来,尹蘅瞪大了眼睛,可他看到就在汴元信张弓的时候,李诺已经有了向右移动的趋势,弓箭射出的时候,李诺已经偏了身子。   没射中,弓箭扎在了土地上,而几乎所有人都没看清楚,那女人是怎么移开的,感觉就一瞬间,她就不在原地了,所有站在最前排的麒麟士兵,包括汴元信本人都愣住了。   他的箭法,这天下无人能及,就被这样一个瘦骨如柴的丫头给躲开了?   “我们讲求有来有往,既然你出了一招了,就该我了。”李诺说着脚下一动,尹蘅接着出剑朝着汴元信攻了过去,骑兵自四面八方袭来,将尹蘅团团围住,也正因如此,凌乱的战马交错遮住了汴元信的视线,李诺自如的在马中间行走着,到了汴元信身后,李诺伸手用匕首狠狠的扎了汴元信的马屁股,汴元信没来及回头,她已经跑开了。   就这样来回来去的扎了好几次,汴元信的马惊了。   为了不失足落下,汴元信先一步跳下了马。接着脖子上就被抵了一把冰凉的匕首。   汴元信哪儿能将李诺放在眼里,侧身一个回击,李诺早就不在原地了,汴元信回头的空档,脖颈一凉,一道血口子冒了血。   李诺就像是鬼魅一样的根本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但是她说的话汴元信是听得到的。   “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下一刀,我就不会这么留情了。”   汴元信完全看不清李诺到底在哪里,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李诺虽然握着匕首,但脚下生风。还在尽力到处跑,跑到周围的景物对她来说基本上都快要处于静止状态了,汴元信转身的动作都像是卡带定格了一样。   她不可能和汴元信硬碰硬,只要被他抓住,她在力气上就处于绝对的弱势,所以除了恐吓和威慑,没别的办法,李诺看到围着尹蘅的地方已经倒下去了越来越多的马,多到几乎快要垒成墙,多到后面的骑兵已经不能将马再带进去,只能下马进去了。   但骑兵么,离开了马。对于杀神一样的尹蘅来说,就是被砍的白送料。   时机差不多了,李诺朝着尹蘅大喊一声夫君,尹蘅飞身而起直接朝着这边过来,李诺在汴元信回身对付尹蘅的时候,扬起匕首对准汴元信的腰间就是一刀。   汴元信要伤她夫君,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原本砍向尹蘅的刀歪了一下,汴元信回手按住腰间冒血的伤口,眼见着李诺和尹蘅一同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骑兵人数就是再多,国主在他人手里,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汴元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征战多年。被生擒,确切的说被一个这么柔弱的女人生擒……   “不用顾忌我的死活,能杀了尹蘅的人,我将这江山送与他!”汴元信大声说,李诺一用力,他脖颈又破了一层皮。   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染红了汴元信肩膀上的铠甲,李诺冷静的望着他说:“你以为乌合之众突然冒出来个首领,你麒麟国能走的很远么?汴元信,我和我夫君不求别的,只要安全的离开这里,用你的安全换取我们的安全,你好好想一想,这笔账值得不值得。”   汴元信又一次眯起了眼睛,这女人说话的语气,不可能……为什么和李诺一模一样?   最接近三人的士兵都已经收了武器,不管怎样,国主不能伤,他是麒麟未来的主心骨。   汴元信失笑,点着头看向尹蘅说:“我这一生,谁也不服,但我服你。”   这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但不管他冷静还是任性,努力还是怎样,都无法战胜尹蘅。   尹蘅面色冷冷的,将李诺紧紧搂在怀中,对身边的骑兵说:“准备好马,行出十里后,我自会将你们的国主还给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马准备好了以后,李诺喊了钱星星和其余的守卫士兵上来,全部上马之后,尹蘅亲自将汴元信押着,让钱星星他们先撤去了,就这样,李诺和尹蘅押着汴元信退了十里。到得已经没有麒麟骑兵的地方。   李诺一路上都在考虑,要不要杀了汴元信。其实若是能杀了汴元信,未来都会少去很多后顾之忧,可这天下就会彻底大乱,李诺拧着眉头,尹蘅却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尹蘅将汴元信捆在了一棵树上,带着李诺上了马,这算是他对汴元信的最后一次羞辱,一个男人,数次挫败在他手中,已经够了。   尹蘅刚要走,汴元信开了口。   “尹蘅。我就问你一句,这女人,是不是李诺。”汴元信依然平静,盯着尹蘅怀里的李诺,眼睛都不眨。   只有李诺,才会有这样的胆色和智商。   尹蘅看向汴元信,又看看怀中的李诺,神色哀伤的说:“诺儿已死,她的尸身我送回麒麟关下葬了。”   说罢尹蘅调转马头,喝了一声,迅速离开了。   汴元信痛苦的闭上了眼,许久后才低低笑出声:“你听到了么?你爱的这个男人。在你死后没多久就已经移情别恋了。全世界只有我傻,掉在你的陷阱里,这辈子都爬不出来。”   众人一口气向弓州赶,毕竟身后还有麒麟大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追上来。   回到弓州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钱星星从马上翻下来,扑进水槽里一口气喝了很多水,他生怕自己的马跑的慢,一路上一口水都没敢喝,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天知道麒麟军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还知道他们去了大海崖。   钱星星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这里什么都好,吃的好住的好天气更好,就是这不安定一点儿也不好,冷兵器时代动不动就打仗,所谓安逸生活实在有些不靠谱。   天上已经有了星星,李诺和尹蘅也回来了,两个人骑着马经过钱星星身边,钱星星只是无力的挥了挥手,就算打过招呼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的刑天星突然大放异彩,被边上的女娇星护着,两颗星的光极其夺目。   钱星星呆呆的看着,心里异常激动,想告诉尹蘅这件事,告诉他,这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颗所代表的的人终会主宰天下,可是眼见着这两颗星距离越来越近,肉眼看去真的快要融合为一颗星了,接着光芒便渐渐的弱了,最终空中还是那颗帝星最为耀眼。   “看样子尹蘅真的是没有夺取天下的心思啊。”钱星星又起身去用水抹了把脸,长叹一声,也罢,逐鹿天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念头。尹蘅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吧。   李诺也真的是累了,随着尹蘅回到房中,就直接瘫倒在了床上,想起她对付汴元信的时候,她突然就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捂着眼睛,说起来心里也是很怕的,那么危机的情况,就被她有些犯二的挺过来了。   尹蘅用水湿了一块布巾过来帮她擦脸,听她咯咯的笑便问:“怎么了?怎么突然笑成这样。”   “我小时候啊,体育一直都不及格。跑个五十米每次都哭鼻子,我真没想到我能跑那么快,还将汴元信耍的团团转,说起来今天真的是惊险啊。”   李诺说着坐起来,抱住尹蘅的脖子说:“谢谢夫君相信我。”   尹蘅捏了捏李诺的鼻子说:“也谢谢诺儿信任我。”   李诺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就想以往一样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星空,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尹蘅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去岭阳岛?”   尹蘅心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这情景,就像是他同诺儿从未分离过,他们还在梁国的将军府中,诺儿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推开窗户,漫不经心的回头对他说点什么。   尹蘅眼神中尽是柔软的走到李诺身边,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说:“等我毁去庆国所有的战船之后。”   李诺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尹蘅凝了表情,平静的说:“汴元信的麒麟军为何会出现在大海崖,你不觉得奇怪么?”   李诺想了想就想通了,如今能拦住麒麟军的除了泅水上的戴国战船,就是庆国那条路了,庆国若是真的放行了麒麟军,他们没道理不知道,但是泅水上的战船如果叛变了,那能送过来的麒麟军数目就一定不会少。   “你是说戴国国主他,故意的?”   尹蘅摇了摇头道:“再强大的国主,也不可能管得住所有的将臣,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他应允的,只要我们去岭阳岛,戴国的战船船队就是一大隐患,若能都毁去,就算是他们继续努力几十年,造出来了战船,到时候我们也已经不在了。”   李诺微点点头说:“嗯,夫君决定就好。”   她所求的,不过是天下一片安稳地。   既然决定去岭阳岛。还是需要从知更港出发,李诺虽然上过船,却没有正式的远航过,听尹蘅说,他们要整整在海上航行十余天,才能绕过大海崖到达岭阳岛。   为了能在船上更好的活动,尹蘅又换回了之前穿过的衣装,短衣加一条布质腰带,扎腿的裤子,李诺倒是觉得他这样的打扮实在是帅呆了,身材好的男人真的不适合总是穿长袍,大长腿当然要秀出来。   带着一腔热情,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地,李诺心里有些复杂,但是不管在哪儿,只要有尹蘅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岭阳岛四季如春,只要不遇上很强烈的海洋天气,这里总是非常美好的。   因为炎热,李诺在这里能见到陆地上见不到的灌木林,还有会生长野生小浆果的果树,虽然空气里会飘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但对于爱吃鱼的李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已经没有什么戴国的百姓了。他们先后几批一同坐船离开了故乡,留下的大部分是年纪大了不愿意走的,总共也不到几百人,李诺一到这里就被这里淳朴的生活吸引了。   “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李诺看着很多已经闲置了的房子,问跟在身后的尹蘅:“我不明白,为什么戴国人一定要离开这里呢?多好的地方。”   “戴国人越来越多,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尹蘅将李诺拉进怀中,带着她一路走向城中的某处宅子,这里打理的很干净,看样子一直有人在清扫。   李诺站在门口问尹蘅:“这是?”   “我来岭阳岛之后,觉得这里很好,也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下了这处宅子,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尹蘅说着推开了院门,牵着李诺的手走了进去。   李诺看到院子东边的角落里,一棵红杏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虽然树干还不粗壮,可李诺甚至能想象得到,它长得越来越高会变成什么样。   李诺抬手捂住了眼睛,没让眼泪流出来,靠在尹蘅的怀里,忍不住哭了。   尹蘅也不阻止她,此情此景,安逸的就像一品淡茶,他想象过太多种带着李诺来到这里的情景,没想到真的经历时,会是这般的平常,安逸。   平安是福,安逸也是福,看尽了浮华,能在这样一处地方落脚,两人携手度过余生,他在,她也在,才是最珍贵的。   身后一个小家伙拽着尹蘅和李诺的衣角,二人同时回头看去,鱼泽仰着白净的小脸,伸出手要抱抱,尹蘅将她抱起来,她很自然的也搂住了李诺的脖子,望着那棵和她一样都还是小苗的红杏树咯咯的笑。   尹蘅也沉默的望着那棵树说:“我母亲最爱红杏树,这也是我对她仅存不多的记忆了,小时候对她没有什么明显的记忆,后来叛逆了,不喜欢听父母话的时候,西支国遭遇了那样的事,所以在梁国,我种了一棵红杏。”   “我还给它砍坏了。”李诺嘟嘟嘴,早知道那棵树是这样原因才存在的,她当初就不下手了。   尹蘅浅浅的笑着说:“诺儿不比多想,有你的地方,就有家。”   “爸爸。”鱼泽甜甜的叫了尹蘅一声,尹蘅看向她说:“还有我们的小鱼泽。”   小家伙也会争宠了,亲了尹蘅一下,勉强抱了抱李诺,这才下地去玩了。   李诺刚才没哭完,被鱼泽打断了,这会儿又酸上了,尹蘅面对面将她拦腰抱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神,里面揉着全世界仅有的一份温柔,李诺抬头看着他,一边哭一边笑。   尹蘅用手拭去了李诺的眼泪,仔细的看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永远也看不够。   “我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还这么看我……”李诺想低头,被尹蘅用手勾住了下颌,很认真的对她摇摇头说:“我看到的,永远都不是诺儿的皮相。”   李诺脸红了,靠在尹蘅的胸口,没想到尹蘅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单腿屈膝跪了下来。   有风吹过,扬起李诺还不是很长的头发,扬在她的侧脸上,也是一番别样的柔情。   尹蘅将李诺的手握在手中,贴于唇角,温热的吻过之后,在她手中放了一只莹莹润润的小玉兔,抬头,眼里是前所未有过的认真,平静的一字一句的说:“诺儿,嫁给我。”   李诺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抹着掉下来的眼泪,一边努力点头一边委屈的说:“哪儿有你这样的,学就学个半吊子,没有鲜花也没有钻戒的……”   尹蘅将李诺抱紧,嘴角也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他问过倪达叶的,知道李诺所知道的那个家乡结婚前是要求婚的,可倪达叶并没有告诉他要鲜花和钻石,钻石又是什么……   不管了,他命都能给的,纵是钻石再珍贵,也比不过他这颗真心吧?   ☆、第1章 独在异乡世外客①   过了新年,北方的沙尘暴就没消停过,天气预报每天都在发着各种各样的蓝色警报,寒流,沙尘,大风,冰雹,好像这些强对流的天气恨不得都攒在一起来。   强风八级,有些地方更是出现了龙卷风,尽管如此,救援队还是坚守在第一阵线上,为了保证大量通信设施的安全,以及一些可能迷路的旅者亦或者本地放羊人的安全,就算是狂沙漫天,他们亦是不退缩的。   对讲机里传来吱吱啦啦的声音,正在加固帐篷防风桩的那人努力钻回了帐篷,这才松了口气,吐了几口嘴里的沙子,将对讲机接通了。   “队长,大沙窝子那边发现了两个人!”对讲机里声音不停重复着,队长喝了口混着沙子的水,清清嗓子对着对讲机吼:“看看怎么个情况!我们这就过去!”   沙窝子之所以叫沙窝子,是因为这里是戈壁滩上的一块下陷坑,以前估计是旱獭还是野兔子刨的洞。规模大了就通了,然后就塌了,形成一个大坑,有时候放牧的农民遇到了狂风实在回不去了,就将羊赶进这里,缩在背风的口子上避一避,毕竟风就是再大,遇到这样的沙窝子也是要缓一缓的。   一行人终于到了沙窝子,挨个跳下去之后就看到了倒在背风口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紧紧的将女人护在身下面,前一晚上风大的很。沙子把他们都埋了一半儿,也不知道活着没。   队长找了工兵铲,将埋着的土刨了,一边刨一边叫队里的医生过去看看情况。   “队长,活着呢,但是好像脱水有些严重,得赶紧送医院。”医生扯着嗓子大喊。   倪达叶被这一声几乎就在耳朵边上的大喊吵醒了,努力睁开眼睛,喊人的那个还在使劲拍他肩膀,边拍边问:“同志,你醒醒!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同志……倪达叶猛的睁开了眼,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吓的那医生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了沙子里。   倪达叶又是猛的低头,看到他护着的那个人,突然就难以自控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年月?这是地球么?”倪达叶看着那白大褂外面还套着军大衣的医生,生怕别回错了时间,再到了六零年代。   “意识有点不清楚了,问是不是地球。”医生抬头看向已经下来的队长,队长凝眉看着倪达叶说:“今天妇女节,你没去错地方,还在地球上。”   “哪一年?”倪达叶不依不饶得问,队长也确实有些怀疑这男人有问题了,但还是耐心的回答说:“2019年。”   倪达叶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口气。感谢上天。   他走的时候,是八年前。时间是并行的,他在那边经历了多久,这里就过去了多久。   “你们是徒步旅行的么,怎么什么装备也没有,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队长问的很仔细,现在国外的奸细很多,有些还是本地人,也是到处乱走,妄图在无人区得到些什么秘密情报。   倪达叶摇摇头,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密码说:“我是个医生,南都人。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但是没听劝阻,自己徒步,迷路了,行李都丢了。”   队长将信将疑,但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尽快将这两个人送到最近的县城医院去,至于身份的问题,还是让公安局的同志去问吧。   薛小雪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队长找了辆大切诺基一路从戈壁滩上狂奔,颠簸着带着两个人去向县城。到了县城医院,倪达叶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舅舅打了电话,好在他家电话号码是没换的。   第二天一大早,倪达叶全家人都出现在了这西北小城的县医院里。   失踪了八年突然出现,这件事儿实在太诡异了,但倪达叶的舅舅是公安系统的,知道有些事儿不能明着说,能压就压下去,回家再慢慢解决,也好过让旁人插手调查。   关键是,小叶回来就罢了,还带回来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户口。   这就更不好解决了。   所以,一家人就演戏一样的伪装着这两个孩子只是一个月前出来旅行,然后就失去联系了,这一套戏码完全演完,终于顺利出院后,倪达叶和薛小雪被接去了县城的宾馆,打算再住两天给他们压压惊,再把事情全部都弄清楚,就回南都去。   八年没见到儿子,倪达叶的妈妈是第一个崩溃的,一进宾馆门就直接倒在了倪达叶身上,哭着嚷着的揪着倪达叶的衣服袖子,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叶,你这八年到底去哪儿了?”舅舅眼睛也红红的,这几年他是看着姐姐从一开始焦急四处奔走到渐渐熬白了头,这两年终于是快要认清儿子已经彻底失踪的事实了,人也老的不像样了。   “你妈,之前到处找你,后来……只要是有认尸的她就去,小叶,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们医院说你是做手术的时候突然失踪的,那会儿监控摄像又出了故障,你到底,去哪儿了?”舅舅还算冷静,问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边的薛小雪,她的服饰有些奇怪。   “舅舅,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我这八年过的还不错,剩下的事儿等我过阵子慢慢给您说,我特别需要您帮我一个忙,这位姑娘,她没有户口,能解决么?”   舅舅瞟了薛小雪一眼,问倪达叶:“你和她什么关系?”   “女朋友,她是我女朋友。”   倪达叶的妈都不哭了。抬头看向那女子,她一直盯着床头上的台灯出神,见面这么久了也一句话都不说,看起来好像呆呆傻傻的。   倪妈妈靠着倪达叶说:“你这孩子……失踪这么久,回来就这么打击人,她……你都不介绍一下么?”   “妈,有些事我回去再给您说,舅舅,能解决么?没有户口毕竟是很麻烦的。”   “姑娘,你父母呢?”舅舅问薛小雪,她看向他,微摇了摇头。   “她能听懂我说话的。”舅舅点了点头。知道倪达叶从小也是个任性的主儿,他不乐意多解释就随便他吧,但这小子也难得开一次口,这忙,他帮。   “没有户口的情况可以解决,尽快回南都去吧,这里我也没什么熟人,不好办事。”   晚间,倪达叶和薛小雪住一个屋子,倪妈妈虽然是有些不乐意的,但儿子毕竟也快三十的人了,她管不住。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屋里人都走了之后,薛小雪还在看那盏台灯,倪达叶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对不起,任性的带你来了。”   薛小雪抬头看向倪达叶,又看着那盏灯问:“这灯,不用添油么?怎的这么亮?”   倪达叶忍不住笑了,抬手想拍拍薛小雪的肩膀,但觉得可能不太合适,又将手收了回来,坐在薛小雪对面的床上说:“可能,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里。”   “这里。就是小诺的故乡么?”薛小雪看向倪达叶,他点点头说:“嗯。”   薛小雪点点头,又看向那盏灯,那灯一点儿都不闪,亮度还很好,这屋里有些东西她认识,还有很多她都不认识,只是这样的陌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触景伤情对她来说才是最可怕的,越是在陌生的环境中,越是能让她迅速的平静下来。   薛小雪睡觉的时候,倪达叶一直都没睡着,他其实也激动的要命,真的没想到自己命这么好,进入一片混沌的时候,李诺给他的那颗小石头就碎了,他以为可能真的要和薛小雪停留在某处空隙中了,却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松开薛小雪的手,让他欣慰的是,她也没有。   倪达叶不抽烟的,可此时此刻真的特别想抽烟,尤其是拉开窗帘看着那天上几乎没什么踪影的星星,在那边的时候星辰漫天,就感觉伸手就能摸得到,城市化严重的地方,就连星星都不是很明显的。   一看星星就想起钱星星,那个神棍,看来吃日料是没什么希望了。   倪达叶伤情了一秒钟,决定回南都之后带薛小雪去帮钱星星吃回来。   薛小雪第一次坐飞机,好在从进了飞机场,倪达叶就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倪妈妈倒是觉得有些受不了,自己家这儿子以前一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能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她简直都不敢相信。   而且当妈的儿子走了八年,突然回来就和她不太亲了。她心里也不舒服。   薛小雪还是不怎么说话,这偏远地区的机场人不算多,要说最让她惊讶的还是来这里路上坐的那车,李诺以前和她说过,她家乡的车是不用马拉的,跑起来速度飞快,她当李诺是胡说的,现在见了才知道,李诺没有胡说。   李诺以前对她说的所有她都不太愿意相信的东西,全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诺说,人能飞上天,人就真的能飞上天。   倪达叶专门为薛小雪选了一处窗边的座位。飞机起飞加速的时候薛小雪有些紧张,这速度比刚才那车还要快,她紧紧捏住扶手,倪达叶也看向窗外,飞机颠簸着穿过云层,一路继续向上飞。   薛小雪许久后看向倪达叶说:“就好像,要碰到太阳了。”   倪达叶淡然的笑了笑,在车马不灵的时代生活了太久,他其实都有些不适应了,但好在他还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薛小雪身上,相比他的不适应,她就像是个懵懂的婴儿。需要他一样一样耐心的告诉她,不过她听的认真,记得也快,很多东西说一遍她就都记下了。   “你母亲,好像觉得我们这样在一起,不是很好。”薛小雪不再看外面的时候,问倪达叶:“你对他们说,我是你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倪达叶脸突然一红,清了清嗓子说:“就是很好的朋友。”   薛小雪点点头,倪达叶又觉得这样骗她不对,万一以后她误会了。见谁都说是女朋友怎么办?   倪达叶满脑子都是李诺的影子,她拧着眉头对他说你要是再不勇敢点,就没戏了!   倪达叶伸手拉住了薛小雪的手,无视了她眼中的惊诧,很认真的说:“在这里,男朋友,女朋友就是男女在婚前彼此称呼的关系。”   薛小雪脸颊突然就红了,将手收回去,低下头,知道倪达叶还看着她,她心口扑通的厉害。   婚前?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他婚了?   “你休要无礼,我……”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不适应,说实话,我也有占了便宜的嫌疑,但没关系,我只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你觉得我好,愿意同我在一起,那我们就在一起,若是你以后熟悉了这里,而且找到你更喜欢的人,我也是会帮助你的。”   倪达叶一番话说的真诚,薛小雪虽然没有回应,但其实都是听到心里去的。   薛小雪点点头,倪达叶问空姐要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说:“你好好睡会儿吧。”   倪达叶失踪的这些年,他母亲为了寻找他,将家里的存款折腾去了一大半,要不是后来被家人拦着,她没准将房子都给卖了。   为了倪达叶以后结婚,倪妈妈买过几套房子,如今都出租了,靠着房租度日,而倪爸爸三年前中风。如今已经站不起来了,可看到儿子回来,他还是从轮椅里硬生生站起来,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倪达叶扶着颤颤巍巍的父亲,眼眶红了,倪妈妈将薛小雪带进屋,给她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薛小雪低头看着那鞋,愣在那里。   倪妈妈不解的看着薛小雪,心想这孩子怎么就像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不该连拖鞋都不认识啊。   关了门,倪达叶才终于开了口:“妈,实不相瞒,我八年前做手术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了不是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世界。”   倪妈妈呆愣的看着倪达叶,他将父亲重新扶着坐回轮椅,他将薛小雪牵着走到自己身边,先是蹲下来告诉薛小雪:“小雪,将鞋子换下来,这样的鞋子,是在家里穿的。”   薛小雪有些尴尬,毕竟女子是不会在外人面前随意脱鞋的,但入乡随俗,她也需要大胆尝试。   倪妈妈看着薛小雪穿着的布质袜子,虽然儿子的话让她震惊极了,可从这姑娘的言行举止来看,不像是没教养的姑娘,可感觉受的教育又和现在不同。   “那她……”   倪达叶帮薛小雪换好鞋子后,对着母亲点点头说:“是,她就是那个世界的人,同我一起回来了。”   倪妈妈险些没站稳,后退了一步,看向薛小雪,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本来她是对这姑娘印象不太好的,不是很有礼貌,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既然知道她是自己男朋友的妈妈,一点儿该有的热情也没有,现在她算是理解了。   倪妈妈拉住薛小雪的手,流着眼泪说:“姑娘,对不起啊,阿姨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其实给吓坏了吧,见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吓坏了?”   薛小雪愣了,心却特别暖,她还是挺怕倪达叶的母亲会对她有意见的。她也试着想说点什么,又怕说错话,可没想到,她就这样和善的理解了,还反过来安慰她。   薛小雪摇摇头,低下了头。   “我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你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告诉我,我帮你准备。”倪妈妈说着擦了擦眼泪进屋去了,倪爸爸拍了拍倪达叶的手背,也跟着摇着轮椅一起进去了。   “坐一会儿,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如果累了就睡觉,如果不累,我带你出去吃饭。”倪达叶也坐在薛小雪身边,看了看她穿的衣服,想着这样怎么出门,又不可能让她穿他妈的衣服。   薛小雪心思玲珑,想到了倪达叶在顾虑什么,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可有成衣店?”   倪达叶点点头说:“有,一会儿就带你去。”   薛小雪被南都的繁华震惊了,倪达叶打车带她去了市中心,晚间的商场灯火通明,如今街上奇装异服的人不少。薛小雪这穿着打扮虽然也引起了不少侧目,但还算能让人接受,关键是这古里古气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违和。   倪达叶哪儿陪女孩子买过衣服,更不知道能买什么牌子的衣服,所以就拉着薛小雪随便逛,看着好看的就打算往她身上比一比,薛小雪却只是细心观察着周围经过女人身上的服装,心里有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里,真的是太不一样了,有穿的像男人的女人,也有打扮的像女人的男人,关键是不管穿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薛小雪还是喜欢偏男性一些的衣服,倪达叶也鼓励她这么穿,所以从服装店买好衣服出来后,倪达叶带着薛小雪去将头发剪了。   一身暗黑风很朋克的衣服配上一头古典长发总是很别扭的。   理发师手艺很好,不消片刻便将发型设计结束,薛小雪沉默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显得她的脸很小,她眼睛本来就大,这样看起来,还真的挺好看的。   “你这双眼睛太有灵性了,配这样风格的衣服还有发式,又帅又美。”理发师抖了抖护着薛小雪的理发布,往她头上抓了一些定型胶,又拿着吹风机开吹,薛小雪其实有点害怕,这嗡嗡响的东西对着头又是要做什么,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倪达叶都不敢看她了,还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折腾,薛小雪有一种分分钟可以出道的感觉。   “想吃点什么?”倪达叶陪着薛小雪从理发店出来,说话的时候很不自信,都不敢看她了。   薛小雪不自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是不是不好看?”   倪达叶使劲摇头,清清嗓子说:“不,是……特别好看。”   薛小雪低着头,不可察觉的笑了笑,轻声说:“你之前说要带我去吃什么?”   一家装修非常有和式特色的小店,老板就是日本人,倪达叶和老板交流无障碍,薛小雪却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觉得这男人自从回来以后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了,这里才是他的天地,就算是在梁国,或者是燕国,他其实看着笑嘻嘻,但眼底总是有些不开心的。   “老板做的鳗鱼饭特别有名,你一定要多吃点,钱星星想这些东西想的睡不着觉,你帮他吃回来!”倪达叶说着为薛小雪倒了一杯清酒,她品了一口微拧了眉,倪达叶以为她觉得不好喝,正打算帮她换些果酒的时候,薛小雪说:“只要一喝酒,就会想起小诺。”   倪达叶点了点头,知道薛小雪其实还是会想念李诺的。   “我知道,你来这里可能会不适应,毕竟你以前是在那边身份那样尊贵的人。在这里,我们不谈论身份,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   倪达叶说着将已经好了的鳗鱼饭放在薛小雪面前。   蒸的喷香的米饭上面盖着油淋淋的鳗鱼,还配着精致的小菜,薛小雪吃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倪达叶说:“很好吃。”   “等你的户籍解决了之后,你想过做点什么么?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想学什么都可以。”   薛小雪看向倪达叶问:“你在这里也是郎中么?”   “在这里叫做医生,我是外科医生,专供腹腔手术的,在癌症攻克上我还是有一定建树的,我父亲也是医生,我舅舅是警察,我母亲以前是护士,但是现在已经退休了。”   薛小雪吃了一口鱼,默着不说话,倪达叶知道她为何就沉默了。   “小雪,还有一件事,我知道现在提可能会影响心情,只是……”倪达叶微微一顿,看到薛小雪望着自己,便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等我恢复工作以后,带你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可好?”   薛小雪几乎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倪达叶却激动的不行,这对于薛小雪来说其实是太难了,她能点头,简直不容易。   ☆、第2章 独在异乡世外客②   倪达叶回来的事同样震惊了整座医院,要知道之前做手术的时候医生连着手术台一同消失了这简直是耸人听闻,关键是消失也就罢了,连着患者一起丢了。   倪达叶坐在新任院长办公室里,幸亏是换了院长,否则估计会像看妖怪一样的看着他。   “倪医生,之前的老院长就是被那患者家属闹的提前退休了,咱们医院也为此赔了很多钱,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想知道,你将患者带到哪儿去了?”新院长相对年轻,说话也很随和。   倪达叶来之前已经想了好几百种说辞,随意选了一个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就像是突然消失了八年,再出现的时候在西北的大沙窝子里。”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你难道没有任何记忆么?当时咱们医院的监控坏了,可所有在手术室附近的同事们都说没有见到你推着患者出去,你们就像是……在手术室突然失踪了一样。”   倪达叶很真诚的看着院长说:“是的,我就是一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沙窝子里。”   倪达叶将过去八年全部隐了,就像是他闭了闭眼睛,就到了八年后一样。   “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还是太多了,不过你回来了就好。你的医疗水平还是非常值得认可的,不过你也知道,自你消失后,你的档案就已经被封档了,回来上班是没问题的,依然是主任医师的待遇,只不过外科现在也有不少的后起之秀,还希望倪医生能和他们和平共处。”院长说着起身,和倪达叶握了手。   倪达叶淡然的笑了笑,能将工作找回来就好,至于还能不能有以前那般的好待遇,说实话他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医疗技术有目共睹,关键是,他还是一个既有技术又有后门的人。   倪达叶出医院的时候给姑父打了个电话,八年前,姑父就是南都卫生局的局长,如今已经调到省上做厅长去了。   “小倪啊,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啊,你姑姑知道你回来,想你想的不行,非要你过来,我们现在不住在南都了,回去一趟也不容易,你年轻,趁着没上班呢,就赶紧过来一趟。”姑父笑呵呵的说,官腔越来越重了。   倪达叶笑眯眯的说:“谢谢姑父,有时间我会去的,但我还是想尽早回归岗位,工作还是要认真干起来,才不会给姑父丢脸。”   姑父很随和的笑着说:“你啊,就是个工作狂,行吧,那就随便你,今天你们院长有没有给你出什么难题啊?小郑那个同志还是很严谨的,你跟着他好好干,也能学不少东西,技术是一方面,行政关系也要抓抓好。”   倪达叶礼貌的和姑父通完话,权衡了一番,直接去了4s店,他以前的车不知道有没有被处理了,就算是没处理,也快成老爷车了,想带薛小雪到处去逛逛,有辆车还是很重要的。   倪达叶以前就不是个缺钱的人,但那时候他是个快乐的单身汉。也从没想着勾搭多少小姑娘,一辆小尼桑开的各种高兴,可是一想到薛小雪做殊王的时候乘的那马车级别,他一咬牙,从日产店出来,直奔梅赛德斯家就去了。   导购小姐特别热情,一直在给倪达叶推荐四十万左右的车,毕竟倪达叶这个年龄,开那个档次的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倪达叶的眼睛却是在那辆运动版gle上来回打量。   “先生,要不我先给你办个试驾,您看看哪个开着舒服。再来考虑?”导购小姐还在有意无意的将倪达叶往轿车边上引,倪达叶掏出一张卡交给导购小姐说:“麻烦你件事儿,帮我查查这卡里有多少钱。”   导购小姐一脸懵逼的看着倪达叶,最后直接开车带着倪达叶去了银行,哪儿有销售顾问查顾客卡里多少钱的?这顾客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办事不太靠谱呢?   倪达叶也才想通,这卡好像是不能给别人随便查的,以前他赚的钱都在这卡里,卡一直在他妈那儿,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他根本不知道,确切的说,他连自动取款机都不太会用。   终于是查到了,卡里的钱,勉强够买一辆gle,但是买了以后他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倪达叶回到店里,站在轿车边上远远的看着那辆gle,望着身边的导购小姐问:“你结婚了么?”   导购小姐一愣,随即点点头说:“我家小孩儿已经三岁了。”   倪达叶一听她结婚了,这才没了心理负担,很认真的点点头又说:“那你说,假如你没结婚,你觉得我是开这辆,能让你心动,还是开那辆,能让你心动?”   导购小姐脸唰的就红了,其实倪达叶一点儿撩她的意思都没有,谁叫他从来没谈过恋爱呢?   导购小姐捂着嘴小声笑,笑了一会儿问倪达叶:“您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倪达叶很郑重的点点头说:“嗯,越来越喜欢了。”   “女人当然喜欢霸气的男人,如果您是居家过日子的,这辆轿车档次级别就已经很合适了,如果您是要开着追姑娘的,那必然还是gle最棒。”   倪达叶把卡递给导购小姐说:“刷卡吧!什么时候能提车?”   导购小姐有些诡的笑了笑,这样的营销手段也挺好用的,她其实早就看出来这位客人一直都在瞄gle了,之所以没有特别热情的介绍,也是饥饿营销的一种,能来买这些豪车的人往往不缺钱,关键就是那一咬牙的决定。   要咬的特别果断才行。   一系列手续办完,倪达叶坐着公交车回家的时候,觉得袖口都往里灌风。   回到家,倪妈妈买了一大堆菜,薛小雪正在帮忙整理,倪达叶将她从菜堆里拉出来,推到沙发上去,走到老妈身边说:“妈,你还是别让她干了。”   倪妈妈眯着眼瞪着倪达叶,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才哪儿跟哪儿,儿子就已经开始护着了?   “为什么不能让她干?”倪妈妈将一捆大葱塞在了倪达叶手里,他小声说:“其实……她并没有答应和我好呢,而且,以前在那边的时候,她可是一国王爷,哪儿干过这样的活?”   倪妈妈将倪达叶笑着带进了厨房,看不到薛小雪以后,她抬脚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压着声音说:“你追就追,居然敢直接告诉我,她是你女朋友。你是不是看人家姑娘来咱们这儿什么都不懂,好欺负,你就打算白捡?”   倪达叶撇撇嘴,将大葱抽出来一根剥了皮说:“反正您还是别让她干活了,我总觉得让她干活那情景看着特别慎人,她以前可是几百个人伺候着的。”   倪妈妈瞪了倪达叶一眼,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薛小雪正在剥豆子,倪达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倪妈妈刚要阻止,薛小雪浅浅的笑了笑说:“阿姨,我想学学。”   倪达叶拧着眉头。倪妈妈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不过薛小雪嘴倒是也甜的,现在阿姨长阿姨短的也叫的很好了,倪妈妈回头瞪着倪达叶说:“早上就是我带着小雪去买的菜,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就你事儿多,早就破四旧了,还说什么王爷不王爷。”   如今,倪妈妈也算是接受儿子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儿了,虽然她每每做梦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活人都在这儿了。她也真的没法再不信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别的世界的事实了。   倪妈妈说着抓了一把豆子,一边剥一边对小雪说:“一会儿阿姨给你做青豆泥,小叶小时候可喜欢吃了,你要是觉得累就别做了,如果不累就帮阿姨弄弄,两个人弄菜肯定是要更快的。”   小雪笑着点点头,继续剥豆子。   倪达叶坐在沙发上,一脸要疯了的表情,堂堂殊王被他弄到这里来做这些,他总觉得脖颈子冷,这要是梁国还在,他估计已经被砍了。   倪达叶的车半个月后到了,他为此周末一大早就拖着薛小雪出了门,神秘兮兮的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到店提车之后,倪达叶装的特别正经,其实内心异常得瑟的让小雪坐在副驾,还亲自帮她系好了安全带,自己开着车一路顺风的飚去了郊区。   “啊,好久没开车了,手感还是那样的好!”倪达叶还专门买了个黑墨镜,带上装着酷。   他么,长相也只能算个普通偏上,和尹蘅没法比,但也算是斯文有余,就是缺了点霸气,开着这车能增色不少,带个墨镜就更给力了。   追姑娘也是个体力活,确切的说,是体力脑力结合的活儿,薛小雪又是这样特殊的人,她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不知道,但趁着他如今近水楼台,趁早将她的心拿下才是最重要的。   万一以后她真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被别人拐跑了呢?   薛小雪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了郊外。倪达叶停车后,她很平静的问了句:“这车很贵吧。”   倪达叶笑了笑说:“嗯,不便宜,不过肯定比不得你以前那些马车的档次,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将来赚钱再换别的。”   “倪公子,我听阿姨说,为了寻找你,她花去了家里差不多全部的积蓄,你这钱是哪儿来的?”   倪达叶愣了愣,薛小雪继续说:“阿姨去市场买菜的时候都会精打细算,你这样她知道了。会伤心。”   倪达叶觉得薛小雪不说话就罢了,只要说话就是暴击级别的。   薛小雪说着看向倪达叶,很浅很浅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开心,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车能退了么?”   倪达叶摇摇头说:“汽车这东西,消耗品,一旦到手里就成二手的了,二手的不值钱。”   薛小雪了然的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三个金裸子,递到倪达叶面前说:“以前。这些钱足够买一辆差不多档次的马车了,在这里,还有用么?”   “你……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这东西?”倪达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薛小雪当王爷的时候不缺钱他知道的,可在六孔山毒牙子那儿呆了那么久,怎么身上还有钱?   薛小雪看着那三锭金子道:“这是师父从鬼老医身上没收的,就随手给了我,我忘记放回去了,跟着你走的急,我也是那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它们在我身上。”   一想到鬼老医被坑了,倪达叶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几声。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说:“鬼老医现在估计快吐血身亡了,他这人将钱财看的极重,其实敛财也不是为了花,就是为了堆在一起好看,要是知道丢了这么大三个金裸子,哈哈哈……”   薛小雪将金裸子放在了倪达叶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车如果退不了,就用这些换钱,给阿姨买点好吃的吧,阿姨对我很好。”   倪达叶手指微蜷了蜷,薛小雪的手指很软,也很柔,他的心就像是被她突然摸了一把一样,又抖又舒服的。   薛小雪不知道倪达叶为什么不说话了,又从脖子里拽出来一块古玉,就打算摘下来说:“如果还不够,这块玉,是我父皇给我的……”   倪达叶阻止了薛小雪,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不要取下来了,小雪,你不要这样,我是男人,我能赚钱的。”   薛小雪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倪达叶,许久后又说:“你不是说,这里人人平等么?为什么要将赚钱的重任压在男人身上呢?”   倪达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之,你将玉收好了,这些金子足够了,这可是古董,本身价值同它的克数价值都不对等,你放心吧,咱们吃喝还是不愁的,肯定没有你以前生活那么好,但是……”   “不,我觉得这里生活很好,比以前好。”   倪达叶哽住。   薛小雪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这里。”   倪达叶目光也跟着柔和了下来,下车去帮薛小雪开了车门,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处小溪边,用小石子打着水漂,薛小雪就这样一直看着,不知不觉得一下午时间便过去了。   薛小雪知道倪达叶什么心思,她也在心里不停的尝试说服自己,既然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就努力让自己变的好起来,只是……   她觉得,以前在那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谁也配不上的人,看似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却有着一颗已经被践踏的没有了尊严的内心。   到了这里,这样的落差感就更严重了,她能够劝服自己的只有一句人人平等,可她跟着阿姨看了不少电视剧,知道女子的贞操在婚姻中还是占据很重要的地位的。   这里的男人,大多喜欢贞洁的女人。   她不是。   薛小雪也拿起一块小石头,将它丢进了溪水中,水不深,那颗小石头就静静的躺在水底,被湍急的溪水冲刷着,原本身上有的泥泞很快就给洗去了。   如果,人也能像这颗石头,轻轻松松便可以洗去一身泥泞,该有多好。   “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倪达叶也不扔了,坐在薛小雪身边,他是什么人,医生,医生最大的特点就是细心,他虽然不是个情场高手,可既然他决定认真对待和小雪之间的关系,那他就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观察她。   不夸张的说,薛小雪眉眼间稍微皱一皱,她心里可能想了什么,他都是能猜个**不离十的。   薛小雪微微笑了笑,想将心思隐去,没想到倪达叶却很认真的说:“你怕我嫌弃你,是么?”   薛小雪凝了呼吸,虽然她自己在极力掩饰,手却是在抖的。   倪达叶又捡起一块小石头,丢进水里,正好落在刚才薛小雪扔进去的那块石头边上。   “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可能我比你还要清楚。”倪达叶说着将薛小雪的手攥在手心里,平静的望着远方说:“在庆国给你做手术的时候,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我能做的是保住你的性命。当时你出血严重,但并非子宫内壁撕裂,所以普通的缝合术还是可以止血的,并没有将子宫切除。”   薛小雪低着头,因为想到了过去,所以浑身都在抖,倪达叶想将她搂一搂,可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我知道,生育对于女人的重要性,你虽然现在经血不正常,其实也还是有的,只要有。就代表你是有可能做母亲的。”   薛小雪震惊的看着倪达叶,两行眼泪已经从眼角滑下来了,他平静的望着她,抬手替她擦了擦眼睛说:“这里的医学技术很发达,等你检查过后,医生就会给出相应的治疗方案,最好的就是未来能让你亲自做母亲,就算是不能,还会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做母亲的。”   “我……”薛小雪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倪达叶用手抹去了她的眼泪,认真的对她说:“小雪。我既然能将你带到这里来,说明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不排除冲动在其中,但若是我对你没感觉,又为何要冲动呢?”   “所以,我既然已经带你来了,就一定不会嫌弃你,毕竟在这里,你只能依靠我。”   薛小雪猛然摇着头,声音颤抖的说:“我有那么不堪的过去……”   倪达叶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堪的女人多了,关键看这不堪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如果仅仅是造化弄人,那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不堪,而是更加值得人疼惜的理由。”   薛小雪伸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的向下掉,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好了,不难过了,晚上请你吃好吃的。”倪达叶也是个天生乐天派,将薛小雪拉起来,带回车上,还是亲自为她系好安全带,还开了个音乐。   “以前李诺没事的时候就与我谈论这些,虽然她记的也只是七七八八,可我听着就像是奇谈一样,觉得又新鲜又好玩,真的到了这里,经历着这样的生活,又觉得在那边的时候,就像一场梦。”   倪达叶噗嗤笑出声,一边开车一边摇头,薛小雪不是很理解他的反应,回头看着他。   “我和钱星星有一段时间出现了同样的年头,那时候我们还在四处游历,钱星星告诉我,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楚到底脑海中的世界是真的,还是现实存在的世界是真的了。”   薛小雪微低着头说:“既然这里这么好,小诺为什么不回来?”   倪达叶浅然一笑道:“虽然我也不是个什么特别有恋爱经验的人,但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薛小雪认真的看着倪达叶。   “因为不管身在哪里,只要心是有依靠的,那里就是一辈子的家。”   薛小雪了然,倪达叶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沉声的说:“所以,其实我当时也想过,陪着你留在那边,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就不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回来了?”   “因为你在那边不开心,所以我带你来我的世界,倘若你在这里还是不开心,那我就想办法,再将你送回去。”   薛小雪垂下头,不可察觉的笑了。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幸的人,经历的那些也确实是别的女人所不能承受的,可上天是公平的,也是仁慈的,在让她遭遇了那么多非人折磨之后,还能在转角寻到一份新的幸福。   “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儿。”薛小雪小声的说,倪达叶应了一声,广播里正好播出了一首歌,名字叫做来日方长。   “不过,既然你也说了男女平等,我还是应该寻点什么事情做。”薛小雪靠在车窗上,静默的望着窗外逐渐袭上的夜色。   倪达叶应了一声道:“嗯,你想做什么都行,等你再适应一些,我就陪着你去找找,你想做的事。”   “倪公子,谢谢你。”   “你叫我小叶吧,让别人听见你叫我倪公子,估计要嘲笑我了。”   薛小雪笑着点点头,轻声又说了一句:“小叶,谢谢你。”   ☆、第3章 独在异乡世外客③   毕竟要做妇科检查,倪达叶也不能所有检查都跟进去,只能在进入科室前不停的和薛小雪提醒不要紧张,一切听医生的就好。   约了周二下午的主任vip检查,毕竟都是同一个医院的同事,主任给薛小雪检查的非常仔细,知道她可能会比较害怕检查,让她躺在台子上的时候说话也更耐心。   “你……受过比较严重的器械损伤?”主任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就严肃了下来,看着薛小雪问。   薛小雪想哭,可忍着没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傻姑娘,这种人应该抓起来直接枪毙。”主任叹了口气,又继续做别的检查,所有该取样的都弄好后,她给薛小雪开了单子。   倪达叶又带着她一路各种检查全部做下来,等报告的时候薛小雪在倪达叶的办公室,明显非常忐忑,看到倪达叶拿着报告书进来,她突然就站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倪达叶脸上的表情。   倪达叶浅淡的笑着,将所有的报告交给薛小雪说:“张主任说了,你还是可以做妈妈的,但是需要进行次小的矫正手术,你……”   倪达叶说到这里脸一红,虽然他是个医生,可这样直白的和薛小雪谈论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别扭:“你受伤的面积较大。当初我也只能帮你缝合宫颈的位置,在外面一些的地方……啊,说不下去了,反正就是我让他们尽快安排手术,你如果觉得身体能承受,咱们就尽早做手术。”   薛小雪低着头,听到倪达叶说的那句她还是可以当妈妈的,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倪达叶的声音安静的办公室中显得异常清晰,薛小雪抬头看向他。他虽然显得特别紧张,还是从裤兜里摸了半天,拿出来一只黑色的金丝绒盒子。   薛小雪看着倪达叶将盒子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异常闪亮的石头戒指。   “李诺有没有给你说过,我们这里的风俗?”倪达叶都快要语无伦次了,薛小雪摇了摇头,他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道:“就是男的女的确立关系以后,如果想结婚,男人一般都是会先求婚的。就有点像你们那里的媒妁之言,不过这里是要女子自己点头答应的,和父母点不点头关系不大。”   薛小雪愣住了,倪达叶将戒指拿起来,握住薛小雪的手说:“我知道我这样肯定很唐突,但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戴上,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再等等……”   倪达叶说的一头汗,生怕自己的意思表述的不够明显。薛小雪望着那枚戒指,眼泪顺着腮边落了下来。   她将本来微蜷着的手指伸直了,虽然只是一个微笑的动作,但肯定之意不言而喻。   倪达叶激动的不行,手颤抖着将戒指套在了薛小雪的左手中指上,然后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说:“带在中指上就意味着订婚了。”   薛小雪抬头轻轻笑了笑,倪达叶伸开双手,有些尴尬的说:“你会不会不喜欢别人抱你,你要是愿意,就抱抱我,不愿意,咱们也就再等等……”   倪达叶说到这里已经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他真的是太开心了。   薛小雪慢慢的走近倪达叶,很小心的靠在他心口上,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胸膛传进她的耳朵,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就和医院环境中的那种味道很像,但她喜欢。   倪达叶激动的恨不得和墙击掌,怕吓着薛小雪又不敢乱动,便将她轻轻抱了抱,控制不住的傻笑。   晚上,倪达叶刷了刷朋友圈,他也是最近被医院的同事安利了这东西,他走的时候手机qq都还不是很发达呢。   他美滋滋的说,用戒指套了个媳妇儿,一分钟内几乎所有的同事都点赞了。   薛小雪还是没学会用手机,对于这里的文字也都很陌生,不过她倒是学的快,也和以前读过不少书有关系,理解上没什么问题。   “突然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我这就要成为有妇之夫了。”倪达叶坐在沙发上,薛小雪刚洗完澡换了睡衣出来,没听到倪达叶喃喃自语,问道:“阿姨跳舞还没回来么?”   倪达叶美滋滋的点点头说:“嗯,她和那些小姐妹还得聊聊天呢。”   薛小雪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罐啤酒,很熟练的打开,坐在沙发上边喝边擦头发,她喜欢这种酒的味道,比白酒缓的多,但又有些刺激,喝一大口下去会有气囤积在胸口,冰爽一路。   关键是,不管喝多少,她都不会像白酒一样一口醉。   倪达叶本来挺淡定的,看着她头发湿湿的。然后又有水珠掉进脖子里,喝啤酒的时候喉咙有轻微的颤抖,他腾的站起来,冲到阳台上吹风去了。   “她还没做手术呢,你淡定……淡定……”倪达叶又回到屋里抓了盒烟,抖抖的点了一根,一边抽一边看着远处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终于安静下来了,就突然想到没有灯的那个世界,每到夜晚就静谧的可怕。尤其是在六孔山的时候,能听到各种各样动物的叫声,身处其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来,居然也是有些怀念的。   身后的门轻微响动,倪达叶回头看了一眼,薛小雪出来了。   他向边上靠了靠,她捏着啤酒罐也靠在阳台边上,一边喝一边说:“你在想那边。是么?”   倪达叶笑了笑说:“你现在还挺了解我。”   薛小雪静静的说:“我也一样。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会想起那边,因为天同样都是黑的,可梁国和燕国的夜晚都是静的可怕的,但这里不一样,就算是晚上也是可以很热闹的。”   倪达叶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问:“所以其实你很害怕很安静的夜晚,对么?”   薛小雪看向倪达叶道:“你怎么知道?”   倪达叶微微低了头,轻声又疼惜的说:“在六孔山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去看看你,就算是吃了药。你睡的也是不安稳的,若是屋里稍微有点声音,你还能睡的安静一些。”   薛小雪没说话,将头轻轻靠在了倪达叶肩头。   倪达叶心里暖暖的,伸手拉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慢慢就会适应了,在这里的日子,还要丰富多彩,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旅行,能去的地方特别的多,这里可不止五个国家,将近两百个呢。”   薛小雪点点头说:“嗯,最近看了本书,知道这里还有很悠长的历史,天下分分合合的,很多次了。”   “你喜欢历史么?”   “蛮喜欢的,更喜欢看书。”   倪达叶轻声笑了,拍拍薛小雪的脑袋说:“进屋去吧,你刚洗完澡,当心着凉。”   薛小雪的手术进行的很成功,宫颈和**重塑手术都完成了,医生说她体质不错,只要休养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有性生活了,只要月经越来越规律,她就随时可以做母亲。   麻药过后,薛小雪醒了。上手术台之前她还是很担忧的,毕竟之前有过那么多可怕的经历,她生怕会再有任何疼痛,却没想到一切真的就像倪达叶说的那样,睡一觉就过去了。   能下床的时候,倪达叶会租个轮椅过来推着薛小雪到处走走,毕竟她走路还是稍微有点影响。   “医院好热闹,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人来,会有这么多人生病。”薛小雪和倪达叶一起坐在花园里。看着门诊和急诊的大门里人来人往。   “人多了就会如此,生老病死,一辈子。”   “是不是当医生久了,就会对这些看的很透彻了?”薛小雪问。   倪达叶摇摇头说:“也不是,我们还是会被情绪左右,李诺死后,尹蘅毫无求生的意志,我其实心里难过,又不知道能对谁说。”   “你第一次去将军府的时候。救了小诺,当时我就看到了是你,追出去你已经走了。”薛小雪想到过去,心里有些波动。   倪达叶笑了笑问:“你追我做什么呢?”   “我想对你说句谢谢,现在想来,其实我是想见见你,没有理由的。”   倪达叶刚要开口,急诊那边突然闯进来三辆救护车,其中一辆是本院的。另外两辆不是,很多人都看过去,救护车急促的嘀嘟声更显紧急。   倪达叶站了起来,从急诊里跑出来不少护士和医生,但车上抬下来的人好像很严重,接着又有社会车辆也疾驰进来,车里也抬下来受伤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动,一定不要动!”倪达叶说完转身就跑了。   薛小雪有些紧张的看着那边。倪达叶今天并不上班,但医院的医生认识他,也便让他加入了急救行列,伤员来的越来越多,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忙碌的进行安排抢救,有的医生更是直接跳在移动车上对患者进行心肺复苏。   薛小雪目光始终未离开倪达叶,他忙碌的穿插在所有的伤者中间,对他们进行初步检查判断,有的人满脸是血。还有一个手臂就在身边的护士手里拿着。   倪达叶紧张的表情,焦急的样子,还有专业的检查,有的患者疼的挣扎,用手紧紧的捏着倪达叶的手臂,薛小雪看到他也会拧着眉头,可还是在耐心的安抚着患者。   倪达叶本来穿着米黄色的裤子,不多时就已经被血染透了。   这一团凌乱全部解决完以后,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倪达叶从急诊里出来,看到薛小雪还坐在原地,这才赶紧跑了过来。   “对不起,我……应该让你先回病房去的。”倪达叶想将外套脱下来给薛小雪披上,可上面也沾满了血。   有风吹,毕竟还是有些凉的。   薛小雪微摇了摇头说:“他们,都还好吧?”   倪达叶叹了口气说:“绕城高速发生了很严重车祸,咱们医院离高速口近,所以就都送过来了。”   “你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对不起,让你在这里吹风。”   薛小雪摇摇头说:“小叶,我是个对感情不敏感的人,以前,景顺对我说,他爱我,离不开我,我就觉得,我是爱他的。不能离开他的。”   “现在想来,我对他更像是舍不得弟弟的姐姐,感情是畸形的。”   倪达叶认真听着,薛小雪这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   “但是我刚才看着你救人,心里却觉得很自豪,你认真的样子,让我移不开眼,就想那样看着你,一直看着。”   倪达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子,叹了口气说:“我这人在那边的时候,也是个闲不住的,我总对钱星星说,不给钱不看,就是要死了也不管,对这个世界的人,干预越少越好。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做到过,路边见到生病的人,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去看一看。”   薛小雪浅浅的笑着说:“医者仁心,你是个好医生。”   “你能理解我,真好。”   当你遇到一个对的人时,不管是周围的空气还是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告诉你,他就是你这一辈要等的那个人。   有时候,这样的感觉来自于第六感,无关金钱,利益,甚至无关于情爱,只是因为那份浓的化不开的缘分。   我们这一辈子都在等人,幸运的是你很早就等到了,那我们要为你祝福。倘若没有等到,也请不要灰心,更不要着急,属于你的那一个,早晚会来到你身边。   穿过纯白色的花环拱门,一步一步的走在鲜花中,舒缓而庄重的音乐,是婚礼进行曲。   就在路的尽头,薛小雪隔着面纱看到了一身白衣,单手背在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嘴角挂着浅笑的男人。   他穿白衣的时候总是好看的,不管是在以前穿着白色的长袍,还是回到这里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亦或者现在。这一身白色的西装,就感觉他是这世间最干净的男子,他有一颗最纯善的心,但也会经常开着让人生气的玩笑。   司仪喜庆的说着什么,薛小雪都没有听,她只是将手缓缓伸向他,由他紧紧的握住,听到他在她耳边非常郑重的说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后记。   长达十五个小时的手术终于完成了。这是之前同鬼老医在六孔山帮助尹蘅做完手术后,倪达叶又一次参与了心脏移植手术,只是不同的是,这里用的所有的药品都是化工合成的,鬼老医那些医药方子太邪性,加上毒牙子养的那些能杀人也能救人的虫子,想在这里实现是不太可能的了。   可看着一颗心脏在胸腔中重新跳动起来,倪达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不久后,患者就会醒过来。在醒来之前倪达叶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将另一个人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兄弟,你很幸运,期望你早日康复。”   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记挂着你。   “倪医生,您手机一直在响。”手术室的护士知道手术结束了才过来通知倪达叶,他换了衣服一看,手机上有二十多个未接,赶忙打过去。倪妈妈接了电话就是扑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媳妇儿破水了!赶紧给我滚到妇产科来!”   倪达叶手里的手机差点砸在地上,手术服都没来得及拖,转身就跑。   到了产科,倪达叶直奔私人产房就去了,到得门边就听到屋里医生在不停的鼓励着,而薛小雪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只是偶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倪达叶走向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焦急的说:“小雪,我来了,我来了。”   薛小雪满头都是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角有眼泪,但还是高兴的点了点头。   在产科医生的正确指引下,孩子出生了。   “倪大夫,你来剪脐带吧?”助产士将小宝宝托在手心里,脐带已经处理好了。   倪达叶用剪刀剪断了脐带,看着那皱皱巴巴的小家伙,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他做爸爸了。   “小雪,你做妈妈了。”倪达叶弯下腰,将薛小雪抱在怀里,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还是笑着点点头说:“嗯……”   “是个女儿,三千三百克,一切健康,产妇再观察两个小时就可以一起推出去了。倪大夫你这是刚做完手术啊?还是从手术室里直接被拉出来的?”助产士一边记录一边笑着问倪达叶。   “刚做好手术,心脏移植。”   “你之前不是腹腔专家么,怎么也专攻心脏了?”   倪达叶笑着点点头说:“嗯,学了些技能。”   “孩子叫什么名字?想好了么?”   倪达叶看向薛小雪,浅浅的笑着,薛小雪也笑了,轻声说:“叫倪小诺。”   “好咧,倪小诺,这名儿不错。”   ☆、第4章 其实我是个好姑娘①   岭阳岛很少有外人来。   我记事起,这里就没什么陌生人,听莫叔叔说,因为岭阳岛周围被钱叔叔埋满了炸弹,只要不是咱们这里的人进来,就会给炸成渣渣。   我不喜欢钱叔叔,他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心却是黑的,明明这么好的一片海域,干嘛非要埋炸弹呢?就是不炸到人,炸到小鱼海龟的也是不好的呀?   没有外人,就没人陪我玩,莫叔叔家的那个小崽子还在她娘亲怀里吃奶呢,我爹不让我去欺负她,别说欺负了,就是碰一下都会哭。我也不喜欢她。   不开心,实在是不开心。   至于爹爹,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我那个后娘身上,虽然所有人都说那是我亲娘。可我才不是小傻子,我记得的,我娘亲是个大美人,肤白貌美身材好。这一个虽然现在也长的怪好看了,但绝对没有我娘亲好看,所以,她一定不是我亲娘。   我在她照镜子的时候偷偷去和她比较过。也是分明不像的嘛,我的眉毛还有鼻子都像娘亲,娘亲的眉毛很妩媚,她的眉毛就比较正规,娘亲的鼻子细细高高的,她的却有点像个小蒜头。   反正,我也不喜欢和她玩。   没人陪我玩,就会越来越无聊,我连海边的小鱼小虾都不喜欢去抓了,我那娘亲突然生出个想法,让我学绣花,或者学织布,为了能够将我培养成才,她还专门从外面运进来了各种各样的老师,反正教什么的都有,只要我愿意。   问题就是。我什么也不愿意学。   我觉得我最缺少的,是一个朋友。   直到有一天,爹爹对我说,有个小哥哥要来了。要在岭阳岛住一段时间,我终于是有伴了。   小哥哥来的那天,是爹爹派岛上的船亲自去接的,他说他叫宋青宫。比我大五岁,他还说他见过我,说我比小时候长的还要好看了。   他说话的时候老气横秋的,我本来对他挺好奇的。但是现在也有点不喜欢他了。   其实他不过也就是个才十岁的屁孩子,却总是装的自己已经十八岁了一样,说话办事一言堂,还说以后我就要由他来保护,不管我做什么都需要告诉他,这样他才能绝对保护我的安全。   岛上连个贼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会让我和他不安全。   从他来岛上第一天,他每天的生活就成了我唯一好奇的事情。我听我爹说,天明了他就会起床学习,然后出去练功,白天会空出所有的时间和我一起玩,听起来好像还挺友善的,但事实上我宁可他不要跟着我。   他总是穿的特别文雅,去海边玩也不敢湿了鞋,袍子角上如果沾了海沙,他都会很认真的弄干净,不但要弄干净他的,还要弄干净我的。   他总是喜欢对我说喜欢我,还会对我说我和他之间是有婚约的。   我不知道什么叫婚约,但是爹爹告诉我,就是长大了就要嫁给他。可是我那后娘说了,如果我不喜欢他,就不用理会他。   这点上,我觉得我后娘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其实我很苦恼啊,虽然这个青宫长的还是挺好看的,可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一个不能陪着我去海里摸鱼的家伙。就是再好看也就是个摆设,我就是没法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别的和我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子会不会都有同样的烦恼,总是觉得孤独,还会有点无病呻吟。我娘亲说我这是即将到中二期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中二,她说反正对我来说,这个时间段似乎是提前了。   当然,我知道我是个相对比较早熟的小孩子,大人说什么话我就是不用研究也能懂,当然有些话题我还是不明白的。   可宋青书说,他觉得这个样子的我才更可爱,就像是在止水城周围开的一种花,大家都叫它殊王莲,好像是个灭了国的国主培育的,很娇贵,难得开花,但是一旦开了花,就美成了人间仙境,花期也很长。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我比作花,虽然听起来脸颊烫烫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因为我实在是太孤单了,我还是决定应该对这个宋青书进行改造,不管怎么说,能创造一个和我玩的开的朋友也不错,所以虽然我习惯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为了了解他的生活习惯,我还是在鸡打鸣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洗漱之后我去他院子里找他,发现他拎着一把木剑正在和莫叔叔学艺,莫叔叔耍剑没有爹爹那么好看,不过教宋青书还是够了。关键是莫叔叔实战经验多,教他的也都是些很实用的招数,宋青书倒是聪明,将他以前会的那些花拳绣腿和莫叔叔的技能结合一下。倒是也出了点自己的风格。   我偷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我本来想很正经的假装路过,却被他抓了去,要和我一起练习。   莫叔叔一定是报复心理作祟,平日里被我欺负多了,非要让宋青书和我比试比试,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莫叔叔说我要是不接受,那就是怕了。   我是能被激的人么?他也不问问我爹是谁,在这岭阳岛上,我要是想横着走,所有的螃蟹都得给我让路。   所以。我就被激的同意比试了。   宋青书严阵以待,三局两胜,每次都是一招将我放倒,这让我面子上很过不去,然后我就开口咬了他,他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嘲笑他假装男子汉,被咬一下就哭成这样,真是没羞。   当天晚上,我被我爹爹罚了,在院子里蹲了整整一个时辰,我爹爹说,宋青书是个皇子,我这样咬人是不对的。   我后来想想也是,咬人总归是不光彩的,所以我蹲了一个时辰之后,心生怨恨,去了宋青书的屋子,对他伸出手让他咬我一口,他笑眯眯的拍拍我的头说他不生气了,咬我就算了。   嗯,这就算扯平了。   然后我就狠狠的暴打了他一顿。   他特别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是个明理的人,白天他摔我两次,我理应打他一顿,可我心软只是咬了他一口,他很受伤,导致我爹罚了我,我晚上很通情达理的去让他咬我,以此扯平,他不肯,就算做自动放弃了主动权,可是打他我还是要打的。   横竖打了他,我还是被我爹多罚了。想来也是我吃亏。      ☆、第5章 其实我是个好姑娘②   他倒是坚强,白天咬他的时候,他泪花花都快掉下来了,我此番下手还是狠的,打的我自己手心都痛,他却只是蹲在地上,和我差不多高度,抱着头像是个包子一样闷着不吭声。 .   后来我觉得也没意思了,就勉强饶了他。   第二天,我依旧睡到了日上三竿,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再去找他研究他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午饭的时候娘亲来叫我,告诉我今日起宋青宫同我们一起吃饭,这倒是让我觉得惊讶,他在岭阳岛可是有专人伺候着的,待遇好的很呢。   宋青宫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刚哭过,我以为他是被莫叔叔揍了,刚想要嘲笑他,他便放下碗筷先走了,爹爹脸色也很不好看,我怕他是告诉了爹爹,我前天晚上打他的事儿。   没想到爹爹说,宋青宫的父亲突然没了,今天早上接到的消息,还告诉我们戴国因此内乱了,要我们做好有可能会被袭击的准备。   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没了父亲,宋青宫应该就不算是皇子了吧?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本来也不多,难怪他那么难过。   娘亲让我念头,我晚上去找了宋青宫,然后给他将道理摆的特别清楚,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可父亲都不在了,他作为儿子总是要回去看看的。   我知道,我说话可能不是很有艺术,但我的意思应该不至于被他理解成他在我们岭阳岛上混吃混喝,冒充皇子。   可我也许真的太单纯,他可能真的误会了。   宋青宫看着我,眼神很难过,我被他看的也有点难过。   不过我还是把娘亲给我的零花钱都给了他,让他能在路上多买点好吃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就被爹爹从床上拖起来了,爹爹很生气,我很害怕。   尽管娘亲拦着,爹爹还是拎着我一路去了海边,将我扔在了浑身湿漉漉的宋青宫面前,他脸色煞白,莫叔叔正在摁他的肚子,每摁一下他就吐出一口水。   这是。溺水了。   宋青宫是活过来了,爹爹却为此狠狠的揍了我一顿,这是爹爹第一次揍我,一根藤条都被他打断了,我娘亲哭的伤心欲绝,尔苗姑妈直接就晕了过去,爹爹就是不肯松手,整整打够了一百下,他才走了。   我委屈,可我第一次没有哭的蛮不讲理。   我总觉得,宋青宫会被水淹,是因为我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让他回家去看看他爹爹,又不是觉得他在我们这里多余,他怎么就会想不开了呢?   我被罚禁闭好多天之后,尔苗姑妈才将我放出来,她对我说,宋青宫留了遗书,说他是个灭国皇子,就连未来的夫人也看不起他,活着无甚意思,就去跳海了。   我本来都不觉得生气了,听到这个,火冒三丈,不顾尔苗姑妈的阻拦。我冲去了宋青宫的住处,他看起来好像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就像是不被水淹死,也要给自己饿死了一样。   我自然是结结实实的又揍了他一顿。   这一次,揍的更轻松,他一推就倒了,本来还算健康的身子也快皮包骨头,我踢的脚疼。   宋青宫后来受不了,还手和我真的打了起来,我被他推在地上,他骑在我肚子上高高的扬起了手。在我惊诧的目光中,他最终也没有将手落下来,却拽走了我腰间的香包,然后颓废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朝着屋子里面走。   我狠狠的骂了他,骂他没用,骂他遇到这种事情居然是要去自杀。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哭了。   我还是很害怕看到别人眼泪的。   那天晚上,娘亲和我睡在一起,爹爹本来也是来示好的,但是他打了我那么多下,我身上还在痛,所以就让娘亲将他轰出去了。   娘亲对我说,这样做有些不够淑女,淑女不能动不动就打人,况且还是在人家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时,我没有去安慰他,反而去揍他,是特别不对的。   我对娘亲说,人不是应该坚强么?动不动就喜欢哭的男人有什么出息,关键是遇到点挫折居然就去自杀了,更没有出息。   娘亲说,宋青宫毕竟是被所有人宠大的孩子,没有遭遇过任何挫折,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心思就更敏感,如果我们真的是为了他好,就应该多开导他,而不是去欺负他。   我不太理解,但我愿意听娘亲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给宋青宫赔罪了,他依然是恍恍惚惚一派鬼态,我和他说了好多话,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其实是没有什么中心思想的,但他倒是乖,就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虽然不和我说话。   要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可是个话匣子。   后来,我让他多吃点饭,如果他愿意多吃点饭,我就多和他说说话,然后尔苗姑妈就告诉我,宋青宫真的愿意吃饭了。   整整三个月过去,他精神状态恢复了很多,身体也比之前好了,就是从他知道父亲出事到现在,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爹爹告诉我们,戴国分裂了,宋青宫的叔叔,舅舅,还有一些朝内的大臣各自占地为王,本来和麒麟国鼎立的大好局势瞬间瓦解了,除了佐将军。一心还是想将宋青宫接回去继承大统,已经没什么人愿意提起这个过去的皇子了。   岭阳岛也因此成了一片孤岛,没有了戴国的粮食供给,我们的生活也开始陷入了窘境,但是好在,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佐将军带着一批人来了岭阳岛,他对宋青宫跪下,痛哭流涕,还偷偷告诉我爹,宋青宫的母亲也被人逼死了。   我偷偷听到了这个消息,觉得宋青宫真的是挺可怜的。   我一直都想和宋青宫好好谈谈,可他在佐将军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每天会更认真的和莫叔叔学习武艺,看书也越发认真了,就算是白天以前陪我玩的时间也全部都用来学习。   后来,佐将军带来的粮食有一半被用作了种子,宋青宫白天还会和他们一起去种地,在能出海的时候,他还要求一同出海去打鱼。   就这样,整整一年,宋青宫比来的时候壮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只是,还是不肯说话。   我九岁那年,娘亲有了身孕。大家都很高兴,除了宋青宫。   他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成婚了,之前娘亲是很赞成我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她还说等天下安定一些了,就让莫叔叔带着我四处去逛逛,虽然现在的局势看起来出去逛不太可能,但我还没找到我喜欢的人,和宋青宫的婚约也快到时间了。   娘亲对我说,要不就考虑考虑宋青宫,毕竟他也是个很上进的孩子,就算可以不用这么早办婚礼,至少也不要让他觉得我们嫌弃他了。   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娘亲一向认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其实还是太早了,她说在她们原来的家乡,女孩子都要到二十好几了才考虑婚嫁,但尔苗姑妈却对我说,能早点嫁人总是好的。   我很苦恼。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宋青宫,我只是觉得,我很可怜他。   宋青宫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爹爹请了专门的夫子来为他祝贺,还办了专门的成年仪式,宋青宫那天穿了成年人的衣服,也换了成年男子的发型,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了,他也算是个长的满俊俏的人,一脸正气,只是眼神中总带着几分不自信。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喝了酒,我都已经睡觉了,他突然来敲我的门,进来后只是在我屋子里坐了很长时间,然后就走了。   我有些睡不着,觉得他不太正常,便打算再去找他聊聊,结果就见到了他留在桌子上书信。   他对我说,他要走了,希望我好好的,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以为。他又去自杀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着急,穿着睡裙就追了出去,我跑的脚痛,生怕他真的在大海里溺死自己,夜晚的沙滩很安静,除了海浪的声音听不到其他的。   我一路跑一路喊,心里越发的着急。   可能这几年,我也渐渐懂事了吧,虽然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总觉得,他已经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了。   我没找到他,天也越发黑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一直追到了出海的港,这港其实没什么作用,毕竟能来岭阳岛的人都是经过我爹爹允许了,所以不会有船在这里规律靠岸。   港口栈道的木条都已经有些破败了,但我看在木栈道的尽头坐着一个人,我快步追了过去,尝试的叫了一声宋青宫。   他站了起来,在海风中只能看到他的影子,我才发觉他居然已经长的这么高了。   我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脚,要知道我自从上次他要死不活的时候我狠狠揍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对他动过手了。   他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我,我跑的气喘,突然就被他抱紧了。   我愣住,他的胸膛很暖,心跳的也很快。   已经有很久很久了,他从不对我说话,海风这么大,他说话声音很小,差点让我听不到。   他凑在了我耳边,对我一字一句的说:他要走了,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回来找我,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有嫁人,他就娶我。   我抓着他的袖子,想说点什么的,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天亮以后,宋青宫跟着出海的渔民走了,这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七年,我娘亲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宋青宫却还是没回来,父亲对我说,天下已经全部都是麒麟国的了,除了这岭阳岛。   但是我们在岛上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外敌入侵,这让我爹娘都很欣慰。   欣慰之余,他们就开始发愁我的终身大事,我已经十六岁了,宋青宫没有影子,娘亲说那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她得想办法给我聘一个好夫君。   我却对成婚没什么兴趣,每天跟着陶暖婶婶学些花拳绣腿,然后带着一群屁孩子去海边捡贝壳,最多在安静下来的时候看看宋青宫以前看的书,都是些天下局势以及兵法论著。   其实也挺无聊的。   直到娘亲让佐叔叔出海,给我带回来了整整一船的话本子,我才终于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佐叔叔如今是个种田大户,他种的粮食产量高味道好,还为此专门写了一本论著。论粮食的高产以及病虫害防治,颇有心得不说,据说在麒麟国销量甚好。   麒麟国是个挺开放的国家,只是海军就像是被打断了腿,戴国被他们灭了之后,再没能建起一艘像样的船,佐叔叔说因为戴国大部分造船工匠都被他带到岭阳岛来种地了,那些剩余的都是些小兵小将,可能连张像样的草图都画不出来。   这七年里我活的都还算滋润,唯独心里有一块缺憾,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宋青宫的任何消息,我爹说他就像是失踪了,就算是派人打听。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即将过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岭阳岛遭遇了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风暴,很多老旧的房子都被吹倒了,这简直就是灾难,不过爹爹心态好,得了我娘亲的影响,她总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以在这一大批房子都倒了以后,岭阳岛上所有的人都开始投入新一轮的建设工作。   由我娘亲亲自设计的房子,还有钱叔叔的所谓城市规划理论,虽然他们根本就是半吊子,设计的房子盖起来差点塌了,但是经过工匠们的研究,总算是建出了不错的样子。   娘亲说,这叫小别墅,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二层楼。   岭阳岛焕然一新的时候,爹爹接到了一封密信,他一大早坐船出海去接了,毕竟钱叔叔布置的那种水雷,是按着爹爹的阵法做的,外人闯进来没个不遭殃的。   我一大早还在看话本子,讲的是一个女子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我还未看到故事的结局,大门处就进来了一个人。   我不太喜欢在看话本子的时候被人打扰,可那人偏偏不长眼的走到了我面前,还将我手里的书拿走了。   他是个长的不错的男子,娘亲向我形容过爹爹年轻时候的样子,说了太多的形容词,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娘亲有一句话说的对,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想一辈子都想黏上去的男人。   我一直觉得娘亲对爹爹粘的太过没羞,直到见到面前这个人,我才终于理解了娘亲的这句话。   他很高,正好挡住了阳光,一身戎装,金鳞战甲,不管是眉毛,鼻子,眼睛,嘴,长的都有模有样,高低立体恰到好处,关键是他嘴角那一抹我熟悉的笑容……   我尝试的叫了一句,宋青宫?那笑容就晕染的更加明显了。   他默默的望着我,我也仰头傻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对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的也将手伸向了他,他才将我直接抱了起来,咯咯的笑着对我说了句:怎么瘦成了这样。   我小时候,确实一直都有婴儿肥,胖的像个圆球,我娘亲总愁着让我减肥,可一过了十二岁,就是该圆的地方远,该紧的地方紧了。   娘亲说,这是基因好,基因决定一切。   我就被宋青宫这么举着,他比我爹爹还要高一些,大手也有力气,这和我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阳光可能是太刺眼了,我眼睛突然就被刺的流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将我抱在怀里,我脚都不能挨地,他又像是那时走那样,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我回来了,你可愿嫁我?   我没有点头,只是哭的痛彻心扉。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这个小秘密,从宋青宫走的那天我就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我能等他多少年,一年两年过去了,我觉得没什么感觉,如今想起来,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心无异念,只是有很肯定的感觉,觉得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   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却在他走了以后,记不起他任何不好,只是每当想起他在身边的日子,就会不自觉的微笑,不管是他话痨,还是被我欺负。   娘亲说,这就是我这辈子注定的缘分。   ——   后记。   宋青宫做了麒麟国的将军,爹爹说,这就像他以前做梁国的将军一样,其实为的只是让欠债的人将这一切都早日还回来。   我也终于知道,宋青宫的父亲是被一个叫闰涵的人设计毒杀的。而这个人,在宋青宫离开岭阳岛的时候,已经成为了麒麟国的丞相。   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宋青宫吃了多少苦,从一个不知名的麒麟国小兵,一路做到了现今的麒麟国一品将军,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舅舅,还有那些背叛过他父亲的戴国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而他来岭阳岛的时候,闰涵已经被他五马分尸了。   麒麟国主,如今也已重病。他膝下无子,很多人都在撺掇着宋青宫篡位。   毕竟,如果戴国国主不死,宋青宫继承了皇位,他至少也是坐拥半个大陆江山的国主。   只是,命途多舛罢了。   我跟着宋青宫离开了岭阳岛,他如今镇守麒麟关,他告诉我,这里是我娘亲亲手设计的,我看着居然和岭阳岛有些像,街道的排列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虽然我已经认了我这后娘了,但心里总是堵着点什么。   如今看来,兴许她和我亲娘,真的是同一个人。   搞不清楚的事,就这样吧。   成婚的那天,我爹娘也来了麒麟关,虽然是非常秘密的,可我还是很高兴。   宋青宫掀开我盖头的时候,我心跳是很厉害的,他将一只已经旧了的香包塞进我手里,将我揽在怀里对我说:不求娘子别的,只求娘子以后不要对我拳脚相加。   这香包,是当年他从我身上拽走的,他居然保存了这么多年。   他对我说,在戴国,姑娘会将香包送给心上人,他这算是强行抢走的,不过好在最后的结局是,他到底还是成了我的心上人。   我答应宋青宫,以后真的不打他了,毕竟我也长大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打过别人。除了他。   只不过,答应归答应,做不做得到,还要看我自己。   喝完交杯酒,宋青宫和我都很尴尬,我在成婚前娘亲是教给我一些技巧的,虽然我听得面红耳赤,但伟大的开始皆源于脱衣服。   宋青宫的衣服。被我脱的很彻底,他为了掩饰尴尬,就算是纹丝不挂,也坐的异常笔直。   确实养眼,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区别在于身上的疤多了点,看来这些年他被各种人揍的不轻。   不过场景倒是和话本子里的很多场景吻合,心动时刻,我便没有顾忌娘亲教育我的那些,什么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这一切还是需要男人主动之类的话,倒是学着话本子里讲的那些艳姐儿,勾着手指调戏了宋青宫一番。   结局就是,他扑我扑的彻底。这男人的脾性还真是一样,稍微挑逗一下就火山爆发了一样。   疼啊疼,我最怕的就是疼,所以在他让我疼之前,我翻身起来又狠狠的揍了他一顿,虽然他身上肌肉结实,我打上去笃笃闷响,他明显也是不疼的……可我该宣誓的主权还是要宣的。   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我说: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打我?   我的拳头也被他捏的紧,直到他学着我的样子,将我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个干净。   我到底没他皮厚,想找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他却不让我如愿。   我撇嘴佯装生气,他将我抱在怀里,拎着我的拳头一下下打着他胸口,轻声问我当初他走的时候,我是想对他说什么的,可我没开口。   他问我,到底想说点什么呢?   我想起那个海风阵阵的夜晚,红着脸对他说。   我会等着他。   我是个好姑娘。      ☆、第6章 论一个男人整容的必要性   六孔山是什么时候成为鬼医门根据地的,谁也说不清楚,六孔山里那位谷主到底有多大岁数了,谁也不知道,世间有个传说,说那位谜一样的女人,一身本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医术更是惊人的神。   用起死尸医白骨来形容都不够显出她的本事,在她手中,换心换头换胳膊换手都是家常便饭。   六孔山到处都能见到身上长着人耳朵的老鼠,背上扛着小脚丫的猴子,世间想请她出山救命的人没有一万也至少八千,但她看病随心所欲,讲求一个缘分,更多的时间,她还是喜欢将自己知道的知识写成论著,然后分门别类的保存起来,时间久了,就有了一个小型的藏书阁。   知识就是力量,积攒的多了就成为一种宝贵的财富,在外面传来传去画风就不对了,六孔山成了世间最神秘的藏宝之地,据说里面住着的那位是个神仙,若是有机缘见得,并且娶了她,则享世间荣华富贵,更是坐拥数万金银财宝。   为此,来六孔山拜山的人越来越多,个人的,集团的,甚至还有正规军,骚扰络绎不绝。   谷主不堪其扰,在六孔山周围布满了毒瘴,自己背着小包出去游历了。   谢兆峰是个孤儿,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家乡遭遇瘟疫时没了,他也身染重病,恰好被谷主所救,他天资聪颖,对医术有着迷之敏感,一点就通,甚得谷主喜欢,便索性带在了身边。   而也就是缘分,谢兆峰随着谷主游历的时候无意中又救了一个名叫姚美莲的小女子,她有很严重的心疾,被家人抛弃,但幸得遇到的人相当牛逼,便也就得了重生,无论如何就算是做个使唤丫头,也要跟在谷主身边。   就这样,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谷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着两个小娃儿就得愁了生计,却没想到他们自立能力极强,比谷主还要有经验,还彼此自称师兄妹,尊称谷主一声师父。   从这两个小娃来后,谷主终于顿顿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一向冷清的六孔山因为这两个年轻娃儿的加入也显得有了生气,不愁一日三餐,谷主就能更加专心的写作论著,两个小娃天天腻在一起,学习采药,分类,治病。研究,关系也突飞猛进。   没多久,谷主就发现他们经常两小无猜的坐在一起咬耳根,谈天说地好不快活,也就是男女有别,不然恨不得连晚上都能一起聊人生聊理想,想着二人年龄相当,谷主就做了主,令二人成了婚。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那真是蜜里调油,谢兆峰对姚美莲百依百顺,姚美莲对谢兆峰恭敬有礼,这让谷主更加放心。毕竟她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   为了让二人在她走后有一技之长,谷主将医术分别传授了二人,想着毕竟是门硬知识,走到哪里给人看病总是不会饿了肚子。   没想到,师父带进门,修行看个人,两个人很快就表现出了对医术的热爱,只不过,姚美莲天生喜欢摆弄毒药,谢兆峰却每天都研究着怎么将皮肤变的更白,唇色变的更美。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两个人对治病救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谷主有些纠结。但也倾囊所授,谢兆峰调出来的美白膏,谷主都觉得好,跟着她的习惯,谢兆峰也学会了将制作配方记录在案,而姚美莲就有些不同了,她从喜欢毒药逐渐转向了喜欢毒物,毕竟这六孔山能找到的各种毒物实在是太多了,让同类不同种的东西杂交杂交,还能出现更牛的毒物。   姚美莲喜欢这样的新鲜感。   谢兆峰有些嫌弃姚美莲的爱好,毕竟她身上经常被各种看着膈应的毒物咬的起脓包,还是很影响美感的,他自己研究美容的药品,为的也是希望姚美莲终日都美美的,谁想这一颗真心就被给扔进了老鼠洞里,深不见底了。   有了间隙,随着时间发展就会越来越大,久了两个人也就开始生分了。   而谷主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次见面都感觉比之前憔悴不少,终于在一个雨夜,她将两人叫到身边,告知她们,她就要离开了。   两人很惊讶,自然甚是舍不得师父离去,可师父去意已决,将自己所有的论著都托付给二人之后,便离开了。   那些论著里,有一些是很逆天的,谷主特意交代,若非心思相当纯良之人,不可参阅。   二人在谷主走后,消沉了好一阵儿,也没心思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倒是使得关系缓和了不少。   谷主离开时曾交代,她要去封印那天机门,也让二人不要去寻找这个地方,毕竟要封印那里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只希望二人好好珍惜彼此,安稳过完此世。   两个人想念师父,却也认真遵守着师父的要求。   但是,就算是能在一起和平相处,但两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水与火的关系,在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期后,两个人就开始想着改变对方,让对方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就更一步激化了矛盾,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谁也不愿意为了谁改变。   于是,矛盾便这样更加激化了。   谢兆峰的美容大业越来越有成就,他带着姚美莲出外游历的时候,卖的美白膏深得贵族名媛喜爱,他也一时间名声大噪。毕竟他将自己也保养的甚好,作为男人也是相貌出众的,尤其那皮肤,吹弹可破,眉眼也是精修保养,美的不可方物。   这些名媛们就开始嫌弃谢兆峰身边总带着的其貌不扬,看起来阴森森的姚美莲。   有些更是出高价请谢兆峰为自己做保养,甚至还加钱要求他不可以带着那个阴森的女人。   金钱这个东西,总能让人迷失了心智,谢兆峰想着多赚一些钱,找一处好地方买栋大房子,不用和姚美莲再窝在阴森的六孔山,他其实一直都为此努力着。却不知道姚美莲想要的,不过就是他的理解和陪伴,对什么房子好生活并没有太高的追求。   所以,为了赚更多的钱,谢兆峰开始单独外出游历,而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姚美莲心也就这样冷了,二人的关系越来越疏离,两人都心知肚明,最想改变这种现状的,还是谢兆峰,毕竟他心里最珍视的还是他这个个性特别的师妹。   所以,他学着其他男人的样子。想造出个孩子,孩子总是调节夫妻关系的纽带,姚美莲也确实怀孕了,但谢兆峰不多久便收到了来自某国皇室的邀请,给出的酬劳直接就足够他去买栋大房子,并且和姚美莲相伴一生了。   他到底没有禁住诱惑去了,姚美莲并不是个很有生活技能的人,加上经常接触一些毒物,孩子在谢兆峰走后没几天,就流去了。   又是雨夜,姚美莲一个人在屋子里疼的死去活来,嘴里一声声呼唤着谢兆峰的名字,还是没能阻止胚胎从体内流出。那一刻,她心也彻底的冷了。   谢兆峰再回来时,已经是半年后,他算着孩子差不多快出生了,专门赶回来,带回来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用品和衣服,还带回来了一摞厚厚的银票,却在曾经的小屋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夫人。   待他寻去时,姚美莲已经搬去了一里外,毒瘴最浓的地方,守着小院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蛇蜘蛛,谢兆峰接近不得。   谢兆峰知道了孩子没有了,将责任归结为姚美莲的那些毒物,而姚美莲心冷悲痛,觉得孩子之所以没有了,完全因为谢兆峰的不关心。   两个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彼此谁也不肯让步,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自己的爱好上,谢兆峰还出现了轻微的自虐行为,只不过毕竟他有医术傍身,第一次自虐就是拔了自己的眉毛,没想到越拔越上瘾,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修出了他自己都称绝的眉形。   一旦对自己的脸动手,就有一种停不下来的冲动,五年之内,谢兆峰将自己的整张脸能修整的地方都修整了。越发精致的鼻子,精致的眼眶,流线美好的颧骨……每天看着镜子,谢兆峰心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   每日例行去寻找姚美莲,却从来不得相见,整整五年,再见之日,两人却是相当尴尬。   姚美莲老了许多,曾经娇小的身子被裹在黑色的大斗篷中,佝偻着后背,脸侧因为毒物攻击还流着脓水,看到美的不像凡人的谢兆峰,姚美莲洒出了数百只蜘蛛,将他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自此,谢兆峰也不敢再去找她,姚美莲心中的气已经化为了恨,而谢兆峰心中的气却成了悔,两个人虽都住在六孔山,却各自划地,再没了交集。   后来,姚美莲外出寻找新的物种,还带了三个徒弟回来,更是给自己改了名字,称为毒牙子,关键是她这一番出去,毒物伤人事件发生了甚多起,最惨的就是曾经高价聘请谢兆峰,并且要求不允许带着姚美莲的那位夫人,她连着自家几位小姐全都给没人说得上名字的蜘蛛咬的浑身溃烂,若不是谢兆峰出手相救,恐怕就毁容了。   时光变迁,越是想缓和二人的关系,越是无法成功,人一辈子本来也没有多少年,时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毒牙子的徒弟们都长大了,谢兆峰也已经不再每日都去看她,除了知道彼此是曾经拜过天地的另一半,好像就不再有别的关系。   直到在燕国遇到倪达叶,谢兆峰才想起有天机门这一说。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想念师父,想去找她,问问她,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会和姚美莲之间成了如今的结果。   只不过,这些年,他还是越发习惯在自己脸上动刀子了,加上半路捡到的这个叫倪达叶的江湖郎中,会的医术也是他听都没听过的,有了技术和设备的改革,谢兆峰能做的就更多了。   但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在他精致的外表下,实际藏着一颗孤独的心。   毒牙子的小徒弟偷看了师父论著的几本相术书这件事,使得谢兆峰又一次破天荒的见到了毒牙子,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终于可以安稳的说说话了,可关于书的事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谈话气氛却被他破坏了。   他给了毒牙子一瓶美白膏,还说她如果愿意,他能将她的容貌恢复如初,甚至更美。   谢兆峰又一次被毒牙子的蜘蛛咬成了渣渣。   这天下最毒的女人也莫过于此了。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谢兆峰也给自己改了名字,就沿用了鬼医门的名字,称自己为鬼老医,其实也是他心里的一种希冀,就算是他有精致的外表。实际上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毕竟毒牙子已经老了,他老一点,还是能和她相配的。   他开始四处寻找天机门,希望能找到师父的踪迹,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只不过,找到的并不是天机门,而是师父机缘巧合留下的一本书。   书上记录的事情闻所未闻,师父说,人死后会变为死魂,身后都有一个往生门,以此将死魂带向来世,但因为江湖上邪术纵横。有的人不择手段的禁锢他人死魂,还夺取了死魂的往生门,并将这些往生门结合在一起,制造了一种被称为时间裂缝的东西,她得了天启,需要去封印它,那里就是天机门。   代价,是付出她自己的往生门。   师父在书中说,她将离开这里,到底会飘向何处无从得知,只希望这种邪术能自此绝去,不再有人用此祸害生灵。邪术的大致方法和破解方法都被记录在了书中,鬼老医是想毁了它的,可毕竟是师父的心血,他又没舍得,就这样留了下来。   鬼老医并未找到天机门,将此书带回了六孔山,想和毒牙子商量,却没想到这本书被毒牙子的小徒弟偷走了,连人带书都没了踪影。   毒牙子为此责怪鬼老医,两人的争吵好像自从孩子没了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虽然彼此心中都希望能好好对待对方,可一旦说起话来,就没了理智。   若非梁国那位将军,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好,尹蘅的痼疾让鬼老医想起了姚美莲小时候的样子,她心疾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面色苍白,像是随时都能死去。   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倒在路边,蜷缩成一团,有那么多人经过,她都没有伸手,唯独拽住了他的裙角,满眼泪水,嘴皮发紫的对他说了一句:救救我。   他从来不救人的,师父也不喜欢救人,可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的恳求了师父,救了她。   也许,这也就是这辈子注定的缘分。   他们一起联手救了尹蘅,虽然他看不上她养的那些毒虫,但在尹蘅换心的时候,这些毒虫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若非它们,手术也不会成功。   而毒牙子从内心里也佩服鬼老医的技术,他的精细以及认真让换心手术得到了极大的成功,也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被救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双认真的眉眼。   两个人心中对彼此的记忆都存在,只是被冗余的灰尘蒙蔽了。   有的时候,拂去眼睛上的灰尘,认真的去看彼此,才发现,不合适在一起的人,也许那些不合适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很多时候,人们都善于作茧自缚。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有时候回忆起来,争争吵吵了大半辈子,得到的不是谁对谁胜出一筹的结局,而是后悔没能好好的说说话,反而是浪费了大量时间去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鬼老医和毒牙子也因此都想通了这件事,并且想试着好好的在一起。   虽然还是会有很多看不顺眼对方的地方,却都学会了少说一句。   尹蘅病愈后的第五年,毒牙子终于接受了鬼老医的手术,将身上因为中毒留下的疤痕都去除了,而鬼老医也没有再过分的保养自己的皮肤,岁月终于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很多时候,夫妻之间相处的规则,其实不过就是,少说一句。   待到学会了这一点,再学会一句多说句赞美,可能真的就能这样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欣慰的是,鬼老医也开始觉得那些看起来很恶心,实际上养起来也不错的家伙们可爱了。   麒麟国一统天下后,市面上出现了第一款蛇油膏,来自六孔山,蛇油是由毒牙子饲养的毒蛇提炼的,制作工艺全部由鬼老医亲自操刀,上市第一批就被抢购一空,据说不管是祛除疤痕还是保养皮肤都非常有效。   因为这批蛇油膏面世,鬼老医终于攒够了钱,在止水城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余下的财产就算是下半辈子躺着吃也吃不完了。   毕竟两个人岁数都已经大了,便领养了不少孤儿,那宅子也自此热闹的紧。   虽然两个人还是会吵架拌嘴,但也已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当三观都统一了以后,好像什么也不能使得两个人厌恶彼此。   ——   后记。   尔苗和风七娘接到了消息,赶到的时候。毒牙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躺在她身边的是鬼老医,两个人都已经被领养的儿女们穿好了绣花精良的衣服,双双躺在床上,紧紧的攥着彼此的手。   听到尔苗的呼唤,鬼老医勉强睁开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缓缓回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女子,她虽鬓角斑白,可在他眼中,她依旧是几十年前,在路边看到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瘦瘦弱弱的。虽然病的已经快没救了,可眼睛却是亮亮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倔强。就像他。   他知道,他和她之间这一生的矛盾都来源于彼此的倔强,他分明爱的就是她的倔强,气的竟也是她的倔强。   将她的手缓缓拉起,放在心口,她眉角微微抖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便再也没了生气。   他将她那渐渐冷去的手抓紧,也轻轻闭上了眼睛,在咽气前喃喃自语了一句,美莲,等着我。   这就是他对她这一辈子的承诺,虽然有些晚,可至少还能在下一世之前,告诉了她,他的心。   ——   后记的后记。   李诺从未做过这样的梦,梦到她坐在一间茅屋里,不停的用笔写着什么东西,就像是脑子中有太多需要记录下来的事情,写的手都酸痛了。   那时候,她好像一直都在吃青梅果,所以现在即便是在梦里想起来,也是很讨厌那个味道的。   后来,有个青涩的小女孩儿端了一盘香喷喷的饭菜进来,亲切的叫着她师父,让她吃饭。   画面又转,两个孩子成亲了,穿的红艳艳的,对着她拜了又拜,她心中高兴,给两个人一人一只巨大的红包,要他们一定要好好的,幸福下去。   再见,便是另一番情景,梦里的她,周身白衣,站在一团巨大的绿色光球边。将手中一颗盈绿的小石头拿出来,缓缓的回过头,看了洞口外面的阳光最后一眼,随着她身后的巨石缓缓落下,她和那绿色的光球都被锁了起来。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李诺心里波动的厉害,可梦境却没有停下来。   再睁眼,居然是她在现世的家,脑海中并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个法医,心肌梗死,希望她能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她想起了一个名字,李谦骅。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告诉她,既然你那般留恋那个世界,就送你回去吧,只不过你是个没有往生门的人,能投生在哪里,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而且你的记忆也会变得混乱,有些记得,有些便会就此忘了。   三月的风已经吹的很暖,她看到那个站在树下的女人,一树树飘落的花瓣落在她身上,她将她抱在怀中,亲密的点着她的鼻子,对她说。   诺儿,你爹爹回来了。      ☆、第7章 烟花明月照我心   都说男人三十而胖,可尹家这只家主却好像早就成为了岁月的宠儿,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泛着让人嫉妒的优雅,不行军不打仗,身材一样棒棒的,好像赘肉天生与他绝缘。   “你且卧好些。”李诺手里捏着一只狼毫,手指上,脸上蹭的哪儿哪儿都是墨汁,身上还罩着一条大围裙,画的一脸紧张,倒是面前横榻上的尹蘅穿着随意,雪色长袍在胸口敞着,身下还垫了一条纯黑色的的毛皮毯子,一手支撑着侧脸,一手有意无意的搭在胯骨上轻轻敲击着。   “要不我那本书瞧瞧?”尹蘅嘴角勾着一抹笑容,李诺本来就不会画,都快将好好的一副美男图化成解剖图谱了,听到这个提议她倒是高兴,赶紧拎着本书递给尹蘅,让他的视线移开一些,不然实在是影响她发挥。   尹蘅微垂双目,随意翻开那本书,好像一瞬间就看入了迷,李诺将面前的画揉了,又重新铺了一张纸,重新画了起来。   这一画就到了日落西山,画卷上倒是将一日晨昏的光线都折了进去。   “你说说你,一个打仗的长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干什么?”李诺嘟着嘴,将画好的画卷了起来,光线再好,还是画不出他十分之一的神态,李诺很沮丧。   手腕子一热,李诺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接着就被提了起来,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李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叼住了舌头。   缱绻柔软,她脑子里闪着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陷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一辈子不想挣扎。   李诺被吻了个面红耳赤,结束时抬手捏了捏尹蘅的脸,不满的说:“长的这么风华绝代,真是……”   尹蘅重新倒在了踏上,像是抱着猫咪一样的将李诺窝在自己胸前,一下下抚着她,轻笑着说:“你月子都满了,再过十日就是吉日,这次总是没理由不成婚了。”   李诺回头斜了尹蘅一眼。嘟着嘴说:“也不是我不想成婚,知道怀孕了我有什么办法。”   尹蘅端了盆水来给李诺洗手,顺便将她脸侧的墨汁也洗干净了,有些心疼的捏了捏李诺的鼻子说:“诺儿辛苦了。”   尹蘅说罢将李诺手紧紧握在手里,带着她走出院子,那棵红杏已经有模有样了,虽然依旧是个小树苗,却生命力极其顽强,李诺手一直在尹蘅掌心里,突然察觉到左手中指一凉,低头一看,一枚盈绿的翡翠戒指被套在了指头上。   李诺有些愣。尹蘅将她搂在怀里说:“钱星星出的主意,诺儿可喜欢?”   “看着有一股祖母的既视感。”李诺将手指头举得高高的,在阳光下那戒指的颜色很美。   尹蘅刚想去抓李诺的手,却猝不及防的被她转身抱住,用小脑袋拱着他说:“夫君送的,我都喜欢。”   阳光下,李诺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和她曾经不同,如今的她肤色没有以前那样白,但是肤质却一顶一的好,因为刚生了孩子,身子骨也圆润了不少。尹蘅本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这样让她忽闪着大眼睛望了一会儿,秋波暗然,瞬间忍不住。   低下头啄住她的嘴角,等李诺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唇舌纠缠着又进了屋,半倒在了软榻上,李诺心里乱了套,这才刚出了月子,要是就那什么了,她能不能受得了?   尹蘅目若琉璃,轻轻吻着李诺的鼻尖说:“你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冷落我了。”   李诺有些心急的瞪着尹蘅说:“第一次生孩子母性没那么强,这一个当然不同,再说了,鱼泽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现在想让她粘着我都不肯了,所以再有孩子,当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好好粘着他。”   “诺儿就是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哄骗我。”尹蘅说的很温柔,实际上听着有点酸。   李诺也没想到他连儿子的醋都吃。   李诺也学着尹蘅的样子捏了捏他的鼻尖,却被尹蘅微微一挠腰,她觉得痒就啊了一声,结果这一张嘴,舌头又被啄了去。   李诺没闭眼睛,尹蘅的睫毛很长,技巧也纯熟,她嘴角微微仰着,享受着他的同时还伸手碰了碰尹蘅那满是风情的睫毛,然后便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手总是微热的,就像冬日里的汤婆子,熨帖在哪儿哪舒服。李诺轻轻吸了口气。   尹蘅咬住她的耳朵说:“都快一年了。”   李诺咯咯笑出声,满是蛊惑的贴着他的耳朵说:“那你岂不是都生疏了?”   尹蘅抬头看着她,眼睛微微眯着,充满了危险。   李诺吐吐舌头,其实就是故意气他的,免得他一会儿犹豫,中途又怕她身子不好停下来。刚生了齐泽的时候他就差点走火,可惜在最后关头忍住了,这让被勾起的李诺倒是特别不爽。   这一番**,倒是完成的畅快,齐泽还没醒来,小家伙比鱼泽胃口好,力气也大,吃饱一次能睡很久,所以也从不会坏爹娘的好事,比鱼泽那小崽子省心的多。   尹蘅躺在靠近床边的位置,让李诺趴在自己身上,李诺色眯眯的笑着说:“刚才应该让你这般躺着画一张,你这腿美的紧,性感的不行。”   尹蘅微一侧头,将李诺不老实的爪子抓住,凑近自己嘴边亲了亲道:“画的像是仵作教科书一样么,那我也算是为仵作事业做贡献了。”   李诺气的用小拳头直打他,尹蘅闷闷的笑,李诺拍着拍着就拍到了尹蘅的胸口,将他一番压过来,低头看着他左胸位置上的那道伤疤,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原本唇角的笑容都淡了。   尹蘅伸手捋着她的头发,拍了拍她在伤疤上的手说:“男人身上哪儿能没点伤。每次看到这个你就不高兴。”   “只是会突然想起来曾经经历过的生死,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后怕。”李诺说。   尹蘅将她揽在怀里抱紧,一边吻着她的侧鬓一边问:“这也是你不愿意在上的原因么?”   李诺脸侧红的要命,想往床里面跑,却被抓着跑不掉,就在两人咯咯笑着闹着的时候,齐泽哼哼了一声,李诺赶紧去将他抱了起来,一边哄着一边喂着,小家伙眼睛都不睁,大口吃饱又睡着了。   尹蘅坐起来,眯着眼睛望着那母子俩。眉眼一跳一跳的。   都说男人容易吃儿子的醋,他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好像有点信了。那个小混蛋长的和他一模一样,很多时候吃饱了还一脸嫌弃的撇着嘴,看得他各种想抽他。   那可是他让给他的资源,他居然还敢嫌弃?   李诺将齐泽放好了,回头看着赤身端坐着的尹蘅,笑眯眯的说:“你赶紧把衣服穿上,都老夫老妻了,还经常这般不正经。”   尹蘅“哦”了一声,颇为正经的思索了一番这句话,起身将李诺像扛麻袋一样的扛起来。又给扔回床上去了,李诺累的反抗不动,尹蘅薄唇轻启,轻描淡写的说:“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夫都有些什么能耐。”   “要不,咱去院子里赏花吧?”李诺随机扯了一句,尹蘅确实一脸你给自己挖了坑就得认真跳下去的表情,将她又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当着摇篮里的孩儿共浴,李诺像只鹌鹑一样的将自己全部塞在水里,尹蘅为了两个人洗澡方便专门也砌了个大池子,他斜靠在李诺身边,时不时用手指绕一绕李诺的长发,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虽然一年时间了他们都没能有亲密接触,但今天开始,他就要认真补补功课了。   ……   李诺本来就瘦,生了孩子也没胖到哪儿去,骨架小实在是没办法,大红嫁衣上身,后摆再拖的老长,站在尹蘅身边李诺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气质不足,所以在婚礼之前就自己研究着做了一双底子极厚的鞋子,虽然蹬着还是会有最萌身高差的,可至少也能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大喜事,但能来庆祝的人却不多,不过尹蘅倒是将岭阳岛整个都装点成了大红色,光是用船运来纯红色的布帆就运了整整两船。   本应该在一年前就举办的婚礼,终于要进行了。   为了能显得更加正规,婚礼前三天尹蘅便和李诺分开了,分别斋戒沐浴,一直也没有见面,李诺一大早就被陶暖和尔苗摆弄着,鱼泽和齐泽也给穿的喜气洋洋,尤其是鱼泽,一身粉嘟嘟的小裙子,配上纯白色的小袄子,再加上梳在两鬓的发角。不管远看近看都是个让人爱不释手的美娃娃。   虽是补婚礼,但正规婚礼的礼节一样都没落下。   岭阳岛盛产东珠,但掌心大的到底还是少见的,尹蘅也是大手笔,李诺乘坐的喜车上大大小小的东珠镶嵌了一千多颗,她身上头上就更是不计其数了,而给李诺制作嫁衣的丝绸,也是三十多位绣娘花费了将近半年时间才完成的,这规格就算是梁国封妃都达不到。   八位喜娘也是从外面直接请来的,要求她们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在李诺上车前,每个人都会说吉祥的话,有为李诺梳头的,有为李诺添香包的,还有帮她套鞋的,还有帮她遮上盖头的……   从新妇居住的地方上车,行至拜堂成婚的礼堂其实并不远,但为了显得正式,李诺还需要乘着车绕岭阳岛小半圈,所有车子能经过的地方都是用红毯铺就的,鲜花,炮仗络绎不绝,李诺坐在车里很想将盖头掀了看看,但又怕有任何的不吉利,便忍了。   车行的慢,但李诺能听到车边马蹄的声音,她知道,尹蘅就在外面,骑马伴在她身边。   按说也不是第一次成婚了,但她还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双手捏住手里的喜帕,一圈一圈的缠绕着,有哪个女人能抵抗的了这样的幸福呢。   到得地方,喜娘要尹蘅踢花车,李诺听到三声踢响后,喜娘掀开了车帘,对她伸手笑着说:“新娘子该下车了,你夫君等着你呢。”   李诺从车上娓娓下来,落在地上还要过火盆,喜娘在她迈过去后往盆里扔了一把助燃的粉末,火焰烧的更旺了,手被一双温柔的大手牵住,李诺低着头,嘴角全是幸福的笑容,低头看到身边尹蘅的红色长袍摆边,还有他崭新的黑色皂靴,想到那时候嫁给皇甫的时候,和现在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拜了天地,李诺很想伸手摸一摸尹蘅的脸,毕竟那时候皇甫是带着面具的,但她牵着喜绳,而且还有这么多宾客,还是忍住了。   一只重新挂了红绳的小玉兔被绑在了她腰间,就像之前一样,不过尹蘅还在她手里放了一只狼牙坠,由她亲手绑在了他腰间。   大手牵着她,将她亲自带回了洞房。   重新装饰过的房间。四处喜气洋洋,尹蘅在喜娘的恭贺下掀开了李诺的盖头,她原本是低着头的,可还是娇羞的看向他,看到尹蘅带着面具的脸,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喜娘们退去后,尹蘅帮她擦去了眼泪,温和的笑着问她:“好看么?”   李诺起身想将那面具掀了,尹蘅故意一躲,她不甘心追过去,结果鞋底太厚险些摔倒,正跌进了尹蘅的怀中。李诺却是个固执的,硬是将尹蘅的面具扒了,这是她之前就那么想做的事情,尹蘅也帮她圆了心愿。   尹蘅望着她的眼神永远是充满爱意的,温柔且缱绻,李诺紧紧的抱着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就知道是你,那时候就知道,以后我们再也再也不分开了。”   尹蘅拍了拍她的后背,将那面具掰成了两半,抱紧了李诺说:“你不知道,那时候和你成婚的时候,我是有多想将面具摘了,可是又有多不甘心……”   交杯酒,昏黄烛,千子饺,若不是李诺不能喝酒,尹蘅早就开了小叶香。   都说洞房花烛值千金,尹蘅却没有将李诺直接扑了,他开门带她上了屋顶,一路去了岭阳岛最高的一处建筑顶上,海上明月都比别的地方圆,李诺也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这里的风景了,恰逢十六,月亮圆的让人心疼,黄盈盈一轮悬在海面上,将深色的大海照的异常静谧。   尹蘅将李诺抱在怀里,从腰间掏出一只信号盏,向天空发射了一颗闪亮的信号,就像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莫夜用的那种。   就在他这边信号升起的同一时刻,海边传来彤彤的闷声,李诺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天空中就炸裂了闪亮的烟花,将明亮的月亮都比了下去。   李诺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漫天的绚烂,尹蘅低头望着她的脸,这一刻,她的样子,永永远远都被记在了他心里。   “好美……”李诺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声,海滩边燃起了盏盏小灯,接着便随着烟花一同飘上了天,数目相当众多,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为放飞的星星。   “这些都是钱星星专门准备的,他改良了我们以前用的信号烟火,今天也算是他首次试放了,看样子很成功。那孔明灯他说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在你们家乡,有人会放。”尹蘅声音淡淡的,李诺听得又是颇为感动。   “恩……”   烟火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李诺幸福的觉得自己快死掉了,尹蘅带着她继续乘着夜风,一路去了海滩边,岭阳岛没有多少士兵,但莫夜和佐将军偶尔也是会操练一番的,落在点兵台上,莫夜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他身后的士兵严阵以待,看到尹蘅他们到了,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两侧的战鼓起,士兵们敲击着盾牌,低声的喝着,场面非常宏大。   “这是莫夜和陶暖的礼物。”尹蘅轻笑着,李诺看愣了神。   莫夜和陶暖表演了马上剑舞,而那些士兵们居然都训练有素,变换着神奇的阵型,在李诺面前摆出了一个个好看的花样。   最终,他们形成了一个囍字,火把燃的旺盛,这囍字也明亮耀眼。   李诺都看呆了。   尔苗和张叔抬来了一只大箱子,李诺拆开了箱子盖,从里面蹦出来一个奶声奶气的粉娃娃,她手里捧着一大把明亮的夜光珠,笑的甜甜的说:“娘亲,祝您和爹爹白头偕老,幸福一辈子。”   李诺将鱼泽抱起来,她还特别乖巧的亲了她一下,嗲嗲的说:“娘亲真的是太漂亮了。”   没有什么会比得到自己的孩子称赞更幸福了。   李诺还没来得及哭,众人之中又来了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只纯金打制的盒子,面若星辰,一派素雅的望着她说:“新婚快乐。”   “天府君……谢谢。”李诺真的是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天府君居然也来了。他看起来清瘦了一些,但眉眼间一派解脱了的淡然,他将那只金盒子递给李诺,李诺和尹蘅共同打开了它,是一对水晶制作的鸳鸯,李诺从未在这里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水晶?”李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府君笑着点点头说:“这边是出自岭阳岛周围海域中的晶石,水晶这名字挺好听的,那依旧就叫水晶吧。”   “谢谢……”   “我们都送了娘亲这么多好东西,爹爹送娘亲什么?”鱼泽说着拽了拽尹蘅的袖子,他低头温和的望着她说:“你猜爹爹想送什么?”   鱼泽嘟着小嘴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鱼泽想不出来。”   尹蘅将李诺搂住。当着众人的面深情的吻住了她,李诺猝不及防,就算是在房中再孟浪,她和尹蘅也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治下这般腻歪过。   尹蘅一个深情的长吻过后,深情的笑望着李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朗开口:“我的命早就是诺儿的,我能送的,只有余生了。”   李诺咬着下唇,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只能听到鱼泽在一边大声喊着爹爹真没羞。   沿着海边又起了一大片烟花墙,就像是潮水一般的能升起一人多高,又像一树树的银花,将尹蘅的承诺推向了高氵朝。   李诺紧紧的靠在尹蘅身边,轻声在他耳边说:“尹蘅,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   尹蘅浅笑一声道:“诺儿什么也不用送给我,做我的女人,就只要安心的享受我对你的好,活的开心,活的漂亮,就足够了。”   李诺点点头,将手放在尹蘅手里说:“这婚礼好美,我好幸福,能嫁给我最爱的人,而你也正好那样的爱着我,我们有属于自己的岛,有这么多的朋友,还有可爱的孩子,我的人生是圆满的……”   “人生本就不圆满,我们曾经历过那么多痛苦,还有别离,珍惜以后的每一天,诺儿,我一定会珍惜以后的每一天。”   李诺重重的点点头说:“嗯,我也会的。”   ——   后记。   岭阳岛的盛世婚礼,燃放的烟花就连陆地上都看的清清楚楚,而就在同一天。大海崖上站着的那人看清了全部的过程。   他想过,那两个人一定是在岛上幸福生活着的,他想过,那个尹蘅带走的女人一定和李诺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记得,他那般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李诺,她亦是自信的回了一句,不是。   圆月当空,与大海崖一海之隔的岭阳岛注定有个不眠夜,那里的人会载歌载舞,可这一切,都让他的心一点点的冷下去。   汴元信对着岭阳岛的方向茫然的伸出手,有冰冷的风吹过,刺痛了他的手指,他看得到那烟花,却摸不到任何温度。   “陛下,该回去了。”邓岚站在汴元信身后,低着头微微提醒了一句。   追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最终无缘的还是无缘,奈何陛下看得清其余所有的一切,却看不懂女人的心。   女人么,若是不肯让你住在她心里,你就是再努力,也是扎不进去的。   “是啊,该走了。”汴元信收回手,缓缓的转过身。   从此之后,他也要将该忘记的忘了,让那过去留在身后。   不回头。      ☆、第8章 春田花花幼儿园   齐泽五岁的时候,米泽出生了,而这时候的鱼泽已经十三岁了,正值叛逆期,听说娘亲生了个妹妹,也不欺负,更不关心,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齐泽是真的兴奋坏了。   从他出生,就是家里最小的,姐姐是个善于欺负人的,莫叔叔家的姐姐是自家姐姐的狗腿,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能翻身做主,娘亲终于生了个妹妹,他也是当哥哥的人了。   在齐泽的想法中,当哥哥就是能使唤另外一个小屁孩儿,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了他八岁,才开始反应过来,不太对味儿。   娘亲怀孕的时候最喜欢对齐泽说的一句话是,娘亲如果生个妹妹,那你就和爹爹一同保护娘亲,姐姐,还有妹妹。如果娘亲生个弟弟,那你就和爹爹,弟弟一起保护娘亲和姐姐。   娘亲生了妹妹之后,她更是将这一点贯彻到底,爹爹本来就喜欢照顾娘亲,可他也成了伺候人的使唤头,就感觉他们尹家的男人天生就得被女人欺负,一点儿骨气都没了。   齐泽坚决认为,横竖他都不是个被保护的人,从小就是需要关心别人,保护别人的命。   不过这话听着倒是没毛病,男子汉大丈夫嘛,爹爹也是这样教育他的。   齐泽不会抱小孩子,娘亲和爹爹也不让他抱,可他心痒痒啊,总想着有一天把那个小屁孩儿抱在怀里好好看一看,于是在米泽三岁生日的时候,齐泽偷偷摸摸的将她抱出了门。结果没走稳,啪叽,两个人都摔了一嘴泥。   这点儿疼对齐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于他那只稍微磕碰一些都能将房顶哭穿的妹妹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的源头。   米泽的哭,惹来了所有的人,娘亲和爹爹虽然没有责备他,可尔苗姑妈却说他不应该欺负妹妹。   齐泽很伤心,感觉所有的宠爱都被那个屁孩子分走了,于是在大家都去哄米泽的时候。他收拾了个小背囊,离家出走了,并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走了,拿走了家里二十个鸡蛋,我就去闯世界了,不要找我,如果我混不下去了,我就回来。   李诺看到这字条的时候,哭笑不得。莫夜已经四处去找齐泽了,倒是尹蘅,觉得这孩子甚是让人操心,拿走二十个生鸡蛋,他能弄的熟么?   不管怎么说,米泽三岁已经很有小心机了,和大姐玩不到一起去,每天能来逗她开心的也就是二哥了,她那天哭也是想吓吓二哥的,没想到就将二哥给气跑了。   他还真是小心眼儿。   快到黄昏了二哥也没回来。米泽抓着爹爹的袖子,央求着要一起出去找找,如果她没猜错,二哥肯定躲在海边的那个山洞里了,她没去过,但是二哥经常在她耳边唠叨,说那山洞是他的秘密根据地,里面有吃有喝。   尹蘅带着米泽到山洞的时候,果然发现了里面有小火星子,他倒是不急,也没有立刻进去,站在洞口望着里面那只小人,正在专心的生火,然后手里捏着一个鸡蛋发愁,嘴里喃喃自语,是直接用火烤呢,还是拿个石头当锅呢?   他脚边上还摔着几个鸡蛋,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错误,碎了。   米泽咯咯的笑,尹蘅在齐泽回头之前带着米泽藏起来了。   齐泽走到洞口,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下来看着大海的方向,一边看一边继续唉声叹气,洞里面的烟越来越浓,等齐泽反应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起火了。   尹蘅想着齐泽肯定要躲开危险,没想到他却转身就跑了进去。   米泽也怕了,抱着尹蘅紧紧的不撒手,尹蘅追到洞里将齐泽一口气拎出来,以为他是舍不得那几个鸡蛋,刚想责备他大男人怎么能这般矫情,就见到眼睛被浓烟熏的全是泪水的齐泽笑呵呵的给米泽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他倒是个不记仇的,就好像之前离家出走的气一瞬间就散了。   一只形状颜色很好的大贝壳,米泽撇着嘴要哭,齐泽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都已经找了这好看玩意儿给你当生日礼物了,你还哭啊?   米泽将贝壳抱在怀里,依然不停的哭。她才不是因为哥哥欺负她哭,而是还在因为刚才哥哥跑进火里而害怕,就为了拿这么个东西。他就自己安全都不顾了么?   齐泽被尹蘅拎回家的时候,李诺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担心了一大顿之后接着就是屁股上一顿板子。   小屁孩儿有能耐了,居然敢离家出走了。   米泽就抱着那个和她脸差不多大的贝壳站在边上看着,哥哥屁股上每挨一下板子,她小嘴就憋的更紧一点,实在是受不了了,拉着李诺的手说妈妈别打了,哥哥知道错了。   齐泽本来疼的龇牙咧嘴,听到米泽替自己道歉。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李诺也乐了,她哪儿下的去重手,其实也主要是想让米泽收一收自己那娇嗲的性子,家里的孩子都需要学会和平相处,不然以后怎么能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齐泽在床上趴了三天,米泽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跑去看看哥哥的屁股还肿不肿了,更是将尔苗姑妈做给她的小点心全都给哥哥送了去。   齐泽也不客气,送多少吃多少,要知道他其实也是个馋嘴的小孩儿。米泽爱吃甜的,尔苗姑妈做的就更甜,其实他也是个爱吃甜食的人,只是莫不下面子不爱说出来罢了。   经历这一次小波折,米泽成了齐泽忠实的小跟班,收复一颗小孩子的心也是很容易的,除去大姐,莫家姐姐,齐泽和米泽成天混在一起,还将岛上另外一些小孩子都围拢在了一块儿。大大小小一大群,不管出现在哪儿,都是一片惹事儿精。   李诺为此很头疼,一群屁孩子的战斗力虽然不怎么样,可破坏力却是惊人的。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反正她也闲着无聊,便拉着尔苗一起,建了一个幼儿园,起名叫春田花花。   还说这是正规蒙氏教育,大小孩子都放一起养,关键培养动手能力,而他们的技术顾问,自然是自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烟花炸药专家外加物理机械研究员的钱星星大叔。   开班第一天,钱星星就给小孩子们炸了一只大火球样的烟花,直飞冲天火光四溅,只有钱星星自己知道,那是炸失败了,可是小孩子们却觉得实在是酷,于是就这样被征服了。   从那之后,春田花花的小朋友们全部成了钱星星的小跟班。只要有了目标,破坏力也是能成为生产力的。   李诺甚欣慰。   有了这群屁孩子的帮助,不管是有用的还是倒忙,至少钱星星的科学大业还是得到了些许发展,再也没有炸出失败的火球了,孩子们也有眼福,海边动不动就能来一次烟火秀,更厉害的是钱星星还将烟花和木车结合在一起,成了移动烟花秀,美不胜收。   于是江湖间又多了一个传闻,说在岭阳岛上住着仙人,动不动就从天上引圣火下来照耀世间,要是得以一看,那真是此生无憾。   更有心的干脆在大海崖的某些地方建立了最佳观赏点,虽然不能看个实在,但只要是升上高空的烟火,还是能看的到的。   此也成了一条产业。   冬去春来,春田花花幼儿园里面的一批孩子都长大了,毕竟岭阳岛没有多少外人,小孩子其实也算是个稀罕物,如今这群孩子们都开始跟着夫子念书了,齐泽聪明,接受知识的能力也快,虽然尹蘅一心想要他接自己的班,成为一名武艺高强的男人,可齐泽偏偏就是个爱看书不动手的。   倒是米泽,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舞刀弄棒的,女红琴棋是一点儿兴趣没有,她倒是甚得陶暖婶婶喜欢。   李诺坚持,孩子就要自然发展,尹蘅也逼迫不得,便将自己这一身本事,都教给了米泽,她学的甚快,十五岁的时候,除了她爹和那当了多年将军的姐夫,已经没人能打的过她了。   春田花花的孩子们长大了,幼儿园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办下去了,李诺有些舍不得,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她也觉得生活甚是玄妙,岁月虽然并没有在她和尹蘅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毕竟还是老了。   未来。是孩子们的天下。   齐泽十五岁的时候去了麒麟关,岭阳岛的孩子们好像都已经有了这样的习惯,在十五岁的时候便能随着海船一同离去,去麒麟关见见世面。   齐泽已经做了小舅舅,此去麒麟关,也是因为天下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姐夫终是划地为王,与麒麟国对立了。   不过虽然前方战事不断。麒麟关却太平的紧。   大姐每天都在忙着看护孩子,齐泽得空了就去街上四处逛逛,一来买一些带回岭阳岛去的书,二来也想给娘亲和米泽买些有风格的饰物。   他是个有选择恐惧的,麒麟关太繁华,店铺也很多,想买点心仪的东西谈何容易,不过他向来起居规律,每日出去逛街的时间也都是非常规律的。   就在逛到第五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女孩子。   齐泽本是不愿管的。可善心作祟,到底还是给他将那女子背了回去,女子醒了之后询问过才知道,她是被人从乡下拐了打算卖去麒麟国做军妓的,半途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来了麒麟关,饿的实在受不了,所以晕倒在了路边。   同她一样命运的女孩子,还有不少。   宋青宫知晓此事自然是很生气的,派出不少人去彻查,还真的将这一窝人贩子都揪了出来,解救了不少苦命女子,有的送回了家,不愿意回家的就干脆留在了鱼泽身边做侍女。   齐泽回岭阳岛的日子也快近了,被他救了的那女子闷闷不乐,想跟着他却又怕人家嫌弃她的身世。   倒是鱼泽先发现了这情况,主动安排让那女子做了齐泽身边的侍女,跟着一起送回了岭阳岛。   李诺也没想到儿子出门一趟就带回个小丫头来,长的模样挺俊,关键是特别乖巧,说话声音小小的,总是不敢抬起头。   毕竟这岭阳岛未来的婚姻状况是一大难题,她本来也不是个喜欢看家世的人,便开始多留意这个小姑娘。   她一看就是个有生活经验的人,将齐泽的生活伺候的事无巨细,心好人好,对齐泽一心一意的,李诺便择了个日子,将那小丫头给拉到身边,打算带着调教一段日子,看看若是真的可以,就帮儿子扯扯这条红线。   李诺没想到,小丫头刚给她带走,齐泽就到处寻找,以为她又被人给拐了呢。   看来,这红线是不需要她扯了,自家那儿子虽然感情上不太开窍,可对这小姑娘也真是在乎的很,她索性将齐泽叫在身边问了情况,齐泽那家伙面红耳赤的说,觉得那就是个妹妹。   李诺也是个直接的,问如果是妹妹,怎么一提起来就脸红?到底是想做媳妇儿还是妹妹?   齐泽支支吾吾的说,妹妹。   李诺当即拍板,决定给这小丫头找个好婆家,齐泽傻眼了。   他知道自家娘亲豪爽,但是也不能这样坑儿子啊?   李诺摆出一副要给小丫头找相亲队伍的阵仗,其实就是想逼齐泽承认是对那个小丫头有意思的,结果没想到,相亲会还没成功,齐泽带着小丫头溜之大吉了。   这次倒是没带着二十个鸡蛋,而是带了不少盘缠。   李诺很伤心,心想儿大不中留啊,不过伤心之余也是高兴的,至少自己儿子天生情商就不低,虽然羞涩了些,但是也没像莫夜那个傻蛋一样,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简直就是完全没脑子。   尹蘅是要派人去追的,李诺倒是心大,只让人跟着好好保护,就不必抓回来了,保不准散养个几年,孙子就一起抱回来了。   米泽十五岁,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麒麟关,李诺也不急,反正岛上孩子三三两两都走了以后,他们也觉得挺寂寞,多留一个也挺好。   但也只有米泽自己心里清楚,这岛上有她挂念的人,她怎么可能就自己跑了呢?   直到米泽十六岁。她才跟着莫家刚刚十五岁的老三一起去了麒麟关,然后……   俩人就在麒麟关不肯回来了。   莫夜恨的牙痒痒,自家那不争气的混账儿子居然把将军的闺女拐跑了,呼着喊着要去将他抓回来,却被尹蘅拦住了。   有个不开窍的老爹,儿子情商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好在这感情是从小培养的,莫谦当惯了米泽的小跟班,虽然他一直都打不过米泽,但继承了老爸忠诚的优良品性。时时刻刻都是要将比自己大一岁的米泽护在身后的。   所以自那之后,江湖上倒是多了两个神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经常四处故意惹人调戏她,然后背后跟着的小少年看不过大打出手,结局就是小少年被揍。   揍的狠了,小姑娘再出手,将欺负小少年的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是一件让人极想不通的事儿。   小少年二十岁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小姐姐回了岭阳岛,如今这小姐姐长的貌美如花,得了她父亲的基因,美的不可方物,脾气也爆的不可理解。   莫家和尹家到底做了亲家,只不过莫家那小子三天两头被自家媳妇儿吊打,李诺管也管不住,总觉得那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毕竟横着个莫家的关系,自家闺女总打人家儿子也是不对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诺睡不着,跟着尹蘅一起去海边看月亮,两个人看到有人在海边像是打水漂的鸟儿一样的踏着浪花飞奔,那轻功真是了得,就算是尹蘅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细了瞧瞧,发现居然是自家的二女婿,趁着夜色在海里捡东西呢。   李诺问尹蘅,这样的身法,没道理打不过自己家的媳妇儿啊,尹蘅但笑不语。   第二天午饭,桌子上出现了很多肥美的大蛏子,闹了半天是米泽嚷嚷着想吃了。莫家小儿郎趁着夜专门出去捡的,吐了一晚上沙子,中午就给爆了,米泽吃的满手调料,莫家小儿郎在一边笑的那叫一个腼腆。   在李诺的要求下,午饭过后尹蘅就试了莫家小儿郎的身手,果不其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绝对不在他老爹之下,轻功更是胜出尹蘅几筹。   打不过媳妇儿,完全是装的。   李诺操碎了心啊,神秘兮兮的将自己那把神匕首送给了二女婿,嘱咐着一定要将自家女儿管好了,两个人以后出门在外的,男人也不能总是看起来弱不禁风。   就算是哄老婆开心,也得有个度,巴拉巴拉。   莫家小儿郎愉快的接受了。   李诺其实心里高兴,自家两个闺女嫁的都不错,自家那儿子也是个有心思的,她这一辈子,孩子都好了,她也就挺圆满的了。   岭阳岛又迎来了第二波孩子潮,只不过已经隔了一辈儿了。   李诺的春田花花幼儿园再次建了起来,领头的也不再是齐泽了,而是钱家的小妹子,也是个泼辣户,仗着爹爹是技术顾问,自己辈分也高一些,将一帮熊孩子每天都驯的跟鹌鹑似的。   不过小孩子嘛,需要的就是一个主心骨,有人欺负着管着还真的都挺安生。   李诺这园长做的也舒畅,闲了就开始捉摸着怎么将天府君家的孩子也拐来了,毕竟那才是个真正的小魔头啊!   人生也算有了各种长远的目标……挺好。      ☆、第9章 二狗子从军记   那年,泅水边上闹了灾荒,二狗子家兄弟七个,各个都是半大小子,别说是将老子的食分了,就是加上捡来的树皮草根儿,掺上一般人难以下咽的麸皮粗面,也根本就不够吃。 .   二狗子是家里的老二,刚十三岁,上面还一个十五岁的大狗子,后面每隔两年,娘还生了三四五六号狗子,均是嗷嗷待哺,虽然他一家仗着儿子多,在不闹灾的时候在村里基本是横着走,但这一闹了灾,首先就揭不开锅了。   人总不能眼睁睁等着饿死,先跑了的是三四狗子,一个雨夜过后,家里缸里扫不出一丁点儿面了,哥俩仔细一商量,趁着肚皮里还有点草,便连夜跑了。   二狗子是给他爹踹醒的,毕竟他和那两只狗子缩在同一间棚子里。弟弟们丢了,他总归也有点责任。   但谁叫他饿晕了呢。   二狗子被老子吊在院子里暴打了一顿,虽然老子也饿的没什么力气了,但这不顺的气儿总归还是有的。   大雨之后,村里的路泞成了芝麻糊,二狗子啥也没有。赤着脚丫子也跑了。   流民到处都有,运气不好了还得碰上瘟疫,二狗子基本上是靠着林子里的果子活下来的,他会爬树,身子骨也灵活,所以一般人摘不到的果子他也能摘了来。有时候摘的多了,还能拿到正常点的城里去换点窝窝。   二狗子觉得,自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不然真的就应了这名字,一辈子像只狗。也不知道听谁说了,当兵打仗能赚钱。便撒着丫子奔着前线去了。   彼时,梁国还和燕国打的不可开交。   想参军没那么容易,要正规出身,还得有军籍,二狗子脑子还有点料,在战场边上跟了好几天,终于得了个机会,在一个身子骨和他差不多的兵给人削没了半个脑袋后,扑过去将他衣服扒了自己穿上。   这一战,梁国输的那叫一个惨,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出发时候小一万,回来了不到五百个。二狗子跟着那些看起来不是死了爹就是没了娘的士兵们一直回到了通安,被点军籍的时候愣是装了个傻,非说自己脑子被盾牌撞了,啥也不记得了。   战场上,脑袋被盾牌砸扁的,他也看见不少了,既然能砸扁,那就能砸傻。   点名的那个一脸冷漠的望着他,说了句那你脑袋还挺硬的。   于是二狗子就被留下了,打不打的了仗不说,至少能吃上些有肉沫的食儿了。   战争来的快,获胜的燕国人一点儿没打算让梁军消停。还没等这些残兵败将心理建设结束,他们就乌泱泱的来了。   二狗子挺怕的,刚能吃饱饭,就这么给人宰了,想想也不值。   想跑,却听有人站在点兵台上高呼一声。随我出城杀敌,以敌军耳朵为据,斩十耳赏银一两,百耳军升三级。   二狗子抬头看着那人,他有点瘦,就是那天点他名说他脑袋硬的那个。   听边上人说。那人目前只是个小校尉。   关键是,通安的四个将军,死了俩跑了俩,能做主的就只剩下校尉了。   二狗子还在犹豫,这种情况要不要跑,点名的那个却朝着他们这一窝人走过来。目光打量了一圈之后落在了他身上,特意强调了一句,杀的多了,有肉吃。   二狗子握紧了手里的钝刀,觉得他妈的为肉拼了。   古往今来,用肉鼓励士气的,其实不少。   燕国人觉得,追杀个不到一千的残兵,精锐部队都不需要来,派了两千新抓的壮丁来试试手,配备的武器倒是精良,关键是燕国战马好啊。就算不用骑兵怎样,那马乱踩乱撞的也能伤不少人了。   二狗子眼睁睁看着本来都被煽动起来的士兵们被战马的蹄子踩成了渣渣。   只不过,他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答应了校尉要上阵杀敌,就没有后退的理,否则他来都不会来。   所以到了后来,画风就成了一群人东倒西歪一瘸三拐的往回跑,二狗子一个人哇呀呀呀的朝着敌人杀过去。   他这逆流而上的样子,让校尉眯起了眼睛。   二狗子以前和大狗子一起出去打架没输过,虽然身子骨有点瘦,蛮力还是有的,刀不好用就去抢,砍的钝了扔了再抢。   一番拼杀下来,二狗子居然宰了七八个。   校尉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不过打仗嘛,从来不存在个人恩怨,二狗子跑的方向和别人不同,反而难以引起大批量的敌军围攻,因为他们都去追那些逃兵了,二狗子杀完人显得有些寂寞,这才想起来校尉说了的,得割人耳朵。   然后找了把锋利的刀,去咔嚓了。   校尉依然看着他,二狗子割了一个,看着那人头上的另一只耳朵,如果也割下来,这七八个人他能领一两半银子了。   一两半银子,啥也不干光买窝窝,他能吃半年。   二狗子很矛盾,要不要作假。作假违背他的做人原则,不作假。他可能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二狗子犹豫了半天,割了八个耳朵,有一个还活着呢,被他割的时候嚎的昏天暗地,二狗子想也没想一刀就抹了他脖子,然后继续认真的割。   完事之后认真的数了数。下定决心的看向敌军跑掉的方向,撒开脚丫子追过去了。   校尉眼睛彻底眯起来了。   二狗子跑的差点累死,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又宰了三个,割完耳朵他就倒在地上累的动弹不了了,心里一阵阵后悔,为了块肉真不值得,现在要累死了,肉是铁定吃不到了。   就在二狗子为自己伤心的时候,马蹄声哒哒的从他身边响起,倒在一堆死尸中间的二狗子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高头大马上那冷漠的男人,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翻翻将衣服里血粼粼的耳朵都给拿了出来,认真的数了数,捧在手心里递了出去。   校尉挥剑打脱了他手里的那些耳朵,用完全不带感情的声音对他说,可愿随我建功立业?   二狗子听不懂啥叫功啥叫业,但校尉既然答应了,一定就能让他不再饿肚子,这买卖,值。   二狗子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虽然已经被血染透了,但表示一下自己是个礼貌的人这种行为还是要有的。   校尉丢给他了二两银子,都没有让二狗子开口。   校尉还给了二狗子一匹马,趁着夜色带着二狗子还有身后的另外一百来号人,直过泅水奔着燕国而去。   那两千壮丁追着梁国的残兵们跑了,燕国的精锐部队好像也对战事放心的很,校尉派手下几名善于隐藏的去往燕国营地的周围喷狼尿,这里本就常有野狼出没,现下又正值野狼发情期,骚气的尿味儿很快就刺激了周围狼群的鼻腺。   校尉问二狗子会爬树不,二狗子都没回答,二话不说已经猴儿一样的窜到树顶上去了。   校尉很满意,让所有人都上了树,二狗子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沾了火油的弓箭。   狼群还是谨慎的,并不敢直接袭击有火的营地,但随着狼群数量的增多,原本对立的群体居然也临时结合在了一起,二狗子接着就听到燕国人营地里传来了狼的惨叫声。   校尉说,燕国人喜食狼肉,行军打仗少有荤腥。偶尔抓住一只,那定然是立刻剥了架上烤架。   母狼的气味儿浓,加上临死前的哀嚎声……围在林子里的狼群们疯了。   至少七只头狼率先冲了出去,黑夜中狼影疾驰,像是利剑一样的豁进了燕国的营地,被野狼炸了营。燕国人估计自己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乱象。   校尉让放了箭,几顶比较重要的帐篷都起了火,就在帐子里的三位大将都跑出来后,二狗子发现不远处的校尉一闪身没了踪影。   跟着校尉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凡人,至少也是个打仗经验老道的士兵,他这种新手,此时此刻有些懵逼,但听到远处的厮杀声,他还是从树上下来,拎着破刀冲了过去。   校尉去了哪儿他就冲去了哪儿,运气好的很,恰好碰上了被人护送着突围的主将,二狗子看到了主将手里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宝剑。   乖乖,他哪儿见过这么值钱的家伙,满脑子就是一个字,抢。   半个时辰后,二狗子拎着主将宝剑,提着被主将自己的剑砍下来的大脑袋站在校尉身边的时候。校尉已经将这营地里管事儿的人杀光了。   剩余的那些士兵,死的死降的降,二狗子本来很佩服自己,如今又无比佩服校尉了。   校尉目光赞许的问二狗子想要点啥,二狗子攥着那把剑,虽然特别不舍得,想了想还是交了出去,指着身边的铁锅说,能吃么?   校尉将宝剑给了二狗子,升二狗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二狗子一个人吃完了一铁锅的肉汤,睡觉的时候将那宝剑抱在怀里,做梦都差点笑醒。   就这样,整整半年,二狗子随着校尉一路征战,平息了燕国边境的战乱,校尉屡建战功,被封了正四品将军,二狗子也跟着荣升,成为了正六品校尉。   做了校尉,总归不能再叫二狗子,不然被人家二校尉的叫,怎么听怎么别扭。   于是再次出征的时候,二狗子便寻了将军,让他给起个名字。   将军望着洒在天空中漫天的星子,平缓的说了句,就叫莫夜吧。      ☆、第10章 这就是命   尹蘅被派到滕月卡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打仗需要什么?天时地利人和,滕月卡这三个都没有。   先说天时,连日暴雨,原本就不牢固的战争攻事已经被冲坏了大半,虽然地势上有些优势,可还没等暴雨停下,距离滕月卡不足百里的地方又发生了地震,硬生生从滕月卡向外震出了一道沟,战马稍微注意点都能爬得上来。   至于那人和,尹蘅刚到这里见到的,就是六位将军七名校尉为了争夺主帅的信任。在帐篷里吵了整整三个时辰,后来实在是有些撑不下去了,索性带着自己的人与对方刀剑相对,眼见着就要动手。   主帅是个文官,满肚子纸上谈兵的法子,真的遇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也只能一脸懵逼的坐在屋里,摸着那枚帅印,就像是在等着救星。   直到尹蘅进来。   主帅腾的起身,将帅印郑重的交在尹蘅手里,拍了拍他的手对大家介绍说,这是新来的主帅,你们要听话。   接着主帅连夜都没过,直接就跑了。   不说那些校尉,六位将军里和尹蘅平级的有三个,高于尹蘅品级的有两个,就只有一个是个五品。   这真是闻所未闻,派一个四品将军来当主帅,闹呢?   那六人自然是不服的,尹蘅都还没坐在主帅位置上就已经被人来了下马威,一把掏粪大刀径直挥来,尹蘅动也不动,眼看着那刀刃儿就要劈在他身上,然后他心随影动,另外五个人只觉得一阵清风,再看过去的时候,掏粪大叔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血印。   接着,鲜血才喷涌而出。   大叔嗓子里咯咯的,瞪圆了眼睛倒了下去。   另外几人吓跪了一半,没跪的腿其实也在打着摆子。尹蘅将剑收好,面无表情的坐在了主椅上,扫视了面前的人一圈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将被抹了脖子的那个拖出去,军法处置。   那位,好说也是个从三品,被一个正四品的将军抹了,实在是,丢人。   尹蘅带兵,雷厉风行,从来不说什么耀武扬威的废话,打仗就是打仗,有能力的就往前面编,得更多的军功,没胆子的就滚到后面去背锅做饭。   不管怎么说,只要打仗,往前冲的就是好样的,军中绝不容三种人,逃兵,叛徒和搅屎棍儿。   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本来,大家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主帅来了就是做做样子的,可是没想到。尹蘅整整杀了一个月,愣是将散沙一样的梁国十万大军杀成了九万精锐,剩下五千做饭的,也都是嗷嗷衷心。   麒麟国人得到的消息就是,梁国新来的主帅,已经砍了五千多个自己人了。这让邓岚一脸懵逼,心想这主帅有戏,八成能反水。   而梁国这边,谁也不想脖子上成天架着一把刀,能做好自己,就一定要做好。   滕月卡那道沟。早就成了麒麟国的后门,探子接二连三的来,要不是忌惮梁国**的人数,估计栈桥都修上来了。   尹蘅每天站在沟顶端看着那些挑衅的麒麟军,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研究沟下面那一片平原,那里地势良好。极适合布阵。   只不过,缺一个机会,毕竟在平原上,就是将这九万梁军都扔出去,也是打不过麒麟国的五万骑兵的。   尹蘅决定,将目光往回收一收,棋总归是要下的,但第一步怎么下,太关键了。   天龙火阵这东西,没有生门,一旦进阵,要么扛着去宰了阵眼。要么就在阵里被困到死,但既然阵势霸气,布置起来也就更麻烦。   整整半年的时间,尹蘅都在用草纸幻化着火阵的各种变化形势,在练兵的时候也就将这阵的分块变幻加了进去。   本来怕的像是鹌鹑们的将军又开始蠢蠢欲动,觉得尹蘅也就一开始杀几个人,实际上也是个纸上谈兵的料,不然从不见有什么动作,成天竟浪费手纸了。   他们密谋着将尹蘅干掉,然后再推一人出来当主帅。   就在这计划还未来得及实行的时候,尹蘅将跳腾的最欢实的那个以及他自己的心腹部队派去做侦察兵了。   结局自不必说,没一个活着回来。   剩下的几个又蔫了,这一次真是尹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离开滕月卡去直面麒麟军,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所以任务执行力还是好的,很快天龙火阵的框架就被建了起来,就在滕月卡地震沟的最上端,由一万士兵屯扎。成就了一个既有落石,也有迷阵的小阵。   为了测试小阵的实力,尹蘅将军中不听话的梁国士兵赶了进去,结局就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按着在纸上设计好的步骤,尹蘅开始一步步筹划天龙火阵,这就像画画一样。打个底稿再慢慢润色,总归是能呈现一部完美的作品。   只不过,作品总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出现些小插曲。   听闻麒麟军一直都没能再攻过来,远在舜天的那个小皇帝,居然美滋滋的来御驾亲征了。   他这一来,刚被尹蘅压住的那几个将军疯了,据说其中有一个还和太后沾点亲戚,可好了,除了皇帝他谁也不认了。   尹蘅也拿他没辙。   就是这个脑残的渣渣,忽悠着薛庞延无论如何都要以龙威的姿态进入阵中,然后亲眼看着麒麟军是怎么败在他龙威的脚下的。   尹蘅自然是劝了,阵尚不完全。若是不会操控之人进入,很容易暴露了阵眼,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想,薛庞延还是去了,后果也确实挺不堪的。   他被邓岚给活捉了。   而就在这时,麒麟国主汴元信也御驾亲征了。他将薛庞延抓了的这件事震惊了梁国人,舜天更是连发几封急信,追问尹蘅为何能将皇帝都丢了。   虽然这并不是尹蘅的错误,但他身为阵前主帅,关键时刻还是得背锅。   尹蘅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将皇帝救回来上,说实话。那个皇帝死了更好,但是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主上给了他一个任务,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薛庞延尽快从麒麟国救回来。   手下九万兵力,和麒麟国硬拼,也不是不能。可那汴元信御驾亲征了,就更是增加了困难,不过好在彼此之间都不了解,尹蘅最擅长的就是解决不了解的敌人,而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实际上还是不了解你的对手。   汴元信在担心的也是这个,梁国这小皇帝对他来说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用,要说他关注的还是那个新派来的四品将军,到底在滕月卡搞什么鬼。   营救计划做的很周全,尹蘅分工到人,挑选了五千勇士决定连夜袭营,为的并不是将薛庞延抢出来,而是将麒麟军引过来。   如今天龙火阵未成,却也已经有了雏形,尹蘅在赌,赌他一人坐镇能不能将潮水般袭来的麒麟骑兵耍到吐血。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邓岚之前和梁军交手数次,胜出居多,所以早就养成了高傲的性子,被那些畏手畏脚的梁军一挑衅,他直接就冲了过来,正中尹蘅之计谋,在天龙火阵中两万麒麟大军被三千阵中梁军困得死去活来,整整两日都没能出去。   邓岚本人也更是受了重伤,若非身边死士护着,他早就没命了。   毕竟阵不周全,邓岚还是跑了,但麒麟那两万兵力生生折在了里面。   从这一次袭击过后,包括汴元信在内的所有麒麟人都不敢再轻视梁国那名主帅了。   梁军也见好就收,再也没有主动去挑衅过麒麟军,知道他们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也不去浪费那个精力,而是加紧时间在尹蘅的指挥下加快速度修剪天龙火阵。   麒麟人眼睁睁看着地震缓坡也被修上了阵术,梁国人更是得寸进尺的将缓坡下方圆五里的平原也修建成了阵,但见识过天龙火阵厉害的麒麟人都不敢上前造次。   薛庞延被抓走一个月后,舜天炸了,但也没人敢动这位神奇的将军。只能想尽各种办法,想投降的,想割地换皇的,尹蘅都只是看一看信,便随手扔了。   将薛庞延救回来的那天,是个大雨夜。尹蘅第一次全员动用天龙火阵,阵中可容梁军两万,巅峰的时候能剿敌军至少十万,麒麟人看着那瓢泼大雨中阵里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就算是天降大水都浇不灭,就像是中了魔。   而让他们更想不到的是,本应该在阵中的尹蘅居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答应,将薛庞延像是扛草席子一样的直接扛走了。   他身后那些断后的黑衣人更不是东西,身法诡谲,出招阴狠。   汴元信眼睁睁看着薛庞延被扛走,气不过下令追击,于是败了个彻底。   他人生的第一次惨败。就生在了尹蘅手里。   在众将士面前,汴元信折断了长剑,将剑尖插进石臼,对天长誓,不杀尹蘅,天罚他不统天下。   只不过,这一誓言,最后还真的就成真了。   每个人这一辈子都会遇到真心帮助自己的人,也一定会遇上绝对克制自己的人。   这就是命。   ☆、第11章 送君一酌小叶香   杜汤是个性取向很确定的男人,只爱男人。.   他本不叫杜汤,定居梁国之后才改了名字。   他来的蹊跷,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术台上。   他胃里长了个小瘤子,要摘除,本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可他再度醒来,他已不是原来的他。   这里不是医院,他躺在一条不太宽敞的石头路边上,脸朝下,看样子是给人拖过来扔在这里的,这里没有汽车,没有公路,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这里的人。看着都很傻。   关键是,他们觉得他更傻。   杜汤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可他的胃却已经不疼痛了,按着看过小说的理解,他这八成是穿越了。   以前的他,是个酒厂的老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杜汤不喝醉的时间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但只要他是清醒着的,脑子还是好用的。   他寻了处人家问问,发现语言可以沟通,只是这地方,这时间,他没有任何头绪,历史上没出现过,不知道在哪里。   杜汤苦闷,便寻了一家酒家喝酒,身无分文,想着吃饱了无非挨顿打,不过他倒是被吉星照着,酒家酒水难喝,他多评论了几句,就被旁边桌的公子请了去。   公子文雅,举手投足间颇为讲究,杜汤心里喜欢,嘴上却不能说,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的事。   男人么,追一个女人本来就已经很难了,追男人……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未想到,两人相谈甚欢,对于酒的品质,杜汤讲了很多,公子便就一直认真听着,是个好听客。   临行时,公子替杜汤付了酒钱,还给了他一袋银子。   杜汤曾便是白手起家,无非换个地方继续,不出三年,通安小酒馆就已经颇有名气。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足。材料虽然非常优等,酿酒的器材却跟不上脚步,只能用最传统原始的方法发酵。   发酵毕竟有限度,酒劲儿不足,为了解决这方法,杜汤的酒都蒸馏过,他技术好,酿出来的寻常酒就已经能被火点着,头酒的酒劲儿就更不在话下。   好酒之人慕名而来,几年下来,生意倒也是做的红火。   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杜汤却从不曾忘记过那位帮助过自己的公子。   只可惜,他连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何谈再见。   他从未想过回去,因着那份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已在这里活的习惯,又有着一直思念的人,在哪里单相思不是思呢。   世间渣男太多,薄情更甚,对女人都是一样,更何况对男人,圈子里的那些事儿他太了解,想寻一个相伴一生的男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运气好的和你多玩几年,运气不好的就是为了一夜**。   他早就腻歪。   与其纠结那虚幻的情感,不如将一腔热情都用于酿酒。   若说酒,分为太多种,杜汤会做果酒,会酿纯酿,只是做的最好的。还是那小叶香。   这名字,来源于那个杜汤思而不得的人,小酒馆开业后,他偶然经过,一看就知道是好酒之人,说是他闻着醇香来的,没想到多年前的一次援手,居然能让梁国得了这般醉人的纯酿。   杜汤微垂着眼。浅浅的笑着。恁是将这夸奖用于灌溉了心田。   公子清高如玉,玉带成香,杜汤知道,这人是他看得到摸不着的,能得他赐一酒名,他已满足。   男人有发妻,还有两名妾室,曾居舜天。后来搬去庆国,临行时还专门绕道来了一次通安,同杜汤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快到岁新,雪虽落不久,却已然不冷。   梁国此年的岁新不及往年热闹,也准备的有模有样,人们都换了新装,他的小叶香也开了窖。   头酒的香飘得十里八乡都能闻到。排着队来等着买酒的人,从晨起能一直等到天黑。   节日将近,人人面带喜色,但没有几人知道,这节日是杜汤最不愿意过的。   在这个节日,他能感受到的仅仅是彻头彻尾的孤独和寂寞。   就算不愿意过,节日还是会来。   往往从白天一直热闹到深夜,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均循着风俗。   婆子们聚在一起打年糕,做云吞,男人们将云梯用红布缠裹好,孩子们挨家挨户的取门钱,讨彩头。   吃饱喝足后同在意之人一起登着云梯爬上自家屋顶,赏每郡每驿释放的朝廷赏赐的烟火,接受陛下与民同乐的赐福。   杜汤也准备了一只红梯。直到黑的狠了他才拎着一坛头酒爬了上去,放眼望去,满城红梯红顶,一片炫目。   站稳后,拍拍膝盖上沾的浮土,小心翼翼的朝屋脊走去。   尚无月光,天空中突然又明了几只彩色光球,杜汤有些愣,明明烟花都已经放过了,怎么还有?   伴着这光,杜汤察觉到自己身边不远处站了一人,银制面具隐去半张脸,嘴角那抹温和笑容却看着眼熟。   杜汤倒是也不紧张,想着估计是哪家大侠偶然路过,毕竟通安在边境,人来人往的,可能是他家屋顶够高,人家愿意落脚。   杜汤掀了酒坛盖子,对着随意的方向敬了敬,心里默念着父母,而后仰头喝了一口,太烈,辣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恋着那股刺激的感觉。又灌一口。   那人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说话。   杜汤觉得有些尴尬,便将酒坛扬起,问了句兄弟可要尝尝,那人不拒绝,拎了酒坛便是一半下去。   杜汤目瞪口呆,头酒劲儿大。不懂的人还真不敢这么喝,心里想你估计一会儿就会醉的,还未说话,那人已经将酒坛扔给他,转身没了踪影。   杜汤笑笑,倒是有些担心那人一会儿栽在哪里做了醉汉。   喝得多了,杜汤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是人的欲,越想越烈。   他一直认为,如果人能无欲无求,便离解脱近了许多。只是如果。其实也不该有如果。   许是醉了,杜汤觉得面前略过一阵风,带着好闻的梨花气息。   天尚未暖,桃花都还没开,梨花怎么就已经冒头了?   杜汤睁眼,有细微的梨花花瓣落在发间。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何时又站在身边的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的时候,杜汤才看清他发髻未束,墨色瀑布般垂散下来,带着一股散仙气节。   好美。杜汤深吸一口气。   男子缓缓回头,笑着说,城外一树梨花开了。好酒当配美景,没有烟花,便用这梨花代替。   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喝醉了。   杜汤坐起来,摇了摇有些不清醒的头,看到了那人腰间的玉佩,一下子酒劲儿全醒了。   认出我了?你可想我?那人笑问。言语轻浮,不是他往常那清高如玉的样子。   杜汤低头,轻声说你既已有家室。就算是对男人,也不该做出这轻浮之态。   毕竟,没人知道男人的心会为何而动。   男子浅声一笑,淡道,若我说那都是假象呢?   杜汤一愣,男子用手指勾起了他的下颌,面具服帖,他整张脸的流线都更明朗。让人忍不住想去猜,那面具下的眼睛,此时带着怎样的温柔。   你还想喝么?杜汤避开眼神,终于开口,却忘记了礼仪,只是保持这凌乱的姿势抬起了手。   那人不动声色,微一点头,一口气干了杜汤手中酒坛里剩下的酒。   好酒。那人大笑出声。   杜汤后悔,为何只带了一坛上来,若是可以,真想和此人一醉方休。   遇到一个能举杯共饮的人太难,若这人恰好又在他心里发酵了多年,就更难。   杜汤手指抖,心静如水的他也有不淡定的时候,想着现在下去拿酒上来,又怕走掉就失了身边的人。   请你。   杜汤发愣的看着那人递过来的酒坛。   酒是我从庆国带来的,不及你酿的烈,却也有着别样的醇。   那人说话时,嘴角像是放慢动作煽动翅膀的蝴蝶,有种让人沉醉其中的美。   待到杜汤发觉失态,接过酒坛时,脸侧已经带了熨烫的温度。   好在。他心里告诉自己。好在他低着头。   就这样一人一口,不知不觉中,杜汤醉去了另一个境界,站起身晃了几晃,扬起手臂深吸口气,这种时候,没诗怎能行?   从床前明月光背到了春眠不觉晓,从黄河进行曲唱到了我的滑板鞋。   杜汤疯了。身边那人却笑了。   有风起,他轻声喃喃了一首诗,杜汤晕晕乎乎,却还是将诗记了个清楚。   云烟轻染梨花落,露雨重墨池中莲。   无处听风唤尔心,只因人在杜汤前。   他说,第一次见你,你食不果腹,明明吃了白食,却还是一派理所应当。   第二次见你,你住在客栈里,站在窗前。边上正好有一棵梨树被风吹的落了花瓣。   第三次见你,你立于池边,那池中的莲花朵朵开的高洁。   杜汤,遇见你,三生有幸。   只要你还在酿,那我必会闻着醇香而来,杜汤,我们来日方长。   至此一别。便是十多日不见,杜汤新一窖酒进了炉,黄昏过后他坐在屋中,心中难免失落。   岁新过后的灯节,外面热闹的紧,他想见的那人却不出现。   天色暗的快,落日没一星点儿留恋的揽着光芒躲起来,被黑暗包围的时刻。会带起多年挥之不去的失落。   夜色撩心,杜汤又拔开一只酒坛塞子,这是他去年酿的最后一坛头酒了,那人说是闻着醇香来的,八成还是骗他。   不然连见他的时候都是要用面具阴着情绪的。   鬼畜了些。   夜风再起,杜汤借着酒劲儿又爬上了屋顶,看着他之前站过的位置,想象着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摇头又是灌酒,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上落下去。   这一次,是被人拉着了的。   惊魂未定间,杜汤又看到了那人银色的面具。   他亲手将面具取了,面具后的眉眼,果然揉着化不开的缱绻温柔。   杜汤语无伦次,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眉眼带笑。将他揽紧落回房门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挑逗说句,我从来便未走。      ☆、第1章 孽之心   人有七情,喜怒忧惧爱恶欲,六情都尽,惟爱难除。世间之事,不论喜悲欢忧,皆有一番因果。   一声凄厉惨叫后,是久而久之的平静。   鬼隽将手里提着的那孩子拎近一些,检查了她手臂之后随手一扬,将她扔在了地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杀的第几个孩子了,只是杀了这么多,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   鬼隽微闭上眼,一头乌黑长发因身体外圈包围的气场,即便在狂舞大风中,都未有一丝一毫飘动。抬手摸摸额间因为魔化越来越明显的血印,他静静的凝望着西方,沉默许久后,拿起插于泥土中的剑离开。   突然,从林子里跑出来一个黑衣人,慌乱间抱住了他的腿。   鬼隽略显烦躁的看了他一眼,带着血光的眼凶色一闪,吓的那家伙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手掐的更紧了些。   在鬼隽挥剑之前,那人颤颤巍巍的说:“主上!您……您什么时候回去?枯骨教不可一日无主啊!”   枯骨教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创立的,只是偶然教了几个人武功。久而久之这几个人就开始发展不同的人,然后竟形成了气候,就连名字都是这些教众自己想的。   这些人是想他回去,继续教他们么?   笑话。   “松手。”   剑已经顶在了那家伙的脖颈上,鬼隽面色平静的目视前方,淡淡的说:“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要妨碍我。”   “可是,主上……”   一个清脆的耳光,那家伙被甩的口吐鲜血,鬼隽依然没有回头,声音愈加寒冷的说:“再跟着我,死。”   昏暗山洞,伸手不见五指,岩壁上渗水叮咚,洞深处一方平台上,鬼隽眉目紧锁,盘腿而坐,双手结着伽蓝印,嘴唇微动,竟是在诵佛语。   他周身表面泛着一层黑红色的诡异光芒,因为佛语的缘故,黑光中还掺了层微弱的金光,交错在一起,交锋处猛烈汹涌。   鬼隽越念眉头越紧,结印的手开始不停的抖,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唵……悉殿都……漫多罗……跋陀耶……娑婆诃!”   眼见着就撑不下去了,最后一句念出,鬼隽双眼怒睁,眼中的血色更浓,一松开手上的印,身体表面那层金光顿时被黑红的光吞没,他双手撑在台子上,吐了一口血出来。   空中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像是奸笑,又像嚎哭,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你心已成魔,不可能再为佛……”   声音交织成千百万声,叠在一起,环绕在周围,鬼隽本就血气汹涌,被一激,更是难以忍受,一边是迟迟不肯放手的善念,一边是越来越深的魔意,他几乎快被撕裂了。   “莲儿……”   一声长吼,偷偷守在洞口的一群黑衣人叹了口气。   其中一个瘦子对身边的胖子说:“好了,可以睡了,他今天的神经发过了。”   胖子似乎没有太深的睡意,蹭了蹭瘦子说:“你说主上每天都这样发疯,到底为什么,那个莲儿到底是谁?”   “嘘!”瘦子伸手捂住了胖子的嘴,神秘兮兮的说:“你活腻歪了?可千万别提那个名字,被他听到了,把你碾成肉饼子!”   胖子点点头,趴的更低了点。   瘦子叹口气说:“听说啊,咱们这主上以前是寺庙里念经的和尚,不知怎么就动了俗念,为个女子还了俗,却没想到那女子是骗他的,反正闹的挺惨。还死了不少人呢!”   “死人?死的哪儿的人?”   “不知道啊,不是和尚就是女人呗。”   胖子瞪大了眼说:“我滴个二姐的乖乖哦,然后呢?”   “然后咱们主上就去报仇,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他是把和尚杀光了还是把尼姑杀光了,谁知道呢?话说,你今天的功夫练了么?”瘦子说着摆弄了几下拳腿,不禁被自己给感动了。   胖子还沉浸在莫名八卦中不能自拔,摇摇头说:“和尚造了杀孽?真是罪过。”   瘦子一脸老道的说:“我还听什么风言风语的,说这个莲儿啊,其实也没逃过,被入魔的主上给宰了,不过听说还有个孩子流落在外,主上最近不就到处在杀孩子?”   “杀了自己的女人,为啥还要杀孩子啊?”   “成魔啊!你不觉得主上特别魔性么?我估计啊,他是被那女人伤了心,没准这孩子都是被带了绿帽子的,然后男人嘛,面子上挂不住,就杀人了呗。”瘦子说的好像头头是道。   胖子点点头,拧着眉头说:“咋这可怕,杀妻杀女的男人,跟着有啥前途,现在退教来及不?”   瘦子白他一眼:“可怕归可怕,武功上乘啊,而且不分根骨,只要来了就能学,在这里学个五六年,回到乡下去怎么也能算个恶霸了。”   胖子不停点着头:“那倒是,恶霸好,我天生就想当恶霸。”   “所以说,别管那么多,乖乖守着吧。”   过了一会儿,胖子不甘寂寞又开口了:“不过,我还听说过一个版本,说是其实以前有个什么寺庙坑过主上啊……”   瘦子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地方躺下来,闭上眼睛哼哼了两声说:“你管他到底谁坑谁呢,反正咱们和和尚之流的势不两立就对了。”   ……   树林荫密,鬼隽手提长剑,一身杀气的进了村子,村子周边的树都被剑气伤了枝干,倒了下去。   路上到处都是死人,还有几人想跑,也被一招毙命。   “师弟……”身后一男子声音,鬼隽回头看到没有人,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躲了,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林中走出一身穿僧袍的男子,衣服虽破却掩不住一身正气,只是眉间哀愁,看着鬼隽说:“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鬼隽淡漠一笑道:“你每次都要来说教我么?”   “师弟,你心仍有善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吧,我也劝了你这么多年了,你自己就算不愿意接受也该接受了,就算不愿意明白,也该明白了……”   “笑话!”鬼隽冷笑一声:“当初那老秃驴骗我,让我和莲儿走。让我还俗,结果呢?悬空寺一百多号僧人跟踪我,夺走了莲儿家传至宝,老秃驴口口声声说普渡众生,就是这样普渡的么!”   男僧人被噎的无话可说。   “莲儿重伤,我跪在地上磕破了头,结果呢?”鬼隽说到这里手指将剑柄捏的咯吱作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老秃驴说莲儿是妖女,不但杀了她,还封了她的死魂,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你既已知道这种结局,每日念那超度经文也是没用的。”男僧人长叹一口气。鬼隽沉缓的闭上了眼睛。   “师弟,师父拿走的那东西,是至阴之物,本不该存于世间,轻则残害百姓性命,重则逆了天下气数,你不是不知道……”   鬼隽沉默的没有开口。   “师弟,师父之所以那样做,确是莲儿已近妖孽,不能超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找到那个封印了她至关重要的女孩儿。然后杀了她破除封印,可是,你怎可逆了天意,乱了命数?”   鬼隽冷笑一声道:“天意?命数?我现在的样子,也是我的天意和命数,你不必多劝,回去吧!”   “师弟,你本是有慧根的人,这样的选择,真的对的起自己内心么?”男僧人说着已经握紧了手中的禅杖。鬼隽大笑几声,狂妄的看着他,周身又显出那黑红色的光,道了一句:“你今日此来不是来劝我的,是来杀我的。”   男僧人低头一笑,甚是悲苦的看着他说:“杀你?你觉得我杀的了你么?”   鬼隽如今武功深不可测,亦正亦邪,以前在寺里的时候就属他武功最好,现在又练了一身邪门功夫,想必这世间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既如此,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鬼隽说罢一剑挥出,将男僧人逼至一旁,自己没了踪影。   男僧人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句佛号,低声开口:“你就是找到那女孩,也杀不了她。”   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啊……   又是月余,鬼隽最近杀人少了,但是得到的消息却越来越确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传递的,但按着消息去做,还真的寻到了关于解除封印的蛛丝马迹。   最后那个消息,让他去一处破庙找人。   这里满目断壁,杂草丛生,门边的牌子已经腐的看不出字体,破败的院墙塌了大片,只剩几根被火烧过焦黑的房梁,荒的不像样。   小心说,他想找的那个女子在这里出现过。   院子西南角有口井,已经枯没了水,井底有团盘动扭在一起的蛇。   “你是来找我的么?”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小女孩儿声音。   鬼隽回头的时候,剑尖已经指在了那女孩颈间,却没能再往前刺深一寸。   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的长相,却同莲儿一模一样……   “莲儿……”鬼隽失声叫出了口,女孩儿后退了一步,有些不解的望着他,许久后才开口道:“你认识我娘亲?”   鬼隽震惊的后退了一步,按着女孩儿的年龄算,她出生的日子,确实是莲儿怀了他孩子的日子。   可是……那孩子一出生,莲儿就说她丢了。   “你见过你娘亲?”鬼隽声音都在颤抖的问。   女孩儿浅淡一笑道:“那是自然。”   “你娘亲在哪儿?”   女孩儿依然淡淡的说:“娘亲已经去世了,我是姨娘抚养长大的,她说娘亲临死前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个人,你可是姓鬼?”   鬼隽站不稳,后退了一步,那小女孩儿将手臂上的衣袖向上撸了撸,露出一片暗红色的胎记,目光清澈的看着鬼隽说:“我叫鬼孃。”   鬼隽没忍住,一口血喷在了剑刃上。   “若是你姓鬼,那你就是我爹爹。”小女孩儿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鬼隽不停的点着头,许久后才说出一句沙哑的话。   “是……我是你爹爹……”   鬼孃笑了。   “姨娘说了。想要破除娘亲的封印,要你亲手杀了我。”鬼孃面无惧色的走向鬼隽,一边走一边微笑着将自己脖颈的衣领拽开了一些,主动将脖子凑向鬼隽的剑尖道:“爹爹,你动手吧。”   鬼隽已经被她逼的撞在了墙上。   “你……”鬼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刚见面,他怎么可能杀了她?她是他女儿啊!他和莲儿的女儿啊!   鬼孃抬头一脸纯真的看着他说:“爹爹,你快杀了我,这样娘亲就可以回来了。”   “你为什么……”   鬼孃突然站起来,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说:“爹爹可是动不了手?那也没关系,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娘亲回来。”   “是什么?”鬼隽紧紧的攥住了鬼孃的肩膀。她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本不该有的成熟说道:“爹爹自愿献祭了自己的心,然后放弃死后的往生门,娘亲的封印就会破除啦。”   “此话当真?”鬼隽问的极其认真,鬼孃笑的一脸纯真,点点头说:“真的不能再真。”   鬼隽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就信了。   他颤抖的站起来,将原本指向地面的剑尖指向了自己的胸口,低头看向鬼孃,眼角落了泪。   这是他女儿啊……   鬼孃依然抬头仰视着鬼隽,时不时眨眨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鬼隽哑着声音,万分不舍的说:“我若是死了,谁来照顾你……”   “爹爹不必担心,没有娘亲,鬼孃不是也活的好好的么?何况爹爹如果去了,娘亲也会回来的。”鬼孃说着还踮起脚尖安慰性的拍了拍鬼隽的手腕,使得他的剑尖直接抵在了胸口上。   “好……”鬼隽没有任何犹豫,几乎在一瞬间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他寻了太多年,不人不鬼的活着,为的就是能让莲儿回来。莲儿死的太惨,就算她有错,也不该连往生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可让他动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做不到。   既然注定要一命换一命,那他……心甘情愿。   鬼隽跪下来。泪目的看着面前的孩子,手颤抖着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取出一只丝帕,递给鬼孃之后说:“这是你娘亲的,你要好好保管。”   鬼孃点点头,看着剑尖,没想到鬼隽真的动手了,剑尖一寸寸插进胸口,他双手攥住剑柄,最终将剑穿透了自己,一个拧转,终是没有最后的力气将心挖出来。倒在了地上。   鬼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用手里的匕首将他的胸口挖开,将刚刚停止跳动的心脏揪了出来。   这是一颗佛心,虽然他险些入了魔,但心中的善意依然没有磨灭。   “他倒是对你娘一片痴心,可惜了。”鬼孃身后传来一女子声音。   鬼孃冷笑一声说:“姨娘多虑了,他就是不肯自己动手,我也会帮他把心挖出来的。”   “好了,既然已经有了佛心,他又是自愿放弃生命的,往生门已经毁灭了,这样数目就够了吧?”   鬼孃阴冷的瞪着鬼隽的尸体说:“天机门那边如何了?”   “不知道。还被封印着,就看这颗佛心有没有用了。”   女子刚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一根禅杖飞来,直接穿透了她的腹部,她震惊的低头看着自己被穿透的身体,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   是那颗心脏,女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女孩儿,她一脸纯真的望着她,又将匕首也扔在了她脚边,小声的说:“姨娘今日也能派上用场了。”   鬼孃转身就跪在了已经死透的鬼隽面前,胡乱的抹了抹鬼隽胸口的鲜血。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叫着爹爹。   男僧人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爹爹,爹爹……”鬼孃哭的泣不成声,男僧人拔出禅杖,鬼孃的姨娘便直接栽倒在地上,还不肯名目的伸手指着鬼孃,鬼孃吓得躲去了鬼隽尸体的另外一边,浑身都在颤抖。   男僧人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咽了气,才回头望向鬼孃,接着看向她身边已经死去的鬼隽。   “师弟……”男僧人悲哀的长长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叔叔……我爹爹……”鬼孃装出完全被吓坏了的样子,男僧人又道了一句罪过,对着鬼孃伸出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拎着禅杖刚想走,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插进去的那把匕首,再看着怀里那个笑的阴险狡诈的孩子,她双手握着匕首用力一转,接着就将他的心也直接挖了出来。   男僧人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依然抱着鬼孃,一同倒了下去。   鬼孃从他怀里爬出来,去将已经死了的姨娘手里那颗心也夺过来,又将她的心也挖了出来,将那两颗心放在一起一边对比着一边诡异的笑着说:“如此,我就有两颗佛心了。”   她又在三人身上搜了一番,男僧人什么也没有,鬼隽身上有一枚令牌,枯骨教的令牌。   “我还有了一个枯骨教。”鬼孃说着又是一阵诡笑。   这孩子的身体是她占用了的,她没办法脱离这身体存活,为了制造天机门,她耗费了所有的精力,连真身都搭进去了,可惜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冲出来一个老秃驴,将门封印了。   她打不开门,四处想办法,才得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消息,再次开启被封印的天机门,需要佛心,她爹给了,罪恶之心,她姨娘提供了,怜悯之心,后面那个和尚的勉强能算了,真爱之心,她娘亲的。   她如今都有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一个几岁的孩子能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鬼孃兴冲冲的赶到天机门,将这四颗心都摆在了门边上,等着封印解除,可门却毫无反应。   鬼孃怒了。但是门上那大石恁是她怎么劈砍都没有动静,连个划痕都没有。   “莫不是,根本就不是四颗心,而是一颗心?”鬼孃看着手里秘书上的记载。   可是这样的心,又到哪里才能找得到?   鬼孃近乎内伤的离开了天机门,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法,便真的去继承了枯骨教,还开始忙于率领枯骨教的教众,让她想不到的是,她那位大公无私千里送的爹爹,居然还将自己一身武功都记载了下来。   够她学很久了。   最让她觉得震惊的是。鬼隽留下的书籍里,居然还有传说中的国经,估计是枯骨教的教众四处搜集,用来孝敬教主的,集合一下,数目也已经非常可观了。   一个人统领一堆废柴也实在没什么意思,鬼孃武功有成的时候便开始到处游历,这天下虽然分裂,但已经趋于太平,她最讨厌的就是太平,因为太平了,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   为了有乐趣。就要打破这种太平。   鬼孃看着手中的地图,将指尖指在一块很小的地域上,嘴角勾着笑容喃喃自语道:“你最小,就拿你开刀吧。”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踪影,手中的地图落在了地上,方才她指过的位置,模模糊糊的写着三个字。   西支国。   ——   后记。   枯骨教几乎是在江湖上一夜间就有了名气,信徒众多,各个心狠手辣,关键是很多人都听说在不同国家的皇室中也有枯骨教的各种奸细,眼线。   奈何他们隐藏的太深,没人能察觉到。   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的教主到底想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各个国家的政权都被渗透了,倘若这又是一盘大棋,那真正的操棋手,就是这位叫做鬼孃的主上。   鬼孃站在舜天宫的皇后寝殿顶上,低头看着院子里抱着孩子正在哄着的妙龄女子,今日她那儿子倒是没有出现,只不过她怀里襁褓中的女娃娃倒是玲珑可爱。   鬼孃一挥手,抱着女娃的盛装女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抛尸荒郊的事儿她最喜欢,尤其喜欢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   看着尸体边上那嗷嗷啼哭的女娃娃,估计过不了今夜就要被野狼叼走了。鬼孃得意的笑出声,本来都已经走了,又停住了脚步。   月华洒在那女娃娃身上,为她镀了一层浅浅的银白色,看起来圣洁美好的不得了。   鬼孃走回去,将那孩子拎回来,仔细瞧了瞧,用手指逗了逗她的小脸,心生一计。   “我给你重新安排个娘,可好啊?”   鬼孃接着又大笑出声,身影没入黑暗,一个时辰后,一直在四处寻找皇后娘娘的宫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明明失踪的皇后娘娘抱着公主开了门。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近了瞧瞧,没错,是皇后娘娘。   只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皇后娘娘一向柔和的脸上,多了一抹阴冷的笑。      ☆、第13章 云中传来花子鼓(上)   隆关城里提起白占年,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庆国的醉月楼有名,醉月楼的花子鼓最好,唱花子鼓无人能及的,便是这白占年。   醉月楼挑梁台柱,明明是个男人,上了妆却一摇身就成了娇滴滴的美娇娘。   只不过这白占年唱戏有要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他那戏楼。   庆国不少达官显贵都被他拒之门外多次了,上门演出就更是不可能。   就是因为这一份清高,闹得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听听他的曲儿,都想知道这大神级别的人物,开了嗓儿到底是什么音儿。   花子鼓里最出名的还属那出《霸王别姬》,白占年演的是那虞姬,每逢挥剑自尽,凄美的场景,惹得所有观众们为之动容。   没人知道,他这也是在演着自己的心,只不过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不知道他的心。   每次想到那个人,他就愧疚的想自尽。   一曲终了,看戏的人鲜花,银两猛往台上砸,白占年看也不看就去了后台。用上好的丝帕擦脸,一边擦一边唑口使唤生送来的凉茶。   “白爷,三皇子府上的人又来请了,他那朋友实在想听您的戏,但是每次来都被挤的不高兴……”   白占年将手里的帕子往桌上一扔,半张已经卸去妆的脸带着隐怒的说:“你见我什么时候出过戏?”   使唤生不敢说话,端着茶碗的手在不停的抖。   “是谁来请的?”白占年消了气,又继续卸妆,那使唤生低着头小声说:“是方姑娘。”   白占年手下一抖,望向使唤生,顿时周身怒意:“怎么不早说!”   使唤生还没来及搭话,白占年已经扔了手里的帕子,一阵风样的出门去了。   方姑娘,自然就是一直跟在天府君身边的那位方姑娘,此时正在院子里站着,时不时用手里的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太阳照着,也是很热的。   白占年身上的戏服都没脱,瞧见了方姑娘的背影反而走不快了,缓下脚步,有些怨怪的望着方姑娘,这才缓缓向她迈了过去。   将一把小扇遮在她头顶,白占年还想再靠近点,却忍住了。   方小芸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头,虽然稍微有点尴尬,还是笑了笑,嘴角一对小梨涡,看的白占年一阵愣。   “白大哥,还以为你不肯来见我呢。”方小芸客气的说,说话间后退了两步,又回到了阳光下。   这句客气,让白占年有些不知所措,也跟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道:“我怎么会不来见你呢。”   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主子的朋友特别喜欢听你唱戏,但你这戏园子总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她身子娇贵也来不得,主子之前请了您多次,您也不肯赏脸,所以就让我来了。”   方小芸一番话说的更是客气,可她越是客气,白占年的脸色就越难看,他最终抬头望向她,也没答应,倒是问了句:“你,可好?”   方小芸点点头说:“嗯,都好。”   白占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冷场了。   方小芸藏在袖子中的手心也全是汗水,她本不想来的,可又不想天府君为难,才勉强过来。   要说这世间,她最不想见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一个。   “小芸,我去唱,你可要听?”白占年许久后冒了这么一句,方小芸心里一拧,轻着嗓音说:“若主子去听,我自然也会去的。”   言外之意就是,主子若是不去,她便也就不去了。   白占年看着被毒日头晒得在石板上翻腾的蚯蚓,知道它离死不远了,可它还是在努力挣扎。只不过就是再挣扎,也回不到湿润的泥土里,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他和小芸的距离,也是一样。   “你且等等,我去收拾一下。”白占年说罢转身回了屋。   方小芸脸上一直撑着的笑容这才散了去。   这戏园子,和她当年在的那个布置都一模一样,规模更大,练功的地儿,吊嗓儿的廊子,就连盛水的缸位置都没变。   只是,物是人非,其实本来也已经是物非人非了。   白占年出名五六年了,在出名前,他就是个花子鼓戏门下的小门生,和她一样,只不过他是很有天赋的,学的快学得好,师傅甚是喜欢他,而他,甚是喜欢她。   正想着,白占年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使唤生在他身后招呼着壮家丁扛着几箱子戏服和道具往外走。   白占年走到方小芸身边,她却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很轻易的就避开了。   白占年的手僵在身侧,连抬起来对她说句请的机会都没有。   天府君派来的马车相当气派,就像知道只要小芸来他肯定能被请动一样,就连装道具的拉车都派来了。   白占年坐在车上,知道小芸就走在车边,多少次想将帘子掀起来邀她来同乘,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没那个脸。   到得那三皇子府,小芸依旧笑盈盈的等在门边,白占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悲凉的说了句:“不必对着我笑了,你笑的那么假,你也不开心,怎么舒畅怎么来吧。”   方小芸一愣,白占年已经进去了。   戏台子搭的好,白占年唱的用心,那尹将军的夫人听的也高兴。   下人是这样来回复的,彼时天府君正在房中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从不听花子鼓的,也许以前听,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方小芸将他打开的棋谱整理好,平日里最多拆一两本就算了,这一次却拆了一大堆,凌乱的堆在一起,说明三皇子的心也有些乱。   方小芸想出门去吩咐膳房准备一份清心汤来,还没出去手腕就被用力一扯,她一个趔趄没站稳。接着就被人摁在了门梁上。   鹰隼一般的眼睛摄人心魄的望着她,他呼吸间有淡淡的茶芬,她一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管他是主子还是什么,她都习惯性的垂下眼。   “看着我。”他吩咐。   方小芸凝神,缓缓将小脸抬起来,可眼睛还是望着他的衣襟。   “你还在惦记他,是么?”他又问。   她默不作声,心里很空。   她以前可能兴许真的想要惦记那个人,可还没等机会出现,就没了机会。   只不过,面前这位。一向消息玲珑,看似清淡无争,实际上对身边所有人的底细都了如指掌,就连身边的丫鬟喜欢什么颜色的帕子,晚间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磨牙都清楚。   更不用提丫鬟下人们的家人,亲戚,以及……过去的感情走向了。   “主子,我这是要去给您准备清心汤的。”   方小芸小声的说。   “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在惦记他,是么?”   他又问了一遍。   方小芸微摇摇头,心如止水的说:“不惦记。”   “那你为什么从不正眼看我?”他的问题,咄咄逼人。   方小芸又默了。   如果她说。她只是不敢抬头,害怕抬头,怕万一看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正在认真的凝视着她,她会不会一瞬间就沦陷了。   感情这件事,谁先认真谁输。   她这样说,他会信?   她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给她承诺,也不会承认她的存在。   他是庆国的三皇子,她是个被卖到府里来的丫头,以前还差点成了个戏子。   一个身份高贵。一个低贱到骨头里。   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家室,就连填房丫头……都只有她一个,其实说起来,只是别人以为填了房,事实上,他碰都没碰过她。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危险,越是不敢靠近。   “清心汤我不喝了,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去听戏。”他说着拉住她的手,用力推开房门,大步流星的带着她向外走。   她不反抗,安安静静的小跑着跟着,跑的他突然有些心痛。   放慢了脚步,听到她故意压着的喘息,他心疼了疼。   这小丫头是他无意中买的,她没什么特长,学戏也学不好,差点被贪财的戏班老板卖去楼子里当姑娘,是他临时起意买了她。   去戏班子接她那天,她正站在院子里和白占年唱的欢,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   而那个白占年,脸色分明苍白的难看,却也能跟着一直唱几句。   也是个虚伪的小人。   她自来了三皇子府。便再也没唱过一句戏,就算是下人们都一起逗她,想她唱几句,她都不肯。   别说是唱戏,就是说话都少。   就像是黄莺被拔了舌头。   只不过,可能在戏班子里伺候人惯了,她对他生活起居的照顾,真的是事无巨细。   他自认能看清很多人的内心,唯独这个丫头,他看不透。   她就像一株顽强的小草,猛烈的生长着,风吹雨打都不怕,有他的荫蔽也行,没有也罢。   宠辱不惊,比他活的还淡薄。   可他记得很清楚,将她从戏班子接出来的时候,马车后面明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鬼鬼祟祟的跟了很久,却不敢出来拦车。   他本来觉得没准是拆散了人家鸳鸯,打算发个善心没准就成全了那俩人,可这男人跟的越久他越看不起他。   就算是他真的来要,他也不会给了。   跟着那样没骨气的人,她这辈子也就毁了。   而她也只有在那一天有些许的情绪波动,坐在车里回了三次头,虽然看到的仅仅是马车的后围栏,连外面都看不到。   可她就那样愣愣的看着,感觉是要掉眼泪,硬是给忍回去了。   那天,他有一种折断了鸟翅膀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感觉,无法掌控。   到得戏园子,白占年还在咿咿呀呀的唱,尹蘅同他那夫人听的高兴。   名角到底是名角,就算是见到台下来了再了不得的人,该唱的词也错不了,该走的调也拐不掉。   天府君寻了张椅子坐下,方小芸到底还是将清心汤端来了。试了试温度放在他手边,将双手垂在身前,望着地面,谦和的立在他身后。   那表情,静柔的都快成了菩萨。   终是唱完了,李诺给了赏钱,这才发现天府君也在,过来道谢的时候,白占年也从台上走了下来。   使唤生都觉得诧异,白爷上台这么多年了,不管哪一场,唱罢了第一件事必然是去卸妆。也绝对不会穿着戏服直接下台去和观众见面。   白占年走过来,恭敬的拜了三拜。   天府君未动,也未让他起来,白占年也不做声,只是跪着。   “小芸,赏。”天府君片刻后说了一句话,方小芸将盛着银子的盘子端了过去,使唤生要来拿,白占年却先一步直起身,将那银子接了过去,举在面前,重重的呼了一声,谢三皇子殿下。   小芸退了回去,白占年虽低着头,但将她的裙角看的清楚,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是很少出外唱戏的,还有什么心愿,可提。”   天府君这样身份的人,光是赏赐银子肯定是不够的,何况白占年行了这么大的礼。   白占年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白的看向天府君身后的方小芸,想也不想的就要开口,方小芸却先一步开了口:“三皇子宅心仁厚。但你也休得随意开口,不可造次。”   天府君微晃了晃手,方小芸第一次一句话说出这么多字来。   果然,还是有原因的么?   他背对着方小芸,也只有白占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全都是杀气。   白占年知道天府君清楚他想要什么,这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豁出去。   多年前他就没能豁出去,这一次……他依旧做不到。   方小芸心跳的厉害,可她又不能再开口。   “我希望三皇子殿下能赐一块牌匾,给醉月楼。”   白占年这句话说到最后,连底气都没了,声音更是小的几乎听不到。   方小芸松了一口气。可心又狠狠的抽了一下,她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为这个人心疼了。   “准了。”   天府君轻笑着起身,白占年依旧跪着,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小芸走的也是头也没回。   园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颓败的坐在了地上,太阳晒的他脸上的油妆都化了,难看的像鬼。   “白爷,咱该回去了。”使唤生小声的提醒。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孬?”白占年带着哽音的问。   使唤生知道什么啊,只能不停的摇着头说:“那可是三皇子殿下,白爷这哪儿是孬啊。您能开口为醉月楼讨匾,已经很厉害了,这可是荣耀。”   白占年冷笑出声,笑的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   他孬,他明明喜欢方小芸,拉着她的手对她许过一生一世,吻过她的唇对她说这一辈子都不会负了她。   结果,在戏班子周转不开,班主说要卖了方小芸,减少吃饭人口的时候,他却一句反抗的话都没说出来。   他孬,小芸险些被卖进楼子。前一晚他居然还想去占她的便宜,不想让楼子里的坏人破了她的身子。   她给了他一巴掌,用尽全力的。   他孬,她被三皇子的马车接走的时候,他跟了好远,最终连去跪求三皇子成全了他和小芸的勇气都没有。   ……   天府君回到书房,小芸站在桌案边帮他研墨,依然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察觉到墨多了,可能天府君写一晚上也用不完的时候,才将墨条放下,低头不语。   “你可是心疼了?”天府君用笔沾了沾那墨,在纸上随意画了一笔,拧起了眉头。   平日里她研的墨很细腻,今日的却固在一起,化都化不开。   她依然不说话,往那墨里加了一点儿水。   “你不知道此时加水,这墨就不值钱了么?”他又问。   “主子今日也不是要画什么画,若只是练字,墨值不值钱又有何妨?”她开了口,天府君微微一笑,她今日气不顺的很啊,而且还是直接朝着他来的。   这倒是稀罕。   “你很了解我?”他将笔扔开,抬头看着她。   她依然垂着眉眼,平静的说:“我不及主子。”   好了,不但有气,还会损人了,这是在怼他,觉得他对她了解太多了么?包括私生活?   天府君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她的身高只能到他下颌,而且她本来也瘦,被他这么一逼,难免想往后退。   可他的手已经拦在了她腰间,她也只能向后仰。   这一仰,眼睛就不得不提了起来。   双目相接的时候,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直以来,他好像都理解错了,觉得她之所以不喜欢说话,也不会正眼看他,是因为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   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双惊恐的美丽眼睛中,满是不自信,还有对内心不可控的游移不定。   原来这丫头,居然是对他藏着心思的。   “你可知,你的身份是什么?”天府君就这样让方小芸仰靠在他怀里,被他问的脸侧都红了。   方小芸想歪头,他腾出一只手,单手抱着她,将她的下颌捏紧,逼她看着他。   “嗯?什么身份?”他又问了一次。   “填房丫头。”她说的艰难。   天府君一笑,将她一松,她失了平衡微叫出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拽住了他的袖子,用力一扯,他也就随着她的力气被她扯去。   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她被他压着,大气也不敢出。   “那你可知道,填房丫头都要做些什么?”他将身子支起来一些。一脸挑衅笑容的望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烧红了。   “你是打算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脱?”天府君说着向下看去,她用尽全力捂住了衣襟,但还是被他用手拽开了。   “主子,我身份低微,不值得脏了您的身子。”她带着哭腔的说,天府君眼睛眯的更厉害了,这次倒是一句话也不说,将她抱起直接进了内室。   这床是她每天整理很多次的,真丝的铺盖,上面连一个褶皱都没有,就算是整理的多。她也从未在这床上坐过一下。   天府君其人,极爱干净,用的被褥也都每天要用熏香熏过,除了她以外的下人是绝对不能碰他床的。   此番她被重重的放在床上,她条件反射的想弹起来,可还是被他又顺势压了上来。   方小芸知道,这是她逃不掉的命运,主子一直没碰过她,但只要主子想,她就得受着。   “小芸,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同那白占年。谁在你心里?”天府君幽幽的问了一句,吓的方小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天府君一眼,连呼:“主子不可以这样说,主子怎么能自降身份同他比较……”   “你就说,谁。”天府君用手压住了方小芸的嘴,止住了她的话后又松开,等着她的答案。   “小芸心中,只有好好的伺候主子,再无他意。”   “你倒是藏的深沉。”天府君微微一笑,顺手脱去了方小芸的鞋子。   她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想闭上眼睛就听天府君命令一般的说:“你得看着我。”   她几乎是绝望的看向了天府君,他目若星辰,嘴角挂着浅淡但是很温柔的笑容,伸手抚了抚她鬓角的发,轻声对她说:“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填房丫头,你不必觉得委屈,反正身份这东西对我来说不怎么重要,关键还是要看,这里。”   天府君说着将手按在了方小芸心口,一字一句道:“若是真的打算做我的人,那你这里,就不可以住别人了。一点儿痕迹都不能有,只可以有我。”   方小芸茫然的看着天府君,她心里乱的不行,主子平日里从来不霸气的,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成了这样。   她点了点头,唇瓣就被吻了。   蜻蜓点水一样,但是那茶香越来越浓,每日里他喝的茶都是她亲手沏的,冲泡时候闻到的味道和由唇瓣品尝到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   她浑身僵直,可他的手到哪里,哪里就软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天府君抬起头,魔笑的望着她。   她像是被勾了魂魄,只是点点头,再点点头。   “乖姑娘。”   天府君说着手下一用力,衣料破裂的声音。   一阵清凉之意袭上了藕色的小腿,小芸无助的抓住天府君的手臂。   “乖。”天府君说着轻轻咬了咬方小芸的耳垂,又对她温柔的说:“不要怕。”      ☆、第14章 云中传来花子鼓(下)   小芸没怕,她配合的很好,主要是主子也很照拂她,虽然会疼,主子却一直用言语鼓励着她。   小芸觉得自己从女孩儿转变为女人的过程完成的还是很好的。   一个女人很容易被另外一个男人填满,心更是如此。   天府君还睡着,小芸已经起了,院中池子里那株荷花开了,她坐在池边看着那粉白色的大花苞,觉得那就像自己,在淤泥里沉寂的再久,总是有出水面绽放的一天。   倒得绽放的那一天,总是身心干净的。   她遇到主子,是上辈子修的福气。这份恩情和宠信,她这辈子也还不完。   天府君醒来的时候,小芸已经如往常一样跪在了他的床边,将他今日要穿的鞋子摆放的很整齐,衣服也叠的样样齐整。   不同的是,这小丫头平日里都是梳着双髻发的,今日绾了个单的。   在庆国,有了夫婿的女子才会绾单髻。   天府君掀了被子坐起来,沉默不语但是嘴角挂着浅笑的望着她。   小芸脸侧有些红,伸手想帮他穿鞋,他却不曾像往常一样伸脚。   “主子,可是要再睡一睡?”小芸抬头问了一句,平时主子也有睡回笼觉的时候,若是晚上睡的不好,一定会补,昨夜……主子睡的肯定不好。   她本来半夜想从床上下来的,可主子抱着她不松手。   主子以前哪儿和人共寝过,睡不好是自然。   “嗯,是要再睡一会儿。”天府君说罢,小芸起身就要将床幔放下来,天府君睡觉也不喜欢光线太亮。   “你陪我。”   小芸手下一滞,床幔就这样掉了下来,拂过天府君披着的发,丝丝缱绻。   小芸察觉自己的失误,又跪了下来,低着头说:“主子,现在是白天。”   “白天你就不能陪我了么?”天府君笑着问,很温柔。   小芸摇摇头,别说是白天,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主子想,她都得配合。   小芸站起来,将腰带解开,天府君却拉住了她的手,吓的她一惊。   “我来。”天府君说着站起来。站在床边的木踏脚上,他本来就比小芸高出不少,这样就更高了,他便弯下腰来帮小芸解,吓的她往后退了几步。   主子哪儿对别人弯过腰,这是折她的福啊。   “别怕,放松。”   他还是那句话。   小芸僵在原地不敢动,任由天府君帮她将罩衫褪去了。   “你这怕的像只鹌鹑的样子,真惹人疼。”天府君说着将小芸纤腰一掐,将她抱回了床上。   帷幔落下来,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清人影,小芸咬着下唇,天府君魅惑的笑着,用手指抚平了她的唇:“别这样,就不美了。”   小芸脸烧的厉害,随着天府君的靠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蝴蝶振翅一般的轻吻,他身上辗转不去的茶香,这只是第二次,小芸却很清楚,她爱上这个男人了。   情愿为他死。   一连十日,日日缠绵,小芸虽每天晚上还是习惯性的在天府君睡着后下床,去睡她自己放在主子床边的垫子,可早晨睁开眼总是发现,她是睡在主子身侧的。   只是缠绵总是有浅淡下来的时候,天府君虽看起来闲适。其实还是有很多琐事缠着他的。   但小芸懂事,从不会给他增添任何多余的麻烦,只管一心伺候好他的起居。   直到太子出了意外。   小芸的心乱到了极点。   天府君只是个皇子的时候,皇帝也没办法逼迫他一定要娶亲,只是太子出了事故,这位子很可能就要落在天府君身上,即将成为一国之君的人。怎么可能后宫没有嫔妃呢。   而她,什么也不是。   庆国礼数森严,太子身边的女人,不可能没有身份。   就在小芸还在纠结这些的时候,却遭遇了危险。   她也没想通到底是什么人会绑了她,仔细想想,她便懂了。想也是那太子身边曾经的人,恐怕是想控制幼主,不愿意让天府君继承大统。   但是也犯不着拿她开刀,除非……除非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觉得天府君可能会在意她。   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扔在马车上,小芸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人也真是不长眼,天府君就算是对她很好,可也万不会因为她而受了威胁。   绑她的人,希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不知道被弄去了什么地方,希望就这样一点点落空的,小芸心里本来一直还有个希冀,觉得天府君可能会来找她,但每过一天,这希冀就弱一点,直到绑她来的人都察觉到,她可能对于天府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也不再好吃好喝的供养她的时候,她算是收回了内心。   她不责怪主子任何,相反觉得高兴,至少主子没有被她乱了心。也没有为她做出不可逆的错误。   主子虽看起来恬淡,其实也是胸怀天下之人,注定要做大事的,她能得了宠爱,就算是未来不明,也心无可惧了。   被救的时候,她已经被锁在那间柴房里三天三夜了,一直没有食物和水,她险些脱水,将她带出去的人不是主子,她能感觉得到,却睁不开眼。   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只身在医馆里,一个侍卫陪着她,告诉她,她是尹将军救得,等恢复好身体以后,让她自己选择,是寻一处地方好好活下去,还是去岭阳岛。   庆国风云骤变,已经不是能回去的好去处了。   而主子。已经接任庆国太子之位。   想必,也是不可能再见得到了。   她本是不想回岭阳岛的,也不想要尹将军留下来帮助她的钱,可就在她想离开的时候,接到了主子的口信,让她无论如何,都去岭阳岛等着他。   她义无反顾的去了。只是见了尹夫人之后。又深觉自己这样做不妥,她不该拖累主子,最好的结局,应该是相忘于江湖,让主子安心做自己的大事。   只是那尹夫人却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争取,管他什么身份地位,男人愿意为女人付出多少,要看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女人放弃自己目前最珍贵的东西。   主子最珍贵的东西,她其实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一副茶具,也可能是那份恬淡,亦或者是那份怀揣天下的心。   岭阳岛风光好,尤其是看着大海的时候。心情更好,小芸自从来了这里,每天都觉得心情不错,虽然心很空,可有蓝天大海,也算是圆满。她这一生,算不上惊涛骇浪。却也至少有过起伏,没有孤苦无依,也没有颠沛流离。   说起来,这还要谢谢主子。   若非他,她也不会被这尹将军所救,最后来到这片世外桃源。   岭阳岛外来的海船很少,而且是不规律的。保不准隔两天就会来,也说不准一两个月都没一艘。   小芸喜欢去海边坐着,看孩子们在沙滩上玩,或者看着来寻找食物的燕鸥偶然落在不远处的地方。   这里,充满了自由。   又有船来,每一次她心都会漏跳一下,但又不敢亲自去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好在之前的任何一艘。主子都是不在的。   久了,她也就习惯了,潜意识中告诉自己,主子这次也没来。   在海边坐久了皮肤就吹的有些黑了,但她也不在意,反正她即便现在俨然恢复了自由,以前也都是个粗使丫鬟。   美不美的对她来讲意义不大。   海风吹着海浪拍击过来,泛起一层白花花的浪,小芸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再将头枕在手臂上,望着那浪花发呆,头顶却被人轻轻拍了拍,她猛地坐起来,看向身边站着的男人,哑的说不出话。   玄色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那是庆国太子专有的服饰颜色和样式,他负手而立,随着她一同望着远处大海的方向,依然是像平常一样那样的俊秀清朗。   小芸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总是会被揉醒的。   可不管她怎么揉眼睛,他都没有消失,缓缓低头看向他,笑的眉目如画:“你这丫头,见了我怎么不跪下?”   小芸拧着眉头突然就跪了下来,对着他想要重磕三个头,却被他突然就抱起,紧紧搂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从她耳边缓缓传来:“傻丫头,让你跪你就跪。”   她只能流泪,说不出话。   “我不是庆国太子了,今日来还你自由身。”他说罢,低头浅笑的望着她。   她一惊,这是……不要她了么?   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捏住她的小鼻子,轻轻拧了拧道:“瞧瞧你。怎么晒成这样样儿了,想穿花嫁,得好好保养一下皮肤。”   海风吹的越来越烈,他的话却深深的镌刻在她心里。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他又一次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   她使劲摇头。   他又说:“我能放弃的都放弃了。唯独你,不可以。”   她紧紧的闭上眼睛,第一次大胆的双手回抱住他,再也不压抑着,放肆的哭出了声。   ——   后记。   不管是鱼泽,齐泽,还是米泽。都随了娘亲,爱听那花子鼓。   听娘亲说,庆国最好听的花子鼓是个男人唱的。只不过找不到那男戏子了,听听小芸姨娘的嗓儿也不错,小芸姨娘敲鼓的时候咚咚的,手腕子也相当灵活,虽然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羞赧,可娇滴滴的也是很惹人喜欢的。   尤其是她一点儿都不吝啬,想听多久她就唱多久。   三个孩子不知足,有一次拖着肚子已经老大的小芸姨娘唱了一下午,结果累的小芸姨娘动了胎气。   三只一个都没跑掉,全都挨了老爹一顿板子。   即便如此,那花子鼓还是岭阳岛上的一绝。   小芸姨娘也说了,等她生了小宝宝。恢复好了,就再天天给他们唱。   小孩子们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还送了小芸一个好听的名号,莺歌姨娘。     ☆、第15章 麒麟出东南①   燕国的东南角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汴家村就在这儿。   这里气候干燥,冬日寒冷,夏日炎热,土壤也是极其没有营养的,山地也多,土匪从出,实在不适合人生存。   因为不靠海,也没有内陆河,庄稼收成是极差的。   靠天吃饭,是这里赖以生存的人唯一的寄托。   也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条件,矿产资源丰富。燕国便将这里的人集合起来专门开矿,为制造武器提供原材料。   既然是开矿,就有很多的危险,大大小小的矿里,差不多每天都会出现伤人性命的事。   当政者麻木不仁,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汴家村,壮劳力是家里的全部依靠,如果一旦在矿上出了事故,对于一整个家庭来说,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可若是不去挖矿,就换不来银钱,在颗粒无收的日子里,全家老小都得饿肚子。   死循环。   混得稍微好点的就搬离了汴家村,实在穷苦的就只能苦熬着。   燕国如今的当权者残暴无良,实在找不到人了就开始强迫,要求家里有老子的就老子去挖,如果老子死了,有儿子的就儿子去挖。   再没人,就从外面抓囚犯来,关起来继续挖。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村子里正在准备午饭的妇人们都紧张的直起身子看向矿的方向,这样的响动,是又塌方了。   这是三天来的第三次塌方了,之前两次伤了几个人,却没出大乱子,这一次……是很严重的塌。   果不其然,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有人急匆匆的闯进了村子,让所有能走动的女人和孩子去帮忙。带上一切能用于止血的东西。   汴元信此时才十岁,还拖着一个只有五岁的妹妹。   他娘亲将他和妹妹赶进屋里去,抓着家里做针线的箩筐就跑了。   这一去,直到天抹黑了也没回来。   午饭的饭食没做好,半生不熟的在锅里,妹妹饿的直哭,汴元信用火折子点了火,勉强将锅里的饭食弄熟了,和妹妹两个人囫囵吞了,让妹妹睡好,他便锁了门偷偷的往矿上跑。   接近矿的时候就见到了有人被从上面抬下来,疼的呲牙咧嘴,最严重的一个自己手里抱着自己的腿,血淋淋的。   矿下方的平地上已经摆了一排,十多个盖着脸的。   汴元信着急的往上冲,被矿上的监工一脚踹了下来,看到是个胳膊腿健全的小崽子,又一把将他拎起来,一脚踹进矿门里,丢给他一把锹,让他继续去挖。   女人们的哭声此起彼伏,这一次是从矿井正上方塌下去的,下面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汴元信一边挖一边寻着爹娘,就在此时又听轰隆一声。尘土扑面而来,他身边一个岁数大的眼疾手快,拎着他就往上跑。   待得出了那矿井门,刚才他站着的地方又被埋了。   眼看着方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没了影儿,汴元信第一次被吓的腿抖。   这一次的塌方,将来帮助的一些女人也埋了。监工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便索性出了个贼点子,让把已经塌了的地方埋起来,不再挖了,对上面报的时候,就报已经挖出来的那几具死尸。   这样的决定直接引起了所有人的抗议。毕竟下面的都是自己亲人,哪儿有说放弃就放弃的道理。   “你为什么不去挖?”汴元信恶狠狠的等着那个面容可憎的监工,他听到了,转头就是一鞭子,将他肩膀上的皮肉打开了花,接着就要拖着他往下拽。看样子想将他也直接埋了。   而就在不远处,百姓同监工发生了冲突,一个妇人被一刀戳穿了肚子,她家女儿扑在她身上大声尖叫,又被监工后背上砍了一刀。   汴元信差点发疯,却被将他拖上来的那人捂住嘴,狠狠的拖走了。   百姓没有想象中的进行反抗,而是在妇人被杀掉的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不吭声的鹌鹑。   这一晚,所有活着的人都暗暗回到了村里,矿已经被封了,就算是还在下面活着的。想必也活不过多久了。   汴元信是被生生绑住,塞了嘴拖回来的,一路上,那大叔都不停对他说,现在这个时候去反抗,等于送死。   清晨,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村子里的人,却少了一半。   汴元信的父母,都没有回来。   汴可儿醒来,看到哥哥被绑着,靠在灶台上一下下打着盹儿,她又饿了,按理说醒来娘亲就能熬好稀粥了,可今日什么都没有,昨儿吃剩下的残羹还在锅里。   汴可儿推了推汴元信,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里全是红血丝。突然就要疯了一样的蹦起来,在屋里到处乱撞。   汴可儿吓坏了,不敢靠近哥哥,只能无助的大哭。   确切的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痛哭。   将汴元信救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个老光棍。毕竟也遭了这么大的打击,回去梳洗了一番才知道,自家亲侄子也没了。   想到那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他顾不得别的,揣了几个干饼就往他家里赶,这种时候,没了父母的孩子再没人照顾,不知会如何。   他到汴元信家的时候,他已经将头都撞破了,汴可儿哭的满脸都是泥印子,坐在地上吓尿了裤子。   他长叹一口气,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汴元信说:“你若真是汉子。就不要这样去送死,孩子,你和你妹妹是你父母的根儿,他们都没了,你想把自己也折腾没了么?”   汴元信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的泪水直接流进了地上的青瓦里。   “你要是死了。你这妹子怎么办,你让她一个女娃娃怎么在这世间好好活着?”   随着大叔的劝说,汴元信终于平缓了下来,最后只能耸着肩膀哭了。   善后的时候,村官报上去的数目被专管矿事的大人抹了,随意写了个奏折就结了这件事。   得来的抚慰金少的可怜。剩下这些人买十天的粮食都不够。   本来就没收成,又没了劳力,汴家村的老弱妇孺眼睁睁看着要给饿死。也正是这个时候,山匪又趁机冲了来,将村子里能抢的都抢走了,粮食。女人,还有即将长成女人的女娃娃。   汴元信将汴可儿藏在灶台里才躲过一劫,可这样之后,原本就困苦的汴家村雪上加霜,身体不好的老人气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一些也距离蹬腿不远了。   就算是经历了这样的灾难,每年上交矿石的数量是有限的,不交足就不能换取播种的粮种,这是逼死人的节奏。   若不是还有个汴可儿,汴元信可能一咬牙就上山当匪了。   天地不仁,人更不仁。   已经破败至此的汴家村也没有逗留的价值,想活下去就必须离开,然后另寻出路。   汴元信带着汴可儿跟着那大叔一同走的,离开村口的时候,他跪下来,对着矿山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个头,直磕的头顶都出了血。   这一刻,他对天发誓,不成大事不回来。   而他的内心从此刻起,也对所有的人和事都产生了巨大的敌意。   这世间,从一开始就是对不起他的。   从今以后,这世界上,除了妹妹,还有大叔,他谁也不信,谁也不在乎。   距离汴家村最近的城镇在东边,叫唐子城,在燕国,想要给富贵人家做事,必须卖身。若是不想卖身,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干些暗活儿,这些活有些犯法,有些危险,但为了生存,汴元信也去。   他十岁。本来要被训练去偷东西,不过他长的高大,不好藏躲,那人教了他几天就放弃了,到后来,干脆让他去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当走狗。白天里哪儿茬架了就去哪儿充数,也能得微薄的赏钱。   只是这钱让三个人都吃饱,是不可能的。   汴元信很快就发现,这些少爷身边最能打的那些人钱袋子都是鼓的,所以他就将目标放在了这上面。   他要做一个很能打的人,靠一双拳头养活大叔和妹妹。   他以前也跟着娘做农活儿,身子是顶好的,只是没点武艺,打架自然讨不得好处。   但他也找不到好的武师教他,便只能在茬架的时候看着那些动手的人,学个一招半式,然后自己回家多练习。再想一想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应对。   他脑子总是好使的,身子也越来越结实,后来茬架的时候就不再一直缩在后面了,偶然也会冲上前去踹几脚,当然也被踹过。   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神经病,钱多烧得慌,办了个什么射鸟儿大赛,在城外的林子里,所有人都能射箭,射中什么鸟给什么赏钱,有些技术好的一个时辰能得一大掉钱。   汴元信又受了刺激,回去之后就自己弄了个木弓箭,天天练着射箭,本来歪歪扭扭的弓也能给他改良然后用的顺手了。   后来,就在这唐子城,汴元信认识了一个人,比他大个几岁,长的特别虎,打起架来也猛,茬架的时候本来和汴元信一伙儿,但是因为彼此面生,一脚将汴元信踹飞了丈远。   但是汴元信却没有为此生气,反而在结束后去找了这大个子。   接触了之后才知道,这大个子姓邓,家里有个哥哥以前是做捕快的,所以教过他拳脚,他吃的多力气大,打架自然也是很猛的。   汴元信觉得,跟着这个人混,有前途。      ☆、第16章 麒麟出东南②   邓家儿郎单字一个岚,父母年纪大了,上头的几个哥哥也都有了自己的出路,反而是他混的没个模样,成天不务正业,打架茬架的,让他老子很是头疼。   邓岚个子大,脑子却不是很好用,没多久汴元信就发现,他真的是个一身蛮力,出拳全凭乐意的典型,出去打架,碰到个灵敏度高的,邓岚铁定吃亏。   他出拳有套路,摸不清的时候吃他三拳还能站着的人不多,但摸清了套路以后。只要他打不中,生生将他耗趴下的大有人在。   邓岚为此消沉了很久,汴元信于心不忍,做起了军师,邓岚每次和别人打架也就养成了习惯,但凡是三拳打不趴的就停一下,他去和汴元信商量一会儿,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战斗力暴增了。   汴元信和邓岚很快就出名了,找他们茬架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很多贵族子弟都以能请到他们为荣,因为只要是这两人一出现在队伍里,对面基本上就没什么胜算了。   很多时候,男人之间的情谊是靠拳头打出来的,邓岚不多久就将汴元信佩服的五体投地,实际上很想拉着他拜把子的,可是又怕汴元信嫌弃他没什么大能耐,就将这件事耽搁了。   不过,从这以后,只要邓家有啥吃的,汴家桌子上就一定也有一份。   在汴元信的帮助下,邓岚也不是有事没事就出去惹事了,反而能坐下来看看书,毕竟他那些哥哥们留下的书籍资料还是很丰富的,汴元信能看,邓岚也可以。   汴元信看的认真,邓岚就是装样子也愿意看的认真,这让邓老爷子很欣慰。   良友也会是良师,这话是真没错的。   这一年,燕国东部又闹了灾荒,赋税本来就重,交不出粮食的百姓要么饿死要么被逼死,有些城镇更是直接就被官兵抢空了存粮,发生冲突之后一个村一个村的被屠,没人收尸就闹了瘟疫,被流民一染,这病便迅速蔓延开来。   燕国的当权者为了不让疫病向弓州方向蔓延,将鸦子岭上所有的吊桥都砍断了,隔绝了东部的百姓,唯一一座能通东西的吊桥还被重兵把守着。除了苍蝇蚊子飞鸟,连只猫狗都过不去。   唐子城也没有幸免,从第一个倒在城里的人被确诊为瘟疫开始,全城的人都迅速被疾病感染了,有些有点远见的提前跑了,没反应过来的就得了病。   结果,不出三日,唐子城就被封锁了。   在城中有病没病的都出不去,唐子城县令得到的命令是,三日后直接烧城。   邓岚早先就得了哥哥的支应,收拾好了行李想走,可想起汴元信和他妹子不该这样无辜惨死,便在走之前绕路去寻他,不知道是什么人泄露了风声,全城的人都开始外逃,城门守卫知道这要是散出去了,他们就是不染了病也得给砍了头,当即下令立刻封城。   汴元信他们住在城西的庙边上,等邓岚找到他们,已经出不去了。   城西生病的人多,一开始还以为就是简单的风寒,腹泻,知道了是瘟疫,所有人都慌了。   那位曾经救过汴元信的大叔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他是个好心人,一发现生病就自觉远离了汴元信和汴可儿,知道是瘟疫以后他更是义无反顾的躲了起来,只希望汴元信他们快点离开。   城门封了,出也出不去,在这里耗着,最终结果就是被大火焚毁。   邓岚其实是有些慌了的,但是如今已经出现了暴乱。就算是他去找守城的人寻通融,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汴元信却带着邓岚朝着与城门方向相反的地方走。   那里有一处排泄口,城里的污水都是从这里排向城外的,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城西庙里有个小乞丐,没事就喜欢来这边寻寻宝贝。   命好的是,大家都忙着逃命。没人倾倒脏水,这排水道里面都是些淤泥,可以直接走。   “你带着我妹子先走,我去再带一些人出来,天黑的时候我们在城外林子里汇合。”汴元信将邓岚和汴可儿推走之后,便转头回了城里。   城东是富人区,之前雇佣他的一些贵公子们都住在那儿,想来有跑了的。也有跑不掉的,汴元信挨家挨户的看过去,还真的救出来了一些,虽然让他们钻排水道他们是顶不乐意的,但为了活命,也就忍了。   被救了的这些人对汴元信感恩戴德,能给钱的给钱,能给地契的给地契。邓岚目瞪口呆的看着汴元信一瞬间就成了半个富翁,觉得这人的心思真的不是一般的深。   他没有救城西的任何一个人,虽然那里也有不少和他感情不错的人,可毕竟是有可能染了病的,就出来还会成为拖累,反而利用这样的机会去赚了一笔钱,就在这样危险焦急的时刻,汴元信的脑子也是冷静的。   这些人不管以后还会不会记得他们,至少现在眼前的利益是已经到手了。   邓岚是真的佩服。   这样的男人,虽然可能不通人情,但绝对是做大事的性格。   被救的这群人中有一个男人,名叫月存。他是个商人,来唐子城是收原材料的,在知更港有大生意,好像在制造航船。   他也没想到会被困住,能脱困。他对汴元信感谢的很,想给钱又觉得俗套,知道汴元信和邓岚暂时也没地方去,离开唐子城后,月存盛情邀请他们去知更港。   反正一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那三个人就答应了。   此时的知更港,还是燕国一个不重要的港口,毕竟没有什么海运交流,这里纯粹也就是为了让出海打渔的渔船停靠方便。   月存父亲家大业大,涉及的生意领域很多,为了感谢汴元信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他想将汴元信收为家人,可却被拒绝了。   汴元信告诉过自己,能做所有苦活累活,唯独不卖身,何况他现在月不缺钱了,这些钱省着用,生活个三年五载还是没问题的。   这骨气也让月锁之佩服,给了汴元信不少谢礼,还在知更港为三人租了套房子,也就这样住了下来。   知更港有位很出名的猎户,据说弓箭本领奇高,百步穿杨,十步射鹿。人称神猎,汴元信始终没有忘记射箭这个本领,多次拜会这人却不得见面,他也不气馁,天天都去人家门口守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守着了。   这人本就是个山上的猎户,只是偶然再出售皮子的时候才会来城里的房子小住,他倒也是个豪爽性子。知道汴元信等了他那么久,又这么想学射箭,便爽快的收了汴元信做兔子。   他射箭真的是奇,百里之外能射穿麝子的眼睛,听他自己说,以前一个人进深山手里的时候,还砍过熊宰过虎。   他对汴元信要求自然也是非常高的,天不亮就起来练习,中午的大日头也要顶着继续训练,到得晚间了还得跟着他一同进山,打上几只山狐回来才能作罢。   汴元信也是个能吃苦的,他这样的精神也同样感染了邓岚,将哥哥传授给他的一套剑术练的相当纯熟。   统一大陆没几年的燕国终逃不过领土分裂的命运,群雄割据,除了戴国,梁国和庆国和燕国的边境上都在不停的发生战争。既然要打仗,就需要更多的兵器和人力,燕国实在派不出兵了就开始抓壮丁,知更港也逃不过。   这些人有些被送去燕国的东南部继续采矿炼铁,有些则直接被扔去战场上效力,一时间人心惶惶。   汴元信和邓岚因为一直都在山里打猎,倒是没能被抓了去,只是好日子显然也不如以前那样太平了。   可喜的是。汴元信习得一身好本领,尤其是射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连他的猎户师父都自愧不如。   燕国已经被打的残破的不像样子,看起来就是瘦骨如柴的骆驼,架子大没有肉,已经内部空虚了。   毕竟自己的父母惨死,和燕国这些混蛋有脱不开的关系。汴元信的心中,早就不将自己当做燕国人了,而弓州那些燕国执政者,也是他最大的敌人。   太平的日子到底到了头,燕国的逃兵冲击了知更港,主要因为长期兵粮不足,他们也饿坏了,见了吃的就抢。见了手无寸铁的男人就杀,至于女人,可想而知……   汴元信和邓岚一直在外打猎,回到知更港才知道发生了动乱,而汴可儿,也在这场动乱中失踪了。   汴元信发疯了的寻找,但是没结果,整整三个月,他踏遍了燕国东部的大部分领土,都没有汴可儿的消息。   兄长照顾妹妹,总是有不够细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次不细心,就丢了相依为命的最后一个亲人……   仇恨的怒火可以被点燃一次,但是不能被点燃第二次。   汴元信终于寻到了那批逃兵头子,知道他们将好看一些的女人要么卖了,要么送给土匪换了粮食,至于汴可儿到底去哪儿了,他也记不清楚。   汴元信将这群逃兵全杀了,逃兵头子的皮都被他给剥成了人皮筒子。   但妹妹找不回来了,是事实。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汴元信捣了一个又一个土匪窝,也没能找到妹妹,他这比土匪还土匪的作风,让不少人心中敬佩,好多人甘愿来找她,跟了他,还有些土匪干脆在他去找茬之前先一步来拜了山头。   这一找,就又是四年。   十九岁的汴元信再次站在已经荒了的汴家村外时,已经是统领着数万兵力的起义领袖了。   他比以前更强壮,更高大了,只是那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时刻都隐隐的透着痛苦。   “大哥,酒!”邓岚将一碗酒递到了汴元信面前。   风吹过,东南的风还是那么厉害,汴元信披着裘皮大氅都遮不住严寒,厚实的毛领子遮着他半张脸,从侧面只能看到他微垂着的眼,没什么情绪。   他就像是和风融为了一体,都那样的冷。   接过邓岚递的酒。汴元信将它缓缓的倒在村口地上,沉默的望着已经死寂一片长满了松树的矿山方向,沉缓的朝着那里走去。   他离开村子时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这里已经再没有人来过了,风在屋顶上压满了尘土,以前见了人就会狂吠的狗也变成了白骨。   就连落叶都已经腐的成了碎片。   邓岚不知道汴元信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问过。但这里的矿井坍塌他是知道的,哥哥曾说过,朝廷不仁,坍塌事故活埋了很多人,他们却压着没有报上去,也没有及时的去救。   一个村子差不多就这样毁了。   原来,就是汴家村的故事。   走到矿山下,汴元信微抬头看着已经塌没了影子的矿井口方向。缓坡上堆满了碎石,只是阳坡那面长了很多人高的草,那是亡灵草,只有乱葬岗上有,哪里死尸多,这草就在哪里疯长。   “这里,有太多的冤魂和亡灵。”汴元信沉默的望着那些草,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说:“我今日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破燕国,杀冷涅,杀燕狗,为汴家村这一百八十余条性命,报仇!”   邓岚站在汴元信身后,这也是第一次,他听到汴元信说出要破燕国的话。他以为他们只要能割据一方,安稳消停的活下去就好了,原来,他这其实年纪比他小的大哥,心胸中装着的,是天下。   汴元信在矿上站了许久,久到月亮都轮换了太阳升上天空,夜晚的风吹的特别烈,他这才回过头,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说:“在那里,建一座城,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什么起义军,农民军,我们叫,麒麟。”   ☆、第17章 麒麟出东南③ 6000   更子鼓敲过了三下,若归城的灯火都熄了,唯独那皇宫陛下的寝殿里,还燃着灯。   内官端着不停拿去温了又端过来的茶盘,明明眼皮已经快打架了,还是强撑着不敢睡。   桌案前的陛下,依然在看堆积成山的奏折。   宋青书死了,闰涵的计策成功了。戴国四分五裂,等待着的只是麒麟国一点点去收服和吞并。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大臣们上书来建议的,不过都是让他尽早册立皇后的奏折。   这宫里的后宫完全就是空着的,除了鸾凤宫里供着一块牌位,再无其他。   “陛下,喝了这汤暖暖身子吧,折子是看不完的。”内官适时提醒了一句,汴元信将手中一直都未动的奏折放下,望了内官一眼,起身说道:“去鸾凤宫。”   内官重重的叹了口气,示意候着的宫人给陛下披上了大氅,然后小碎步的都跟了上去。   从陛下的寝殿到鸾凤宫,其实也只隔着一道宫墙,这宫里并无主人,却配齐了宫女内官伺候,所有的用度全部都是王妃的规格,就连日日焚着的香,也是上好的。   听闻陛下来了,鸾凤宫的内官们将暖阁里的炭火烧旺了。伺候着陛下进去,然后便识趣的盖上了棉门帘,都退下了。   这种时候,陛下是不能被打扰的。   汴元信走到铺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盖被的木质大床旁边,将床边一只已经有些破旧的箱子打开,从里面随意拿了几件饰品出来。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饰品,他的记忆也不是很明朗了,这是以前在麒麟关的时候他赏给昌平公主的,她带没带过,他都不记得。   记住一个人,往往不需要很深刻的记忆,潜移默化的,就忘不了了。   “陛下,臣多嘴。”   汴元信眉头微拧,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世,他确实也有一段时间没和暗卫好好说过话了。他们如今在朝中各有职务,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了。   “你也是同他们一样,来劝我的么?”汴元信目光平静的看着手臂粗细的蜡烛,烛火歪歪扭扭的。闪动不停。   “麒麟不可一日无主,陛下没有子嗣,未来这天下大统,又该让谁继承?”   汴元信默了默。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但为了不让那些顽固的老臣们吐血,他还是将念头压下去了。   其实,他听说尹蘅最近得了个儿子。   他差不多已经想通了。那个尹蘅带在身边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李诺,不管她容貌变成什么样,他都坚信,是她。   以前的昌平也是相貌丑陋的,后来不也变了么?   如果将这天下送给她的儿子,又会如何呢?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王妃。   她的孩子。就是他的。   “世,我让你去办的事,可有眉目了?”汴元信岔开了话题,世也不能再坚持,轻点了点头说:“我来也是向您禀报此事,在止水城附近发现了一处隐蔽很深的山寨,如今的寨主,很可能就是您的妹妹。”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么久以来,这也是汴元信第一次显得有些失控。   ……   一行人隐蔽的朝着止水城方向急奔,为首的那个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不停的催着座下的马。   进了林子以后就需要有人引着了。这山寨也真的是难找,过了几道沟,翻过两座山才终于到了。   山寨大门开着,几个守门的壮汉目光凶狠的望着来人。汴元信从马上下来,解开大氅直奔山寨大厅而去。   土匪窝他也去过不少了,拆也拆了很多个,大部分都是爷们儿气特别重,唯独这一处,与旁的都不同。   正厅布置的很精致,多用上好的丝绸点缀,就算是桌椅。也都擦的干净。   只不过……这摆设的结构,完全就是汴家村的习惯,豪华一些而已。   汴元信心脏几乎快停跳了,一声大当家的到。一群汉子拥护着一个妙龄女子走了出来,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扑进了他怀里,想也不想的大喊了一句,哥哥。   再也不是以前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了。汴可儿胖了,也长高了,披金带玉的,浑身都是奢华。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的,毛嘟嘟的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汴元信,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   “霍儿,见过你舅舅。”汴可儿摸着眼泪,将身后的孩子推到汴元信面前,他倒是不认生,仰着头用很土匪的方式和汴元信打了个招呼。   “我知道哥哥如今是麒麟国国主了。”汴可儿笑望着汴元信,说话的时候眼泪又落了下来。   汴元信抬手替她擦了眼泪,将她重新抱在了怀里,心痛的问:“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找我。”   “哥哥,我活的挺好的,我夫君对我也很好,我那时被那些逃兵卖到山寨里,他没让别**害我,还好吃好喝的养着我,他对我有恩,我便嫁给了他,既然做了人妇。哪儿能乱跑呢。”   “妹夫人呢?”汴元信是要好好谢谢这男人的,妹妹的失踪是他心里一直的痛,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要乱想,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妹妹八成是遭了毒手了。   能有如今的结局。已经是上苍保佑。   “年前夫君得了怪病,一病不起,昏迷到现在……”汴可儿说着又泣不成声。   她身后那些土匪们也纷纷叹了口气,还安慰的说了句:“当家的。大当家的早晚会醒过来的,您也别急坏了,仔细着身子。”   汴可儿点点头,低头看着肚子说:“我又有身孕了,现在还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夫君能不能见得到。”   “世,替我去寻鬼老医。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请他出山。”   汴可儿一听,马上激动的问:“哥哥,我也听到鬼老医的名号,可是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他,哥哥若是……”   汴元信止住了汴可儿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是我妹妹,不管多难,刀山火海,我都为你去。”   汴可儿是不想离开这里的,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汴元信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便将汴可儿的儿子一同带回了若归城,毕竟在那里,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   虽然宫里突然多了个孩子,还是被当着金疙瘩一样宠着的孩子,汴元信的生活依然同以前一样,孤独,沉默。   戴国已经分裂的领土在邓岚的扑咬下被收服了一半,汴元信已经完全没有御驾亲征的精力了。   元和四十五年,麒麟国终于册立了太子,但太子的母妃却是当今国主的亲妹妹。   又是三年,寒冬,麒麟终于统一天下,成为了继燕国之后第二个统一大陆的国家。   只是汴元信,只做了一月的皇帝,便将帝位让给了太子。   再是一年,先皇薨。   死时随葬的,仅仅为一块以皇后之礼一同下葬的一直供在鸾凤宫的牌位。   ☆、第18章 钱叔叔的糖罐子(上)   岭阳岛的孩子们都知道,这岛的主人是尹将军,其实幕后真正的主人是尹夫人。 .   所以只要尹夫人开心了,岛上所有的人就都开心了。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意外,比如住在岛东边的那位叔叔,姓钱,他的存在就是个特别大的惊喜。   整座岛敢怼尹夫人的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不但怼,还常怼,乐此不疲。尹夫人好像对他特别宽容,怼也不气,不过她也常说一些让钱叔叔突然脸色就黑了的话,别人听不懂,钱叔叔却很急眼。   比如,你这是单身狗做时间长了,内火过旺。   再比如,就算找不到堪比芙蓉姐姐的,至少凤姐那个档次还是有的。   ……   小孩子不明白,但他们特别喜欢钱叔叔发火,因为他发火了岭阳岛就要出事儿,大点是炸烟花,小了也能飞几个炮竹。反正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好事儿。   这日,钱叔叔又被呛的一脸灰黑,从尹夫人的宅子出来,怒气冲冲的往家走,说起来钱叔叔其实有张很讨小孩子喜欢的脸,白白净净的,脸圆眼圆鼻子圆,虽然总是装的一脸老成,可怎么看怎么幼稚。   但这张脸就算是生气,也只能鼓成一个包子,小孩子都喜欢包子。   “钱叔叔今天要炸烟花么?几个时间炸?”胆子最大的孩子跟在钱星星身后问,钱星星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这群小崽子,尹家的,莫家的,还有不知道谁家的!   他耸着肩气鼓鼓的朝着家里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说的是啥大家也听不懂。   当天晚上,钱星星的宅子里没有炸烟花,也没有响炮竹,反而传来叮叮当当的怪声,还时不时有挪动什么的声音。   次日清晨,天刚一亮李诺就蹦起来了,催着尹蘅快点去接即将到来的人,尹蘅拿她也没办法,就将她也跟着一起拖去了。   大船靠岸了,佐将军先一步下来,很快身后就袅袅跟下来了二十多位莺莺燕燕,长相身姿各有不同,娇艳的,清纯的,高挑的,娇柔的。   李诺越看心越爽,乐呵的点着头直夸佐将军办事靠谱。   终于等到美人儿们全部下来,李诺还举着自己昨儿晚上制作的小牌子,就差吹哨子的说:“各位美女远道而来,令我们岭阳岛蓬荜生辉,大家想必也知道来这里的目的,等一下我就派人给你们分别发放牌号,这相亲啊,需要的是缘分,咱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和钱公子聊一聊,见一见,若是真有缘人,等到最后咱们再公布也不迟。”   那些女子们纷纷捂着嘴,低声笑着。   “为了让大家不至于无聊,空闲的各位可以跟着佐将军一起四处休闲玩耍,毕竟岭阳岛人少,实在也找不到专门伺候各位的婆子,所以还请你们见谅,不过我能保证的是,酒水管够,吃食随便!”   李诺兴奋的说完,回头对着尹蘅笑了笑。尹蘅长长叹了口气,倒是不觉得自家这媳妇儿有什么疯狂,只是可怜那钱星星,每天见一个姑娘,这频率比去逛楼子换姑娘还夸张。   那些女子都被领走后,李诺拉着尹蘅直奔钱星星家就去了,说是家其实以前就是个烟花爆竹厂,钱星星一直在这里做各种感兴趣的研究,久了就干脆住这儿了。   昨儿李诺给他的要求就是,一晚上时间必须将这里整理的有个样子,至少不能乱七八糟的进不来人了。   钱星星的婚姻大事如今已经成了岭阳岛的头等大事,他都二十五了,在现代没什么,可在这里再过几年就能被称为始祖级光棍儿了。   倪达叶临走前交代过让她好好照顾钱星星,她就要事无巨细的统统帮他考虑周全。   谁让她无聊呢。   “钱星星!非诚勿扰的女嘉宾我都已经请到了,你这场子准备的如……”李诺兴冲冲的跑进去,看到原本难以入脚的院子,还是乱的天人公愤,瞪着坐在正厅门口,一脸沮丧的钱星星,李诺大吼一声:“你一晚上都特么的干了些什么?”   不过是把放在西边的柜子推去了东边,放在北边的破筐堆去了南边。   钱星星顶着熊猫眼看了李诺一眼,又看看自己的院子,挥挥手说:“让她们就这么来吧,我要本色出演。”   “你本色出演?你想注孤生?”李诺问,钱星星不吭声。   “夫君,还有能腾出来的房子么?”李诺娇滴滴的回头问尹蘅,尹蘅心口颤了几颤,岭阳岛其实没什么能住人的房子了,毕竟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好地段都给占光了。   但是,夫人既然开口了,他也没有不管的道理,便点点头说:“倒是可以在咱们家……”   “不行!绝对不能在咱们家。”李诺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尹蘅有些纳闷的看着她,她仰着头说:“我今天看了,那些美女还真是有几个不错的,在咱们家见面,你万一……”   尹蘅眼神一凛,将李诺一抱,一个闪身没了踪影,钱星星长叹一声,哀嚎了一句:“能不虐狗么?”   过了一会儿,李诺和尹蘅回来了。尽管李诺不停的扯衣服领子,可脖子上那些草莓印儿哪儿遮得住。   钱星星将脸埋在了手里。   “那就去我家吧,明天一早就开始,你收拾帅气点,能不能脱单,就看你的表现了!”李诺靠在尹蘅身上,说话都带着颤音。   钱星星对她挥了挥手,深深的处于被暴击的忧伤中无法自拔。   回家的路上,尹蘅拧着眉头问李诺:“一次性弄来这么多女子,你怎么办到的?”   他其实也想不通,现在民风至于这般开化?好人家的女子说送出来就送出来?   “佐将军离开之前。你和他说什么了?”   李诺笑眯眯的说:“不瞒夫君,这些女子啊,都是些楼里的姑娘。”   尹蘅一听差点撞墙上,李诺这是要让钱星星娶个艳姐儿?   “你别这表情,这都是清白女子,有一些是刚被卖进去的,还有一些是卖艺不卖身的,现在听说那边禁止人口买卖了,丫鬟什么的都买不着,只有这勾栏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能做做手脚。”   李诺想到这里也叹了口气:“可怜这些小姑娘。若是能和钱星星有缘,也算是脱离了那火坑了。”   尹蘅说:“钱星星也不可能都娶了,你让剩下的那些怎么办?”   李诺不在意的耸耸肩说:“他要是真的都喜欢,我就让他都娶了,那真是美死他了。”   尹蘅一脸震惊的看着李诺,如此一来,他更同情钱星星了。   岭阳一霸,一口气娶了二十多位艳姐儿……无人能及。   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诺拉住尹蘅的手,边走边说:“夫君你不知道,在我们家乡,男人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三妻四妾。家里老婆越多越好,可惜,法律不允许。”   “不允许怎么办?”尹蘅觉得这倒是新鲜,法律居然是禁止的。   李诺鬼兮兮的笑着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尹蘅哦了一声,察觉到李诺眯着眼睛,赶忙清清嗓子说:“我就你一个都喂不饱,实在是对别的女人没兴趣,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李诺勉强饶了他,得意的很,特别得瑟的进了门。   为了让他们见面,这屋子也是要好好拾掇拾掇的,被熊孩子们折腾的太乱了。   尔苗和张叔忙活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将西院整理的有模有样了,钱星星一大早就被佐将军给“押”来了。   钱星星见的第一个女人长相一般,但是挺会说话的,他俩坐屋里聊,李诺和尹蘅蹲在房顶上,为了不让钱星星觉得紧张。   李诺本来是打算也在屋里旁听的,但最终还是听了尹蘅的建议,出来了。   “我听不清楚啊。他们说什么呢?”李诺听了半天没什么动静,干脆趴下来将耳朵贴在瓦片上,尹蘅盘腿坐着,凝神静气,微微闭着眼睛,一字一句的给李诺传达。   “爱好,兴趣?”尹蘅学着钱星星的话。   李诺一脸苦的看着尹蘅说:“莫夜情商就够低等了,居然有比他还笨的?”   尹蘅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说:“他问那女子,中午想吃什么?女子说,吃什么都好,随便就好,然后他决定,带她去吃辣云吞。”   李诺噗了一声,差点从屋顶掉下来,要不是尹蘅拉着她,她现在就冲下去暴揍钱星星了。   辣云吞,他怎么不说麻辣烫呢!   一碗辣云吞一文钱,和人家姑娘初次见面请人家吃那个,他脑子里种的都是草么?专门给草泥羊吃的么?   钱星星还真的就带着姑娘去吃辣云吞了!   两个人跟着一路去了辣云吞店,店子太小,他俩出现就暴露目标了,所以只能继续爬房顶。   尹蘅也是被自己折服了,他现在成天跟着夫人这样八卦,好像都要八卦出经验来了。   不过想想也挺有意思的,反正只要夫人开心,他就开心。   要不然在岭阳岛上还真是挺无聊的。   “继续继续,同声翻译。”李诺拽拽尹蘅的袖子。   “姑娘问,你觉得我怎么样?”尹蘅说。   李诺一紧张,这是有戏啊,一般姑娘觉得小伙子有戏了才会这么问。   “钱星星怎么说的?”李诺着急的问。   尹蘅淡然的看向她,觉得自家这媳妇儿太可爱了,实在想就在这里给扑倒,可李诺急的撅着嘴说:“快说啊!他说什么?”   “就说了三个字。”尹蘅说。   李诺猜道:“挺好的?”   尹蘅摇摇头。学着钱星星的语气,完全呈现的说:“他说,哦,呵呵。”   李诺震惊了,低头一看,姑娘已经先一步走了。   “你带我下去,快带我下去!”李诺说着就要往下面蹦,尹蘅带着她下去了,她一脚就把钱星星面前的桌子给踹翻了,刚要吃进嘴里的辣云吞碗都飞了,钱星星筷子上夹着的那个也给吓掉了。跌在他的衣服上,沾上了一个红油油的印子。   李诺四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能打人的东西,抢过老板手里的长筷子,指着钱星星说:“你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钱星星掸了掸衣服,站起来低头还看着那云吞,回头对老板说:“能帮我打包一份儿么?”   李诺想杀人,要不是尹蘅拦着,她可能真的杀人了。   钱星星拎着辣云吞,漫不经心的朝着爆竹厂走,李诺杀气腾腾的跟在他身后,愣是给气的想吐血,可她又发作不出来。   “你不喜欢人家没关系,起码的礼貌应该有吧?哦,呵呵算什么话?你让人家姑娘怎么想?”李诺受不了了,冲过去拽住钱星星,对着他小腿肚子就是一脚。   钱星星疼的呲牙咧嘴,委屈的揉着腿说:“第一眼看过去就没感觉,我能说哦呵呵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好么?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直接说没感觉了!”   “你咋这么实诚呢?你咋不上天呢!”   钱星星突然回头看着尹蘅道:“尹兄,我就问你,如果一个女人你看了第一眼过去就没感觉,你会怎样?”   这盆子扣的。李诺眼神杀直接就飚过来了,尹蘅倒是特别淡定,清清嗓子说:“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钱星星啧啧一声道:“你就装吧,我就不信你不看女人。”   “看。”尹蘅说。李诺眯着眼睛,满脸都是危险的信号。   尹蘅说着深情的看向李诺说:“但是我第一个正眼看的女人,就是诺儿。”   钱星星就像是被人隔空啪了一个大巴掌一样,眼泪都快下来了。   斗不过李诺就算了,连个尹蘅他都黑不着,活不成了。   钱星星烦躁的挥挥手说:“老子今天吃饱了,粮食你们省着点,别洒了。”   李诺对着钱星星的背影阴森森的说:“明天。明天那个你要是再对人家说哦呵呵,我就趁你睡觉把你绑爆竹上点了!”   钱星星撇撇嘴,临走的时候回头望着李诺说:“哦,呵呵。”   李诺差点原地爆炸了,要不是尹蘅拦着,她真的就去打人了。   “他这是什么态度!啊!”李诺气的不行,尹蘅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她说:“莫急,这二十个不行,我就让佐将军再去弄四十个来。”   李诺看向尹蘅,他看着特别正经。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说:“我也不能让他白白黑我,不是么?”   “明天,让他早上见一个,下午见一个!”   “这样反而会更敷衍,倒是不如,让他每个必须接触超过三天,要是把姑娘气走了……”尹蘅说到这里一顿,李诺激动的看着他,低声问:“就怎样?”   尹蘅依然一脸淡然的说:“他在乎什么拆什么,拆到没的拆为止。”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第二天,钱星星在见这姑娘之前就接到了张叔的传话。将李诺和尹蘅的原话全部说与他听,钱星星本来想着能迅速应付了这个呢,但听到尹蘅的决定,顿时泄气了。   他绝对相信,尹蘅说拆,那就一定能拆。   姑娘不善谈,这真是要了钱星星老命,找个话唠他可能还能听听,两个人闷到一起去,那简直就是灾难。   钱星星陪着笑脸整整笑了一天,到分开的时候腮帮子都没知觉了。   姑娘对李诺说,觉得钱公子人还是很不错的,话不多但是笑的很温柔,李诺觉得尹蘅此计甚好。   第二天,钱星星拿了个小纸条,在姑娘和他一起冷场的时候思考着最近想不通的一些物理问题,李诺哪儿能让他如愿,看着钱星星和姑娘走在街上,让尹蘅一桶冷水从屋顶上泼了下去,将两个人浇了个透彻。钱星星抬头想要破口大骂,又觉得万一这样一骂,姑娘直接给吓跑了,那他昨天的笑就白陪了。   强忍着内心的怒火,钱星星依然温和的看向那姑娘说:“要不,前面有家成衣店,去换一身儿吧。”   于是,这第二天,以钱星星给姑娘买了身衣服告终。   姑娘对钱星星赞誉更高了,觉得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可靠。   第三天,钱星星一早起来眼皮子就在跳,他知道李诺肯定还要使绊子,索性将姑娘约到了没有什么房子的地方,去海边走一走,总不可能再有人从天上泼水下来了吧?   李诺正愁怎么插手呢,姑娘就自己去了水边,她很少见到海,能来这里玩玩还是很兴奋的。   结果,一个浪头拍过来,姑娘没了踪影。   钱星星在岭阳岛住习惯了,现在水性也相当好了,把姑娘气跑了都会拆了她的东西,把姑娘直接溜没了,李诺还不把他厂都给拆了?   钱星星闷了口气,直接扎进海水里,游啊游啊,游的小腿肚子都要抽筋,姑娘却自己爬上了岸。   原来,也是个懂水性的姑娘。   钱星星想死,除了这个感觉没别的了。   第三天晚上,姑娘对李诺说,能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真的值得终生托付。   李诺让姑娘别急,毕竟后面还有二十来个候选人呢。   姑娘和姑娘之间倒是挺有交流的,钱星星这样的“好品性”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所有姑娘的耳朵,她们本来都对钱星星不抱什么希望了。突然就趋之若鹜。   钱星星差点就要疯了,本来想着第二个见完了他名声也就毁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些姑娘们都排队等着见他,就算是等再长的时间也都心甘情愿。   李诺这一番出击相当有收获,她也就不再爬屋顶了,每天抱着包尔苗炒的小瓜子,坐着尹蘅用船给她运来的小马车,偶尔掀开帘子看看那边的战况,心里美滋的不行。   看来岭阳岛不日就要再办喜事了。   “倪达叶同志,你的重托我就要能完成了,我果然不负你望啊!就是不知道你和小雪在那边好不好。你们有没有成功的回去。”李诺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尹蘅将剥好的葡萄塞在她嘴里一颗。   “这不是岭阳岛的葡萄!”李诺吃了一口就亮了眼睛,她是很喜欢吃葡萄的,但是岭阳岛种出来的葡萄实在难吃。   “嗯,冰鲜运过来的。”尹蘅笑着又剥一颗。   李诺一口气吃了一小盆儿,那边钱星星和姑娘已经吃完辣云吞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每个姑娘他都带着去吃辣云吞,可是姑娘们还真的觉得特高兴,这云吞店老板见了李诺都快磕头跪谢了。   这生意被照顾的,实在让他心生欢喜。   李诺眯眼看着姑娘小碎步跟在钱星星身后,时不时想去拉钱星星的手。又不好意思的将手收回来。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豪爽么?拉拉手什么的。”   尹蘅将李诺捞进怀里一边捏着她的手指头一边说:“主动点的女子好,主动了才能活的幸福。”   李诺觉得尹蘅这话里有话的,是说她对他其实是很主动的么?   看来回去还是得好好收拾一番。   钱星星送姑娘离开后,没有回家,而是怒气冲冲的朝着李诺家去了,一进门就将一张银票直接啪在了桌子上,吹鼻子瞪眼的说:“够不够,不够我再加!怎样你们才能不砸东西,我也不用去相亲!”   李诺一边瞧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说:“钱星星,这银票岭阳岛没用的,银行大老板天府君现在都住咱们岭阳岛来了,你觉得还能去哪儿领钱?”   “我没有金子了!”钱星星气的快要蹦起来。   “你就好好接待每一位姑娘,总能选出来一个你喜欢的吧?你要是再这样任性下去,那你干脆抛绣球吧,砸着谁算谁,过的不幸福了别怪我哦。”   “你……”钱星星啊了一声,气的转头走了。   抗议不成,相亲自然是还要继续下去,钱星星发现这些姑娘根本就不会被他气走以后,干脆也不装笑了。   只不过……   他不笑,姑娘觉得他冷酷,帅气。他笑。姑娘觉得他温柔,体贴。   钱星星觉得自己是被一块巨大的牛皮糖给砸了,还死扯都扯不掉那种,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混蛋李诺!   还有她的夫君,尹蘅!      ☆、第19章 钱叔叔的糖罐子(下)   岭阳岛什么都好,就是物资略有些匮乏。吃穿用度也是按期运来的,毕竟小孩子多,所以他们的零食也是不能落下的,糖果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为了换取好玩的烟花爆竹,这些糖果中的一部分就进了钱星星的陶罐。   他这人也是个嘴馋的,尤其喜欢吃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脑力劳动者要按期补充糖份,脑子用的越多,糖就要吃的更多。   这几日被李诺逼着去相亲。钱星星不胜其烦,终于是早点回来了一次,得空就抱着自己的糖罐子坐在院子正中间掏着吃。   嘎嘣嘎嘣的嚼糖豆还是很能减压的,钱星星吃了一会儿就困了,平日里罐子吃完都是收好的,他今日犯了个懒,就将它随意放在了院子里,反正这里也很少有人来,何况现在又这么晚了。   进屋一觉睡到天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糖到底是不顶饱的,钱星星起来打算去寻觅点吃的,一开门就被院子里的一条黑影吓着了,再看看院门儿,是开着的,他可能忘了锁。   岭阳岛是个人都是能叫上名字的,哪儿有过贼这一说,他今儿倒是奇了,居然有人来他院子里鬼鬼祟祟?   钱星星拎起了手边的一根木棍子,悄悄朝着那人靠过去,走得近了就听到嘎嘣嘎嘣的声音,他扬起棍子一下子抡过去,那人被结结实实打了脑袋,直愣愣的朝着地栽了过去。   钱星星拍拍手,扔开棍子将那人披着的斗篷拽了,想着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来偷他的糖。看清是个面生的姑娘,钱星星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第二日天亮,姑娘还没醒过来,李诺和尹蘅他们已经全都过来了。   “这姑娘,怎么出现在这儿的?”李诺看着姑娘浑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再加上瘦的什么似的胳膊,突然就想起她这身子骨一开始的样子了,这一看也知道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醒?”李诺问在一边像个犯错孩子一样的钱星星,他也没想一棍子给人打的直接昏迷不醒了。   钱星星小声嘀咕着:“我就敲了她一下,她偷我东西啊……”   “她偷你什么值钱东西了?你这院子里的东西,哪个算值钱的?”李诺没好气的望着钱星星,他撇撇嘴,小声说了句:“偷我糖了。”   李诺本来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大早听人来说,说岭阳岛遭贼了,钱星星被偷了,可好了,姑娘也给他打蒙了,闹了半天就是偷了几颗糖?   “你是不是男人啊!风度呢?”李诺鄙视的看着钱星星。他低着头不说话,姑娘突然闷哼一声,醒了。   李诺赶紧问:“你没事吧?头还疼么?”   姑娘怕的很,突然就往床最里面缩过去,尹蘅下意识的护了李诺。怕那姑娘对李诺不利,尔苗也在屋里,仔细瞧了瞧那姑娘说:“这不是佐将军带来的人,她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佐将军没一会儿也来了,还带着来的姑娘的名册。仔细询问了一圈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姑娘只是个摇头不说话,怕的不得了。   “我和尔苗在这儿,你们都先出去吧,人太多了吓着她了。”李诺说着将他们都轰出去了。   “尔苗。给她拿条我的裙子来,然后再准备一桶洗澡水。”   尔苗不太放心让李诺一个人面对她,但李诺说没事儿,她才担忧的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李诺笑嘻嘻的看着那小姑娘问:“姑娘你可是偷偷钻进船里一起被运过来的?”   那姑娘低着头不说话,李诺也不急,继续笑着说:“你要知道,岭阳岛是不容奸细的,你现在不说,我就让他们丢你去喂鲨鱼了哦。海水冰冰凉的,被鱼啃来啃去,又不会立刻死掉,那感觉可真不好。”   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倒是真的给吓着了,满眼惊恐的看着李诺,想说又忍住不开口,李诺微眯着眼,将自己的衣袖也拉起来,和小姑娘比了比胳膊粗细道:“嗯,我之前可能还比你更瘦点,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活的挺好了么?”   小姑娘盯着李诺手腕上那只镯子,头又低了低说:“我是跟船来的。”   她说话有些燕国的腔调,李诺拧着眉问:“你是燕国人?”   “已经没有燕国了。”小姑娘低头。   “也对。那你就一直是流民么,没有入了麒麟国?”   小姑娘摇摇头说:“我是奴籍……”   经过李诺一番盘问,终于是知道了具体情况,姑娘一直流离失所,以前被继母卖给了燕国某贵族。但是好景不长,那贵族很快就也流离失所了,小姑娘就这样一直飘着,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到了鹿儿港,想不开打算跳海的,却在夜间见到了一艘船。   上了船,就到了这里。   她其实在岭阳岛混了有一段时间了,偷点东西吃,只不过最近岭阳岛来了太多外人。她实在不好再作案,昨夜见到钱星星的门开着,就溜了进来。   之前她也来偷过东西吃,一直没被发现而已。   “我说呢,一直以为是有老鼠。吃的东西常常丢。”李诺叹口气道:“你应该早点找我的,我还能让你饿肚子不成。”   “对不起……”   “算了,这一棍子打的也够狠了,你就好好歇着吧,等我让打你的人来给你道歉。好好照顾你。”   尔苗恰巧也来了,李诺跟着她一起帮姑娘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别说,还真是个玲珑的姑娘。眼睛黑黑大大的,小脸稍微有点包子,但鼻子嘴儿长的都很标致。   说起来,比这一次带来的那些姑娘们都好看。   李诺突然就心生一计。   钱星星被赶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拿着个木头刨子随便折腾着,李诺出来之后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他回头看,李诺双手叉腰,一脸阴森笑容,他突然就觉得没好事。   “姑娘没处可去,反正人是你给打晕的,你得负责到底。”   钱星星觉得,负责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怕。   “如果你能将姑娘照顾好,我就暂时不让你见别的姑娘了。”   “此话当真?”钱星星眼睛突然就冒了光,李诺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但若是姑娘照顾不好,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哼哼……”   李诺说着将目光移向了院子西部,那里存着钱星星的各种心肝宝贝。   “成交!”钱星星说着推门把李诺送出去了。   之后一连十天都没什么动静,钱星星也确实没再去见别的女子,有些女子干脆在岭阳岛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这倒是方便了广大光棍同志们。   李诺其实心里痒痒的很,特别想知道钱星星都在忙什么,所以就让尹蘅带着她去听墙角。结果两个人趴在后墙上看了看,发现情况不一般,钱星星在院子里忙呢,姑娘就在一边阴凉处坐着看。   看样子身体已经好多了,时不时还能去给钱星星倒个水。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啊。”李诺啧啧一声。尹蘅笑着带她从墙头下来,拉住她的手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说:“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有的是你急也急不来的。”   “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李诺微微叹了口气。   ——   后记。   岭阳岛的新年,总是要有烟花助兴的。只不过今年的烟花尤其绚烂,李诺给所有人都换了新衣,她自己也缩在厚重的毛皮氅里,只露两只眼睛。   不远处的那两个人也相偎依的站着,可能因为都比较害羞,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夫君,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呢?”李诺靠在尹蘅身上,指了指钱星星的方向。   尹蘅凝神听了听,低下头微笑。   “他说,我要宣布。从今天起,这些烟火都被你承包了。”   李诺差点栽地上,笑的捂着肚子说:“他咋不说承包鱼塘呢?”   尹蘅紧张的将李诺抱住道:“乖,别笑了,仔细着身子。”   李诺幸福的浅笑着说:“是是,我知道,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不就是怀个孩子,多大点事儿。”      ☆、第20章 刑天煞(上)   正厅站着一位古板高瘦的客人,脸色惨白的像墙壁,眼神带着奸佞。用尖声尖气的古怪语气说:“小差这就带仙童轮回去了。”   “且慢,鬼差大人,可否由汴某一同陪仙童去地府一遭?仙童还小,汴某不放心。”白衣仙人面露担忧,手心紧握。   鬼差狞笑着说:“您毕竟是仙,地府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天上地下关系一向不太好,您还是留步吧。”   “可否陪同?”他不肯让步的拦住鬼差。   “您若是不怕鬼气伤身,凭您上仙一个,我怎好拦得住您呢?”鬼差说完便消失了,他紧随其去。   酆都,鬼门关。   高大的城门大开,一批批魂魄在鬼差引导下缓慢走入其中,他们有的老态龙钟。有的仍是幼儿,众人无不一步三回头,看着身后茫茫大雾,大多数在哭泣。   他手牵着小仙童,跟随鬼差走进高大城门边上的侧门,一条笔直的路通到看不清楚的地方,脚下雾气蒙蒙,仔细辨认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大批魂魄缓缓步行在路上。   “仙童位列仙班,自不会和那些凡人混在一起。”鬼差阴阳怪气的说着。   “别怕。”他轻轻拍了拍小仙童的手,她仰头看着他,嘴角挂着两个小酒窝,点了点头。   不日前,九重天降下天劫预兆,说这女娇星位幻化出来的仙童是他飞升上神的劫难,某得道上神给了他一个建议,将这小仙童扔去凡间轮回个几百年,荡清身上的污气了再收回来。   他委托司命帮她写了命格,都是些安稳富贵的。   但他还是觉得怕,月老说了,小仙童的红鸾星是照在他头上的,女娇星本来就会无限接近帝星,可他却选择逃避了。   不知是对是错。   但那飞升劫难也不是好应的,保不准就是个灰飞烟灭,马虎不得。   自天宫出来后小仙童就没哭没笑,只是任由他牵着手,此时又盯着路边开的红艳花朵,偶尔嘴角牵出一丝邪魅的笑。   “还要多久?”他问。   “这不,到了。”鬼差带着小仙童立在路尽头,浓雾散去,一座十分巨大宏伟木桥,共三层,刚才的人群到了桥头就分成三批,分别向不同层走去。   “这便是奈何桥了,仙君就送到此吧。”鬼差说。   “这桥,为何有三层?”他看着桥,他是仙,却从未来过这里。   “仙君没来过地府吧?不过也是,您天生仙体,并没有历过凡人生死。自然是不会来这里的。”鬼差斜眼瞟着他,摇头晃脑的指着桥说:“这奈何桥共三层,上层红光环绕,乃是这一世积德为善的人走的,将来会升仙或者进入善世轮回。这中间层乃是善恶参半的人走的,走过去并无颜色,通常会轮回进人道或者牲畜道,没有升仙的可能。这下层么,你看黑色死气环绕的,乃是大恶之人走的,走过去之后的下一世,通常都比较惨,我就不给仙君描述啦。”   “那她是哪一层?”他眼睛盯着最下面那层,偶尔有人抬头看看上面两层,露出恐怖阴森的笑容。   “这小差可不知道。”鬼差说罢变出来了一卷命格,用枯瘦的手指捏着命格打量了一下:“哎呦,这倒是新鲜了,三世卷,稀罕啊!”   “什么意思?”他心里的恐惧和不安越来越强。   “哦,也没什么,就是在开启命格前要本人签字,三世轮回会自行轮回,直到结束。”   “若中途停止呢?”   “必然受法力反噬了,现在仙官都流行这个,不想被鬼差打扰,一般都来个几世轮回,直接签字就去历练了,其实挺好,我们也省事。”   “反噬会多大?”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个么,剩的越少,受到的反噬越小,这你不用担心。司命是个老好人,他给仙官写的命格不是帝王相也是大富贵,没啥不好的。”   他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找了司命,有时候走后门也是有用的,不然他内心得多不安宁,毕竟是他自私才将一个本应该在天上好好的仙童给扔这里来的。   “来,小仙童。签字吧,签了我就开了。”   “她不会写字。”   “那就你签,反正是你带来的仙童。”鬼差说着把纸片飞入他手中,幻化了一支笔递给他。   “这是阴阳笔,签了就不能改了。”   他手抖着签了字。   “成。”鬼差将卷轴扔向空中,卷轴全部展开后,笑眯眯的鬼差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愣在了那里。   卷轴前方闪着一个大大的“恶”字。   “啧啧。三世孤独命?你和司命有仇啊?”鬼差深吸一口气,瞥了他和小仙童一眼。   然后抓住小仙童直奔最下面那层而去。   “等等!”他抓住小仙童问:“什么意思,你解释清楚!”   “反正就是不太好,可能要不停的经历生离死别,命运里还有不少变数,倒是也有生机,得看有没有人能命数强大的将她的命数一起影响了,不过这种情况。命数强大的那个人,自己可能也得遭点灾。”鬼差啧啧了几句说:“嗨,我和你说这干嘛,快松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耽误了时辰可就是违反了三世轮回,她得灰飞烟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顾一切的去抓鬼差的衣角,彻骨的寒冷将他指尖都冻住了,明明有身子的鬼差竟然是透明的,根本抓不住。   鬼差回头对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抬起手指着桥头说:“前面这条路,你走到头,遇到一位婆婆,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么?”   鬼差一把将小仙童推上了桥。   一群凶神恶煞的灵魂看到身边突然多出个粉嫩的小娃娃,都狰狞的狂笑起来,试图去抓她,被桥边漂浮着的鬼差一顿鞭子,鬼哭狼嚎的往前挤。   小仙童幼小的身体被挤来挤去,撇撇嘴都想哭了。   他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仙气被这鬼气伤的厉害,他强忍着痛苦,半天后才说出几个字:“我送你过去。”   底层桥很窄,桥面上冒着红色火焰,鬼魂脚带铁链,每一步脚都会被桥面烫伤,发出呲呲的声音,哀嚎着面色悲苦的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张望,被面目狰狞,若隐若现的鬼差用带火的鞭子抽打的继续前行。   桥下河水里虫蛇满布,密密麻麻扭在一起,吐着黑色的信子,偶见有残肢从河面中伸出挣扎,又迅速被卷进河底,腥风扑面。   这便是忘川河。   即便如此,依旧有鬼魂难以忍受滚烫的桥面挣脱铁链跳下桥去。身形隐入忘川河的一瞬间,河里的怨灵一拥而上迅速将其撕裂,其余魂魄惊恐的看着泛着血光的河水,绝望的继续向桥尽头走去。   四周突然变的异常寒冷,他将小仙童抱进怀里,一阵黑风,巨大的夜游神从头顶飘过,传来尖利的刺耳声音。众鬼魂均被其戾气惊的捂住耳朵蹲下,蜷作一团瑟瑟发抖,夜游神似是发觉了上仙的气息,瞪着一双铜铃般的血色大眼看向小仙童。   “是以何人?因何具有仙气而于万恶轮回道?”夜游神巨吼着问,嘶哑的声音让他身边的鬼魂尖叫着四处逃窜。   他身边此时出现了一位红发女子,有些好奇的看着小仙童,突然一笑,挑着手指将她直接送到了桥尽头。   云雾中渐渐显出一个小亭子,亭外有木架三排,每个木架三层,亭中央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用一只金勺子搅着一锅汤,用略显苍老的声音淡淡吟唱着:“一路黄泉,彼岸红艳。一条忘川,魂绕梦牵。一座奈何,一丝眷恋。一碗魂汤。一片泪涟。一石三生,来生再见。一张容颜,终是不见。”   小仙童掉眼泪了。   亭内的婆婆转过来,对她招了招手,她不再拉着他的手,跑进了亭子。   婆婆翻动着一本小册子,每翻到一个名字,便划去。外面的木架上便会飞进来一只碗,她用金勺子往碗里倒一勺汤,碗就又飞出去。   亭内有只奇特的木柜,里面摆了各式各样的白瓷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飞出一只白瓷瓶,向锅内加一些东西。   “婆婆熬的汤香么?”婆婆突然停了手中的动作,慈爱的看着小仙童。   她闻了闻,使劲点点头。   “你啊。还是这么好吃。”婆婆笑眯眯的说:“给你倒一碗好不好?”   小仙童点点头。   “上仙今日如何有空,来幽冥黄泉一遭?”   “本座是来送仙童轮回的。”   孟婆不再理他。   “要喝婆婆的汤,必须有自己的碗,婆婆来找找你的碗。”说罢孟婆把金勺子扔在锅里,抱起小仙童走到亭子旁边的木架边,挨个走过去之后,孟婆笑笑摸了摸小仙童的头。   “奇怪了,婆婆这里没有你的碗。怎么办呢?”   “你就用婆婆的碗喝吧。”   “这,不妥吧?”他说。   孟婆汤,喝了忘却尘世,她是仙童,本来也不需要忘记的。   “有何不妥,你既有私心送她去历这苦难,我要是你也不会有颜面继续干涉她的生活。”孟婆缓缓转过身,挑衅的看着他。   气氛变的有些尴尬。   “我不喝!喝了这破汤,我就再也不记得了,我不喝!”外面突然有个女子嚎哭起来。   “你错了,喝孟婆汤不是为了让你回不去,而是让你再次为人的时候,不受前世情绪苦扰,本就是渡你清静之意,你何苦不理解呢?”孟婆这才不再瞪着他,转头幽幽的对着那个苍白的女子。   “你胡说,阳间的人都知道,你给人喝了这个东西,人就会变的痴痴傻傻,什么都不记得,我还有很多要记得的人和事,我不喝。”女子挣扎着想把手从碗上拿开,碗却是像粘在手上一般。   “那你可知,不喝孟婆汤,就走不到轮回道?”孟婆悠闲的笑着说。   “我不管走不走的到,总之,我绝对不会喝。”碗已经到了女子嘴边,女子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却不知身后已经站了两名高大的鬼差,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钩刀,一只手里拿着一根尖锐的铜管。   孟婆对鬼差微摇了摇头,鬼差停止逼近女子,她又拿起金勺子,一边搅动一边说:“这孟婆汤的原材料是你在凡世的眼泪,配上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加入情的苦和爱,甘、苦、辛、酸、咸,在你为人期间慢慢熬制,为的就是在你走入下一世的时候了结这世苦缘。”   “不喝就不能轮回,你知道那会有多苦么?坠入忘川水。神仙都会灰飞烟灭。”   “我不要,我……啊!”女子还在挣扎,鬼差已经将女子勾住,嘴里插进一根长长的铜管,将孟婆汤顺着铜管灌了进去。   随着整碗汤灌入,女子慢慢停止了挣扎,鬼差松开她时,她目光呆滞。鬼差指了指前方,她便缓步走了去。   “仙君请回吧,你能送到此,已是地府给仙君十分面了。”   他还不甘心,想阻止,被一道玄光隔住了。   “你看,那就是你来的地方。”孟婆带着小仙童站在望乡台上,指着鬼门关的方向。小仙童却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三生石,石头上还没有你的名字。”   “不过,你有什么留恋的可以写在这个石头上,婆婆帮你保密,好不好?”小仙童看着石头发愁。   “手放在石头上,想什么自然就刻上去了。”   小仙童将胖乎乎的小手按在石头上,一道金光嵌入了石头。   两个闪耀的金字,一个蘅,一个诺。   鬼门关燃起熊熊大火,一干鬼差都被打翻在地。   剩下的鬼差手持兵器警戒的不停向大门后退。   一周身闪着红光的男子手提一把长剑步步走向城门,一刀劈下去,厚重坚硬的城门竟然断裂成了两半,轰隆隆的倒了下去,砸倒一片呼嚎的鬼魂,闪身飞过黄泉路。带起一片红艳的花瓣飞舞,止在奈何桥边,似乎看到有个粉嫩嫩的小娃娃站在桥头回过头,眼神清澈。   循着她的痕迹,踏入最下层,黑色死气环绕却都不敢接近他,他身上红光越来越盛,脚踏过的地方原本滚烫的地面燃起了金红色火焰,桥上的鬼魂被他身上散出的强大气场逼得纷纷惨叫,宁可跳进忘川河也不想在他身边呆着。   他到了小亭子,与周围鬼气阴森不同,这里一片祥和,一个男上仙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他理也不理,向前追去,却被一道强光弹了回来。   “过不去的……”男上仙看出来这位不是别人,就是九天之上那个让人闻风丧天的战神刑天,他居然来了这里……刚想阻止他,就听嗖的一声。   刑天一剑挥出去,不但破了面前的结界,就连小亭子都塌了。   剑刃在即将劈到婆婆的时候停了下来。   孟婆依旧平静的搅着锅里的汤。   “她已经走了。”   “不过她留下了一些东西,在三生石上。”   闻声刑天和那位男上仙都追了去,但刑天回手又是一剑,将男上仙打飞出丈远。   三生石边,刑天用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石面,表情也由嗜血变的越来越平静。   “老身也不知道她这一世去了哪,能不能见到,看你们的缘分了。”孟婆轻声说。   他听罢微一点头,毫不犹豫的只身奔向了三生石后那轮巨大的轮回门中。      ☆、第21章 刑天煞(下)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   上古神祗大多已经遁化,很多都归于虚无。   这天上地下战斗力爆表的男神仙其实不少,只是以一人之力干掉天帝十万天兵的,也就那一个。   至于为啥干掉了那么多天兵,说是他觉得这些天兵每天实在闲得慌,就知道窝在一起拉拉家常,扯扯八卦,黑压压一片囤在那儿也没屁用,还浪费天上的日月光华,就一口气给砍飞灰儿了。   天帝憋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还封了他个更高的神职,让他负责训练天兵天将,没想到颇有成效,之后魔族炮灰型的一次大规模入侵,成了新天将们的练手演戏,一万天兵就给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之后几百年,魔族谈起天族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天兵都双腿打摆子。   传说这刑天死的英勇,为争帝位所向披靡,被砍了头颅还能继续战斗,所以在死后就升了仙,成了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战神。   之后数千年,他都和帝星不对付,确切的说只要是和帝这个字有关的,他看着都碍眼,所以他很少来找天帝,天帝也不会去惹他。   他也不太喜欢和别的神仙打交道,得了神职就去自己守护的那方星宫呆着了,万八千年也不见出来一回。   只不过前阵子听说他去了趟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那里,还是卖了某上仙的面子,缘故是紫薇大帝荷塘里的莲花开了一朵儿,闪着的神光直照女娇星,这天上难得孕育出来个女仙娃,所以就都去围观了。   倒是有风言风语说,这刑天喜欢女仙娃的很,一见着就特别有缘分,被那女娃坐在肩膀上扯头发都不带生气的。   要知道,之前有个小神仙因为不小心碰了刑天的头一下,直接给一脚踹下了南天门,在凡间好几百年都没想起自己是神仙这档子事儿。   他的头。是他的禁忌,却被那女娃破了例。   至于这次的事儿,说起来,也不过一桩小事,当年孙猴子啃了王母几个仙桃,后来给天庭搅了个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地府鬼君又一纸天书告了上来,说从天上去了两个男神仙,一个随意干涉地府正常轮回事务,另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把地府的鬼差打了个七零八落,还将地府那招牌似的大门给拆了。   鬼君告状之余,还将地府损失一并报备了上来,天君一看那开销都愣住了。   “这大门维修费用需要这么多?”天君和鬼君传音入密,鬼君不屑的冷哼一声:“我那门集昆仑下万年玄采光华,材料甚是稀有,他不但劈了,还给我劈成了渣渣!修都没法修!我就问你,你那南天大门要是人家一眼看过去是碎渣渣拼起来的,你脸上可有光?我这里虽然是地府,但也是有有头有脸人来的,更是有些要去凡间布道之人经过,我是不想让人间传出地府太过寒酸。连大门都是东拼西凑的闲话来!”   鬼君一口气嚷嚷了半天,天君皱着眉头又不得不听,这鬼君有个爱咆哮的毛病,脾气又不好,难怪这万年来连个合适的女神仙都没讨着。   “打架都是要有个由头的,你说我家上神去拆了你的地府。可是你们那儿有什么人惹怒了他?”天君说着望向身边的神官,他还没想通是什么人这么牛呢。   神官在空中画出俩字,刑天。   天君一脸苦相,居然是这个瘟神去拆了地府……那鬼君报上来的维修费,其实还不算多,他要是真怒起来。把地府都轰成渣渣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还是个没想通,刑天去地府闹得什么事儿啊?平日里请他出去打架都不肯……   “这个……这样吧,你要的那材料我去问问看还能不能找得着,反正门是肯定给你换个新的,至于其他的损失,我派些人去帮助你一同维修。咱们也和气这么多年了,别因为一件小事儿伤了感情。你也是知道的,去拆你大门那神仙脾气不好,我都忌惮他三分……”天帝缓了语气开始劝鬼君,鬼君还在咆哮:“谁?到底是谁干的?让我知道是谁,我就是拼了我地府所有的鬼差,也要将他……”   “刑天……”   天帝有些犹豫的说完,鬼君突然就不嘚嘚了。   隔了好一会儿,鬼君很平静的说:“那我就等你的材料了,人也尽快派来,我挺急的。”   鬼君站在轮回的大门口,身后站着孟婆。鬼君长叹一声回头看向她说:“我是不是该往大门上挂个牌子?你说那小仙童要轮回三世,那刑天每一次轮回都来拆怎么办?我干脆告诉他,来了就直通轮回门,这里常年为他开放?想什么时候进去就什么时候进去?”   孟婆一脸无奈的看着鬼君,摇了摇头,回去熬汤了。   天帝派来的人技术很好,曾经负责南天门的设计建造,将酆都的大门修的比以前还要气派,漂亮,大门重启仪式还没开始,一名鬼差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鬼君面前:“鬼君……他,他,他又来了!”   鬼君和身边的判官手里的笔都掉桌子上了,俩人拔腿就往门口跑,果不其然,远远就看着一脸杀气的刑天,肩上扛着个女娃娃走过来,身后跟着畏手畏脚的黑白无常。俩人本来脸就又长又难看,这么看过去更丑了。   鬼君毕竟是地府最高领导,此时也只有他能顶上去,清清嗓子赔着笑容说:“上神一看就是轮回不尽人意啊,没关系,地府为你亲自定制新一轮回。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啪的一声,一卷其中一部分字已经给烧黑了的卷轴砸在了鬼君面前,他低头一看咦了一声:“竟然是签了字的三世轮回啊,那这就不好办了,就算我给你开后门,一旦篡改了这上面的命格,小仙童可是要元神受损的。”   刑天微微眯着眼睛,鬼君大脑飞速的转着:“要不这样,第二世加快时间,您现在就带着她去轮回,我让黑白无常跟着,你们俩一出生就遭瘟疫。然后马上就能回来了,可行?”   第二世的结局,就是瘟疫而亡。   刑天阴冷的看向鬼君说:“这命格,谁写的?”   鬼君心想,司命你别怪我,这天上地下能写命格的也就你一个人。这瘟神要找你麻烦也是别人拦不住的,你好自为之吧。   “是司命星君……”   刑天微一点头,一闪身没了踪影,不出一炷香时间就拖着一个浑身哆嗦的男神仙来了,他一脸惊恐,手里还拿着一只毛笔。正写命格呢被给拽下来了。   鬼君一脸同情的看着司命,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这刑天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   “改了。”刑天指着命格,司命凑到跟前看了半天说:“咦,这不是我前几天丢的那卷命格么?”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看来事儿大了,牵扯的还不止一个人。   司命倒是不像说谎,看了看刑天抱着的小仙童说:“哎,这不是紫薇大帝院子里出生的那个女娃娃么?前几天大帝的大弟子托我给她写了个命格,倒是有这回事儿的,但绝对不是这个啊!”   刑天脸色更难看了。   鬼君下意识的往大门靠了靠,开口说道:“上神您看,这么拖着时间也不好,到时间不轮回也会伤仙童元神的,要不你们就按着我的说法先去吧,我和司命在这儿想想别的办法,也就一个时辰,你们就回来了,可好?”   刑天脸色阴的所有人都害怕,抬头看了看新修好的大门,吓的鬼君浑身直哆嗦,生怕他不高兴又给拆了。   刑天带着仙童走了,鬼君重重的舒出一口气。   一个时辰过去,刑天果然被带回来了,黑白无常站在他身后摇摇头,撇撇嘴,毕竟瘟疫是疾病,他们没喝孟婆汤还是能知道死前有多痛苦的。   鬼君赶紧又赔了笑容:“我们倒是想出了办法,命格是不太可能改变了,不过可以再加几笔,她这命格,需要命数极其霸道的人来帮她一起改变,我觉得你可行。”   刑天不说话,鬼君抓紧时间继续说:“你下一世的命格也写出来了,和她之间的纠缠也全部都写的很清楚。另外还有那个男神仙也因此受罚一并下去轮回,你就可劲儿的虐他,反正有这因果都是他折腾出来的,随便你欺负他出气。”   司命和鬼君都低着头,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这是最后一世。不让刑天把气儿出光了,没准回来这大门还是保不住。   所以汴某人就得当这个冤大头,反正他是紫薇大帝的大弟子,未来的紫薇大帝,估计也不在乎。   “然后这仙童的命运呢也是多舛,她第一世的时候被人夺了往生门。第二世又是短暂的瘟疫爆死,其实命格上的煞气已经化去一大半了,第三世我们改了改,让她托生为帝姬,不过因为命格不好,所以命运也不太好,这里面的纠缠我不能和你详细说,但你们确实一起要经历几次死劫,将这命格上的煞气彻底化去之后,就能白头偕老。”   刑天的神色看起来缓和了不少,司命又问了一句:“那不知道您是想尽快回来呢,还是在凡间多呆个几年。”   鬼君撞了司命一下。刑天的神情又不太对了,司命智商突然就爆表了,赶紧点着头说:“好说,好说,儿孙满堂,富贵吉祥,没问题啊!”   刑天终于带着仙童去轮回了,鬼君靠在新修的大门上,重重又叹了口气,他容易么他……     ☆、第22章 若云易散,欲眼望穿——记裕娘①   黑色的袍裾,苍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扬开遮住她脸颊的发丝,在看到她的瞬间顿了一顿。 .   轻轻将她抱起,几个移形就消失了踪影。   将怀中女子轻放在空荡房间中巨大的床上,他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周遭被黑色充斥着,黑色的床帐,黑色的地板,除了一盏惨淡的灯印着男子惨白的脸,一切都笼罩在浓密的黑色中。   她缓缓睁开眼睛,这是死了么?浑身疼痛,像是所有的骨头都碎了,偏头看到站在身边的高大男子。一头浓长的黑发披散着,半张脸掩在高立的黑色衣领中,仅露出细长的眉眼,冰冷却没有情绪,琥珀色的瞳仁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我在哪?你是谁?”她说了句,声音回荡在房间中还有着淡淡的回音。   她只记得,师父给她吃了什么药,她疼的抽筋剥皮一般。   “荒蛮之地,你中了蛊。”男子淡淡应一句,声音听起来十分苍老,与那张俊脸完全不相配。   她抬头看看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面前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孤独气息,比这周围的黑暗还要慎人。   “至于我是谁?”男子垂眸:“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你休息吧,明日帮你除蛊。”   说罢男子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声回荡在房中,身影异常萧索。   “能不能别走?”她喊了一声,男子正欲打开房门的手顿在那里,并没有完全转回身来,只是轻轻侧了头,用余光探视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色微微泛红,声音很小,幽幽的说:“我怕黑。”   沉默。如此远的距离,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算了,我没事,谢谢你。”她轻笑一下,转眼看着床帐,门边的男子一直没动静,沉默了一会。几不可闻的浅叹一声,缓缓朝着床边走来。   她心里有些小惊喜,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尤其是,男人。   “谢谢你救我。”   “不用。”   “其实我死了更好。”她淡叹一声,想到师父对自己的狠,两行清泪从眼角滑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泪,依然没有说话。   “你也很不开心对么?”她问。   感觉全世界的孤独加起来都没有这男人身上散出来的孤单浓郁,他的动作,语气,完全没有表情的冷峻的脸,看的人心隐隐作痛。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见男子不回答,她又继续问道。   “恩。”   “难怪你这么孤独。”   沉默。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沉默。   “你可曾有认识的人?”   沉默。   “不想说便算了罢。”她对他笑笑,闭上眼睛:“我不怕了。”   “有。”男子淡淡的说了句,她闻言复看向他。   “就算曾经没有,现在也算有了。”他说着还浅淡的笑了一下。   她胸口一滞,低下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聊天了。   疼痛伴着困意袭来,他话本来就少,她脑袋也越来越迷糊,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就睡着了。   额头一股清凉袭来,身体的阵痛也缓和了不少,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双不带情绪的琥珀色瞳仁。   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盯着她的眼,虽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总是能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让她感觉浑身过电一般,深邃的眼中似乎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又充斥着绝望的恨。   “我做了噩梦。”知道他不怎么说话,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强忍着用手支撑住身体想坐起来,剧烈的痛从背部袭来,眼见着就要跌回去,他出手抱住了她。   “为什么,我觉得你满心都是恨意?”她问。   他依旧沉默不语,不同的是那双眼里的情绪略微有了些变化。她这是猜对了么?   他将她头上的巾帕拿下来,放在边上有冰的水里泡了泡,折好又放回了她额头。   “你身上的蛊除了,后背会疼几天,好好休息,我在。你不用怕黑。”沙哑的声音生硬的吐出几个字,想必他是很久没和别人说过话,所以开口声音像是被撕裂了喉咙一般。   “我能再问你些问题么?”他越是沉默她就越是想问他。   他思索,缓缓点头,她心中微喜,嘴角带笑的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   “你是被别人关在这里的?”   “不是。”他轻轻摇摇头,沉了口气,又点点头:“也算是。”   “这里是燕国么?”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她,许久后问:“原来现在的天下,是燕国。”   她愣住了,看这样子他是不知道燕国的,那在燕国之前又是什么?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啊。他分明看起来这么年轻……   她突然觉得有些怕。   他察觉到她不回答,望向她问:“我说错什么了?”   她用力摇摇头,有些尴尬的说:“没有,还真是,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你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吧?”   他不说话。   眼神中满是哀怨,还有一些说不明的情愫,她微微偏过头,不能再问下去了。   将头偏向床内侧,她拧着眉头,小声的说:“我叫裕娘。”   他依然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   她熟睡之后,他手里拿着一只装了一枚枯叶的瓶子,小声的说:“你和她,竟然长的一模一样。”   这算因缘巧合么?他曾被一个女人狠狠的背叛过,饱尝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后,在这里不人不鬼的活着,多少年了。他不知道,可如今,居然有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来到了他身边。   这便是因果循环么?   “我活着,天天告诉自己我恨你,你不死。我怎能先死,可是看到遍体鳞伤的你,我的心依然这么痛……”   他手中一紧,瓶子碎了,那片叶子染了血,在他手里也碎成了渣。   “不管你是不是她,我都不会放过你。”   蛮荒之地,寸草不生,土地在烈日的炙烤下干裂,没有风,空气因为高温扭曲着,不见飞鸟。地上连枯枝都没有,这里安静的可怕,就像被遗弃的角落,没有任何生气。   她已经能下地了,走了一圈,第一次知道这片大陆上还有这样可怕的地方存在。空荡寂寥的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恐惧。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问:“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么?”   感受不到身后他任何的反应,空气中的热浪不停袭来,扑打在面颊上,微烫红了皮肤。她抚上脸颊,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灼烤一样的难受,身后一股冰凉的气息环绕过来,包着她,将烈日下灼热的空气挡在外面。   她感激的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这也不知道练的什么神功。十分受用。   他半张脸藏在高立的衣领中。   这样的男人,恬静如水却承载着莫名巨大的忧伤,温柔细心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是什么将他伤成这副样子,她越来越好奇。   “这么多年,你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色么?”   她有些心痛。   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看着荒凉的大地,心中有再多的希望也会慢慢变成绝望吧?   孤单能将人逼疯,他还能正常的活着,已太不容易。   她虽然也没享多少福,但总是没有这样被孤单折磨,她还有个疼爱她的师姐,不管师父对她好不好,也总是对她又养育之恩。   可和他一比,她的那些风浪沧桑成了沧海蜉蝣,不值一提。   “每个人内心都会恐惧,纵使你努力,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逐渐便的疯狂,不知所措。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生命没有尽头,孤寂没有边际,更像尸体,不过是悲惨的活着。”   他轻声说罢,转身先一步走了。   她现在对他越来越好奇,实在忍不住,追了几步过去,察觉到他放缓了脚步便问:“你是不是被谁伤过?你心里有过人,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也许……”   “你能让我爱你么?”他转身问。   言语坚定。   她愣住。   他周身冰凉的气息明显出现了波动。   “如果,你想……的话,也许……”可以。   她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走远了。   她摇摇头,又是这样。距她于千里之外。   可能是被他的寂寞孤单传染了,她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许知道就算在黑暗中,他也会一直陪着她,她反而觉得安心。   只是感情这东西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有些人明明是绝对不能去喜欢去爱的。她却非要去尝试。   最终,无非落得个悲惨下场。   她没日没夜都在尝试和他沟通,想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却像是捏准了她的好奇心,吊着她的胃口。   她只问出了一点,曾经他也有过爱到骨头里去的女人,只可惜在两人即将谈婚论嫁的时候,那女人狠狠的背弃了他。   而他自己说,受了剜骨之痛,剥皮之伤后才成为了如今的样子。   他说,他最恨的,就是女人。   要命的是。她每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心疼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怕。      ☆、第23章 若云易散,欲眼望穿——记裕娘②   她喜欢看着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哪怕就是单纯的望着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强忍着痛苦的样子就像一把钝刀割在她心口。   她觉得自己病了,长期和这样一个病态的人呆在一起,她也病了。   她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那些书上记载的禁术,他对她的吸引力,比那些禁术要大的多,她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感情每过一秒钟都会滋生的更多。   爱和欲是交缠在一起的。她逐渐不再满足于只是和他有言语上的交流,她想要更多。   若是不能爱,也没有了恨,那生命中还能剩下什么?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终于,她做出了第一次进攻,抓住了他的手。   他使劲想将手抽回去,她就是不松开,他浑身都在颤抖,一向平静的脸色都变的狰狞了。   “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俩,书上说,是男人就不会没有**,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她说对了,他对她有感觉,一直都很有感觉,所以只是她这样一撩拨,便顺理成章的有了之后所有的发展。   “你不要后悔,我会要了你的命。”他鹰隼一般的盯着她,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惧。   她伸手捏住自己的腰带,用力一扯,交在他手中,轻浮的笑着说:“那现在就来要了我的命吧。”   她虽然看起来风情万种,其实只是为了掩藏身体的少不经事。   他第一次,没成功,并不是他不行。而是他居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他恨这样的情绪,他不该不忍的,无数次在梦里,他都梦到会将那个背叛过他的女人心脏活生生的挖出来,撕开她的皮,拽出她的肉。   让她就这样如烂泥一样的瘫软在她脚下,享受夺去她生命的快感。   他沉沉的喘着气,感受着她身体被打开的感觉,脑海中变的越来越混乱。   她不是那个女人。   为了钱财,那个女人变的人尽可夫,可她这样的干净,单纯。   但是,她偏偏长了一张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这就是她的过,她的错,她的命,她的悲。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尽全力,她却完全信任他,从不反抗,于是每一次他都会松开她。放弃了夺去她生命的念头。   他害怕这种感觉,怕有一天,他会变的不敢杀她。   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发酵成难以克制的仇恨,不能在一夕之间毁在她手里。毁在一个和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手里,和再一次输给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他开始磨刀,并且将它时刻带在了身上。   纠缠在一起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她察觉到自己怀孕了。将这个喜讯告诉他,他却没有显出任何的高兴。   她很失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爱错了人,但又沉迷于和他纠缠。   直到眼睁睁看着他,残暴的将孩子从她身体中剥离了。   “你……你怎么可以……”她浑身是血。看着满手是血的他,一脸冷漠的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不是说,不会伤害到孩子?”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在杀了你之前,我会不停的伤害你。”他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残暴的内心。   之后很久,她就像被逼到绝境没有反抗能力的动物,绝望的想躲藏,他却不肯放过她。血的交融,哪怕是她身子还没有恢复好,他也不肯放过她,每一次不出血他都不会停下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惹的这只,是看起来很温良的魔鬼。   后来,他热衷于将刀子比在她的脖颈,甚至有几次划破了她的皮肉,鲜血反而能激发他的斗志,她终于认识到,这个男人所谓的要杀了她,可能不是闹着玩的。   “你是恨我,还是恨女人?”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话。   他一向无情的眉眼有了波动,将她弃在地上之后。背过了身去。   女人爱一个人很简单,真正的恨一个人很难。   只是,她是个例外,她惜命,否则求生意识不会这般强烈。早就被那蛊夺了性命。   她一把夺了那刀,将它插进了他的胸膛,从他的背后。   他挣扎着转过身,震惊的看着她,不可思议的倒在了她身上,她痛哭出声,她是爱过他的,哪怕他折磨她,她也爱过他。   可她也爱自己,她不想死。不想无缘无故就这样死。   她只是觉得遗憾,到死,他都没有说出他为何会这般孤独,这般绝望,这般恨。   她猜。也许他恨的,真的就是所有的女人。   她没想到他会活过来。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在她躺在床上因为他的死而痛不欲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他将背后的刀拔出来,毫不留情的戳进了她的心窝。   原来,心脏被捅碎时候的痛。带着这般让人无法忍受的痛。   他杀了她,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恨都消散了,过去种种,他折磨她的种种。反而成为了他欠她的债。   他将一颗长生珠放在她手里,她眼睁睁看着他年轻的容颜发生了改变。   在一切变得不可逆之前,她动用了禁术,保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做成了一具承载着未知死魂,能被她操纵的躯壳。   她没想过,那个死魂又是怎样的存在。   只是,从这之后,他陪着她看尽了花落花开,眼神越来越温柔,就好像他和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不能分开。   直到有一天,纠缠的时候,他咬破了她的手臂,生生撕下来了一块肉,嘴角挂着鲜血的他,眼神中全是邪恶和疯狂。   她想起了他将刀插进他胸膛的那天晚上,和现在的他相比,那时候的他堪称温良。   禁术书上说过,能被召唤来的死魂,全部都是因为戾气过重不肯往生的,再被夺去往生门,禁锢在一具驱壳中,戾气只会越来越重。   倒得最后,失控的那一天。便是天下之灾。   她清楚的很,她其实也是以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活着,若不是那长生珠,她也早就死了。   禁术是不能被打断的,想要毁去这死魂。只有将他灭的一干二净。   他的心脏早就被她戳碎过一次了,如今想要灭了那死魂,唯有将那颗寄存着死魂的心,彻彻底底的毁灭。   尔苗师姐曾经给过她一瓶防身用的药,闻一下就会昏迷不醒。她在晚间和他欢好的时候凑向了他的鼻尖,他倒了。   看着他胸口那道明显的伤口,被她用金色的药泥封了起来,她上辈子一定欠了什么冤孽,今生要杀他两次。   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被她握在手中时,他醒了,嘶吼着却无法动弹,因为他的生门就在她手中。   他哭喊,道歉,哀求。她流着眼泪看着他,心软了。   她没能杀得了他,他活过来以后也变的越来越安静,对她越发的顺从,只是他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住在这里,因为记忆,太可怕。   她被他的甜言蜜语说动了,带着他离开了蛮荒之地,回到了六孔山。   她求师父给她一条活路,师父却要她杀了那个男人。   他在谷口跪了三天三夜,师父依然没有让他进来。   直到有一天,有人从鸦子岭上坠了下来,挂在树杈上没有摔死,只是奄奄一息。   而他,眼神闪过红光,像是恶鬼一般的爬上树,将那人的血,吸的干干净净。   有了这一次的开荤,他就再也停不下来。      ☆、第24章 花惜别,言未尽——记古姬①   西支国的男人们都知道,那个叫古姬的女人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她个子高挑,面容姣好,说话的时候柔柔弱弱,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过分。   向她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却一直不急着嫁。   西支国的男人们也不担心,总有一天,古姬这朵花,是要落在谁家的,毕竟他们从不与外界通婚,西支国男人也比女人多,可供古姬选择的男人,更多。   只是后来,他们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古姬随着国主那位外来的朋友走了,再次回来,已经大着肚子。   她是来寻求庇护的。   因为那个男人,是梁国的帝王,还有一个颇为善妒的老婆。   西支国的男人们都很忧伤,虽然心痛于古姬的不选择,却还是将她摆在女神的位置,不管是谁,都愿意保护她。   甚至有些人,暗地里说着若是那男人不回来了,他们就将古姬连人带孩子一起养了。   那男人来过。只是次数很少,在古姬即将临盆的时候,一个大雨夜,他带着近卫队来了,古姬肚子里的孩子也争气,就在这样的雨夜中来到了人世,见到了很少能见面的父亲。   那孩子,哭声响亮,产婆说,是个面色粉嫩,唇色娇艳的小女娃。   薛缇德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薛诺。   这孩子,承载着他对古姬的承诺。   薛诺一岁之前都是个磨娘精,每天晚上不被娘亲抱着就不肯睡,换了任何人一碰就哭的震天动地,只是有个例外。西支国主皇甫桀的夫人勉强能碰得。   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皇甫夫人将她喜爱的紧,白日里能抱着的时候就见天儿的抱着,她那其实也就四五岁的儿子倒是醋的不行。可随着娘亲的引导,他也渐渐的觉得,这磨娘精白天还是挺可爱的。   磨娘精长大了,步履蹒跚的会走路时。就像只小鸭子一样的跟在皇甫蘅身后,还不会说话,只是咧嘴笑着走,摔倒了也不哭。可皇甫蘅却从来舍不得,回头去抱她。   久了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摔倒,没有皇甫蘅去扶她,站起来就哭。   但若是皇甫蘅来了,她便只是个笑。   “这孩子和我们蘅儿有缘,那就干脆结了这份缘,订了他们的亲事吧。”皇甫夫人的建议。让古姬很为难,恰逢薛缇德来看他们母女,便一口答应了。   于是,薛诺三岁的时候,就被许给了皇甫蘅。   皇甫蘅那时候还不知道许配是什么意思,但却护犊子的逢人便说,这是我小媳妇儿,谁也不许欺负。   灾难来的快,薛缇德带来帮助伺候薛诺的乳娘是个奸细,因为她的缘故,薛缇德那善妒的王妃派来了数目惊人的死士。   他们不留活口,将一向不动刀枪只弄头脑的西支人。杀了个干净。   大火漫天,这是皇甫蘅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姐姐带着他逃出生天,可在半路上。遇到了拦截。   姐姐重伤,为了给他争取逃走的时间,将他狠狠的推开。   临了,姐姐对他说:“不要报仇,好好的活着。”   皇甫玉茹知道,仇恨对于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古姬和薛诺被接回了舜天,回去的一路上。踩着西支国人的鲜血。   薛诺终于能天天见到父亲,代价却是,她很少能再去看母亲。   她的记忆,很凌乱。   记得西支国那满树的杏花。开的红艳艳的,然后还有梨花,白盈盈的,不管什么花开的时候。父亲都会来看她和母亲。   母亲喜欢穿白色的长裙,仙子一样的在这满树的花瓣中舞蹈,父亲就抱着她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这样的时光,逐渐成为了她模糊的记忆。被越来越多的冰冷和惩罚所替代。   回到舜天之前,母亲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刺了她的脸,疼的她哭着满地打滚,母亲却对她说:“诺儿不哭,唯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那个一脸冷漠的女人见到她的时候,竟然显出了几分可怜。   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苍白病态的少年,他看着她的时候,也只剩下可怜。   “想不到,你那倾国倾城的狐媚子娘,生出了你这么丑的女儿。”女人捏着她的脸,笑声尖锐刺耳。   她似乎开始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了。   她被强留在了这处宫殿中,父亲有时候来看她,对她说,唯有这样,她的母亲才能活着,这是彼此交换的筹码。   但是父亲说,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带着她和母亲离开,他们一家三口,会像以前一样过幸福的生活。   她记得离开西支国时身后漫天的火,还有洒满了石子路的血。   被这样诅咒过的人。还能幸福的生活么?   那个刻薄的女人要她学习很多宫人才会学习的事情,做不好就饿着她,甚至会打她板子。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来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能见到母亲的时间。唯有每年她过生日的那一天。   母亲的头发白了很多,虽然还像以前一样美丽,两只眼睛却没了曾经的光彩,她就像一株生命力即将到尽头的植物,渐渐的显出了颓败之气。   刻薄女人的儿子被封为了太子,她亲耳听到刻薄女人对那太子说,你父亲命不久矣,很多事该准备的也要准备了。   又是雨夜。父亲带着她和母亲连夜离开了这冰冷又可怕的宫殿,一路上,父亲一直在咳,母亲一直在哭。   可他们始终护着她,带着她片刻不停的逃。   能逃去哪儿她不知道,只知道只要和他们在一起,他就不害怕。   那处大山,父亲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   母亲单薄的身子骨拖着他,抱着她,咬紧牙关往上爬,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蔓成长龙的火把朝着他们而来,看到了那刻薄女人站在火把下,笑的面目狰狞的样子。   “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刻薄女人将藏在毛皮筒子里的手伸出来,握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的扎在了母亲的大腿上。   鲜血顺着裙子蔓延,母亲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的抱着她。   “将这小丫头带走,既然先皇不想活了,那就让这妃子在这里陪他吧。”   她被粗暴的抢走了,母亲这才失声大哭出声。   “殉葬。”   这两个字,是她听到最后的声音。   然后就是母亲惨厉的叫声。   她吓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重新回到了舜天宫。   以前,她住在宫殿里,如今,她倒在柴房里。     ☆、第25章 花惜别,言未尽——记古姬②   不管什么时候,饥饿感都是促使人醒来的主要因素,就算是再困,肚子里没有任何食物,也还是睡不着的。幽阁   薛诺坐起来,用力皱着眉头,她一向爱干净的,如今浑身泛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这屋子的门儿许久没打开过了,送饭的人也就是将门开一条缝,扔进来一个馊包子,她是不吃的。   即便是这样的破包子,晚上也会被老鼠拖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关多久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太阳,她就要死在这儿了。   昏迷中被人抬出去,灌了几口糖水后才醒过来,薛诺觉得自己命挺大的,都这样了还不死。   死了多好。死了还能投胎转生呢,总比现在好。   正座上坐着那个刻薄女人,她记得,追去山上的时候就是她。   “你将我娘亲怎么了。”她倔强的瞪着她,颇有一副要和她拼了的冲动。   刻薄女人浑身都金闪闪的,轻蔑的看向她说:“你命不该绝,但也绝对不会活的很舒服,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的去麒麟国和亲,二是我差人宰了你,兴许黄泉路上你还能寻一寻你的娘亲。”   薛诺冷静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说:“我选第一个。”   和亲凶险不她不知道,但肯定比现在好,最不济,她还能逃跑。   而且,她内心总觉得是要去找个什么人,就是不知道要找谁。   梁国的和亲队伍还是很气派的,只不过伺候她的那些宫女内官都是得了太后娘娘吩咐的,能怎么虐这昌平公主,就怎么虐她。   所以一路上,她虽然打扮得当的一直坐在车辇里,却是一口饭都没碰着的。   幸亏有水,不然等她去了麒麟国,也饿成干儿了。   “要不是怕你将脚走破了,不好交代,这车也是万不该给你做的。”内官总管脚泡在温水里,今天走了一天的路,他脚底起了一层泡。   “将这水给我倒了去。”内官总管将脚收回来,她要去端水的时候,一个小内官扔在她脸上一块抹布:“先给大人擦脚!”   她也不气,老老实实的帮他擦。   她毕竟被这些人掌控着,小人是惹不得的。   “想不到这小崽子还挺乖,明明就是条贱命,还能封个什么公主……”   “大人不知,那麒麟国民风彪悍,国主又和咱们陛下不对付,这小丫头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说白了就是个炮捻子,去了之后让人给咔嚓了,就有了出兵攻打他们的理由了,麒麟那些毛子们实在是不老实,就该抓住全宰了。”   这两个人谈的欢,薛诺坐在院子里静静听着,脑子里盘算着别的。   欺负她可以,但是不还回去就不对了。   总算是到了麒麟国,麒麟关没有舜天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情,薛诺一路上已经将进入国境线开始的路线图全部记下来了,寻了个机会手绘了好几份,偷偷塞进了那老内官和小内官的衣服里。   她毕竟面容丑陋,带了很厚重的头纱之后才拜见了国主,他一看是个这么小的女娃娃,面色更难看了。   她知道,这国主估计对她也没什么兴趣,也万不会对她好到哪里去,便也没将心思放在讨好国主上,反而是那内官要走的时候,她故意将图弄掉了出来。   这下可好了,送亲队伍,除了她以外所有要回到梁国的不管是宫女还是内官都被彻查了一遍。   虽然只查到两幅图,但这麒麟国主脾气实在是不好,一声令下,将这些奴才们全给宰了。   她估计抖的筛糠一样的跪在地上,实际上面纱下面的嘴角却是上扬的。手不沾血,她就报了仇,也是舒畅。   “将她好好养着。”麒麟国主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就没了踪影,她突然觉得计划有些失策,因为目前的状况成了,从被一群梁国人虐改成了被一群麒麟国人虐。   反正就没个消停时候,区别在于不用住破屋子了,每天能洗洗澡,虽然水是凉的,还能有点吃的,不是馊的。   她倒是满足,虽然她小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但到了这里,想活下去,就得变的糙一些。   来到麒麟国整整一个月,国主也没来看她一眼,那些宫人有事没事就将她王妃王妃的叫,其实根本就是故意欺负她。   她倒是乐的逍遥,没事了找根树枝子在土里画画花。下个棋也是不错的。   国主来的那天,她刚好来这里四十天,她被宫人摆弄了好几个时辰,看着镜子里的样子她都想哭,丑的一毛。   尤其她那张脸,实在是太可怕了。   薛诺在想,国主会不会一看到她就直接把她给宰了,免得留着吓着了人?   她绞尽脑汁儿,却无计可施。   她跪在院子最中间等着最终审判的到来。国主气势是真够强的,她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纯黑色绣着云纹的靴子。   “抬头。”他就说了两个字。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抬高了点,但他还是看不到他脸的。   “再抬。”他又说,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   “我长的丑,吓着你。”她小声哼哼了一句,周围跪着的宫人又忍不住笑出声的。   他没说话,然后竟然蹲下来了。   她吓的向后一退。倒在了地上,摔了个花容失色,乱七八糟的头饰掉了一地,假发都歪了。   “你们这儿打扮人都要在头上弄这么多东西么?我本来就够丑了,这么一弄会吓着人的。”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然后这些震惊逐渐转变为了愤怒。   他缓缓站起来,问身后人说:“薛庞延是故意的么?送这样的女人来,是觉得我麒麟没有女人了?”   他身后的人没说话,她心里有火儿。心想你是不知道我以前长什么样儿,没眼力的。   不过她没说话,命儿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那两幅地图是不是你画的。”他都要走了,突然停下来问她,她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他,他微微侧过身说:“你的伎俩,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这些画的走向,和那图是一样的。”   她低着头,有一种被识破了的尴尬。   但她也是为了保命啊,他没杀她,也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的吧?   “你便好生在这里呆着,至少还是能衣食无忧的。”他说完边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再没见到人。   不过她倒是运气不错,是被允许出宫的,利用这空闲时间她就画了很多脑子中零零碎碎的图出来,记忆有时候很混乱。时而清晰时而不清晰的。   不过好在,被她给画出来了。   总觉得,这城要是能这样建,才会利用率更高。   画的多了就堆的多了,她觉得保不准她能在这里成为一个建筑家的时候,国主回来了,据说他是出去打仗了,一去就是这么久。   这期间,国主的正妻老婆来看过她一次,见到她丑成了这个样子,一脸嫌弃的走了。   她听还算和善的宫人说,这正妻可是个相当善妒的,死在她手里的女人论打数了。   她突然觉得,母亲将她的脸毁成了这个样子,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命运往往是一觉醒来就天翻地覆了,她大清早出门就看到国主大人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向她的时候一脸惊奇。   他的脚边摆着她画过的所有图,草图版和精修版,都摊开来,她也是才发现,自己已经画了这么多了。   “这些,都是你画的?”他问。   她点点头说:“是啊,没有特别长的纸,不然我就能将它们综合在一起了。”   其实她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如果他能听出来,应该会送她一些纸吧,毕竟这些纸实在是太破了。   果不其然。下午纸就送来了,她识得,以前母亲写字就喜欢用这样的纸,好写不殷,而且手感非常好,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莎草香。   她用一整天的时间将图画好了,期间他居然没有走,就一直在她不远处看文书。   她心想,他这是不信任她么。她还真骗他不成,不过就是画个画,有什么好骗的。   “这些边墙位置不够明显。”他看了之后指出了问题,她笑了笑说:“因为那里有士兵把守着,不让我过去,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依然不太信任的看着她,一个曾经划出过防御草图的人,他能带她去看边墙么?   不过,最终他还是带她去了,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将边墙处也完善了,他觉得,似乎应该高看她一眼。   这件事之后,她发现自己吃的好了,穿的好了,宫人也换了,对她虽然不至于特别热乎,但也是毕恭毕敬了。   这位国主大人来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会和她聊天,有时候不会。不过就算是聊,也大部分都是关于那图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年,她觉得自己胖呼多了,想出宫去走走,自从她生活好起来以后,就再也没出过宫。   他允了,但是要她再等两个月。   这又是什么说法。   两个月后,当她站在整齐划一的街道上时。彻彻底底的傻了。   她画了一幅图,现在这图已经大部分都变成了现实。   她觉得,他们的建设技能还是挺到位的。   之后,他来看她的次数更多了,会精细的和她讨论更多,包括房屋的修饰,以及街道的名称,她脑洞也大,晚上梦到什么就告诉他什么。这些奇思妙想还就成了现实。   麒麟关完全完工之后,他骑马带着她去了主城门,城门也重新修葺过了,高大雄伟,站在最中央的门楼上,能俯瞰麒麟关全景。   她缩在他怀里出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位王妃大人,她察觉到,王妃大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只不过。这种担忧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消失了。   夕阳西下,整座麒麟关都变的井井有条,再也不知道之前那粗糙样子,他将那幅图展开,放在她面前,让她看看图再看看城。   “真的挺梦幻的,居然能变成真的,我就是乱画画的。”她笑眯眯的说。   “你画的很好,如果可以,再帮我画一条边境布防图吧?”   “像这样的么?”她用手指随意的画了几下,他又一次震惊了。   “别这样看着我,还是我梦里梦到的,这叫长城的东西,好长啊。”   她备受他的关注,宫里人自然也就学会了见风使舵,来巴结她的人不少,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每天的日子还是吃吃睡睡。   闲了就出去玩。   但是说实话,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不管什么,都没有自由珍贵。   她觉得,自己是个射手座。至于射手座这三个字,也是晚上睡觉梦到的。   王妃终于也坐不住了,亲自来找她,送给她吃喝玩乐的东西,她知道这没准就是糖里夹着毒,不过她也不当面拒绝,银两首饰都让宫人出去帮她兑成银票了,至于吃的能扔的全扔了。   也没见宫里出现死鱼死猫的情况。   想必也是无毒的。   钱攒的差不多了,她脑子里也没什么可掏的了,她将自己的陪嫁,一箱子破玩具收了手,除了放不下那金鼗鼓,别的好像都不是很在乎。   逃跑的时间定了,她到底还是单纯,逃跑路线是一直伺候她的女官给设计的,但她没想到,这女官是王妃的人。   将金鼗鼓装好,她连夜跑了,宫门也真的有人提前知会过,她离开的很顺利,确切的说,离开麒麟关都很顺利。   唯一糟心的是,她不会骑马,得靠自己走。   她想着到了天亮的时候能到什么城镇。到时候再租一辆马车,从此天地遨游,却不知道身后偷偷摸摸的跟着一只灰黑色的东西,就等着她再远离巡逻兵能巡逻的范围之后,扑向她。   麒麟国夜晚的风还是挺厉的,不过天上的星星特别多,她一边走一边看,察觉到有什么扑向她的时候,回头一看已经晚了。   一头巨大的狼。长着血盆大口朝着她的脖子咬来,她趔趄一躲,那狼一口咬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她还是太弱小了,这头饿狼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血肉,能被咬的地方都咬了,右手的手腕可能都断了,她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左手掐着狼的脖子,让它不要给她最后致命的一击。   但是。它再扑腾几下,她也就要放弃了。   嗷的一声,狼突然就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她身上,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也被鲜血浸透了。   有人将她抱起来,她嗓子里也全都是血,唔噜唔噜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她怕这个人以为她没救了就将她扔在这里,她还不想死。   左手抓向一切可能抓得住的东西,最终握住的,是他温暖的手。   她用力睁大了眼睛,在昏过去之前,她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很模糊的记忆,一个小哥哥在她面前笑嘻嘻的跳着,逗着,她摔倒了他就会将她扶起来。   然后,不管见到谁。都会特别骄傲的告诉人家,这是我的小媳妇儿。      ☆、第26章 千点泪——记景顺①   大雨过后,空当寂静的路被水汽笼罩,马蹄声缓慢的敲击在青石板上,在高大的宫墙之间传来回音。   马背上趴着位女子,一动不动,除了偶尔因颠簸而轻咳,若死了一般。   女子身上的白衣已经完全被血染红,淋湿的黑发绕在一起。和着血水一路滴落。   夜色降临,天上各方星斗闪烁着迷离的光,女子缓睁开眼,慢慢坐起,似是不小心牵扯到伤处,剧烈的咳着,吐出大口鲜血,片刻过后才逐渐安静下来,轻轻抬起手伸向夜空,脸上显出淡淡的笑,那一笑,清雅迷人。   近夜,风淡吹着,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打破了画卷样的安详。   马上跃下一人,黑色龙袍,面色焦急。   夜雾太重,他找不到要找的人。   “一路黄泉,彼岸红艳。一条忘川,魂绕梦牵。一座奈何,一丝眷恋。一碗魂汤。一片泪涟。一石三生,来生再见。一张容颜,终是不见。”   他瞪大眼睛,疾步冲着声音所来奔去,女子躺在地上,平静的看着星空,嘴唇动着,哼唱浅调。   随他而来的太医放下身上的药囊,抓起女子手腕,静静的号脉,平静的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碍事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吐出句话,仅是一句,就像费了全身气力,他看着女子,眼中掉下一颗豆大的泪珠。   “阿姐……”他想将她抱在怀里。又怕弄痛了她。   他恨的将手中的马鞭折断了,这是宫里,他就是再恨,也不能抱怨一分一点。有人看着,有人听着,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他能做的,就只能在她每次受伤极其严重的时候。来将她带回去。   太医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陛下,王妃这一次的伤势相当严重,肋骨也断了一根,恐怕扎到了肺……”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伤势严重!滚去开药!五日之内医不好。你提头来见!”他怒了,大吼。   她又是一阵咳,轻声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说真的,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阿姐,你胡说什么……”他声音哽咽,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大颗的掉在她手背上。   她浅浅的笑着说:“我死后,将我一把火烧了,不要送回梁国,撒去大海崖边上的海里吧,我还没去过那儿……”   她说着又剧烈的咳起来,鲜血大口喷涌而出,溅在他身上,像是滚烫的熔浆,他猛然站起,对着天空怒吼。   他无能为力,每一次冷涅要带她走,他都无能为力。只能安静的低着头,看她被从他身边拽去。   她做了梦,梦里那春光好,她第一次来燕国。下了车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站在不远处,贴着奶娘的大腿,一脸害怕的看着她。   她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这孩子莫名让她心疼了一下。   她对他伸出手,让他到她身边来,他却憋着嘴转头就跑了,之后她才知道,这就是她的夫君。那时候,他才四岁。   在燕国的日子从一开始就是变态的,这孩子不亲近他,她也一向不喜欢凑过去。她知道,燕国当权的实际上是个无根的内官,既然是内官,应该也就不能将她怎样。   她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都还是很正常的。   燕国比梁国凉爽,尤其夏天的时候,她不喜欢穿太过透的衣裳。但在梁国就会很热,在燕国就完全不会,她能穿的很端庄的去池边喂金鱼。   第一次和这娃娃皇帝接触,也是因为金鱼。   他脾气不太好,她到园子里的时候,他正逼着一群内官帮他捉鱼,那些人都挽起袖子,提起裤腿跳在荷塘里,可那鱼哪儿是用手能抓的到的?但是为了讨陛下开心,就是让他们用嘴去抓,他们也得去啊。   结局自然是一条都没抓到,小皇帝气的暴跳如雷,她看的觉得好笑。   将准备好的细细面屑拿出来,随着风一扬,落在了荷塘水面上,那些鱼真正是聪明的,听到声响就已经凑了过来,长着大嘴争抢起来,她就这样一边挥着一边看着,这些鱼儿倒是养的棒。色泽艳丽,身量肥胖,一看就是没有亏着的。   “你,将我的鱼都给抢走了。我抓什么?”小家伙走到了她身边,鼓着一张包子脸问她。   她笑盈盈的看向他,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留在她手里的食饵袋子上。   她不是个吝啬的人,将那袋子直接递给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鱼儿也是命,你这样去抓,出了水让你看一看确实挺过瘾,可之后它就要死了呀,久而久之,你这样抓下去,这荷塘里还会有鱼么?”   小家伙一脸不爽的看着她,许久后说:“可是冷大人说了。我是这天下的至尊,能掌控所有人的生死,我想让谁死就让谁死,何况只是一条鱼。”   “冷大人还教你什么了?”   “没有别的了,就是这一句,他每天都特别认真的教我,还让我每天都对自己说十遍。”他说的很认真,小脸看起来更加的包子了。   她轻蔑的笑了笑,将手里剩余的食饵也洒了出去。   她起身要走,被他拦住了去路,虽然不是很有礼貌,但还是低着头,又抬头看向她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傻?”   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孩子,这句话倒是问的挺老成的。   “这又是谁教给你的?”她问。   “宫人们私底下都这么说,他们都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子。”   她心揪了一下,算起来这么大的孩子虽然不需要熟读诗书,但至少也应该看看书学学知识了吧?这孩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傻愣愣的,只是她又觉得,他不该是个没智商的孩子。   “那你想不做傻子么?”她问。   他特别用力的点头。   她笑眯眯的对他说:“那好,明天你也来这儿,我教你怎么可以不被别人说成是傻子,好不好?”   他用力点头,就这样相信了她的话。   他对她的信任,真的是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第27章 千点泪——记景顺②   这只小屁孩儿确实听话,让他来就来了,不但来还浩浩荡荡的让内官带了很多的书来,虽然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你真的愿意教我读书么?我可是什么也不会哦。”他趴在桌子上,将下巴搁在一摞厚厚的书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她拿起一本书,都是些政事纲要,根本就不适合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学。将书放下,她笑盈盈的望着他说:“除了这些,可有什么话本子,通俗易懂的那种,我以前看过一本叫做燕曰夜语的书,都是些民间发生过的奇事趣谈,讲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你倒是可以先从那个开始看。”   他又眨眨眼睛,回头望着身后的内官,他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陛下,冷大人说了,您只要每天熟读那句至尊的话就行了,没必要看书。”   “让你去找就去找,不然我就对你也至尊一回!”   内官苦着脸走了,包子脸蹭到她身边,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好像他开始愿意接触她了。   “我叫景顺,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雪。”她说。   “啊,冬天会下雪。是那个意思么?”   她点点头。   他掐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觉得很好吃就又吃了一块,她却是捏起一块先喂进了他嘴里。   他有些好奇于她这样的举动,除了奶娘,从来没有别的人会喂他吃东西:“你怎么自己不吃?奶娘不吃是因为她不能吃,可你的身份不是和我相同么?为什么也要给我吃呢?”   她轻笑着,将糕还是塞进了他嘴里说:“因为我想关心你,想对你好,所以就要先给予,若是我将它直接放进了嘴里,我会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就比如我刚才那样么?就是自私么?”   他倒是一点就通,她笑着点点头。   虽然嫁到燕国来她是极不乐意的,可看起来这里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秋去冬来,一晃眼就是几个月过去了,她陪着他看了很多的书,大部分都是些民间的话本子。一开始冷涅是不愿意的,但知道不过是些胸无大志的小说,便随着他去了。   只不过,冷涅却将这个从梁国来的公主记在了心里。明知道他说过不允许皇帝看书还要给他看的,说明这公主天生就有逆骨。   他不喜欢有逆骨的人。   “小雪,你快来,下雪了。”景顺穿的圆滚滚的从外面跑进来。身上的袍裾上还沾着雪片,小雪答应他下雪了带他去打雪仗的,他一早就急急忙忙的来了,她倒是不食言。已经穿戴好了。   冰凉的小手抓住她的一刹那,他突然松了手,将双手在一起搓啊搓的,直到暖和起来了才又去拉她。   这样细微的动作,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她也只是个孩子,可她还是很喜欢被她看成弟弟的皇帝的。   燕国冬季常下雪,而且一下就是一整夜,有的时候雪一开始看起来很小。但一晚上过去就是白茫茫一片,昨儿晚上下的时候她就这样觉得,果不其然出门的时候雪都已经没过脚踝了。   景顺还让跟着的宫人带了桶和铲子,他习惯被人伺候着了,所以就站在一边看着,使唤着宫人让他们去挖雪堆起来,小雪却不,带了双毛皮做的手套,便开始捧着雪自己堆。   对小孩子来说,学习主要通过耳融目染,景顺从小就像是被冷涅泡在毒罐子里的植物,长出来自然也是带毒的。可他本来是一棵好苗苗。   “阿姐,你在做什么?”景顺有些好奇的看着小雪将雪团了个雪球,放在手心里,在他说话的时候盖在了他脸上。   他嗷了一声。特别想发怒,可仔细一想,又不疼不痒的,冰冰凉反而很好玩,再睁眼的时候,小雪已经笑着跑远了,他抽抽鼻子,将雪也团起来追了过去。一下子打出去,却没有打到小雪。   他气坏了,又团,再扔。   小雪不管躲在哪里都能被他用雪球砸中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   时间,好像一晃眼间就过去了。   曾经的胖滚滚已经长成了一个瘦高的小伙子,而他的阿姐身高却没有怎么变,眼睁睁看着他超过了她。   “躲不掉了吧?”他正在变声期。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沙哑,一个雪球正好飞在了她脖子里,她缩着脖子想将雪掏出来。   他走过去帮她,却看到了她手背上的伤。她自然是知道他看到的,便转过身去自己拍了拍,并且将那伤遮挡了起来。   “今日的书可看完了?”她轻着声音问他,他重重的点点头说:“看完了,闰涵还帮我准备了新的,下午就去看。”   她眼角有泪,努力睁大眼睛让风将泪水吹干,她回过头已经再无别的情绪,平缓的点点头说:“好,你这就去吧。”   “我已经对冷涅说了,让他……”   “没用的,你越是说,他越觉得我在影响你,让你失控。”   他拧着眉头,不甘心的低下头,将手指紧紧的攥着,可惜他才十岁,依然无法对抗任何人。   更无法保护她。   “去吧,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阿姐。我对你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燕国所有臣民面前,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人。也不会有人威胁你。”   她浅笑着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他走了,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可能这个誓言。她不能陪着他实现了,冷涅今日要带她出宫。   这么多年,冷涅一直都想将她折服,因为他受不了自己本来苦心积虑养着的傀儡,硬是被她改变了命运。   傀儡有了自己的思想,对于冷涅来说就是致命性的打击。   他已经不年轻了,对于控制一个人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若是景顺没有了。他又哪里有时间再去重新养一个孩子呢?   如今朝政动荡,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愿意信服他了,甚至还有一些甘愿跟随那个小皇帝。   冷涅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归在了这位梁国的公主身上。   她虽是梁国皇帝的亲妹,可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来也未见那梁国皇帝和皇后关心过她,所以他就是做点手脚,将她折磨疯了,甚至折磨死了,也不会有人怪他。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很隐秘的进行才好,毕竟她是公主。   薛小雪坐在马车里,知道已经离开宫门了,冷涅要她去行宫静修,实际上她知道那里就是地狱,她去过一次,差点没回来。   这一次……   她嘴角带着一抹凄美的笑容,她谁也不怪,却对梁国的母亲和哥哥心生怨念。   记忆中的母亲是很温和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从某一天开始就彻底变了,对她和哥哥都是不闻不问,哥哥更是性格越来越乖张。   她紧紧攥着手指,越是远离这里,心里就越慌。   可惜啊,她还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景顺还是太小了。   她等不到他能保护她的那一天了。   ☆、第28章 千点泪——记景顺③   止水城城外的水牢里锁着一个人。   止水城作为戴国国都的时候,这水牢就由一户人家守着,每日负责给这个人送水送饭,并不和他交谈,只要保证他正常活着。   里面的那个人也从来都不说话,更是无声无息也不闹。从不叫冤枉或者苦,偶尔要一些木头,仅此而已了。   麒麟国将止水城攻占之后,那国主来了这处水牢,看到了里面关着的人,还看到了当年尹蘅亲自用铅水灌了的锁,并未有其他改动,只是让这户人家继续守着他。   所以,即便天下动荡,这水牢反而成了一方净土,没有人来打扰。   守着水牢的这户人家是年轻夫妻,他们知道里面关着的其实也是个特别年轻的男人。   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们不感兴趣,那男人似乎也没有心思说。   还是和往常一样平常的一天,他们送饭的时候。那男人却站在了水牢门边上,吓的小夫妻不敢接近。   他很安静,只是有些生涩的开口说:“替我向尹蘅传个口信,告诉他我想见见他,告诉他,我快死了。”   小夫妻也无奈,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得到尹蘅,听闻当年他离开鹿儿港以后就去了岭阳岛,再也没有回来。   毕竟他们需听尹蘅吩咐,里面的人若是要死了,得告诉他。   丈夫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鹿儿港,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寻得什么消息。   半个月以后。乔装打扮的尹蘅和李诺,站在了水牢门前。   李诺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来,可总觉得应该来看看。这男人到底悔过成了什么样子。   “这锁……”李诺看着被铅水灌了的锁头有些愣,尹蘅并未有言语,站在门栏边上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   他很久都没有洗澡理发了。看起来像个苍老的老头子。   他时不时咳嗽几声,察觉到门口有人,这才坐了起来。   景顺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已经和头发连成一片的胡子。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了,但他还是尽量坐的笔直,只不过会不停的咳。   尹蘅用剑将那把锁劈开了。   当初灌了它也仅仅是不想看着他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放出来,看样子,闰涵也抛弃他了。   没有人来救他。   “你终于来了。”景顺的声音也和曾经不同了,显得非常苍老。   尹蘅不说话。李诺站在他身边,虽然她是很讨厌景顺的,可看他被关了这么久,变成了这样可怜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了。   “我就想问一句,阿姐可还活着。”景顺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   尹蘅和李诺都没说话。   景顺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许久后又说:“我在这里,每天都在想,想阿姐从山崖上落下去时候的样子。”   与其说关着他的这处地方是牢房。不如说小雪坠落山崖的那个情景才是真正的枷锁,从那以后,他就被梦魇套牢。再也无法翻身。   不管是清醒着还是睡梦中,什么时候眼前浮现出的,都是那个情景。   “小雪没有死。”李诺说罢,景顺本来都已经快成一潭死水了,突然就有了生气。   “真的?那她……她会来见我么?”景顺想往前走了一步,被尹蘅拦住了。   他都要死了。阿姐就是再失望,也会来看看他的吧?   他焦急的看着李诺,李诺平静的摇摇头说:“不会。”   景顺本来都已经有些希望了。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点点头,后退了一步。都有些站不稳,小声的说:“是啊,阿姐不会来见我的。”   接着。景顺就不可控制的咳了起来,最后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李诺才知道,这地上一块块深色的污迹到底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景顺,小雪已经不在这里了,其实她是不是活着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她活着,在很好的地方,很幸福的活着。”   景顺有些迷茫的看着李诺,显然他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李诺并不是来开导他的,他本来就该带着悔恨和遗憾离开,但看着他这样的状态,她又有些难过。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不会去找她了,下辈子,我一定要离她远远的。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就好。”景顺说着从屋子的角落里搬出来一只箱子,轻轻放在了尹蘅的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木雕,都栩栩如生的。   景顺很谦和的笑了笑说:“我本是想托你将这东西给小雪的,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等我死了,就将它们同我一起,烧了吧。”   尹蘅望着那些东西,微微点了点头。   景顺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天,天降大雪,一夜间就将地面铺白了。   他挣扎着爬进雪地里。用枯瘦的手指捏了一个雪球,冰凉冰凉的触觉,就像以前和阿姐在宫里打雪仗时候一样,想要将雪球扔出去,却最终还是没了力气。   闭上眼之前,他望着不远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跟着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女孩子一起,女孩子会将雪球砸在他脸上,男孩子追不到她,不管怎么追,都追不到。   他缓缓的笑了,终是闭上了眼睛。   ——   后记。   尹蘅将一只装满骨灰的坛子送回那户农家手里的时候,夫妻两人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说,娃会去做皇帝么?”男人眼睛有一只是看不见的,另一只也勉强只能看到光,而他的妻子是个干脆的盲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认真的听着来人说话。   尹蘅将一袋金子放在他们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他做了皇帝,只叹命薄,身子不好,药石无医。”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出生就被人带走了,我总想着,这到底是好还是罪啊……”男人痛苦的低下了头。   妻子抹着眼泪大声哭了起来,男人强忍着没有哭,实际上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缓和了很久后又点点头,将怀里的骨灰坛抱紧,就像是安抚着小孩子一样的拍了拍它说:“好,好……做过皇帝,也算光耀门楣了……”   又开始下雪了。   尹蘅回身为李诺拽了拽大氅的带子,搂着她踏着雪一步一步的离开。   ☆、第29章 华丽的调① 倪达叶家孩儿的故事   “编号202!倪乙!出列!”教官空旷的声音回荡在操场的边缘。   “是!”一声洪亮的声音跟随而至,声落,队伍里最前面的一名年轻人动作标准的向前迈进一步。   教官面色冷峻的走到他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的看着他问:“告诉我!你来这里多久了!”   年轻人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大声回答:“报告教官!六个月零五天!”   教官微一点头,继续大声问:“告诉我!你心中的准则是什么!”   年轻人十分骄傲的大声回答:“报告教官!热爱祖国!保卫??”   还未等他结束回答,便是一声闷哼,整个人抱着肋骨蜷了下去。   周围的年轻人都努力的忍着笑,碍于教官的淫威,谁都不敢张口。   带着黑墨镜的教官将眼镜摘了,带着一脸混账的笑容看着被自己打的几乎趴下的年轻人,大掌用力的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脖子说:“你以为我这儿是训练爱国主义战士的?”   年轻人虽然蜷着,还是尽量用最大的声音答道:“报告教官!当初我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教官听罢一脚蹬在了年轻人的膝盖上,他不吃痛的一个趔趄,却执拗的不肯倒下去。   教官冷哼一声说:“放屁!当初我说的很明白!是热爱组织!你哪只耳朵听到了爱国两个字!”   年轻人努力直起了身子,继续目视前方的答:“组织里都是中国人,你们还挂着五星红旗??”   “你爷爷的,你一个女人跑到我这来混技能,你当我是傻子么?”说着教官将握在手里的一叠资料砸在了年轻人脸上,一拳直接打在了他胸脯上,他疼的这次直接就跪下了。   周围人都一脸惊讶。   居然,是个女的!?   教官阴了张脸说:“管你是不是女人,来了就给我顺利毕业!不然就去狗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再鼓动身边的人逃走,就是那个下场!”   教官指了指操场边,此时两个彪形大汉拖着一名昏迷着的男子从整个基地唯一的小楼里走了出来。隔得很远还是能看出来,他满脸是血。   “一人违纪,全队十公里不减速负重跑,now!”教官阴险的笑容越加明显,倪乙沉默的叹口气,狠狠的瞪了教官一眼,闷声朝着操场跑去。   夜凉如水。   精致的纯白大理石地板蔓延到白色欧式六格玻璃推门外的阳台上,一名男子临风而立,碎乱的发梢偶会袭过眉眼。在浓长睫毛处缱绻停留。davideci经典格子衬衫,纽扣全部敞开,露着健康的蜜色胸膛,袖扣自由散着,修长的手臂上隐约可见青色血管,与身前纯白的罗马柱围栏相贴,切合的恰到好处。   邻居花园里人来人往,音乐嬉笑声混作一团,据说是s市知名富豪的儿子娶妻大喜。   沉闷的出了口气,男子端着咖啡转身回屋,大好的月光便被这喧哗搅的没了心情观赏。   抬脚随意的踢上身后的门,整个人栽进沙发,打了个响指,全屋式音箱循环系统开始工作,淡雅的钢琴曲,暂时给人一些舒缓。   “先生,家务已经全部做好了。”男人背后五米开外站着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五十多岁。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说话的态度很谦和。   男子只是听,也不起身,放下咖啡拿起桌上的烟盒,刚要点燃却将目光逗留在新换的白色地毯上,又将烟盒扔了回去,漫不经意的答道:“节日奖金我已经打在你们账户上。”   为首的管家点点头道:“过节期间如果先生有任何吩咐,就请随时打我电话。”   沙发上的男子应了一声,管家便引着身后的人轻轻开门出去了。   男子起身将穿着纯白棉袜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嘴角浮起一股淡淡的笑。   产自伊朗伊斯法罕的手工地毯,为简约装饰的房间装点了不一样的异域风情,纯白色的科尔克羊毛由真丝的经纬线编织在一起,与传统的花草图案不同,只是一味简约的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每年中秋将至才会将这块地毯换出来,管家也已经知道自己的习惯,只是今年他们放假早,铺出来的时间提早了一些。   邻居发疯的居然放起了礼花,更是吵的原本宁静的夜晚无比烦躁。   男子微皱眉,拿起桌上的遥控板一点,窗帘自动拉合起来,本是装饰精致的欧式门后落下了一块可收缩式强隔音玻璃,不但消音,而且防弹。   电话此时响起,男子轻应一声便听到音响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男音:“大哥,要不我们还是留下来,毕竟这几天不太平??”   “识趣就现在开车离开我家小区。”   “可??大哥!”   “你带那么多人围邻居的房子干什么?”刚才自己不过是站在阳台上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些家伙都藏在什么地方。   “大哥??你知道?”电话那边的男子语气明显软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   嘀的一声,男子不耐烦的按了桌上另一只遥控器,电话里的男人突然不淡定了,能清晰的听到女子电子音不停的传来:警报,发现不明爆炸物!警报,发现不明爆炸物!   “大哥!我这就走!”   男子又按了一下刚才的遥控器,慵懒的靠在沙发上说:“节钱已经入了你的账户,自己去分,近日来大家辛苦了,钱够你带着老婆孩子去国外挥霍至少一个月,在此期间不要烦我!另,中秋快乐。”   因为那单生意惹了不该惹的麻烦,自己这群手下也在别墅守了很久,快中秋节,总该让他们休息。   还未等电话那边的人回应,男子便收了线。   沉闷的叹了口气,原本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漂亮的眉因为凝着显得线条更是平直。轮廓分明的脸,嘴角挂着沉稳笑容。   回头看了看窗边,隔音玻璃的效果确实好,屋内只剩下了音乐,虽看不了月亮,这样淡然的睡着也是一件美事。   有时候回忆是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却总夹杂着些许的苦涩。   还记得当年哥不经意的一句:将来不做这一行了,就寻一处宅子,在客厅里铺最洁白的羊毛地毯。一定要是产自伊朗的,那才纯正,看着白色才会觉得自己心还是红的,暂时忘记已经完全被涂黑了的人生。   直到哥死,都没有用到纯白的地毯。   此时,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虽然只是一瞬,男子表情却立刻警觉了起来,习惯的握住了沙发靠垫下的枪柄。熟练的开了保险。   特制oss高标无声手枪,通体银色,高碳钢合金头子弹,百米内能穿透至少两面三十公分的墙体直击目标,轻点桌面上开着盖的笔记本电脑,投影仪在客厅背墙上投出了屋内各处的监控录像。   高品质的杀手,知道摄像死角所在,但遇到更高级别的防备系统,便逃无可逃。   画面干净。没有任何被闯入的痕迹。   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男子刚舒了口气,想关闭手枪保险时,直觉让他往右一偏,抬手就回击了一枪。   前方的墙被打穿,没有血花溅起,对方也是高手。   迅速的抓起笔记本伏低身子,闪到沙发背后,自家的沙发也是特制的,背板用防爆钢隔离,除非是爆破弹,否则不可能打穿。   用笔记本对摄像记录进行排查,楼上卧室果然被人外线侵入,还是手段挺高的那种,加载在音乐文件之下,难怪刚才系统没有报警,看来他们真是有备而来,知道嘈杂的时候自己喜欢听音乐。就用了这样的手段。   男子淡然的笑了笑,和自己玩程序?纤长的手指迅捷的打了几排命令,屏幕显示病毒开始上传。   既然开了入侵通道,就别怪被病毒玩死他们的宝贝系统。   方才那来客的一枪正中自己坐的地方,若不是那下意识的一躲,恐怕已经被击穿了心脏,现在备用摄像还没有完全启用,倒是有些棘手,无法正确确认对方的位置。   干脆就来个刺激的?冲出去和他对拼。谁被打中要害谁倒霉?   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淡淡渡了一层笑,上一次疯狂的做这样的事情,哥还活着。   如今,自己的命还算金贵,拿出去玩总是不值得。   楼上又传来一阵枪响,第一枪是消音枪,夹杂着被命中人的闷哼,接着的几枪有些杂乱。看开枪频率是受过训练的,但更像个新手,男子微皱眉头,这是怎的?难不成已经有人和杀手对冲了?看来今夜热闹了,进来的还不止一伙。   偏头看去,方才开枪射击自己的人已经迅速从楼上闯了下来,捂着脖子闪进了厨房。   接着,另一个人按着握枪的胳膊也跑了下来,显然不很专业,没有确定屋里到底还有没有人就坐在了楼梯转角,所有的精力都在防备厨房里的那个。   此时他只要开枪就能爆了那人的头。   只是??   男子淡淡一笑,相比杀了这人,他倒是更想知道这看不出性别的家伙进来是做什么的,看那家伙脸上有些生涩的表情,不是职业杀手,不太会是来杀他的。   如果没想错,厨房里的那位就快出来了,只要确定了目标位置。会直接忽略那个受伤的墙角里的家伙取目标性命,那杀手的身法不差,应该具备短时间开枪毙命两个战斗力的能力。   确切的说,楼梯边上的那个现在算半个都不到的战斗力。   颇有意思。   笔记本的屏幕上显示病毒已经上传完毕,又输了几行命令随意就进了侵入自家的那系统,将控制男子蓝牙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厨房传来了日本女演员的激烈叫声。   耳机被摔在地上,伴随着低沉的咒骂声,西班牙语。   既然如此??   “yoestoyaquí!”   厨房里的男人听到声音果断冲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抬手朝着角落里那个的大腿就是一枪。   原来杀手也有犯二的时候??   那杀手如果不是对于自己的枪法太有信心,就是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短路了。   他枪起无声,杀手倒了下去。   危险已经清除,角落里那个虽再次中弹,却默不作声,受伤的手用不了力,只能单手按着腿中弹的地方,脸色苍白,看来是失血过多。   倪乙抬头看了看沙发后的男人。没想到他人长的偶像,枪法也很偶像,自己方才大意,居然忘记观察屋里还有没有人。   便是这么暴露在他的视线里,随时都有被枪杀的可能。   只不过,他没有。   男子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将枪上了保险随意扔在一边,刚还杀了人的他此时却淡定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看着男孩问:“仇家?悍匪?”   虽然看她那样就两者都不是,但当下情景这么问比较合适。   倪乙用受伤的手颤抖的举起枪对着他。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额头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痛的满是汗水。   她在隔壁执行任务失败,险些被抓,见这房子有亮光,卧室窗也开着,便爬了进来,却不想一进来就碰到了楼上藏着的黑衣男人。   那人毫不犹豫的抬手就是一枪,算是运气好,自己一个趔趄没打中心脏,打在了手臂上。   正思索间就听一声轻响,那男子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屋内所有的门窗边都开始落下巨大的玻璃墙。   她虚弱的撑了下身子,动不了,失血的腿没有知觉了。   如此??她举枪对着屋内特别淡定的男人说道:“让我出去,保证不杀你!”   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索性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弯下腰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那张俊脸,被枪指着鼻尖,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怕?   “不小心闯进来,走错门,对不起。”   男子一笑,直起身很淡然的看着她说:“那我更不能让你走了。”   倪乙心里明白,看见了他杀人,他肯定不可能放自己走的,但是到时间不回去交付任务,后果也许要更严重。   意识已经有些恍惚,第一枪估计打裂了手臂骨头,另外一枪就算是没中动脉,也一定打断了某根血管,这样下去,横竖都是死。   “我真的会开枪。”倪乙说的很严肃。   男子不在意的一歪头道:“随意。”   “你真的不怕?”   他哪来的这份自信?任由一个拿着枪的人指着自己还笑的这么风淡云轻?   男子抬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枪管,淡笑道:“你枪卡壳了。”   不知道该不该信这男人的话,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赌一把?开枪杀了他?可他和自己无冤无仇??不开枪?等着流血到死都不用他浪费子弹?   男子此时直接转身,将后背留给了她,去查看倒在地上的杀手,扯出了他颈部的军牌,不屑的笑了笑。   “雇佣兵。”男子的声音满是不屑。   这家伙是什么人,居然会有雇佣兵来杀他?   “他是来杀你的?”她问。   “嗯。”   “那为何第一枪打我?”   这是个好问题。   男子淡然的笑着说:“雇佣兵都有脾气,兴许这一个就比较讨厌伤自己的人,一时间愤怒大于了任务,你打破了他肩头的纹身。”   说罢男子略微让开,给她看了看伤口,果然血肉模糊。   倪乙沉默的闭上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再流血就死了。”   “我知道。”男子回答的更是淡。   看着他将那佣兵尸体拖的远了一些。又用纸巾将靠近地毯的鲜血擦干净,倪乙心中有了对策。   那地毯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倒不如干脆惹恼他,给自己来个痛快,看他这样也是专业的,万一对自己严刑拷打??   倪乙闭上了眼睛,用手里的枪托狠狠的砸了大腿的伤口,鲜血迸流。   处理好尸体起身,他回头就看见那家伙苍白着脸一脸古怪笑容的将手里的枪随手扔了出去。伴着一个华丽的抛物线,重重砸在了那张白色地毯上。   血溅一片红??   一瞬间的沉默,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地毯上静静的躺在一滩鲜血中的手枪上。   因为失血,倪乙浑身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墙上,一脸静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只等着他取枪结束了她。   “为何要这样做?”   听到男子的声音,倪乙有些惊讶,但还是不愿抬眼看向他,只淡淡一句:“反正,横竖都是死。”   男子有些纠结,心想这是什么脑回路?抬手轻轻按了自己的右边太阳穴一下,缓缓的走到了倪乙身边,蹲下来看着她。   “毁坏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   男子说罢迅速抬手击在她的脖颈上,她还未反应就昏了过去。   瞬间阻断大脑供血导致昏迷,力度要不轻不重,轻了不能达到效果,重了很可能直接导致死亡。   男子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不到很久没用,此来一打仍然精准。   回头又看看地毯上的那滩鲜红,将这家伙抱了起来。   果然,他猜的没错,这分量肯定是个女的,尤其屁股上,还是很有肉的。   主卧室主色深灰,配不亮眼的暗蓝,不突兀却很有层次感,倪乙**着肩膀躺在卧室中央的大床上,中弹的手臂已经简易的包扎,受伤的腿依然在渗血。   一声轻响,主卧室背景墙缓慢移开,男子套了一身蓝色的大褂从里面端着一只医疗托盘出来。   倪乙微皱着眉头,看样子有要醒来的趋势,男子沉着的将一针镇静剂注射给她后,她又睡了过去。   将她腿部中弹部位周围的布片剪开,子弹击穿的血肉积满了浓血,男子冷静的拿起手术刀,切开了弹孔周围的皮肉,熟练的用镊子将卡在里面的弹壳夹出来,检查了一番,并未伤到动脉,迅速止血,缝合,包扎,一气呵成。   脱了手套和外褂,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有料,平躺着也是有小丘陵的。   许久后,她睁开了眼睛。   他平静的说:“我验血型的药剂刚好没有了,只能等你醒来。”   “ab。”她说。   男子皱眉道:“有些麻烦,我血库里没库存。”   身边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是o型血,他虽然是ab,但也已经很久没有输血过了,所以根本没必要存着。   倪乙点头,打算下床,男子一脸淡然的看着他,心中觉得这家伙还挺可爱的。   “你叫什么?”男子问。   “倪乙。”   “李纪云天。幸会。”   听到这个名字,倪乙惊了。   “你的名字,在组织的榜上值一千万欧元。”   李纪云天不屑的笑笑,像是根本不把这样的消息当回事一般道:“你们组织太小气。”   倪乙很正派的对他说:“你救我,作为回报,我不会告诉组织你在这儿。”   李纪云天却不承情,依然是那副不屑的样子,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你显然没有弄清楚状况。”   倪乙抬头看向他问:“为何。”   李纪云天一边整理方才手术用的托盘,一边淡淡的说:“你走不了,所以更没机会告诉你的组织。”   倪乙说:“不许再打晕我。”   “行。”李纪云天回答的很干脆。   倪乙点点头,既然他看起来是君子,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起身打算出门的时候,又一阵眩晕袭来。   李纪云天接住昏倒的倪乙,将扎在她手臂上的注射器拔了。   “但是我没说不用针扎。”   ……   ☆、第30章 华丽的调②   一夜无梦。   倪乙醒来时,只觉得麻木了很久的腿有了知觉,睁开眼便看到李纪云天躺在她身边。   想也不想一脚踢过去,人没给她踢下去,伤口却牵的她差点疼晕过去。李纪云天睁眼看着她,其实不想管她的,但是她手摁着伤口,血已经渗出来了,他还是起来将她从床上拎了下去。   “我新换的床单,你怎么这么邋遢?”   她邋遢?倪乙崩溃的看着这男人,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邋遢?   李纪云天好像知道倪乙在纠结什么,平淡的望着她说:“先是砸毁了我的地毯,现在又要毁了我的床么?”   说罢,李纪云天一伸手,倪乙啊了一声,裤子已经被剥了去,只剩下纯黑的内裤,倪乙又是被他一推,无力的倒了回去。   这简直是……太让人崩溃了。   倪乙抬手蒙住脸,脸颊两侧烧的厉害。   “腿型不错。”   倪乙拿起枕头直接丢了过去。   “砸到伤口,还是你自己受罪。”李纪云天一手接住了枕头,另外换药的手许是故意的压了倪乙的伤口一下。   倪乙痛的嘴一咧,忍着没出声。   “伤口每四个小时就要换药,你早晨想吃什么?”李纪云天将换药戴的手套摘了随意扔在垃圾桶里,看倪乙仍然捂着脸,问了一句。   倪乙默不作声。   “虾仁清粥。”   不似询问,更像是告知。   倪乙不动。   李纪云天无所谓的走了出去。   早饭吃的味同嚼蜡。   虽然不知道李纪云天到底把她留在这里做什么,但倪乙心里清楚,此时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组织必然在到处寻找她,盲目的出去会暴露李纪云天的行踪。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差错。   她不想他死。毕竟他对她有恩。   虾仁清粥很清淡,虽然有虾仁的味道,但其实是用豆干制成的虾仁,毕竟受伤不能吃海鲜和刺激的东西。   整一碗粥都是李纪云天喂倪乙吃的,待到最后一勺他才开了口:“我要为你清理残血,已经有些发臭了。”   倪乙看着他,不回应,也看不出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是我的床,能容忍你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想到她身上的血大部分都在**位置,倪乙偏过头道:“我不要。”   “你说了没用。”说罢李纪云天将手里的调羹放了。从床底下扯出一条绳子,三五下就将倪乙的手反绑了道:“本来希望你配合,既然你自觉提出不愿,那就用我的方式。”   倪乙回头想说话,嘴也被灰色封胶贴住。   李纪云天接着将倪乙一提,面朝下放在了床上,伤口虽然被压着,倒也不痛。   体下一凉,倪乙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他居然剥了她的内裤。   冰凉的棉球接触到皮肤,一圈一圈的擦拭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感觉的到擦拭者的细心。   倪乙心脏却几乎要停,这样擦下去,必然是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她理论知识全都有,但是从没有实践过,简直是,比枪伤还要命。   “不好意思。”李纪云天冒了一句。   接着就抬起她的伤腿,将他的腿垫在了她的膝盖处,这样等下他就不会因为乱动压到伤口,接着一手扒开了她的沟,将冰冷的棉球戳了上去。   肌肉受到骤然冰凉的刺激,猛地收缩,倪乙攥紧了拳。   倪乙装死趴着,李纪云天将变红的棉球扔了,又夹了一个戳了上去。   捆着她的绳子被解开,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倪乙有些吃力的翻过身,撕掉嘴上的胶带,一脸茫然的看着屋顶,皮肤上依然传来酒精挥发的阵阵凉意。   脑子里全部都是刚才的感觉,赶都赶不掉。   “我说过不许打晕我。”倪乙晚餐时将碗里的粥安安静静的全部喝完,放下碗筷后看着李纪云天。   李纪云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简单的套头白色薄衫很显身材,他微微转动了几下脖颈,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说:“我确实不是打晕你的。”   知道和他狡辩不过,倪乙打算不再搭理他。   李纪云天将macbook打开,启动了别墅周围所有的摄像头。   “你就不怕遇到很强的组织,将你连人带屋子一起炸了?”倪乙躺回床上,没有睁眼也知道他在干什么,轻问了一句。   李纪云天整个人又慵懒的倒在了倪乙身边,抬手抱着头坐了几个仰卧起坐,淡然的答道:“我这有的是他们想要的东西,炸了他们会心疼的。”   倪乙睁开眼,疑问的看着身边依然在做仰卧起坐的李纪云天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纪云天没有任何停顿,也看不出来气喘的答道:“这句话我应该问你。”   倪乙默然的低头,不能告诉他真实身份,这是规矩。   李纪云天不屑的笑了笑,也不看倪乙的继续做着仰卧起说:“组织规定,倘若随意暴露身份,会有受牵连之人遭到袭击。”   “你怎么知道?”倪乙偏头看着他问。   “夜蝠。”李纪云天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光很隐秘的一凛。   倪乙愣住了,他居然知道组织的名字?   “看不出来,就你这样的反应能力,也能去做小偷。”李纪云天终于是停了下来,翻身而起将手指微一攥,一阵关节的脆响,看着倪乙笑的含义颇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倪乙终是不淡定了。   他居然连她这次的任务是来偷东西都知道!   电脑发出了一声提醒音,显示监控区扫描完毕,未发现威胁。   李纪云天无所谓的将电脑往旁边一扔,边活动着手指边说:“算是你老前辈,不过现在自立门户了。”   知道夜蝠组的本就不多,又了解其实所有的组员都在做偷窃的事情的人就更少,他身手很好,显然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又说是自己的老前辈??   倪乙有些小激动的问:“你是夜蝠组的人?”   李纪云天突然探向倪乙的面前,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纠正道:“错,曾经是,但我宁愿从来不是,你犯忌一次,不知不罪,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这是忠告。也是警告。”   被他手指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倒,倪乙的脸瞬间红了。   “为什么?”倪乙低下头,虽然问的无所畏忌,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李纪云天显然耐心不错,起身用手做了个枪的姿势,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对着倪乙说:“少年,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说罢做了个开枪的姿势,假装要倒下去,然后恢复直立对着倪乙很是魅惑的问了句:“明天想吃什么?”   这男人,简直就是妖孽。   倪乙知道。如果之前还有逃跑的可能,此下就是完全到了绝路了。   既然如此,反正这个人目前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索性??   斜靠在床头,倪乙淡定的看着李纪云天点起了菜:“松鼠鳜鱼,碧螺虾仁,冰糖莲心羹,巴肺汤,要是有生煎就更好。”   李纪云天看着有些无赖的倪乙,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不客气。”   倪乙当真也是不客气。   “你是混血?”   倪乙白了李纪云天一眼:“正宗中国人!”   “瞳孔却是深灰色的?”   倪乙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妈眼睛就这样,姐姐的眼睛倒是纯黑的,遗传这种事嘛,不过就是个长相而已。   李纪云天临出门时,开了音乐循环,舒缓的音乐有助于睡眠。   许是受伤的原因,一旦睡去就很沉,倪乙再次睁眼,天已经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纪云天开了窗。有风吹进来,带动着垂感很好的窗帘微扬,有新鲜空气的湿润味道,这是下雨了么?   那家伙静静站在窗边,从背影看去,身材高大,肌肉匀称,上身完美,腿型修长,有风吹起他发的样子,还挺耐看。   倪乙甩甩头,她都在想什么?   “你就不怕站在窗户边上被爆了头。”倪乙知道李纪云天不会对她怎样,说话便没了起初的那份小心谨慎,颇有破罐子破摔,气死一个就赚了的嫌疑。   李纪云天微微侧身看着她一笑道:“只要你不爆我头,我暂时还没什么担忧。”   倪乙不屑:“往往先死的,都是太过自信的。”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倪乙不做声,只是看着李纪云天,他自信的笑道:“是太过自信又没有绝对实力的。”   倪乙不屑,李纪云天也无所谓。走到床边动手掀了倪乙的被子,扬手几下就折好放在了床边。   倪乙迅速转身捂住了自己。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何须害羞。”李纪云天说罢将门外的推车推了进来,迅速在床中央支了张桌子,摆了几盘菜上去。   倪乙脸红,偏头故意不看他,望着窗说:“我是病号,不能吹风,下雨很冷,你为何收被子?”   李纪云天虽然嘴上强硬。却还是关了窗道:“你已经弄脏了我的地毯,还想弄脏我的被子?”   “小气。”倪乙依然没回头的辩了一句。   “随你说。”   所有的菜都摆好,李纪云天将筷子放在倪乙面前,自己倒了杯chivas坐到了床边的沙发里,辨不出情绪的看着倪乙。   倪乙虽然嘴硬,但其实还是感动的,李纪云天果然按着自己点的菜准备了,还像模像样。   倪乙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对着李纪云天道:“老前辈的做饭手艺不像是一两天就能学出来的,您是道友是假。厨子是真。”   李纪云天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又倒了一些笑道:“对于不懂绝对实力的人,解释无用。”   “肯定难吃。”倪乙被他的淡定弄的有些生气,闷头吃了一筷子鱼,有些惊讶的看了李纪云天一眼,又将所有的菜都试了一遍。   味道绝对正宗,单说那道松鼠鳜鱼都不可能是叫的外卖,鳜鱼明显是刚过油出锅的,刀工精良,外酥里嫩。勾汁的味道也被调的很鲜。   想不到看起来这么讲究的男人,居然会做饭。   李纪云天知道倪乙心中此时的所思所想,没什么反应,只是自信的笑笑,继续喝酒。   倪乙虽然筷子不停,还是不忘嘴硬道:“没什么好自豪,横竖不过叫的外卖。”   李纪云天偏头笑出了声,这姑娘和他本来料想的不同,吐槽能力还真强,还一点儿也不怕死。不知道到底是认不清现实还是天生脑子缺筋。   也罢,这些天不会无聊了。   风卷残云一般的将桌上的菜全吃了,倪乙不客气的抹了抹嘴,敲了敲桌子。   李纪云天也不说什么,将桌子和残羹剩饭都收了,继续坐回沙发喝酒。   屋内暂时的沉默,倒是让倪乙有些不适应。   那才是他真实的面目,默默的坐在阴影中,好看的手指偶然会透过一些chivas的暗淡琥珀色,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便让人看着都觉得有些怕。   这样的时间。言语就成了多余,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李纪云天像是很喜欢呼吸下雨时空气的味道,和自己一样。   “介意关灯么?”李纪云天默了许久才开了口。   倪乙摇了摇头。   灯光熄灭的时候,李纪云天走到床边将倪乙扶着坐到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开了窗户,天黑的时候监测系统观察全方位的威胁精确度会下降,但是他屋内摆设考究,坐在这沙发里,就不会成为狙击的正位点。   “喝酒么?”李纪云天递过来一只杯子。倪乙接了手才发现,杯子由上好的水晶打造。   难怪这男人身价那么高,这屋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倪乙将那杯子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道:“巴基斯坦的水晶?你真会享受。”   “巴拉圭。”李纪云天淡淡的答了一句。   对于水晶,倪乙颇为自信的说道:“那你外行了,巴基斯坦盛产无色水晶,巴拉圭有色水晶比较多。”   “因为盛产,所以不值钱。”   李纪云天一句话又将倪乙噎懵了,对于这个男人,果然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考虑。   “倒酒!”倪乙有些抓狂,只能将情绪发泄在了那只昂贵的酒杯之上。   喝了一口。倪乙差点就吐了。   这男人,真是奢侈至极了,就连平常乱喝的酒,都是品级相当高的。   “你是不是偷到过印钞机?”倪乙白了他一眼。   李纪云天不做声,只是又用手做了枪的姿势,自此却是指着倪乙的脑袋:“再废话,我真的会宰了你。”   倪乙撇撇嘴,举起酒杯的一瞬间,她脖颈就被带着往下一摁,她鼻尖刚好就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位置,李纪云天穿的家居服,本来就听轻薄的,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夸张了。   将倪乙紧紧的摁在自己大腿上,李纪云天看着已经没了动静的监控,他没看错,刚才有个黑影子闪过,虽然速度非常快很容易被误认为飞虫或者飞鸟,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又有人来了。   “你能松开我么?”倪乙挣扎着。但她又不敢高声说话,接着啪的一声,开着的窗户里飞进来一个东西,却挡在窗户上无形的某种物质上,直接弹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开了,冒着浓浓的白烟。   倪乙瞪大了眼睛,窗户明明是开着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猛?   李纪云天又倒了一杯酒,手指迅速的在电脑上敲击着,切换了几个画面之后,又输入了什么指令,结果就听卡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屋顶滚了下来,就在闪过窗户的不到一秒钟时间,李纪云天果断的开了一枪。   倪乙已经完全呆了。   一声闷响,有什么掉在了地上,李纪云天走到窗边对着下面啪啪又是两枪,然后重新坐回了座位,打了通电话。   “院子里有死尸,你们恐怕要提前上班了,房间也需要打扫,那条地毯也脏了,还有,”李纪云天看向倪乙问:“明天你想吃什么?”   倪乙崩溃的看着他,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么?   “随意,买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过来。”   他挂了电话,将窗户关了起来,将倪乙像是抗麻袋一样的背在肩膀上,一边走一边说:“我手下都不在,我自己护我一个可以,加上你就比较麻烦,今晚我们去睡地下室。”   “为什么要去地下室?”   “为了不被你说中,有人来直接炸了我的房子。”   李纪云天的地下室,是真的彻底让倪乙疯了。   这里刑具齐全,是个非常专业的拷问室,倪乙从一进来就觉得浑身发凉,李纪云天将防爆门落下后,她浑身抖的像筛糠。   “你这种人,怎么毕业的?”李纪云天不屑的瞪了她一眼。她咽了口口水说:“现在改版了,我还没毕业,但是可以出来执行任务,如果不能胜任,就会直接被淘汰。”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组织?”   “如果我说我是被骗去的你相信么?从小我就想当医生,我爸不同意,说什么当医生生命安全不能得到保障,万一给病人戳死了。我说那我去当女兵,我妈不同意,说什么行军打仗哪儿有女儿家的事,现在分明是太平年代。”   李纪云天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倪乙话唠一样的叨叨:“我妈还总告诉我,女儿家就该文静一点,学学琴棋书画,这什么年代了?我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是从古代回来的一样,关键我我爸也特别赞同她的想法,我觉得他们都疯了。”   李纪云天终于将床撑好了,让倪乙躺下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塞给她说:“只有这个做夜宵,现在不能上去拿了,房间里人有点多。”   倪乙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看向李纪云天身边的电脑,屋子里还真的进了一大堆人,包括她们的队长。   “她们,是来找我的?”倪乙瞪大眼睛看着那群人,没底气的问了一句,李纪云天很严肃的问她:“我问你,你当时在隔壁偷东西失败以后,有没有人指示你向我这里逃。”   倪乙摇摇头说:“不是队长的命令,是我的队友。我问她怎么办,她说去邻居家躲躲……”   李纪云天不屑的冷笑一声,下三滥的手段,现在还真是层出不穷。   “我是不是被利用了?”倪乙脑子总算是没打结,李纪云天一副不然呢的表情,她低下头说:“不可能的,我还是挺有用处的,没道理让我做诱饵啊。”   李纪云天嘲笑的望着她:“有用处,就是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我。”   倪乙低着头,脸都红了,她当时真的没想到屋里还有人啊,况且那个杀手感觉那么厉害,她哪儿有心思再去管别的。   “他们也是来找东西的,不过估计也要有去无回了。”李纪云天说完,又输入了几行命令,房屋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反应快的两个迅速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但是至少还有三个人在房间里。   天然气开了,有人过去关,可明显不是受开关控制的。   “你这招也太猥琐了。”   倪乙越来越觉得这男人可怕,他冷笑一声,突然看向她说:“不,我还可以更猥琐的。”   倪乙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危险,刚要转身跑就被抓了回去,她啊了一声要反抗,可腿上的伤口被他一摁,疼的她一阵抽搐,接着她嘴唇就被咬了一口,他硬是塞进她嘴里了什么东西,甜滋滋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昏过去的倪乙放在床上,斜眼看着她,他不能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免得她万一动了他的什么东西,毕竟现在这种绵羊炸弹还是有的,看起来单纯无辜,没准就是最后的杀手锏,他不能不防。   但是他也不能带她出去,拖油瓶总归是猪队友,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不是队友。   用铁铐将她固定在特制的床上以后,李纪云天带好枪,暂时离开了地下室。   外面那三个,总得在被天然气熏死之前抓一个回来,他已经好多年没玩严刑拷打了,他正好可以教教那个新手妹子,真正的拷问是什么样子的。   ☆、第31章 华丽的调③   倪乙受过专业的抗药性训练,外加她体质本来也是不错的,所以醒来的就更快一些,朦朦胧胧一眼看过去,倪乙顿时就给彻底吓醒了。   她身边不远处的电椅上绑着队长,说是队长其实也就是这一次任务的带头人,是个在组织里时间比较长的老手了。   李纪云天坐在她身边,嘴角勾着一抹淡笑,在喝酒。   “醒了?”他对她笑笑,他身边电椅上的女人也抬了头。   “队长。”倪乙没底气的叫了一声,没想到队长却根本不在意她,想象中的义愤填膺根本不存在,队长看向李纪云天说:“这次任务的秘密都在她脑袋里,我不直接参与任务,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无需问我,问她就好了。”   倪乙一脸崩溃的看着队长,她这是什么意思?转移仇恨值?   李纪云天嘴角笑意更浓了,看样子刚被抓来的这个显然是搞错了状况,她以为自己的手下先被抓了。所以急着转移敌人注意力。   既然这样,那就将计就计。   李纪云天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缓缓朝着倪乙走了过去,倪乙明显还搞不清楚状况,就看李纪云天从身边的托盘里拿了一直注射器。吸了满满一管液体之后,转头看着她。   “这是纯度k级的可卡因。”李纪云天说着捏住倪乙的手臂,在她还懵逼之前就给她推了半管进去。   倪乙哇的一声就哭了,她以为他就是逗着玩呢,吓唬吓唬队长就完了,没想到,他还真的给她注射了!多少毫升,这东西注射一毫升就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你!”倪乙刚要开口,李纪云天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嘴,她不停的挣扎着。李纪云天回头看着表情已经有点不太对的队长,摇了摇手里的注射器说:“至于,对付你,肯定要比她的浓度更高一些。”   他说着就又拿了一直更细的针管,抽了另一只小瓶子里的药剂。   “这是肾上腺激素,都是专业的,都懂,刑训第一环节,开胃菜。”   李纪云天说着给队长注射,她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当然,这是我改良版的,会让你觉得接下来的刑罚更加刺激,比如这样。”李纪云天说着给了小伏特的电流,队长浑身抖如筛糠,不过她还是受过良好训练的,这样的程度可以坚持。   李纪云天拿了两只小夹子,每个的前端都是个小针头,在左右手上的静脉血管分别扎下去,他注射着队长抵抗的表情说:“这是国际上最新型的血液加热仪器,当人的体温超过40度时就会永久性损伤脑细胞。但届时再用一些吐真剂,效果会更好。”   通电了,队长瞪圆了双眼,感觉从针头扎着的位置血液突然就热了起来,然后迅速席卷全身。接着关节便开始疼痛,然后是头晕。   队长的体温半分钟内就从36度变为了39度半,李纪云天停止了电流,然后推了吐真剂进去,问了一句:“什么人告诉你们我住在这里的。”   队长用力摇头。李纪云天再次开了电流,体温上升了一度,队长脸侧都红了。   再问,还是摇头,李纪云天开了一边的冷风器。半分钟内范围内能变为零下15度,对着队长一顿吹,一分钟内经历冰火两重天,队长就是再铁打的,可本质还是个女人。   再通电,再降温。就这样让体温在30到41之间不停徘徊。   折腾了不到三轮,队长说话都已经不利落了,但还是坚持着不肯开口,李纪云天也不急,回头看看面颊泛红的倪乙。她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她知道很多刑讯的理论知识,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真实场景,就算以前教官模拟过,也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她真的替自己捏了把汗,这男人是真的会杀人。而且是和她们对立的,没有杀她,她居然还挑衅了他,简直就是拎着自己的头当球踢。   “你以为刑讯就是电烙铁么?或者强电流的电椅?”李纪云天坐在倪乙对面,一脸淡然笑意的望着她。   这只刚才还跳腾的小母鹿已经被完全吓傻了。双眼里除了无辜和极力显示出来的妥协说明她确实就是个被组织弃了的棋子,死活是不重要的。   而且能被扔出来顶枪也可以看出来,她无足轻重。   但是对他来说,她还是有点用处的,比如可以继续给这个队长施加心理压力。   李纪云天将倪乙从椅子上拆了下来。她浑身软绵绵的,在药物的作用下动都动不了,但只要一被碰到皮肤就发出很奇异的声音,若真的是毒品刺激,确实会产生很强的生理反应。   李纪云天将倪乙抱去了隔壁房间。放在了一张手术床上,然后又一次固定了她的手脚,队长就直面这房间的玻璃,她眼睁睁看着李纪云天将倪乙浑身衣服都扒光了。   然后,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只浑身都是黑毛的大猩猩,叫嚣着扑向了倪乙,然后……   队长吓的尖叫出声。   倪乙一脸迷离的看着李纪云天,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镜面墙是单透过的。只有队长能看到她。   而实际上队长看到的,也是镜面墙上的假象,采取mr技术,做出的9d真实场面,就和电影似的。但其实是假的。   这也是心理攻击的一种。   倪乙头痛欲裂,却睡不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撇着嘴说:“你个混蛋,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居然给我注射毒品……”   李纪云天靠在门上,浅浅的笑,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她像只毛毛虫一样的扭来扭去。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不过杀了我也没用。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纪云天走到倪乙身边,低头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如果,让你做我的女人,你能不能做到即便是做了鬼也要跟着我?”   倪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谁要做你的女人!你这个大变态!大混蛋,大色狼!”   “变态和混蛋我承认,可我什么时候色过你?”   倪乙浑身难受的越来越厉害了,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男人说话,李纪云天却突然俯身下来望着她说:“你都这么说了,我不色你,是不是说不过去?”   撕拉一声,衣服破了。   倪乙瞪大了眼睛,察觉到绑着自己的手术床发生了角度变化,这床居然也不是个单纯的手术床!而是会变形的!   “我给你注射的,是浓度较低的费洛蒙。”李纪云天说着开始解自己的纽扣,倪乙想了想,费洛蒙是什么东西,听着好耳熟,可她想不起来了,学过的药品知识实在是太多。   “就是异性气氛调节剂。”李纪云天说着已经勾住倪乙的下颌。俯身吻了她。   倪乙眨巴着眼睛,又眨了眨,接着就瞪大了眼。   天啊!   她整个人就僵着,只有舌头还是软的,李纪云天也不着急,就像是品尝着天下最珍贵的美味一般,不管是色香味形都要欣赏足够才能吃掉,倪乙是自己撞到他手心里来的,既然他不能放她走,那就干脆给她一个再也离不开他的理由。   占了她的身子,或者让她怀个孩子什么的,都不错。   队长在外面看到的场面已经让她脑神经彻底失控了,短时间内剧烈的精神刺激会导致心理崩塌和精神崩溃,她眼睁睁看着倪乙被大猩猩先是玷污然后彻底撕成了渣渣,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一个她认识的人遭遇了这样的情况,难免会让她觉得她的下场可能会比这更加悲惨。   李纪云天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意识不清的队长,看到他就像是见到猛兽一样的大声尖叫。   倪乙其实已经被他折腾的在屋里昏过去了,不过药物影响还没完全过去,等一下他还得去继续耕耘,但是在这之前他还得将这个女人解决了,电影总不能给她白看。   “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什么人告诉你们,我住在这里的。”   队长浑身颤抖着看向李纪云天说:“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不会让我变成她那样,是么?”   李纪云天笑着说:“当然。”   队长说出了一串代号,李纪云天在电脑里输入查询之后,又利用队长的名牌和指纹侵入了系统,将那个人所有的信息全部获取下载完毕,又在夜蝠的后台上传了隐性病毒,并且在系统中为自己的侵入开了隐形后门。   “这个人,倒是有些可能,看来你没说谎。”   李纪云天说完,队长刚刚舒了口气,李纪云天毫不犹豫的一枪爆了她的头。   额头上一个黑漆漆的弹孔,队长表情定格,李纪云天将枪扔在身边的托盘里,轻蔑的说了句:“我当然不会让你变成她那样。”   她从此以后就是他的心肝宝儿了,至于你,只配做枪下鬼。   李纪云天拧了眉,用电脑接通电话。   “你们得回来了,这里有些失控,我不想再住地下室了。”   “对,度假提前结束,尽快回来,管家今天就会来清理死尸,但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地下室,哦,不,你们有大嫂了,她不能住在地下室。”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你就算是在巴黎,我一样能炸了你的车。”   李纪云天说完挂了电话,一边朝内间走一边将手搭上了皮带扣。   只要还有这只味道不错的小家伙,再住两天地下室他也是能忍受的,毕竟和她在一起暂时不需要知道白天黑夜。   ☆、第32章 风雨崇化寺①   小和尚为佛祖面前所有的铜灯台里都加满了灯油,跪在自己的蒲垫上仰望着慈眉善目的佛祖,连道三声阿弥陀佛。   数年前,崇化寺遭过一次大灾,并非天灾,乃是**,祸起于寺内,说白了是因为贪婪。   出家人戒贪,可小和尚的师叔祖,上上任崇化寺主持却是个无耻小人,和城里一位雷姓夫人一起,将这寺庙经营成了专门坑人香火钱的骗子之地。   小和尚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是有时候会听师兄们将此事说出来引以为戒,师叔祖那些专门用来骗人的语句也成了糟粕之经典。   比如什么回答问题三部曲,为何敲钟。为何念佛,为何来此烧香拜服等等。   不光如此,据说那师叔祖几戒连破,除了杀人放火,差不多无恶不作了。关键是他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念佛上了。   被骗了钱的人不计其数,虽然念佛图的是一份心安,可毕竟有些钱真的是家里的救命钱。   很多施主为了求一份心安,以为破财就能消灾,实际上却是将自己和家人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   察觉被骗了的人也有回来要钱的。可奈何师叔祖和那雷夫人有朝内大官撑腰,别人也动不得他。   但人在做天在看,佛祖也终于是惩罚了他。   当年香烛旺盛的崇化寺,一夜之间僧人尽数被抓,就连寺庙都给烧了,从此彻底便没落了。   师叔祖被锦上司抓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一个月后因为窝藏要犯被处以了极刑,就连尸首都没能运回寺里下葬。   不管在哪里,有坏人就一定还有好人,僧人们被审问过后。同师叔祖沆瀣一气的全都发配边疆了,倒是一些平日里在寺庙里受气的僧人被放了回来,不但给了安置,那位尹姓将军还拨了一批银子,允许他们重建崇化寺。   奇的是,虽然大火烧了寺庙,可主殿没有被火焰侵袭,佛祖和菩萨的所有金身塑像都没有被毁掉。   如今的崇化寺,属于麒麟国,虽然香火再也不及从前。   傍晚时分,做完了晚课的小和尚拎着把扫帚,打算将院子里的落叶再扫一扫,不然留一晚上明早再扫就要花费更久时间了。   横竖吃晚饭也没事。   扫到山门跟前时,小和尚听到有人敲门,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白日里几乎没人来的地方,这么晚了又会是什么人来这儿?   开门是两个看起来很是疲惫的男人,询问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宿,实在是半图遭了歹匪,还有人受了伤。无处可去了。   小和尚赶忙去请示了主持师父,崇化寺香客房间很多,让这些人住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除了这两个男人,他们还带着几个女子。   主持本来是应该拒绝的。可小和尚也不明白为什么,主持坚持让这些女子们进来。   晚间,小和尚越想越想不通,摸去师父的房间,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难不成师父也见色起了恶念?   师父还在念经,平日里应该早就睡了,看样子是在专门等着他。   小和尚闷着头进去,师父慈眉善目的睁开眼说:“你若是觉得旁人如何。往往是自己先心生了杂念,而且你这杂念还不浅呢。”   小和尚撇撇嘴,也不打诳语的说:“师父,您怎么能留那么多女施主住下来呢。”   “你今天就没仔细看过那些女施主们的状态么,她们明显是被拐子拐了的良家女子。”   小和尚一愣,看向师父说:“弟子从不看女施主面相的。”   师父微微一笑道:“等会儿你去给那两人送水,将这两包药加在水里,等他们睡熟了,就将那些女子放了。”   小和尚端着茶水忐忑的在门外徘徊了很久,他这是要去骗人啊。虽然其实是为了救人,可不管怎么说也是骗人啊!   心理建设好不容易结束了,他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和男子隐隐的打骂声,小和尚拍了拍门,屋里所有的声音都没了。   男子来开门。还是一脸善意。   小和尚将茶水送了进去,亲眼看着那两个人喝了,屋里的女子已经睡了,不过看起来其中一个男人的裤带还没绑好。   小和尚又一阵头疼,不停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乱想。   没一会儿。那两个男人都睡着了,小和尚想去叫女施主,可她躺在床上,他实在是不能接近,便拿着自己的破鞋底子砸了过去。那女孩儿突然就坐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他赶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指指已经睡着的那两个男人,女孩儿突然就明白了。   就在小和尚要去叫醒其余女子的时候,那女孩儿突然拉住了他。   “小师父。你不能去叫她们。”   女孩儿说。   小和尚很不了解的看着她,她很真诚的说:“实不相瞒,这些女子并不是都愿意逃走的,想跑的只有我一个,所以他们才会不停的逼迫我。剩余的那些几乎都是自愿卖身的。”   小和尚一脸茫然的说:“这世道,还有自愿卖身的人?”   “总有人活不下去。”   小和尚点点头,心想也对。   “小师父若是能助我离开,来日这份恩情一定重重还报。”   女孩儿说着就要下跪,被小和尚拉住了。又赶紧松了手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跳的老远眼睛紧闭着,女孩儿说:“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跑了,小师父和您的师父师兄们也不会遭到报复,这些人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绝对不止这两个,您们不能惹祸。”   “这可如何是好,我师父让我将你们都放了。”   最终,小和尚还是选择了听女孩儿的话,连夜将她一个人送下了山,女孩儿说的没错,那两个人醒来以后暴跳如雷,但毕竟只丢了一个,他们也没有将错误怪罪在寺庙上。   而剩下的那些女子,小和尚第一次看了她们的脸。确实是带着嫉妒和奸佞的,却全无逃跑之意。   这些人走了以后,师父还夸奖了小和尚,说他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再过几年就可以跟着师兄一同外出游历化缘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插曲,小和尚却一直都没忘记,那个女施主的眼睛黑黑圆圆的,看得他心里有一股奇妙的罪恶感。   春去秋来,日日夜夜,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过,小和尚十五岁的时候终于能同大师兄一同外出游历了,出家人不受国籍限制,虽然现在天下局势还是很混乱,可他们想去哪里就去那里。   小和尚记得,那女孩儿走的时候说她要去麒麟关,只有那里才有可能寻找到新生活。   不知为何,他也拉着师兄去了麒麟关,一来因为麒麟关的建筑天下有名,很多大的关城都喜欢效仿它的建筑模式,二来因为如今麒麟关已经不是麒麟的国土了。   说来也奇怪。麒麟国叱咤天下,却就是怎么也守不住曾经的国都麒麟关。   跋山涉水的走,小和尚一路上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发现这天下事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大部分都是传闻,想要分辨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必须得靠心。   他很庆幸,当年放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若是一味坚持善良将别的女孩儿也叫醒了,可能事情就不会那样简单了。   很多时候,成败一瞬间。   师兄弟俩到麒麟关已经是半夜了,不能进城,就等在城外。打算天明开了城门再进去。   麒麟关也不知道是什么节日,今日的城门开的很早,还有大量的士兵向外扩散,将出城的一条路都统统包围了起来。   小和尚没见过世面,喜欢凑热闹,师兄倒是没什么兴趣,寻了处阴凉地儿休息去了。   城里出了高头军马和马车,据说是城主要出巡。   小和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马队里的一个女子,她骑着的马被另一个年轻男子牵着,虽然她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她分明就是当年小和尚从庙里放走的那一个。   小和尚很激动,跟着她行进的步伐跑了很久,被人来人往挡着不能近前,可他心里却是激动的,再回头发现已经偏离原来的位置很远了,师兄也找不到了。   小和尚最后还是没追到,只不过看着她现在穿的还是很讲究的,帮她牵着马的那位青年一看也知道是才俊,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圆满感,虽然其实还带着点空落落的。   寻了师兄一下午,终于是在城内的善堂找到了,晚间这里有布施,他们初来乍到没地方吃饭,善堂是最好的选择。   小和尚有心事,吃饱了就告诉了师兄,以为师兄会嘲笑他一二的,没想到师兄却夸奖了他,说他总归是要看破红尘的,这红尘若是不去看,又怎么能看破呢。   他速度还算是比较快的,有些人就是看了一辈子也看不破,搞不好还将自己直接搭进去。   小和尚不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并不是看破了红尘才来的,自小就养在寺院里,自然也得过这一劫。   小和尚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师兄的话,觉得他说的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他应该还是没有完全看破的,因为一想到白天的那个场景,他心里还是会有一股无法形容的罪恶感。      ☆、第33章 风雨崇化寺②   小和尚还是决定去找找她,倒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但是想见到城主身边的人谈何容易,他既不是什么得道高僧,也不是什么有志青年,就算是送去了拜帖,他连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如何能找呢?   小和尚的师兄想要离开麒麟关去别的地方了,小和尚还是不愿意,便自己留了下来,让师兄出去游历结束回来之后再来找他。   就这样每天在善堂吃饭,然后有时间就去传经布道,小和尚渐渐的在麒麟关也有了名气,主要是他对佛法参悟的好,讲起道理来也头头是道,很多富贵人家信佛的女眷也愿意让他去指点一二。   小和尚也趁此不停打听着城主身边那男子的身份,才知道,他是城主夫人的弟弟,乃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前梁将军尹蘅的长子。   小和尚心里喜忧参半,觉得那姑娘能跟着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是好事,但富贵太满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总想着和姑娘好好聊一聊,让姑娘认清人生的虚实,却得到了尹家那位大少爷即将离开的消息。   而且此去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和尚在屋里打坐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坐立不安。   终是忍不住,他只身一人站在城门口,等待着那位少爷的车架。   有僧人拦路,齐泽是愣了愣的,但是也未多言,只是让下人去问问要求,是想化缘还是什么,没想到下人的回复却是,那僧人想见他。   齐泽十五岁了,可社会经验却不足。虽然张叔跟着他,但他很多方面还需要多加学习,张叔倒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觉得见一面也没什么大碍,齐泽便下了车。   那僧人也是个小少年,和他年纪相仿,只不过清瘦的很,身上的僧袍也非常旧,但是洗的却很干净,有补丁却没有任何褶痕,他眼神清冷的望着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师父见我有什么事?”齐泽继承了尹蘅的长相,但却不似他老爹那么冰冷,笑起来还是很像李诺的,暖暖的,很有感染力。   小和尚虽然不想刻意打量面前的男子,但他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一身贵气,关键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男子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周身散着一股淡淡的紫气。   小和尚又道了句阿弥陀佛。轻声说:“实不相瞒,施主前些时日随城主出巡时,身后马上坐着一位女子,我与那女子,是旧识,因为无法相见,只能来请求施主,能不能让我与那女子见一见。”   小和尚一番话说玩已经面红耳赤,毕竟他一个出家人要去见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是有些不妥。   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齐泽很温和的说:“那真是好,她孤苦伶仃,一人流落街头,我救了她,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你是她的旧识,说不准能让她想起以前的什么事情。”   小和尚愣住了,突然觉得自己很莽撞,如果,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过去呢?   那他的出现和存在,对她来说不就是一个污点?   他兴许是办了件错事。   小和尚正犹豫的时候,张叔已经去将那女子请来了。她低着头站在齐泽身边,抬头看了小师父一眼,突然一愣。   小和尚决定,若是这姑娘假装不认识他,他就立刻说认错人了。   没想到,她却突然就哭了起来,扑通就给小和尚跪下了。   小和尚吓得连忙后退三步,齐泽也有些不知所措,姑娘哭着说:“小师父,谢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小和尚愣了愣,他出来的这段时间,世间人的嘴脸见了太多,虚伪的狡诈的,唯独很少见到真诚的。   她一点儿都不掩饰过去,真诚的承认那些旧事。小和尚看向齐泽,他眼中对她也全都是疼惜,没有任何富贵人家的纨绔,轻视。   小和尚心里有些堵,他虽不知道为什么,可这种堵几乎在瞬间就化为了畅快,觉得真好,她能找到这样好的依靠,真好。   小和尚的出现,影响了齐泽的行程,他返回麒麟关,打算在住一段时间,主要是让纸鸢报恩。   救命之恩,能还报的方式太多,可小和尚乃出家之人,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又从不计较衣食住行,纸鸢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齐泽,想了想后说:“不如为小师父的寺庙添砖加瓦,多塑菩萨金身,这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回报了。”   小和尚知道这件事之后受宠若惊,他是万万没想到,出来一趟能得到这样的奇遇,也真的是应了师父以前说过的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他这善因也是收获了良果。   齐泽给父亲写了封信,决定为过去的崇化寺修建更宽敞的庙宇,只是说起来容易,毕竟崇化寺目前位于麒麟国,就在若归城附近。想修哪有那么容易。   父亲给了他不少银两支持,还让他有事就求助于姐夫,他能帮他合理解决。   齐泽万万没想到,他这神一样的姐夫,居然是直接一封和平信送去了若归城,告诉他们可以暂时休战三个月,等若归城外的崇化寺修好了再打。   要知道,如今战事麒麟国实际上是吃亏的,常年征战毕竟国库支撑不住,能有这样三个月的缓和,很可能直接会影响以后的战局。   麒麟国自然是很乐意的答应了。   齐泽毕竟身份特殊。没能亲自送小和尚回国,但是纸鸢跟去了,要去庙里还愿。   一路上,小和尚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和纸鸢说话的机会也多了不少。   原来,她当初从崇化寺逃走后,就四处流离失所,一直扮成男人,流浪乞讨,终是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才跟着别人一起逃去了麒麟关,那里正在修城墙。她能做做苦力赚一些钱。   可毕竟是个女人,最终体力不支昏倒在城里,被齐泽救了。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小和尚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同纸鸢说了句话,脸还是红的不行。   纸鸢笑起来真的是好看,小圆脸儿,大眼睛,黑黑的头发,睫毛长长的,别提多天真浪漫了。   “嗯,承蒙小师父保佑,虽然之前有些苦。但是很自由,而现在尹公子对我更是照顾,我能在他身边做个婢女已经很幸福了。”纸鸢笑眯眯的,将一只面饼递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接了饼,点点头咬了一口,纸鸢又递来了水。   小和尚心跳漏了一拍,从来没人对他这般关心过,这感觉真的是让他心里难以承受,又痒又矛盾的。   小和尚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佛。   夜晚下雨了,终于找到了住店的地方,纸鸢进屋之前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强忍着进去了,半夜雷雨交加,小和尚隐约听到了隔壁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他睡觉一向沉,以为只是梦,但是听着听着就醒了,雷声每响过一次,那声音就更低沉一些,看样子,是因为害怕打雷,才被吓哭了。   他的隔壁。住的就是纸鸢。   小和尚起身披了衣服,打算去敲门问问,但还未走出自己的房门就控制住了,这么晚了,不管他是不是出家人,都不应当去找她。   小和尚坐在房中的凳子上,将木鱼掏出来不停的敲,一开始敲起来,隔壁的声音小了一些,小和尚有些激动,继续敲。   但是。雷声就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他敲的越响,雷声就越密。   小和尚烦躁了,木鱼声也越来越乱,终于是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窗户,雨还在不停的下。   清冷的风吹来,扑在小和尚的脸上,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一种为何一生下来就当了和尚的疑问。   小和尚最终还是开了门,可却看到客栈一楼的大门也开了。他站在走廊里,见到那人将蓑衣取下来,浑身的衣服已经被大雨淋透了,可他还是急匆匆的向楼上跑来,在看到小和尚的时候微微一愣,接着便推开隔壁的门直接进去。   小和尚愣了。   尹公子来了,看样子是赶了夜路,就为了担心她害怕雷雨,所以亲自赶来,他是麒麟国国主敌人的儿子,可他还是来了……   小和尚回了房间。坐在床上,隔壁的女子已经不再哭了。   他重新做回桌边,将木鱼收好,躺回了床上,做了个梦。   这一梦,就让他真正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其实根本就是他青春期懵懂的一个梦。   他从没有对谁动过情,也没有被红尘扰了眼,在无声无息间,让一个女子走过了他的心。然后不留足迹的渐渐淡了去。   师兄说的对。他这红尘,看破的真是非常的快。   崇化寺当年的大火,据说是因为一位尹姓的将军,重建过一次,也是因为那位尹姓的将军,之后又扩建了一次,据说还是因为那位尹姓将军的儿子。   扩建后的崇化寺,成为了若归城外第一古刹,这里的菩萨金身众多,百佛百态,这里从不收取任何香火钱。就算是来寺庙里拜佛的香客,香烛也是寺庙门外有专门派发的。   新一任崇化寺主持接了老主持的衣钵,虽然他很年轻,可对佛法参悟甚详尽,不管论道**,还是法事祭祀,他都能做的很好。   众位师兄弟也都相当信服,对于他成为崇化寺的主持没有任何意见。   而这位主持,还将曾经流落去边疆的崇化寺僧人接了回来,他们受过的苦也足够了,这辈子的孽也算还清了。若是能将余生常伴青灯古佛,好好念经修禅,也是能够善终的。   这些被接回来的老僧人里有一个却有些异心,仗着他年事已高,对新主持颇为不服,但也不敢明着说,只是每天对着一些新进寺庙的年轻小沙弥唠唠叨叨,以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说的好像头头是道。   “你们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那才是真正的高僧。说起来你们的师祖其实也不是坏人,我也是你们师祖辈的人了,对他特别了解。”   “那您说说,以前和现在又有何不同呢?”   “以前啊,寺庙里每周都有肉吃。”老和尚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一干小沙弥都惊恐的看着他,他只能干干的呵呵一笑说:“我就是考考你们的定力,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小沙弥们这才缓了口气,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问:“既然你说你是我们的师祖,为何师祖不是在后院的禅房清修,要在这里打扫落叶呢?”   老和尚看了不远处的方向一眼,像是故意忽略了小沙弥的话,指着哪里说:“那儿以前有个亭子,你们师祖就喜欢坐在亭子里参悟佛法,他说的可真是有道理啊!”   小沙弥较上了劲问:“说的都是些什么道理?”   老和尚看向小沙弥问:“我有三个问题,你可愿意回答?”   小沙弥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早上要敲钟?”   小沙弥异口同声的说:“为了提醒大家起床,做晨课!”   老和尚摇摇头说:“不对,因为我们没有养鸡。”   一个小沙弥跳起来哈哈大笑道:“你说错了,我们后院养了不少鸡呢!”   老和尚震惊的看着小沙弥说:“养鸡干什么?杀了吃肉么?”   小沙弥又是一脸嫌弃。   “你还说你是师祖,连这点醒悟都没有,养鸡当然是因为这些鸡没有地方可去。就像很多没有地方去的猫猫狗狗,主持都会将它们养起来,给它们一方净土,让它们度过余生。这才叫普度众生。”   老和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问:“那我问你们,我们为什么要念佛?”   小沙弥们又是异口同声的说:“清心,清思,清众生,度你度我度众生。”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明明是为了吵架时不败下风……”   小沙弥哈哈大笑,指着老和尚说:“你一定是师父错捡回来的,你才不是正规和尚,我们告诉师父去。”   小沙弥们笑着跑了,老和尚老泪纵横的看着曾经的亭子方向,那里已经被拆成菜地了。   他说的有错么?以前师兄就是这样说的,而且来这里的香客们都愿意相信这些话,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寺庙里的钟响了,不是该敲钟的时间,这样的时候响,就是来贵客了。老和尚也打算去凑凑热闹。   果不其然,来了很多士兵,他现在看到士兵就害怕。   当年,那瘟神一样的尹蘅也是带着一大堆士兵冲进来,将所有人都抓走了的。   老和尚向后缩了缩,还是抻着脑袋看着,主持一身直挺,穿着艳红色的袈裟站在山门处,等着贵客到来。   老和尚摇摇头,虽然所有人都说那主持年纪轻轻就是得道高僧,可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个不会经营的和尚,不然这么大一个崇化寺,怎么连点香火余钱都没有,真是世风日下。   老和尚想走,但又觉得不看清楚来人实在是心有不甘,也保不准这主持就是个狠角色,寻常百姓不宰,一宰就宰个狠的。   终于,看到了来人,老和尚啊的一声尖叫,直接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因为他这一声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主持和来者也都看到了他。   老和尚浑身抖啊抖,指着主持面前的男子,脸色都给吓白了。   “尹……尹蘅!”老和尚转身就要跑。但是腿软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尹齐泽望着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而是主持很有礼貌的道了句阿弥陀佛:“此人乃我寺中老一辈的僧人,许是尹施主同您父亲相貌太过相像,他会怕。”   齐泽微点了点头,也不计较,任由那老和尚浑身抖得筛糠一样的被人抬走了。   曾经的小和尚,如今的主持面容平静的望着齐泽和他身后的纸鸢,她应该已经嫁给他了,因为发髻有了变化,看样子她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主持微微一笑,年少时心中那份悸动已经再也没有了,无波无浪的,只是觉得他们能在一起真好,能幸福的生活着真好。   “尹公子,尹夫人请。”主持礼貌的前方带路,齐泽拉着纸鸢的手,徐徐跟进。   实际上,纸鸢有了身孕,总是梦到缕缕佛光,想着她一直都没能来寺庙里好好的还个愿,这才有了这次出行的决定。   主持讲了很多佛法,齐泽看过不少佛法的书,也能和他辩上一二,但最终还是败了下来。   “大师聪慧,齐泽自愧不如。”   主持微微一笑,将泡好的茶递给齐泽和纸鸢说:“参悟之事本来也非大人和夫人之所长,大人前些时日写来书信,说夫人要来寺中还愿,还有些事情想问,不知何事?”   齐泽看了纸鸢一眼,浅笑着说:“夫人今日总有佛光入梦,不知道是何征兆。所以想来问问大师,可是要将这孩子送入佛门?”   主持静静的望着纸鸢问:“为何觉得是佛光?”   纸鸢浅笑着摇摇头道:“金色耀眼,总觉得只有佛光才有这样的光华了。”   主持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无风无浪的望向齐泽道:“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大人,您身上就缠着一道紫气,如今这紫气大胜,想大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龙袍加身,紫金冠戴顶。”   齐泽震惊的看着主持,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纸鸢更惊,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可能的,如今麒麟衰弱,姐夫的天下也快打的差不多了,但是他本无意江山,他和姐姐的孩子也都还小,特别有想法让一向爱读书的齐泽来做这个皇位。   只是……总觉得这并非正统,大师居然会这样说。   “夫人梦中所见金光也并非佛光,乃是真龙天子的征兆,所以您们所扰之事也不会成为困扰,大人和夫人都是良善之人,这天下也乱了这么久了,需要有人让它重新兴盛下去。”   主持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条磨的光滑的佛珠,交给了纸鸢。   佛珠带着微暖,纸鸢眼中含泪的望着主持,他浅淡一笑,又道一句阿弥陀佛。   从主持禅房离开后,纸鸢回到大殿,再一次将佛珠捏紧,也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佛祖又拜了几拜。   齐泽将她扶着缓缓离开,纸鸢最终没有回头,嘴角牵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其实,那个小和尚的心,她是知道的。   庆幸的是,她没有带着他跌进俗世,他也没有破了她的红尘。   不在彼此的心上,最终能到这样的祝福,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   ——   后记。   崇化寺的老和尚疯了,据说是被吓疯的,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心有恶念却见到了真龙天子,一时间撑不住那龙气,所以疯了。   再后来,那位被人传为真龙的男子,果然成为了皇帝。   自此,麒麟年号终结。   故事也便自此结束了。 完结感言 嘛,就这么完结了,突然有些不舍得啊,但是也觉得写到这里就可以了。 在若初的第一本古言,写的嘛,我自己觉得挺好,已经很满意了,啊,我好自恋。 会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对大家说了江湖再见。 其实我想写一篇特别长的完结感言,但是真的到了动手的时候,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跟着看的朋友们,咱们因为这篇文缔结了某种神奇的缘分,也是挺开心一件事。 另外,接下来的一章都是些关于文章的信息和材料,大家可以不必订阅,想看看也是没问题的。 还有,公布一下最佳读者名单。 桃小暖和法兰小兔。 嗯这两位的礼物我到时候会邮寄,请联系我。 其实我很像煽情一下子的,比方说你们再见到我的时候,一定是更好的样子之流,但又觉得太肉麻了,所以就这样吧。 最后再高呼一声,完结了!散花! 小剧场和一些材料 小剧场 采访人:萌萌哒淼 受访人:李诺,尹蘅,汴元信。 ┢你们都叫啥?快来给大家介绍下! 李诺:嗯……尹氏李诺,薛诺,昌平公主。 尹蘅:(这个问题没营养,我选择沉默。) 汴元信:麒麟国主汴元信。 淼:汴先生其实你不用加定语的。 尹蘅(突然骄傲开口):西支皇子皇甫蘅,如今戴国正一品镇国将军,亲封麒麟王。 淼(冷汗):那个,咱们过了这个问题,哎,哎,你俩别动刀子…… ┣你们觉得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李诺:倪达叶说我挺聪明的。邓岚说我鬼精,我自己觉得嘛,我挺小女人的。 汴元信:明明是我先夸你聪明的,你怎么要说倪达叶? 淼:咳,国主陛下,咱不能谁的醋都吃,尹将军最有发言权,你来说。 尹蘅:(无视某淼,深情的望着李诺。) 某淼凑到李诺身边耳语:我觉得你老公有时候冷的有点过头,高冷不是优良美德…… 李诺(竖着眉头):还问不问了?下一个问题! 尹蘅:好。 汴元信(附议):好。 淼(泪奔):我还没问完呢! ┠心目中对方的性格? 李诺:宠我。 尹蘅(笑):听话。 汴元信:讨人疼,乖巧,可爱,聪明,漂亮…… 李诺指着汴元信:他在说谁? 汴元信(深情的):你。 李诺(摇头):我否认,下一个问题。 淼:(乖乖的低头写:汴元信性格,自大,骄傲,没礼貌) 尹蘅将顶在淼背后的刀撤了。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汴元信:忘了。 淼(叹气):难怪你会输…… 汴元信(挥拳):别以为你是作者我就不敢揍你。 尹蘅:血肉模糊。 李诺:其实我不是个颜控,我看人主要看内心的。 淼:回答我的问题。 李诺:帅,高,颜良,就是个帅。 淼:说好的不颜控呢? 尹蘅手握刀柄。 淼(抱头):场记!谁让他带武器进来的! ┦喜欢对方啥? 尹蘅:所有。 汴元信:聪明。 李诺:帅! 汴元信:(点头)我比他帅。 尹蘅(拔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淼:场记!出人命了要!快来拉架! ┧讨厌对方啥? 李诺:骗我。 尹蘅:我后来都没有了! 李诺(瞪眼):再说! 尹蘅:(低声低气)有!可我不是没时间和你说么?有机会了我就立刻告诉你了…… 淼:(目瞪口呆) 汴元信:讨厌她不喜欢我。 尹蘅:(拔剑)你敢讨厌我夫人?杀了你! 淼:(拉架)他讨厌了你夫人,不就不会去黏你夫人了! 尹蘅:(收刀)也对。 汴元信:(气愤起身)不录了,我是捡来的。 淼(擦汗):先停一下,缓和一下情绪再来一期…… 世界设定: 五国鼎立:庆,燕,梁,戴,麒麟。 故事起始时间:元和三十五年 大背景: 起初天下只有燕国,建国之后时间为大历元和一年,现在燕国为第五代国主。 元和七年,梁国分立。第一代国主薛缇德45岁,太子薛庞延4岁,薛缇德45岁,薛小雪以及薛诺尚未出生。 元和八年。戴立国,庆立国。 元和二十九年,麒麟立国。 国家制度:古朴的君主制,国家最高统治者是皇帝。皇帝配偶统称王妃。 庆国:庆王祝峰(第一代国主) 建国时间:元和八年 首都:隆关 燕国:燕王景顺(第五代国主) 建国时间:元和一年 首都:弓州 梁国:梁王薛庞延(第二代国主) 建国时间:元和七年 首都:舜天 戴国:戴君宋青书(第一代国主) 建国时间:元和八年 首都:岭阳岛 麒麟国:麒麟王汴元信(第一代国主) 建国时间:元和二十九年 首都:麒麟关 时间轴 元和元年:燕统一天下,修改年号为元和。 元和二年:燕王被亲弟谋杀,同年亲弟登基称帝,成为第二代燕国国主。 元和三年:自然灾害频生。地震,洪水,瘟疫,新君荒淫无度,民不聊生。 元和四年:出现了第一批流民暴乱,但是被军队镇压,镇压军将领就是薛缇德。 元和五年:暴乱升级,君主依旧纵情声乐。 元和六年:燕国第二代君主暴毙。第一代国主幼子被冷涅辅佐登基,15岁,成为第三代国主。 元和七年:薛缇德带领流民叛乱,成功占领燕国西南大部分区域,称帝。此时薛庞延4岁。 元和八年:庆国占领燕国西北部区域分立,戴国脱离燕国控制,完全控制了燕国的水上交通,自成一国,是一个在水上的国家,国土全部都是小岛,有非常强的水上军事力量。 元和九年:皇甫蘅出生,父亲智商超人。但不能被奸人利用,便被奸人所害,被燕国流放。 元和十年:皇甫桀全家流放途中,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士。 元和十一年:殊王薛小雪。也就是后来的薛靓出生 元和十二年:皇甫桀起义成功,占据西支岭,并且逐渐扩张,有了一定的小势力范围。这里全部都是奇人异士留下的机关,位于梁国,燕国之间。 元和十三年:西支国分立,皇甫蘅四岁博览群书。 元和十四年:燕国第三代国主暴毙,23岁,然后第四代国主登基,是第三代国主的弟弟,其实是没有血缘的弟弟。15岁。 元和十九年:昌平公主薛诺出生,父亲37岁,母亲19岁,她自幼体弱多病。为了防止皇后妒忌,公主和古姬是秘密存在的。此时薛庞延16岁,已经是太子监国。 元和二十年:第五代燕王景顺登基,一岁。乃第四代国主的儿子,其实也是宦官抱养来的孩子。 元和二十二年:昌平公主及其母亲的侍女出卖了她们,梁国皇后暗中派人追杀他们,一夜之间西支国惨遭灭国,皇甫玉茹为保护皇甫桀重伤不治。而昌平和母亲被接回了舜天。 元和二十三年:薛缇德身体每况愈下,而此时梁国又闹灾荒,正此时,燕国步步紧逼,不得已将只有12岁的薛小雪送去和亲,嫁给只有4岁的燕王景顺。 元和二十四年:尹蘅参军,15岁。 元和二十五年:薛缇德驾崩,古姬殉葬,薛诺被母亲毁容。薛庞延继位,薛诺给太后抚养。 元和二十六年:尹蘅升为从六品校尉。 元和二十七年:薛小雪逃离燕国,遍体鳞伤,身心俱疲,回来之后被薛庞延秘密安排到一位已经被发配的皇子那里,暗中杀了皇子让她顶替了她的身份,之后逐渐召回身边,最后封为亲王,成了殊王。她哥哥问她有什么愿望,她就说了一句话。惟愿此生再不做女子。同年,薛小雪贴身侍女红袖逃入苍山谷。 元和二十八年:麒麟王汴元信战无不胜之名已传开。 元和二十九年:麒麟国立国,他们铁骑非常强大,可直逼梁国首都舜天。燕国首都弓州,昌平公主和亲,但昌平公主才10岁,又长相丑陋,麒麟王于心不忍,养在宫中。 元和三十年:在薛诺的建议下,麒麟关开始进行改造。 元和三十一年:王妃嫉恨昌平,故意引她逃走。李诺将计就计逃跑,遭遇孤狼,有胎记的半边脸给咬的不像样子。尹蘅救了李诺,鬼老医帮她做了整容手术,薛庞延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但是又说不出来像谁。 元和三十五年:开端,李诺16岁,尹蘅26岁,殊王24岁。 元和三十六年四月初一:大女儿尹鱼泽出生。 元和三十六年九月初五:东燕立国。 元和三十六年腊月:殊王殁。 元和三十七年正月:知更港之战。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